-------------------------------------------------------------------------------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忘川摆渡人】整理。 附:【本作品来着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腹黑剖析日记 作者:滚来滚去的团子 【文案】 所谓有反抗要镇压 没有反抗制造反抗也要镇压 秦止的目标 是靠自己努力当一个万人敬仰武功卓绝的江湖大侠 于是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 在本来已经平静很久了的江湖上 为自家量身定做一场 叛变…… 团子在此滚来滚去的声明,此文案为文案无能团子的凑数之作,如有疑问,最终解释权归标题所有,阿门~ 请菇凉们不要大意的包养吾吧~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关莺,秦止 ┃ 配角: ┃ 其它:机关师   与宫主一起闭关   关莺觉得,自己大概还从来没遇到过像秦止这么无耻的人。   她辛辛苦苦前面一路闯机关,连掉到下一层的翻板都无一漏过,后面跟着的人拣个现成的空子捞把招魂剑出去她也认了,不过是回头再挖把新埋土里做旧的剑放台子上填补空挡的事儿而已。   自她那倒霉老爹嗝屁之后,摸上落日宫来偷招魂剑的人就没断过。   但结果那人竟然突然紧赶慢赶跑到前面来,一头冲进箭阵,活活打断了她好不容易才试出来的节奏不说,一边和她并肩站着挡箭,一边还偏过头对她说:   “哎,打着呢。”   关莺:“……”   打你妹啊打着呢,她明明都已经做好又浪费一柄好剑的打算了,你捞点便宜走人算了啊!就算是俘虏,也要浪费落日宫的粮食养着啊!   “姑娘刀法不错,不知师从何派,高姓大名?”箭阵虽然密,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挡不下来,就算是没秦止横插一杠子,关莺最多也不过就是几下擦伤,从而导致站在关莺身边的秦止只觉得非常轻松,通常是箭离自己还有尺远,就被关莺的刀气一削两半,啪嗒掉地上了。   “关莺。”抽空瞄了秦止一眼,关莺也没打算隐瞒自己名字,虽然说落日宫主这个头衔放在江湖上绝对能当吓唬小孩子乖乖睡觉的金字招牌,但知道落日宫主是个女的,而且还叫关莺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左边全交给你,我不管了。”想了想,关莺突然唰的一下把左手刀往回一收,平平滑开半步。   她也得试试看如果真的有两个人同时过来闯箭阵,是不是会出现点新的破绽。   至少她一个人试的时候,破绽还是很明显的,机关弹出来的箭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空当能让人喘息,只要有足够耐心发现的话,速度够快力量爆发足够强,撑过一盏茶的时间箭也就该射完了。   秦止似乎是相当满意的唔了一声,竟然还真的把自己的右半边交给了关莺,专心专意的挡住左边射来的箭矢。   关莺颇为在意的又看了他一眼。   这人手里拿着的剑绝对不是外面兵器铺子里三两银子两把跳楼大甩卖的路边货,甚至剑柄上还能看到俩被磨得很光滑的鬼铸字样。   当年鬼师闻欢统共就只造了五件兵器,两柄剑一把刀一支枪外加一对峨眉刺,一柄招魂在落日宫,一柄刺越听说是在出云山庄,只不过招魂有人偷,刺越没人敢动而已。   毕竟用招魂的老宫主已经嗝屁了,而出云山庄的庄主还健在。   “你姓秦……”想了想,关莺最后生生咽下那句“你姓秦啊”,临时改口,“性气挺高,竟然连刺越都敢偷。”   秦止:“……”   虽然说自己这次也的确是偷摸着把刺越拿出来用用,但是人认出刺越后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大惊失色拜伏在地说原来是出云山庄少庄主失敬失敬么?   “名剑嘛,仿把出来玩玩。”随口打了句哈哈,秦止左手拔出腰间另外一柄备用剑,右手顺着把刺越递给关莺,“你看,那个月牙形的红宝石我没钱弄,只挖了槽,用假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关莺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大哥,大爷,大兄弟,你真当人人都像你是出云山庄少庄主,从小宝石堆珍珠海里泡大的,一眼就能看出好坏真假来?   更何况都能花这么大本钱仿把假的,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信,这种人会没钱弄块红宝石摆上去。   “你自己收着吧。”关莺撇撇嘴,突然刀气横扫,一个旋身扫落最后一拨飞来的的箭矢,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把那柄刺越推了回去,“我没兴趣。”   其实这倒是真话,她对真的招魂都没兴趣,哪怕是出云山庄庄主亲自拿着刺越求她收下,她也懒得要。   光是一柄招魂,落日宫每年都要花费大把的银子打发那些上来偷剑的小贼,再来柄刺越,落日宫就好去全体喝西北风了。   秦止似乎是十分了然的一笑,利落的收剑入鞘,“接下来往哪儿走?”   关莺和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一眼正在把自己也当个白痴看的秦止,伸手指指前面,“或者你再给我找条路出来?”   当然,路还是有的,对付机关关莺一直秉承两个大原则,要么是速度,要么是力量。   速度够快,一气冲过去,保证没什么机关能弄得死人。   要不就是力量够大,一掌过去把墙推倒,旁边那条路自然就露出来了。   话音没落,秦止拔腿就走,完全没给关莺抢先的机会。   他费了老大的劲就是跑过来看看落日宫的机关到底是不是和传言一样的厉害,要都让关莺踩了他还玩个屁。   关莺:“……”   “你也是来找招魂的是吧。”轻轻松松避开迎面拍脸的钉板,秦止在空中一个转折,手往石壁上一撑,刚好跳过关莺设计好落脚点上的翻板,扭身朝关莺招招手。   关莺满意的点点头,决定在秦止落脚的地方埋一蓬针尖朝上的银针。   武功不如秦止的会直接掉到翻板上,武功和秦止差不多的会踩上银针,武功要再往上走……那再多机关也拦不住。   “听说现在江湖上仿落日宫的招魂都仿出名了,一把比一把造得真,可惜招魂剑上还没什么值钱的宝石玉器,比仿刺越费的成本小多了。”有之前的仿刺越垫底,秦止也就顺理成章的开始叨叨江湖上越出越多的魔剑招魂,“现在干脆汇江楼都开出盘口了,赌落日宫主什么时候去把那个出钱仿招魂的人揪出来杀掉。”   关莺:“……”   也就是说,汇江楼现在开出的盘口是,赌自己什么时候会自杀?   “你……”秦止刚想再说,话才出口脸色就猛然一变,原本扶在墙壁上的手唰的一声缩回来,提到眼前看了看,“我刚刚好像碰到机关了。”   关莺直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无息走到秦止身边,双手摁上刀柄。   地道之中没有灯,于黑暗之中只能听到两人细细长长的呼吸,然后就陡然多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像是碎布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   “是什么!”关莺侧头听了听,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一把扯住秦止退后几步,“怎么像是活物!”   “糟糕!”秦止反手一抓关莺,带着她往后没命的跑,“一定会被发现,听闻落日宫上有一种毒虫,单个的毒性很小,但就怕成群结队的来,没毒也要被淹死!”   关莺觉得,秦止说的那种毒虫,应该不是自己放出风声捏造出的日宫上的特产毒物冰雪蚕,而是大江南北一到夏天就人人可见的毒蚊子……   毒蚊子也是单个毒性很小,成群结队起来不被榨干也会被淹死。   虽然本来关莺还想装模作样的贴在门上,预测一下外面没人,好展示一下自己良好的听力,结果反倒是秦止扎稳马步一掌过去,活活推倒了原本按照她的计算,至少也得俩人合伙才能推开的门。   所以说,造门,不仅得门造得结实,还得门框也造得一起结实。   “似乎是没人。”石门之外依旧是那个空空荡荡的小厅,关莺跟秦止一人一边合伙把门扛起来再安回去放好之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怪了。”秦止往前走了两步,又犹犹豫豫的停下,扭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关莺,皱起眉头。   没理由自己在地宫里弄出这么大动静而外面完全不知道的,落日宫的机关师又不是傻子。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如果关莺是落日宫的人,那她也必然是落日宫的反叛,不是冲着魔剑招魂来的,就是冲着地宫里只有落日宫的人才知道其存在的宝贝来的。   总不能说是落日宫已经提前知道自己上山,然后特意给自己派了个地宫指引向导来,陪同走完地宫机关一日游的吧。   “这就是落日宫闻名天下的机关?”伸手搭上自己进来时的那扇门,秦止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关莺听个清楚,“为什么我们在下面弄出这么大动静,竟然一点都没惊动外面的人?”   “落日宫今天的警戒好像比前几天要强很多。”关莺犹犹豫豫的在正中间的石凳子上按了按,又拿脚使劲儿踩了两下,确定不会陷下去或是有翻板了,才放心大胆的坐下去,拿袖子扇了两下风,“前几天我一直待在落日宫里,他们的巡查完全不像今天这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也的确没撒谎,她前两天还没决定要闭关拆机关,落日宫的戒备当然就要松得多,总得给贼留个空间不是。   但今天既然自己在地宫里,那么这座地宫就算是突然塌了,估计也只会是左长老偕同右长老带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位堂主连同自己的小弟一起站在坑边围观,活生生看着自己从土里扒出来,还要齐声喊上一句恭迎宫主出关。   伪生化机关   “或者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上面还出了其他事,所以没空管地宫里的动静?”秦止从善如流的顺着关莺的意思接了下去。   当然,在他的理解,关莺的话也完全可以理解成“因为我就是那个造成外面守备森严的祸头子,所以我当然知道外面没空管地宫里的事”。   “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关莺丝毫不以为意的一摊手,“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其实重新进去,以秦止的武功来看,估计最多也就是闯过剩下的机关脱层皮的事,那点声音不过就是挖空了一层墙砖放上机关,外带塞满破布条,壁上她安了至少十来个机关开启点,随便按下去那一块,里面机关就能带着破布转出像虫子爬一样的窸窣声。   如果光是听的话,这个机关也的确可以说是没什么破绽。   但关莺始终认为这就只能骗骗那种武功不到位的江湖二傻子,且不说落日峰上常年积雪,人人把皮裘当棉袄穿的鬼天气,根本就不可能养出像冰雪蚕这种一听就知道绝对不可能存在的生物,就算是有,地宫统共就那么点地方,机关占了三分之二,哪还找得出空闲地方养虫子,又哪来的吃的定时去喂虫子。就算是再再退一步说,养虫子喂虫子的难题都解决了,她怎么保证那些虫子不会乱跑?又或者是,她怎么保证那些虫子一被放出来,就会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她是机关师,又不是苗疆虫师。   “上去?”秦止倒是没和关莺所预期的一样犹豫要不要再进去,上前两步一脚踹倒石门,左臂微张,右手猛的掣出刺越,还未及看清到底面前有什么东西就迅捷无伦的在身前划出两剑,关莺甚至还能很清楚的听到十字交错的剑气在空中碰撞后发出的轻响。   然后,秦止就于漫天扬起的灰尘中,看到了面前平整的青石板地砖,以及地砖上被自己剑气划出的两道深印子。   不要说虫子,就连虫子曾今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关莺安安稳稳的坐在石凳子上,手指轻轻敲着石桌,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秦止发疯。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只能说落日宫关于毒虫的宣传工作实在是做得太好了,连出云山庄都深信不疑。   “你怎么看。”伸脚试探着踩了踩面前的石板,秦止确定完了离自己最近的这一块板子不会突然下陷或是翻转或是弹出什么东西了,才扭头看向关莺。   关莺晃亮火折,慢慢凑到秦止身边,蹲下身来照了半天,抬头往上摇了摇,“没有任何痕迹,或者进去看看,在你剑气还没波及的地方,可以看到是不是有虫子爬过灰尘。”   秦止跟着也做了个伸手入怀的姿势,继而反应过来,左手垂下冲着关莺平平摊开,“火折。”   关莺:“……”   所以说,出云山庄的大少爷是真的轻装上阵到棉袄火折这种基本行头都懒得带么,竟然想光凭着一把刺越就过掉自己的机关。   当然,会这么想的落日宫宫主似乎是忘了,自己也就比秦止多带了一个火折,还是方便她随时记录机关缺陷照明用的。   “可能会有新的机关,你留下。”秦止手掌朝下按了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微微侧过脸冲已经站起来的关莺点点头,“我先进去,确定没事了我再叫你。”   关莺大度的让出了半边路。   反正她需要的也只是看着机关被人破而已,最好是能够让不同武功水平的人来破,好让她能发现各种隐藏的破绽。   秦止浑身紧绷的重新把那柄普通剑捏在手里,走了两步,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火折还给关莺,“你跟着我的脚步,记住一步也不能错。”   关莺:“……”   她是真的很想告诉秦止,就算错了也没关系,他走过那个弯就能发现,所有机关都还卡在被踩翻的状态。   就是再厉害的机关,也不能有真真正正的自动补给功能,有的勉勉强强能重复使用,比如说那个虚张声势才伪虫阵,但绝大多数都是不可逆的,比如说那个被秦止生生搅了局的万箭阵。   “不太可能。”当秦止在离第一个机关所在的拐角还差两步路的位置停下来时,终于成功的把他在关莺心里“二到家了”的形象成功扭转。   “冰雪蚕根本就没到这里来过。”关莺很自然的把火折地上凑了凑,好让秦止能看得更清楚一点,结果后者眯起眼睛,笃定的给了关莺一个在她看来废话得不能再废话的答案。   “放出毒蚕的的机关是在箭阵过后的第二个,但这里除了我们俩的脚印以外,就再没痕迹了。”秦止后退半步,和关莺并排站了,“但声音却一直跟着我们延续到门口,直到我踹门的那一刻。”   关莺唔了一声,点点头。   果然是不同的人就会分析出不同的破绽,如果刨去自己那句“像是活物”的引导,一般人在逃命的过程中的确是会不停注意身边的动静,虽然在匆忙之中的确会如她当时所想的,忽略到底窸窣之声是在后还是在前,但秦止提的这个声音一直延续到门口的破绽也必须考虑进去。   要不然干脆在门口设置一个门被推开就会发动的机关把已经放松警惕的人赶尽杀绝?   又或者是撤掉门口几块砖里的机关?   但那也不行,万一碰到个警觉的,发现声音只到拐角,那十有□都会回头查看,被拆穿的几率反而更大。   毕竟像秦止这种不是为了招魂还不撞南墙不回头,死活都要往里冲的货色也不多了。   “你怎么看。”秦止咳嗽一声,缓缓松了手中的剑。   关莺瞥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在他站的位置上弄一个站久了就会掉下去的翻板填补破绽也不错。   “不错。”随口敷衍一句,关莺低头记下秦止和自己的位置,“灰尘中没有留下新的印记,但声音却一直延续到了门口。”   往前走了两步,伸头看了看一地的机关残渣,关莺朝秦止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看看,“机关也没有变化,甚至连细微的移动都没有。”   “不会吧……”愣了愣,秦止极其缓慢的拍了拍关莺,“你说……会不会……”   关莺亦是一脸震惊之色的扭过头,手指僵硬的抬起,朝不远处万箭阵的方向指了指,“你还记得你在哪里碰到的机关么?再……试一次?”   秦止几乎是一脸便秘的表情踩着散落一地的木棍箭头,手指往墙壁上摸了半天才摸到那个极细的接缝,用力之前还特意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凝神屏吸的关莺。   窸窣之声立时又填满了整个地道。   关莺举着火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放心,莫说我们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就算不对,也不过是几条虫而已,屏住呼吸,不接触浆液对你也不是难事。”秦止隔着衣袖握住了关莺手腕,好让火折晃得没那么厉害。   关莺等了半晌,才扭头往后扫了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果然没有。”   果然纯粹的虚张声势就是没用,但如果全部地上都涂上米浆保持的时间也太短了,浪费粮食不说,也难保不会结冰。   秦止把关莺往后推开一小步,右手刺越出鞘,就和砍豆腐一样砍进石头墙,从里面挑出一块碎布来。   “堂堂落日宫……”   很明显,比之关莺的装模作样来,秦止愣的就是正儿八经的货真价实。   他原本以为大面积的毒蚕不好控制,会发出那种声音,必然是在墙壁里凿开空洞,里面放置毒蚕,机关连接的是控制毒虫药物的释放,但凡有人发现破绽,必然会和自己一样划开墙壁查看,那么则很容易被有毒的汁液溅到皮肤。   或者是就算不是毒蚕,或许也会有点暗器毒药迷烟痒痒粉之类的东西跑出来,才配得上之前自己看到的机关惨状。   但他就是没想到最后自己挑出来的,竟然是块破布。   “这是什么?”关莺重新凑了回来,伸手就要碰上剑尖。   “等等!”秦止忽然心生警觉,一把推开关莺,“这种放在机关里的东西也是随便能碰的?”   落日宫果然是落日宫,能走到这一步,想清楚破绽还划开墙壁的人必然也是警觉万分,若是墙壁里的机关还是用普通淬毒暗器或是毒虫,说不定还没等东西近身,人就早已避开,但若挑出来的是块破布,多多少少会有人像自己这样放松警惕,甚至会有像关莺这样的江湖经验不足的二流货色直接用手碰。   只要在布上下毒,任谁都逃不过暗算。   关莺:“……”   如果不是她对下毒这种事情有种天生的排斥,觉得在机关里用毒不过只能说明此机关还不够精妙,还得凭借毒物才能致人死地,秦止此时的警觉简直就是把这个机关的破绽完美的填补起来,而且还是用的最小成本。   她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出云山庄的少庄主,其实比自己这个魔教的宫主要阴得多呢……   过河拆桥与卸磨杀驴   破布最后被秦止以“落日宫带毒机关重要证据”的名头拿手帕包了,郑重其事地放进怀里,   “落日宫果然是落日宫,连机关都做得这么……”秦止剩下的话没说完,虽然意思不外乎是魔教手段就是狠毒阴险,但语气中非但丝毫没有带着“你们用毒好卑鄙”的不齿,反而是满满的赞叹之意,但关莺还是忍无可忍的起了想要拿根针把他嘴巴缝起来的念头。   她一不杀轻易人而不经常酗酒三不随便体罚帮众,就连偷儿来了她还随机附赠一柄假剑,当然,前提是那个人有命看到还有命出去,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江湖上放风声说落日宫主吃人不吐骨头阴险毒辣喜怒无常还专好用活人心肝下酒的!   暗道尽头不出意外也就是个小石室,虽然关莺很想告诉秦止那道门她特意给设置成的是往旁边滑开,只要方向对了,就是个普通人过来都能很轻易的推开,但秦止在一推二拉弄不开之后,竟然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力降十会的笨办法,扎稳马步一掌过去,于是关莺就在尘土飞扬之中,看到了一室的火光。   当然,在看到一室火光之后,关莺的第一反应就是:   又要浪费一柄假剑了……   自己统共就在往这个石室开了两道门,很明显那个先一步进入石室的偷儿是正正的从石室顶上那道门掉下来的,走也是走的原路,没把台子砸坏已经是轻功和反应都是一等一的好了。   “这……那就是魔剑招魂?”秦止踩着石门走了两步,站到石室中央。   关莺决定回去就通知右长老去量量石门高度,在秦止所踩的范围里再增添一个点火的小机关。   “招魂剑怎么会……”有秦止挡着,关莺往旁边歪了歪才看到假剑还正正的放在剑台上,剩下的“还在”俩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在这种破地方”。   秦止轻轻松松的把下巴朝着石台点了点,继而又开始满屋子乱转的找机关。   关莺:“……”   虽然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她也的确是真心认为,左长老的锻造功夫已经很精妙了,尤其是在仿造招魂这一条上简直就是被自己逼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就是换了她这个从小拿着招魂当柴刀使的,把真货和假的放在一起,如果不对着砍,她也没办法认出底哪个是假的来。   好不容易进了暗室,却没拿走剑的原因只有两个。   一是那人认出了这柄是假剑。   二就是那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偷招魂。   已经转到剑台背后的秦止突然啊了一声,收起刺越,缓缓从腰间拔出那柄真真正正的地摊货,平平伸出,从剑台上挑起一支开得正好的桃花。   关莺脸色顿时一沉。   桃花夫人。   她从来还不知道,这个就在五年前突然冒出江湖的,只会在每年春天桃花开的那段时间冒出来四处杀人的女人,看上了落日宫里的什么东西。   如果说桃花夫人是看上了落日宫里某个人的人头,那么她为什么要巴巴的闯过机关跑来地宫里放桃花,放在大殿上或是门口很明显更显眼。   而如果说桃花夫人看上的是魔剑招魂,那很明显她是已经认出了这一柄是个冒牌货了。   “我还以为这枝花下面会连什么厉害机关。”秦止浑身紧绷的把花收到自己面前,上下左右都看了一圈,也没等到预期之中的机关启动,立时颇感失望,“落日宫上怎么会有开得正好的桃花?”   “落日峰上冷成这样,当然不会有桃花。”关莺缓步上前,从剑上把桃花取下来,“很明显,这间房有人来过,这里一定还有另外的出口。”   手指点了点剑台,关莺顺带拔了钉在剑柄阴影之下的一根银针,“难怪你没触动机关,机关已经被动过了。”   剑有被拔开的痕迹,也就是说,桃花夫人知道真正的招魂剑身上刻的是什么字。   “你的意思是,这柄剑是假的?”秦止干脆把招魂也挑了下来,抛给关莺。   “费了大劲闯过机关来到密室,明明伸手拿到剑了却不带走,没有留下血迹,大概那人也没有受伤,你说,除了这柄剑是个冒牌货,还有别的解释么。”关莺冷笑一声,手指随意在剑身上一弹,秦止只听嗡的一下,一柄精钢剑立刻连剑鞘都碎成了一截一截的。   关莺扔了剑柄,走到墙边摸来按去,“最让我上心的是,那人为何会知道这柄剑是假的,剑柄上刻了鬼铸二字,剑也很锋利,我用上四成内力才能把它震断,而那人光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仿制品。”   这种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推断出来的东西,关莺一贯不介意把拿出来大家分享,“更何况你看到桃花,难道就不会想到些什么么?”   秦止脸色微暗,继而颇为失落的还剑入鞘,仰头长叹一声,“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上面突然守卫变得森严起来了。”   “果然是好心思,这一路机关重重,剑台上也安了一拿起剑就会触发的机关,任谁闯到这一步都不会再怀疑落日宫对这柄剑的重视程度,可偏偏是个假的。”顿了顿,秦止声音里赞叹声简直浓的能滴出水来,“如果我是落日宫主,知道桃花夫人也看上了招魂,也是绝对不会把真剑放在这里的。”   关莺:“……”   确切的说是,应该是就算桃花夫人没看上招魂,她也不会把真剑放在地宫。   “不用找了,那条路上机关肯定也被闯过了。”秦止伸手拉住关莺袖子,“若想出去,走原路就可以,招魂不在地宫,现在你打算如何?”   虽然关莺很想说关你屁事,但好歹秦止也帮她试出来了若干破绽,用完马上就丢感觉也太无情了,至少她也也得把人送出落日宫了才好转回来处理桃花夫人的事。   “如果桃花夫人看中招魂,就算我有命找到,也没命拿走。”关莺摇摇头,表情颇为黯然,“你来落日宫又是要找什么?这个房间里也没其他东西了。”   想了想,又往门口走了几步关莺才回头看着秦止,“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齐越。”关莺敢光明正大的报真名那是因为她的真名和落日宫宫主这个身份基本上是分开的,但秦止基本上是和出云山庄少庄主这个身份给绑死了,一报就等于告诉人他手里这把刺越是真货。   “原来是齐兄。”关莺点点头,对于她来说,秦止就算是不说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出云山庄和她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桃花夫人一年之中只有春天才会出来,要避开倒是很容易。”略一沉吟,关莺瞥一眼秦止,“你来落日宫似乎目的并不是招魂。”   秦止这回倒是承认得爽快,有桃花夫人在中间横插一杠子,秦止反倒打消了先前关于关莺是落日宫中反叛的疑虑,毕竟桃花夫人近几年在江湖上心狠手辣的程度一路扶摇直上,直逼位居喜怒无常第一位的落日宫主,暂居第二,落日宫会为此加强守卫也不是不可能。   “我本来还想如果招魂就在地宫里,我帮你找到,也算是你我在这里遇到一场的缘分,但既然地宫没有,那也没办法,落日宫此时人手应该都在防备桃花夫人,要想出去反倒比较容易,走吧。”   关莺:“……”   从头到尾,她连自己用的武器是双刀都没避讳过秦止,到底是哪句话表达了让秦止误会成她来落日宫是要找魔剑的意思啊……   “你说得没错,要避开桃花夫人很容易,你要想偷招魂,夏天再来一趟就行了。毕竟落日宫中机关重重,人手多房舍大,桃花夫人也不一定能够在两个月内就找到招魂。”   其实秦止的话说的也是非常有道理的,当然,这个有道理必须建立在关莺不是落日宫宫主,外加桃花夫人不会以其他的身份偷摸潜入落日宫的不靠谱假设的基础上。   于是关莺从一开始自觉自愿的跟在秦止身后一路冲进石室,到最后基本上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犹豫的被秦止拖出了地道,边走还要边听他在耳边碎碎叨些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屁话。   “不过说起来,你觉得落日宫主会把招魂藏在哪里?”关莺一向不认为加强守卫就能够防贼防盗防火防人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守卫这种东西就和机关一样,不管怎么改进总会被人找出破绽,遇上真正的高手就只有歇菜的份儿了。   “我不认为桃花夫人会找不到招魂。”把秦止送到大门口,关莺干脆利落的退后两步,一脸“我进地狱了你投胎去吧”的永别表情,冲着秦止拱了拱手,“地道之内多蒙照顾,日后若是江湖再见,关莺记得齐兄今日之恩。”   所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关莺觉得她还亲自把秦止给送出门已经达到了落日宫接待的最高规,绝对对得起秦止给她提示的那几处破绽了。   宫主要入赘   “宫主,需要派人跟着么。”秦止其实转身还没走上三步远,关莺身后就突然和下雨之后长蘑菇似地冒出了一堆落日宫高层。   “右长老,明天你来我房间拿新的图纸。”关莺摇摇头,竖起食指让三堂主赶紧闭嘴,秦止还没走远,“左长老,三天之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躲到你最隐秘的那间锻造室里去,弄把招魂出来,一模一样,记住,我说的是一模一样,连重量手感都不能变。”   左长老:“……”   “宫主,不是你说的不能把招魂做得一模一样么?要不然江湖上就真的以假乱真了。”右长老接到的任务相对而言比左长老的要轻一点,缓神也缓得比左长老要快,基本上关莺话音刚落没多久就反应过来了。   “对,如果老爹年轻时候没招惹什么桃花债风流情的话,我现在也不必要这么麻烦。”关莺回头瞪了一眼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白胡子一大把的俩老头儿,“从我记事起那柄招魂除了被我用来砍树剖鱼烤兔子以外,就再没人用过,老爹年轻时候对过招的人死的死躲的躲归顺的归顺,现在除了你们还剩几个?我倒想知道,桃花夫人是怎么光凭看一眼就能知道第三个石室里面那柄剑是假的的?”   “老三,我给你半个月,去把桃花夫人的底查出来,老六,山上多派几个人巡视,老七,带人去检查下山的机关,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经过了,我刚刚送出去的那小子不用管。”关莺随手往身后一群人中点了两下,“老大老二,你们去各个密室里转一圈,把里面所有留下的桃花都带上来,再把被人动过的机关都补好。”   左长老狠狠打了个冷战,终于从“怎么样才能够不用玄铁既把重量打对了,又能同时保证大小也分毫不差”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宫主,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派人去把真的招魂捞起来?”   关莺正在推门的手顿了顿,低下头,眼睛闭了闭,忽然一声长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转身拍了拍左长老的肩,张了张口,想想又还是闭上,手上力道稍微加重一点,又拍了两下左长老,才重新推开门,干脆连解释都懒得多说一句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招魂被泡了快十多年了还依旧能削铁如泥没有长锈,又有几个人会信那是真货。   江湖上还能有谁会和她一样,脑抽了把传闻中的神兵和个破鞋似地扔下山去的啊……   就和所有正道魔教头子的房间一样,关莺的房间虽然在落日宫中算是最破最烂最没有装饰的一间,但里面仍然有个小密室,把靠窗桌子移开,抬开地砖就能露出洞口。   按关莺的说法,与其在房间中摆个一转就能开面墙的花瓶,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把密室弄去地下,空间大隐蔽性强不说,外面有什么动静稍微注意一点就能听到,而最重要的就是,一般进来查看的人最多敲敲桌子,不会有人去敲桌子底下的地砖的。   “宫主,地宫已经全部检查完了。”虽然是一二两个堂主一块儿去的地宫,但最后跑来送桃枝的却是本该回房等图纸的右长老。   关莺瞄了眼密室里储备还很充足的水和干粮,以及自己临时抱下来的那床备用被子,决定暂时不搭理右长老。   毕竟绘制机关图纸也属于宫主闭关的内容,落日宫上上下下自关莺接受机关后也都形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宫主在闭关期间内,有任何事情都只需要写好放房里就行,关莺出来之后自己会看。   但右长老在房里转了一圈之后,竟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关莺右眼皮顿时轻轻跳了两下。   不好,这是要出事。   “这个……宫主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出来看看。”右长老咳嗽一声,脚在地板上跺了两下,生怕关莺听得不清楚。   “放那里,明天我会看。”出地宫的时候刚好赶上天黑,半夜看和清早看在关莺心里其实没有多大差别,清早看还能赶上吃早饭,而半夜处理还得重新做宵夜,浪费。   “下山的机关的确是有两个人碰了,上山机关也是一样。”右长老锲而不舍的把屁股在椅子上钉牢了,还自己动手倒了杯茶,装模作样的往嘴边凑了凑,又放回桌上,“如果是桃花夫人的话,依我看,她的确是真的回去了。”   停了停,右长老终于收了自己当初略显诡异的音调,恢复平静,捋捋胡子,翘起二郎腿在椅子上颠儿颠,“毕竟准备入赘的聘礼也是需要时间的。”   密室里的气氛在右长老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出现过那么一刻的石化。   继而那张放在地面上充当烟雾弹的桌子被猛的一掌推向了屋顶。   关莺基本上是顶着那块活动地板从密室里冲了出来,顺着桌子飞出的轨迹冲上屋顶,在房梁上狠狠蹬了一脚才止住去势,重新落回地面。   “你说什么入赘?”   右长老大义凛然的一指桌上的桃枝外加拜帖,“小一在发现桃花之后,小二发现了拜帖,两样东西都放在假的招魂边上,其余的密室没有人进去过。”   “那为什么要放在招魂边上?桃花夫人是看中落日宫的哪一个了?”关莺脸色顿时变得和先前右长老的语调一样的诡异,往外瞪了一眼,特意放大了嗓音,“如果说硬是要算出去过的人的话,最近只有老三去看过江南的生意,老四就是下去镇上买了点东西,你们就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人?”   窗外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堂主外加一个刚刚收到风从锻室里被拖出来的左长老,排成整整齐齐一条线,全部站得笔挺,连膝盖都没敢弯上一下。   右长老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的站起来,趁着关莺回头去拿拜帖的功夫赶紧往门口挪了两步。   关莺的脸色,终于在看清楚拜帖的内容后,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黑化顶点。   “你们……”扭头看了看已经把手放在门上只打算自己一开口就马上窜出去的右长老,关莺只感觉自己右颊上的肉狠狠的跳了两跳,又低头,掏出火折子多点了两盏灯,特意选了枝最大的蜡烛捏在手里,凑近拜帖,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始重新读。   窗外左长老偷偷举起一只手,冲已经一只脚踏出门口的右长老挥了挥。   后者哧溜一声冲了出来,临走还不忘把自己随身的烟袋子横插在门把手上。   关莺:“……”   见过二的,没见过二成这样的!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能让桃花夫人从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里推断出招魂被盗,从而衍生出落日宫不得已为之的要打造大批假剑来稳定民心的结论,继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给她保证说能为落日宫找回招魂,最后狮子大开口的提出要求条件是要落日宫主入赘她家!   入赘啊!   落日宫主入赘桃花夫人啊!   别说她不需要桃花夫人帮她来找真的招魂剑,就是她真的想入赘给桃花夫人,也要让她有这条件才行啊……   “你们开门。”定了定神,关莺本想伸手把拜帖给烧了,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折巴两下塞进袖子里,“如果是这样,那么先前的计划有变。”   窗外众人雷打不动,依旧直挺挺的排成一排,半晌才由五堂主撞了下四堂主,四堂主又踹了踹三堂主,三堂主扯了扯六堂主的袖子,六堂主哀怨的看着左长老,左长老咳嗽哦一声,一巴掌把刚刚在自己身边站定的右长老又给推了出去。   “这个……宫主啊。”右长老原地转了两个圈,又缩到人墙身后走过来,走过去,胡子揪了一根又一根,才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看呐,桃花夫人也回去了,这一时半会儿也转不回来……”   人墙纷纷点头。   “长老说的对。”   “所以啊,这个事情也是要从长计议的,就像宫主你常说的。”停了停,右长老足足又走了两个来回,才和下定了必死决心了一般,深吸一口气,“就算是晚上想出方案了,大伙儿都派出去了,这山下马也没醒,车也没套,山下早点铺子也没摆出来,城门没开是别人都没醒,去了也没用,不如等早上悠悠闲闲的走?”   人墙继续点头,一句“长老说的对”中无不掺杂着真诚的赞叹与对长老和宫主智慧的无尽景仰。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人墙夸了半天,没等到预期中摔桌子砸椅子的怒火,一个两个又精乖的住了嘴。   右长老缩在后面,不管左长老怎么拖,都死活不肯出来。   五堂主偷偷咽了口唾沫,头微微侧过来,冲余下几人投了个“怎么办”的眼神。   落日峰上干冷干冷夹杂着寒气的风呼呼的刮过院子。   于一片只剩下风声的寂静之中,关莺那平静中透着丝丝诡异与杀气的声音终于再次悠悠响起。   “不如,左长老,你再去研究研究,怎么样才能在三天之内,给我打把招魂出来?”   翻案与冤案的一念之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觉得她还是很厚道的。   至少她还耐着性子等足了三天,一直等到左长老披头散发的从他藏身的犄角旮旯里冲出来,一路狂奔到了她房里,抱着她大腿开始喊“宫主你再宽限我一个月我保证给你弄一把和招魂一模一样连手感重量都半点不差的西贝货出来”之后,才目光颇为怜悯的替左长老整整头发摸摸胡子,把人扶起来摆到椅子里做好坐稳。   “左长老大概是误会了。”关莺一手拍着背替老头儿顺气,一手倒了杯茶推过来,“我只是说让左长老在三天之内给我打把招魂出来,又没说一定要和真的一模一样,长老要是嫌麻烦,直接从库存里拿一把摆在架子上不就行了?”   还没来得及喘匀气的左长老顿时又被一口茶噎在了喉咙里,梗得直翻白眼。   “桃花夫人找不到招魂是最好,难道我还真给她打一把送过去?”关莺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已经被噎得说不出话的左长老,“还是说,左长老原来这么想把我嫁给一个老女人?”   左长老:“……”   他发誓,找到拜帖的那天晚上他是最晚一个得消息的人,而且所有的话都是右长老说的,凭什么关莺找麻烦就只找他一个啊!   “我下山之后,所有事情你和右长老看着处理,传话给老三,让他自己想办法找我。”咳嗽一声,关莺摆正表情,走到床边拿了包袱,一直到跨出门槛了才像突然想起来了似地一回头,“对了左长老,你站起来看看?”   左长老幽幽怨怨的一抬头,屁股就像沾了浆糊一样黏在了凳子上,还左右挪了挪,就是不动弹。   以他从小看着关莺长大的经验来看,她一旦这样突然阴阳怪气的说完话了又马上转为正常,说了几件正事之后最后讲的那句话通常都是损人的。   绝绝对对不能照做。   关莺往后退了几步,见左长老已经打定主意就坐着目送自己出门了,才叹了口气,转身冲还安坐不动的老头儿挥挥手。   “记得叫右长老把洞补起来啊。”   基本上就在关莺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左长老所坐的那张凳子突然平平往下陷了下去,外带屋顶一直悬着的一大坨铁块对准了洞口直砸下来。   左长老:“……!!!”   比起关莺在地宫安的那些个连环机关,他大概还得感恩戴德自家宫主好歹没用个内圈带刺的钢环把自己固定在椅子里等着铁坨把他脑袋砸开瓢。   “你听说了吧!”关莺其实还没走到镇上唯一的客栈,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喝茶的秦止。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秦止也看到了关莺。   而关莺在看到秦止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早知道这货还在这里等着,她干嘛不从自家马厩里随便拖一匹马出来代步啊!反正身边戳着个出云山庄的少庄主作证,她不愁说明自己这马是从落日宫里偷出来的理由不充分啊!   “听说什么?”秦止扔了茶杯屁颠屁颠的跑出来了,关莺匆匆忙忙回了他一句,又转向跟在秦止身后也屁颠屁颠的店伙,“去跟你们掌柜的说,买马。”   斜阳镇虽然说地方不大,但常年下来也已经被落日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要求搞得五脏俱全了,不仅铁匠铺子多,有固定的货源和专门送货的通道,而且各色菜蔬粮食储备绝对充足,屁大点的地方甚至还有生意很不错的马车铺和贩马商人常驻。   “不应该啊,你在落日宫里,应该消息比我要灵通才对。”秦止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走在关莺之前,“我原本都已经离开了,半路上听到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想着你在落日峰上听到的消息大概比江湖上那些传得不靠谱的话要准确得多,所以干脆折回来特意等你,你果然还没走。”   “我不住店,马上就走。”关莺跟着秦止走进门就停了下来,把包袱靠在柜台上,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掌柜的,再给我拿点干粮,路上要跑两天。”   江湖上关于落日宫的流言多如牛毛,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什么落日宫主喜怒无常茹毛饮血天天围着个兽皮裙挖活人心肝下酒,什么落日宫主和落日宫的机关师不和活活把人打残了逼迫不会武功的可怜机关师给他造机关,什么落日宫主武功诡异尤其擅长摄魂大法,只要一和落日宫主的眼睛对上立刻会胡言乱语胡思乱想以致精神错乱自己撞柱子身亡。   她已经听到懒得再听了。   “哎你等等我。”秦止顿时甩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桌上,“掌柜的我的和她一样,帮我把马牵出来。”   “我是要下江南,和你同路?”如果她没记错,出云山庄是在淮北,和江南还有那么不远的距离。   “我就说嘛,你果然也知道了。”秦止往楼上跑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冲着关莺笑笑,“那看来消息就是真的了。你也是去江南找桃花夫人是吧。”   关莺:“……”   她总觉得,大概秦止说的事,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你没拜帖,也找不到啊。”落日峰脚下虽然说没落日宫上冷,但绝对不能说暖和,关莺也就乐得扯着马缰听秦止碎碎叨叨。   “我还是不明白,你说什么拜帖?”关莺把包袱系在马鞍子上,走起来一甩一甩的碰着脚踝,“没听说落日宫里的人发什么拜帖。”   其实更想问的是桃花夫人发拜帖做什么,但自己现在是刚从落日宫上下来,桃花夫人又是一贯的行踪不明,说到会广发帖子的第一反应自然还是首选落日宫。   “我就是想问问你落日宫主是个什么反应。”秦止晃晃脑袋,鞭柄虚虚往关莺方向一点,“桃花夫人两天前突然在江湖大发喜帖,说是愿以真正的招魂剑为聘礼,让落日宫主入赘她的桃花林。”   关莺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差点没被活活噎死。   “各大门派都收到了,就连出云山庄的大门口也被塞了一张,不过不知道落日宫主会作何感想,咱们在地宫看到的那柄假剑,说不定就是被桃花夫人偷梁换柱的东西,偷了人的真货,再以别人的东西当做入赘聘礼,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秦止似乎是没注意到关莺扭曲得近乎诡异的表情,笑了笑,在马上晃来荡去,“江湖上这件事情已经被传疯了。”   关莺觉得自己大概也快疯了。   “不过传闻归传闻,你刚从落日宫上下来,应该多少也知道点上面的反应吧。”秦止顿了顿,又满怀希望的看向关莺,“魔教人怎么说?”   “什么传闻?”关莺把双手放在口边,装着哈气取暖,总算是把表情恢复正常了。   “多了,有说落日宫主会欣然应允的,你想啊,那么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又好吃人心,好不容易有个娇滴滴的姑娘肯嫁,还有不应的么?”秦止一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八卦表情瞟了眼关莺,“也有说以落日宫对于招魂的重视程度,说不定会顺着拜帖上的地址一举灭掉桃花林,杀了桃花夫人的。”   末了又自嘲的摇摇头,“不过这些都不可信,落日宫以机关出名,想上去的人多半都折在了机关上,落日宫主哪里有那么多人心可吃,再加上以落日宫中人手一件狐皮大氅的情形来看,落日宫主喜欢穿个兽皮裙的说法那更是无稽之谈。”   关莺颇为赞许的唔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有个正常人肯跳出来给她说实话了!   “至于落日宫对招魂的重视,江湖上出了那么多的假货,也没见落日宫有什么动静,恐怕是觉得那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不屑于动手罢了,一个桃花夫人而已,依我看,恐怕还不够格惹得落日宫倾巢而出。”秦止的声音微微低了低,“最多派个人出去看笑话,顺带把招魂剑带回来。”   关莺:“……”   她就知道,秦止这个人绝对不蠢,简直就把她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   不过就是一个桃花夫人而已,手上别说是真的招魂,估计是连假的招魂都没有,她会跑去找桃花夫人的的确确有一大半是出于看笑话的心去的。   “不过也难说,在抢完招魂剑后,落日宫主不会娶了桃花夫人。”秦止扭头冲关莺礼节性的笑了笑,“虽说目前来说还没活人见过桃花夫人,但江湖传闻此女艳丽非常,更何况一个是喜怒无常的魔教,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倒是挺搭。”   关莺:“……”   她收回刚刚夸秦止的那些话!   她简直就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秦止这人不仅很聪明,而且还很正常!   正常人能跑落日宫来踩机关?正常人能在落日宫脚下的镇子连住三天不被吓跑?正常人能和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话痨讲上一路?   虽然讲的都是些江湖上传烂了的事,正儿八经的关于他自己的身家背景是连半点口声都没露……   落日宫特制传令镀金铜牌   尽管关莺的如意算盘是一路快马,拼着一晚上不睡,也要在第二天赶着城门还没闭的时候跑进折柳城里投客栈。   但很明显,她算漏了一个会在路上不停叨叨的秦止。   一叨叨就不能快跑,快跑就得倒灌一肚子风。   在牺牲马和牺牲自己洗澡大事的选择上,关莺毫不犹豫的把马踹掉了。   而在牺牲关莺洗澡大事和牺牲自己叨叨欲望的选择上,秦止毫不犹豫的把关莺给踹掉了。   于是当关莺顶着落日最后一丝余晖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时,刚刚好,看到两扇巍峨壮丽沉重厚实的城门,缓缓关闭。   “啊,赶不上了。”秦止掏掏耳朵,在马上扭动两下舒展筋骨,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欠扁模样跳下来,看着把马勒得一声长嘶的关莺,“怎么办。”   关莺回转身子,还定定的往城门方向看了半晌,才把头正过来,居高临下的斜睨秦止,“你说呢?”   她就不信以出云山庄的势力,会在折柳城里没秘密小据点。   就连落日宫都在折柳城里开了家肉铺,说不准隔壁的米店就是出云山庄的产业。   “没办法啊,总不能又一晚上不睡。”秦止意思意思的打了个哈欠,牵着马慢吞吞的往前走,“趁晚上守城的换班,翻进去吧。”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城墙这种东西对于会轻功的江湖人士来说,其实和院子墙也差不多,她倒不担心翻不翻得上去的问题,而是折柳城的民风实在是……淳朴得总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诡异。   一到太阳下山必定闭城门,所有的客栈都在闭了城门之后准时关门,等月亮出来了街上别说是人,连条狗都看不见,就连打梆子的人都只会固定的几个时间里出来意思意思的敲两下,基本等于没有。   而如此淳朴的民风只会导致一个结果。   只要有人在城门关闭之后再去敲客栈的大门说想投宿,必定会被全客栈从掌柜的到掌勺的所有伙计齐心合力的扭送官府。   “那你想睡哪儿?”解下马鞍子扔到一边,关莺一拍马屁股表示放生,爬墙用不到马,想要继续赶路大不了再买一匹。   相比起只到过一次折柳城的秦止来说,关莺光是听七个堂主每回下山必唠叨的外面规矩,就已经对折柳城的大街小巷烂熟于心了,甚至连哪条巷子里哪个老头子炸的糖饺子最好吃都一清二楚。   “哦哦,同道中人啊。”秦止手搭凉棚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城门方向望了半天,终于放了手里的马缰,一指对面,“从来只见过连夜进城的,连夜出城算个什么意思?”   关莺:“……”   所以说,别人出城关他个屁事,出来又不会被人抓。   “我敢说折柳城里肯定出事了。”如果不是关莺硬扯着秦止闪到一边,她甚至毫不怀疑这货会故技重施,跟和搭讪她一样的跳到路中间拦住女子去路,再露出满口白牙的说,“哟,姑娘,飞着呢。”   因为秦止就算是被扯着不让说话,也已经挣脱她伸出了一只爪子,冲着天上挥了半天,结果赚回女子的一个白眼。   “轻功不错。”关莺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才得出一个废话结论。   “她走的是咱来的路,那条路上别说人家,就连黑店都没一个,我敢赌一顿饭,她绝对是要回落日宫的。”关莺一直等女子飞没影了才放开秦止,后者立刻和被关了十年大牢的重刑犯人陡然牢垮了重见天日一样长嘘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比关莺废话还不如的屁话。   “不可能。”关莺基本上是想都没想的立刻否认。   那女子的轻功至少可以排在七大长老之间,不可能她不认识,或者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认识,要真是落日宫的人,也不可能不认识她。   “就算不是回落日宫,也必定和落日宫有关。”秦止瞥了关莺一眼,立刻改口。   “别赌饭了,去看看。”在没看到到底出什么事之前,关莺也懒得跟秦止争这种口舌之利,更何况出没出事还难说,女子大晚上一身白衣还算耀眼,上面就连一滴血都没溅上,如果真出事,那要么不是对方武功太差,要么就是她的武功太好了。   相比于对方武功差的推论,关莺其实更倾向于后者,好歹是惊动了江湖上有着高明内功的游侠或杀手,就是不知道倒霉的是哪家喽啰了。   秦止干脆利落的点点头,冲着关莺一挥手,自己先义无反顾的窜出去了。   关莺:“……”   她怎么就忘了,在地宫里秦止也是一样,为了不让自己把机关都踩完,他还好心好意的打算补偿自己一把招魂的。   “哎,看上去也没什么嘛。”城里就和关莺所想的差不多,街上冷冷清清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秦止原本还在犯愁怎么在翻进来的第一时间找到个僻静角落再偷偷溜出来混进人群,等判清形式之后干脆大大方方的戳在了街上,回头冲着关莺大幅度摇手,“下来下来吧。”   “还没惊动捕快。”关莺默默别过脸,往旁边走两步和秦止拉开距离,“你怎么看?”   “没什么。”秦止重新摆出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抽表情,“虽然不知道武功如何,但光从轻功来看估计也差不了,你说落日宫这次派人出来,会不会和桃花夫人有关?”   “你就知道那人是落日宫的?”关莺颇有些恨恨的一甩手,捡着城墙阴影慢慢绕着往里走,“难道就不能是桃花夫人派人重新上落日宫?或者说不定那人就是桃花夫人,再说不定也有可能是落日宫的仇家,难道只有落日宫的人才能去落日宫?那这么说起来,难道你……”停了停,关莺似乎是被活活噎了半天,才舌头一打弯,吐出了“和我”俩字,“和我去落日宫,那我们就也变成落日宫的小喽啰了?”   秦止默然无言的又抬头看了关莺一眼,跟在她身后慢慢走。   如果说关莺是和自己一样,是因为要偷摸溜上落日宫而经过的折柳城,那么她对城中的街道也未免太熟悉了点,更何况还很清楚日落之后街上再无人走动,连投店都不行的规矩,很明显她绝对住了不止一天。   虽然这些都还可以用“她为了研究逃跑路线而特意打听清楚”的幌子勉强遮掩过去,但刚刚那种替落日宫开脱的言论则很明显就解释不通了。   更何况她还一口笃定那个白衣女人不是落日宫的人……   “是这里?”关莺基本上是和秦止一起停住脚步,俩人前后站了,一个看左一个看右,脸色同时烂到了家。   “是这里。”秦止点点头,和关莺一块儿蹦上墙头。   当然,关莺蹦上的是秦止隔壁的墙头。   所以说,尽管是只有一墙之隔,但看到的也绝对不会是同样的东西。   关莺看到的是一条彪形大汉坐在院子里霍霍磨刀,而秦止看到的是一院子横七竖八倒地不起的伙计,连后院养的鸡都没一只放过的,统统都被抹了脖子。   “隔壁怎么回事?”关莺从怀里摸出枚铜钱,飞快往后瞟了一眼,确定秦止已经跳进院子查看情况了,才扔向还在不停磨杀猪刀的壮汉。   后者几乎是想也没想的顺势一刀劈出,直接把枚铜钱一切两半,才像反应慢了半拍似地抬起头来。   然后就是哐啷一声,刀掉地上了。   “宫……宫宫宫宫……”   “隔壁到底出什么事了?”关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后瞟了一眼,示意壮汉就坐在原地别动,“怎么有人把隔壁都杀光了你都还不知道?”   壮汉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表情。   关莺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直接从这边墙头蹦去了那边院子,跑到秦止身边。   “找到什么了?”   然后关莺的脸就绿了。   她也不是瞎子,秦止明明白白就捧在手心上的牌子她一低头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外层镀金内层包铜还特意做成空心的以减轻重量方便携带降低成本,中间板板整整刻上一个说成是旭日东升也可以,说成是夕阳西下也没错的太阳,太阳中间还清秀端正的篆上一个左字。   尽管关莺她爹在上任之初就已经明令禁止落日宫上下再使用这种拿出去也只会丢人的货色作为传讯令牌,但也架不左长老非得用这种爷爷辈儿传下来的东西当纪念,然后还要再传给自己下山开肉铺顺带收集各种消息的爱徒,以延续当年关莺她爷爷所制定下来的那种坑爹的落日宫精神。   “落日宫。”秦止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关莺分明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你怎么看?”一手托着令牌往关莺眼前凑了凑,秦止冷哼一声,“当初是谁说那人不一定是落日宫的人?”   关莺:“……”   “据我所知,落日宫上一共七堂主和左右二长老,这个令牌上还刻着左字。”停了停,秦止斜睨了关莺一眼,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结果等了半天才发现关莺还在呆呆的等他下文,才又哼了一声,继续开口,“只不过是没想到,落日宫的左长老,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   关莺:“……”   她的确是有在很认真的考虑,如果这个时候把隔壁沉夏揪过来说那令牌是他不小心掉的,和刚刚他们看到的翻出城外的女子没有半文钱的关系的话,到底秦止能够信几成……   属性柳下惠的少庄主   当秦止再次从屋里转到屋后找更多所谓落日宫屠杀出云山庄下人的证据时,关莺好整以暇的从角落里翻出个还没被砍烂的小炉子,生了火放在屋子正中坐了壶水打算泡茶。   而当秦止又从屋后跳上屋顶四下踩了一圈,关莺已经慢条斯理的开始就着滚茶啃馒头了。   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等到明天折柳城必定是封城严查,那女子就是蠢到了家,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还跑回来自投罗网。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跟秦止掏实话,他要是能信她说的,关莺才觉得是真有鬼。   所以当秦止最后蹦回房中拖了张八仙椅也坐在炉子边打算守株待兔时,关莺直接递过去了自己还没啃的最后半拉馒头。   “吃么?”   秦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江湖上的那些各种小道传言也许还是蛮可靠的。   如果落日宫主不喜欢活吃人心,如果落日宫主不是个还未开化的野蛮汉子,如果落日宫上但凡有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培养出就连叛徒,也能对着一屋子横七竖八刚死还热腾腾的尸体就着滚茶吃硬邦邦的冷馒头!   还问他吃不吃!   “我说,落日宫跟你有仇?”秦止连摇头的心情都欠奉,双手交握坐在椅子里盯着黑乎乎的小炉子愣神,关莺颇觉无趣的缩回手,三口两口塞完馒头,直着脖子又灌了两口热茶,慢慢悠悠的扭头看着门外。   然后一团黑色的肉球唰的一声就从院子墙上蹦过去了。   关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把沉夏拖出去鞭尸的冲动。   明知道隔壁出了事,也明知道自己就搁隔壁戳着,更明知道隔壁还有落日宫以外的人,丫难道就不会走后门跑出去,还非得走前门给自己看到?   难道说卖猪肉真的会把个正常的大好青年给卖傻掉?   “不是她。”虽然说沉夏特意换了黑衣蒙了黑巾还趁着黑夜,但那并不妨碍秦止看清楚他的身形和城外女子相差太远,“如果你想去看那就去。”   关莺硬生生止住已经冲到了门口的脚步,颠儿颠儿的又挪了回来。   “你不觉得,那也许会是那个女人的同党?”   相比起来把整个落日宫拖出来背了和出云山庄作对的黑锅,关莺更倾向于把脏水全泼在沉夏一个人脑袋上。   秦止斜睨了关莺一眼,嗤笑一声,摇摇头,干脆已经懒得解释关莺的那一句在他看来已经蠢到无以复加的蠢问题了,如果刚刚那人真是女子同伙,这个时候也应该是要往外跑,不会特意还跑进城里,更不会明明路过自己这家米铺还不进来查看。   “如果我是落日宫主,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你这样忠心耿耿的的反叛给留下来。”   关莺:“……”   从她对落日宫机关和魔剑招魂的熟悉度来看,秦止会这么想也的确属于正常范畴。   “对,你还真说对了。”关莺一挑眉,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一脚踹倒炉子,抄着手围着秦止转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我就是要把你引出这间屋子,好让那个女的重新进来拿走令牌毁灭证据,所以现在我要去跟着那个人了,你去不去随意。”   虽然说关莺想是想把沉夏拖出去鞭尸,但毕竟城里是出了能让沉夏跑出去查看的事,估计也不会太小。   秦止在关莺踏上瓦片的那一瞬也窜了出去,跟在关莺身后。   “令牌在我身上,不愁她不来找我。”   关莺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下房去。   “那你留纸条了么?”沉夏的身影在大晚上的很好认,房顶上黑乎乎的一大坨,基本上用不到关莺去找所谓的墙角特殊记号以辨明方向。   “什么纸条?”秦止愣了愣,才飞快的瞄了关莺一眼,尽量把脚步放到最轻。   关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秦止肩膀,“你不给人留个纸条说令牌在你这儿,她怎么会知道要来找你?”   秦止:“……”   “宫……”思归客栈离出云山庄的米铺也不过是隔了两条街的距离,沉夏在房檐底下趴了半天,生怕关莺找不到,还特意瞅个空子又溜上隔壁房顶,冲着一路飞奔过来的俩人大幅招手。   关莺直接凌空一脚,把个沉夏踹下房顶,又赶在他落地之前拔出双刀,刀背在他背上轻轻一拖,又把人抛起来,一步到位放在房顶上坐好坐稳,“出什么事了?”   沉夏看了秦止一眼,默默往后一指,精乖的闭了嘴。   “直接说。”关莺曲起一根手指,手臂抬了抬,最后一声长叹,还是把手放了下来,“那间客栈有什么古怪?”   “一个白衣女的。”沉夏敬畏的偷摸着往旁边挪了挪,“从我屋顶上跑过去,我觉得不对就追出来看看。”   秦止踏上半步,站在关莺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沉夏,“你又是谁?”   此人和那女子必然不是一路,也就是说或许关莺不一定是落日宫的反叛,但如果说关莺背后的势力在折柳城里也能有暗支,那么她的家学师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必然不低。   “那你看出什么了?”关莺身子微微后仰,绕过沉夏看了眼隔壁虽然黑灯瞎火,但摔花瓶砸瓷碗柜子倒地椅子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的客栈。   “她好像在找东西。”沉夏挠挠头,脸色颇为诡异的顺着关莺的视线也瞄了眼客栈,“手法绝对熟练,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把客栈里所有人都杀了,现在在这里翻箱倒柜的翻腾,前后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关莺扭过头来,朝上看了眼秦止,后者也刚好看下来。   “你觉得她在找什么?”   “就找你觉得她应该找的东西。”关莺耸耸肩,突然跳起来,拍拍衣摆上沾着的灰,直接拉过秦止,伸手从他怀里把令牌掏了出来,攥在手里,又转到沉夏身边,蹲了下来。   “她找完客栈了?”   黑衣肉团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快了,房间她都搜完了,现在在翻后院厨房。”   “把这个重新放回米铺去。”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把令牌塞回他手里,趁他还没来得及哎出声来赶紧摁住他,“米铺一家全被灭门,令牌就在米铺屋里,那女的就是在找它,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沉夏看着关莺的目光愈加敬畏。   宫主来折柳城统共还没超过三个时辰,不仅知道了他把师父传给他的令牌丢了的事,竟然还替他找了回来,不仅替他找了回来,竟然还能想到用令牌来引狼入室……啊不,或者该说是引羊入虎口?也不对……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得是引狼入虎口。   关莺又拍了两下沉夏,才意犹未尽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知道就去办,办好了自己想办法来找我。”   “你到底在折柳城里有多少人。”沉夏前脚一走,关莺后脚就窜进客栈,随便捡了间已经被翻过的房间翻窗进去,长呼一口气,把散落一床的木屑灰尘扫落在地,自己砰地倒了下去,秦止四下转了一圈,在确定了这间房里没尸体之后才往房间里唯一仅存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明天再说?”关莺翻了两个身,顺带把被子也裹好了,“最多五天,五天之后我查清楚会给你一个答复。”   顿了顿,关莺把脸朝下埋进枕头里,又微微侧过身子,瞟了秦止一眼,“再急的事也有一个晚上没睡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再不睡就真熬足两天了你说是吧,出云山庄少庄主?”   于是这回换成秦止睡不着了。   尽管他是很想问为什么落日宫杀的是他的手下,反而还要关莺来给他个交代,而且为什么还一定得等上三天,如果关莺能够在折柳城里埋下暗支的话,那么人数必定不在少数,撑死天亮就能把那一个女的拾掇下来,但目前来说,眼前最大的问题似乎已经被关莺引到了关于“她为什么会认出来他的身份”上。   虽然说对于他而言,只要关莺不是落日宫的人,那么就算是猜出了身份也无所谓,撑死就是撕破脸皮之后没那么好玩而已。   毕竟江湖上要找到一个又知道他身份还敢给他甩脸子的人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你至少还得换个地方再睡吧。”秦止走到门边,一直等到听着女子脚步声重新踏上房顶跑远了之后,才回身又看着关莺,“否则官差来了你怎么交代?”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不会再去翻别家,要惊动官差至少也得等到早上,清早出去混在进城的人里不就行了。”关莺缩在被子里扭了扭,蹭了个舒服的姿势,“客栈里又没住满,别挤着我这里,自己找个没人房间去。”   秦止:“……”   他就想说,就算是自己出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没戳破,他这一路上应该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没品的能让关莺误以为他想跟个大姑娘挤一间房吧!   劳动人民与他们那雪亮的眼睛   折柳城的城门开得是挺早,但这也不代表捕快们去衙门的时间也一样的早,关莺起来时甚至还悠悠闲闲的先跳下小巷转出去买了俩包子啃着垫了底,又一路闲逛到大街上,寻了个粥铺坐下来,还替秦止要了碗蛋花粥。   然后才看到一大群官差人手一把朴刀的踩过大街,带起一溜儿灰尘直奔客栈。   “大清早的这是出了什么事哎。”跐溜一口热气腾腾的豆浆,关莺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回头看着在一边炉子边忙着下面条的老头儿,“大爷,这里再多要两根油条。”   秦止趁着大爷低头拣油条的空挡,一脸铁青跳下墙头,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关莺的桌子边。   “早。”后者毫无自觉的端起碗,往上扬了扬,“刚出锅的蛋花粥,味道不错,尝尝?”   所以说要么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不到街上官差脚步声乱响就起不来。   “是早。”秦止估计是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以至于坐下来的时候关莺还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左边脸颊上留着的一溜儿枕头褶子印,“你什么时候走的?”   “我刚到。”关莺直接忽略了她已经啃过包子的事实,一指面前才喝了一半的豆浆,“再说,你看你的粥还是热的。”   秦止默默的把包袱扔到一边,扭头看了看捕快跑光之后又重新恢复空落落的大街,“昨天那位兄弟呢?已经查清楚了?”   关莺低下头,差不多把整张脸全埋进了豆浆碗里,吹两口气,吸一口豆浆,“我说了五天就是五天,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秦止:“……”   不管是从哪里看,该急的应该都不会是关莺吧,被杀的好歹也是出云山庄的下人啊。   “不在这儿等也可以,你急不急?”关莺撕了半根油条,扔在豆浆里拿筷子慢慢戳,“反正我不急,江南也不是非去不可。”   秦止摇摇头,“去江南不过就是看看落日宫和桃花夫人的笑话,狗咬狗而已,时间还有的是,不去也可以。”   “……不过很有可能你连笑话都看不到。”关莺立马就被秦止那句狗咬狗给噎饱了,一扔筷子站起来,“我去找客栈住,你慢慢吃。”   “既然你在折柳城里有地方,为什么还要去客栈?”秦止安安稳稳的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背脊挺得笔直,等到关莺走过他身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关莺瞥了秦止一眼,叹了口气,伸手按住秦止肩膀,“因为我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于是秦止也成功的饱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关莺的生活其实非常无聊,在山上无非就是做机关和拆机关,闲下来就开始想怎么改进机关和创造新的机关,图纸画出来就扔给右长老,从打造到安装全是他一手包办。   再不然就是听七个堂主闲磕牙,顺带解决一下所谓的宫中大小事务,做的最熟练的就是帮忙记账,谁输了钱赢了钱欠了钱都往她那儿报,理由是宫主还不至于沦落到会偏帮哪一个。   所以当关莺猛的一下山,身边没跟着个落日宫的人打下手,还要无所事事的在客栈里等上五天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日子简直要闲得长毛了。   “出去逛……”关莺不太习惯关房门,落日宫上她那间房随时都是大敞着任人进出,只要来的人不怕她那些随手想到不定期就往上添的小机关就行,秦止站在门口意思意思的敲了敲门,原本打算避那句贼惦记的嫌,等着关莺说进来才进来,结果后者连头都没抬,和没听到似地继续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本着“我是大家公子出身武林人士模范,必须很有素质不得随意窥探别人隐私”的心思,秦止抄起手倚在门框上耐耐心心的等着关莺开金口,反倒是关莺等得不耐烦了,笔往桌上一丢,墨水直溅到秦止鞋边,“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然后关莺就对上了秦止一张想要强装镇定但是不得不扭曲了的脸。   “……你有事?”关莺的脸也几不可查的扭了扭,继而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往砚台里舔舔。   虽然说从身份上来说,关莺觉得她吼秦止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吼出来总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擦擦。”秦止原本是打算进来送帕子给她擦擦脸上墨迹,脚才迈出一步就又缩了回去,往手帕里包了块散碎银子揉成一团扔到桌上。   “不就一帕子么,谁没有啊。”把秦止扔到桌上的锦帕又原样丢回去,关莺这回是连头都懒得抬,随手捞过包袱翻腾半天,终于从最底下抽出一块皱巴巴的素色棉布帕子,还特意展开来朝秦止抖了抖。   然后她就直接忽略了自己脸颊上的一大坨子墨团,捻着帕子角开始小心翼翼的蘸干画上的墨迹。   秦止:“……”   哪怕是关莺拿着他的帕子去擦画,出云山庄那被人众星捧月长起来的少庄主都会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的锦帕都比关莺那张揉成腌菜一样的货色要强太多了。   江湖上哪个待嫁少女不以拿到秦止用过的东西为荣,更何况还是他贴身用的帕子,能够拿得到的都恨不烧三炷香放块牌位天天供着,关莺还给他扔回来!   还一脸不在意的扔回来!   秦止默默无言的侧过身子,一只脚还踏了进关莺房里,给提着刀拎着锁链的官差们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查房查房查房!都把行李拿出来!”   关莺:“……”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折柳城里一夜之间被灭了两家的门,官差要不把所有外来人口统统都拎出来挨个抽个遍,那也就不叫广泛撒网重点捞鱼了。   “你们!什么时候进城的?”官差虽然说不聪明,但好歹也不是傻子,一般点的贩夫走卒就是再有力气,也没办法在一夜之间把间客栈外带一家米铺都给悄无声息的灭满门,重点目标还是得放在像关莺秦止这一种一看就是江湖出身,随时打算亡命天涯的货色上。   秦止不过是没让出整张门,立马就是一把明晃晃的朴刀给架上了脖子。   “干什么的?”关莺没做男人打扮,待遇稍微好一点,俩捕快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好歹没有刀顶着肉。   “过路,去西边。”秦止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今天早上进的城。”   “西边?”架着秦止脖子的刀立马又往肉上贴了贴,捕快神色间愈加怀疑,“没事去西边干嘛?”   “……去落日宫。”关莺在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小声嘟哝一句替秦止补充完整。   其实就算是说从落日宫上下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平时来折柳城去落日宫打算偷招魂的江湖人,或是从落日宫下来折柳城自以为偷到了招魂的江湖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官差们早该看习惯了。   更何况自己几个堂主没事还要下山来溜两圈,哪一个不是随身带着刀枪棍棒的,甚至老三回回下来都要带着随身那对爱斧,一把就有二十斤。   “替天行道!”秦止的话基本上是贴着关莺的话尾接上去的,如果不是嗓音不同,压根就听不出中间有任何的停顿。   关莺:“……”   她老爹年轻的时候她是不知道,但关莺可以对天发誓,自她接手落日宫以来,绝绝对对没有做过哪怕任何一件对不起出云山庄的事!   当然……说到底,日宫说其实也没做什么所谓的魔教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嘁,落日宫落日宫,又是落日宫。”关莺落日宫仨字撂下来的时候秦止已经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刀没架得那么紧贴了,而等自己那句替天行道吼出来后,捕快干脆一脸失落的把刀又收了回去。   “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看上落日宫那柄剑就看上了,还喊什么替天行道。”看住关莺的年轻捕快鄙夷的看了秦止一眼,摇摇头往外走,“带两柄剑去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偷招魂?一个人来也就来了,还非拖上人姑娘跟你一道蹚浑水。”   关莺看着年轻捕快的目光中顿时充斥着浓浓的感激,整个人从内爽到外。   报应啊!   让他秦止说去落日宫是为了替天行道!   让他出云山庄没事装什么江湖白道代表正义!   让他江湖上没事把落日宫泼脏水泼成个黑道魔教!   劳动人民的眼睛果然都是雪亮的!   如果不是魔教干的,肿么办   杀人案所导致的唯一后果就是,抓不到凶手的官府开始了丧心病狂的五日封城。   所有外来户统统受到了不同程度监视的差别待遇。   当然,像关莺和秦止这样的身负武功拿刀携剑的江湖人所受到的监视待遇已经达到了历史以来的最高值。   五天,整整五天,关莺就连去澡堂洗个澡,都要由捕快的老婆亲自陪同。   她也不知道那个捕快怎么就能放得下心来让自己老婆跟着她一个陌生女人进进出出,难道就不怕她突然丧心病狂在月圆之夜丧失理智把人咬死?   “关姑娘,你今天是不是该去铁匠铺子取东西了?”不得不说从某种方面来看,年轻捕快的同样年轻的老婆,五官身材虽然平平,但至少还拥有一个女人起码应该有的细心,而关莺自从那天捕快查完房去了趟打铁铺子之后,就完完全全的把她想打个暗器来送给秦止,好抵消沉夏不小心落下令牌从而给出云山庄带来不必要麻烦的想法给忘光了。   “什么铁匠铺子?”关莺懒洋洋的趴在床上,顺手往床头上捞了杯茶握在手里暖着,“陈姐啊我没事去铁匠铺干嘛,山……自己家里就有专门替我造机关的。”   末了还补充一句,“不收钱。”   往街上转了一圈打算回屋的秦止顿时颇觉得有些脱力的抚额长叹。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天在送完图纸之后,关莺要紧紧攥住陈姐的手,不厌其烦的叮嘱她一定要在五天之后提醒她要来取东西了。   “你忘了?你那天足足跑遍了整个折柳城,才选出一家铺子打机关。”拐进关莺房间,秦止自动自觉的拖了把凳子坐下,伸手扔了包姜糖给她,“今天是第五天了。”   “这个先不说。”关莺一骨碌爬起来,窸窸窣窣拆开纸包扔了块糖到嘴里嚼着,“如果真抓到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秦止:“……”   人都没抓到他处置个屁,想也没用啊。   “她才一条命,你打算把她劈了来偿么?”盘腿坐在床上,关莺随随便便扯了被子裹着,还把纸包递过去给陈姐吃糖,“再者,如果啊,我是说如果。”   秦止嗯了一声。   “如果说,那个人其实不是冲着你们家去的,而是冲……不管冲着谁吧,你们家那里只是误伤,你会怎么处置她?”   秦止冰冰凉凉的看了关莺一眼,“你觉得这个事情可能么?”   关莺:“……”   怎么就不可能?什么叫她觉得这个事情可不可能!这压根就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而是事实就是这样的问题啊!   “你说会不会是有可能,那块牌子是不小心掉在你们家那个院子的,然后她不小心看到了,误会说你们家就是她要找的人?”关莺越挫越勇的继续提出在秦止看来已经破绽百出得他都懒得去反驳的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必然是魔教中人移花接木,知道有人要去暗算,所以随便找了一家人来顶缸,只不过刚好不凑巧,找到我家了而已。”秦止挺直腰板,掷地有声的说得义正言辞。   关莺:“……”   所以说,名声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就得好好保持,有朝一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名声就是脱罪的最好证据。   当然,落日宫不存在有名声这种东西。   “如果魔教知道有人来暗算,躲了或者召集人来把对方灭掉不就行了,找人顶缸做什么?”关莺可以摸着良心说,她说的这些绝绝对对都是大实话,就算是不搁在这个事情上,落日宫一贯的处理风格也就是这样了。   但凡能够知道先机,不直接带着人灭了丫挺的。   秦止冷哼一声,扭头看了眼门口,又沉默的盯着陈姐半天,最后才赏赐性的给关莺吐了六个字。   “放长线,钓大鱼。”   关莺:“……”   就算是放长线钓大鱼,也可以躲起来然后跟着她啊,找不到人也同样会回去复命等下一次消息吧,没找到又不是任务失败,撑死算是延迟。   “反正就是如果了,如果是意外,你还处不处置她。”关莺被秦止逼烦了,干脆一拍桌子开始了在秦止看是认识她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女人味爆发。   不负责任的撒娇。   “不处置不处置,不处置行了吧。”于是身边从来不缺乏女人的出云山庄少庄主瞬间做出了在当时情景中非常明智的决策,先顺毛。   “……不用偿命?”秦止的回答显然比关莺预期之中的好太多,导致她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秦止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或者……这也得看对方是个什么人吧,如果是魔教中人,就算是误杀,抓到也当然不能放过。”秦止犹豫着看了关莺一眼,仔细把自己这句话先在嘴里嚼了三遍以后,确定没什么纰漏了,才万分谨慎的说了出来。   “如果刚好就是正道中人呢?”关莺顿时来了精神,干脆蹦下床,也拖了把凳子坐在陈姐旁边,伸手捞糖吃,“又或者就是那些没有家势惩强扶弱的江湖豪士?”   秦止:“……”   所以说,对付一个基本上没有把自己当女人自觉的女人,最好是不要使用一般对付有把自己当女人自觉的女人的方法。   关莺就是活例子。   “秦兄弟说的魔教,就是折柳西边的落日宫?”陈姐呆呆的听了半天,总算是趁着秦止没想好怎么回答得空挡找到机会插话,试探着开了口。   “听关姑娘的意思,好像你们说的跟城里这两件案子有点关系。”一直跟着秦止的青年捕快也见缝插针的搭了上来,坐在自己老婆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关莺,“两位一看就知道是大有来头的江湖大侠,消息自然比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灵通的多。”   “不管是不是魔教中人,交给官府杀人偿命总没错。”一直戳在一边当背景墙的夫妇俩一开口,秦止眼前顿时一片光明,反正自己杀一个也是杀,官府杀一个也是杀,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审完了扔去大牢,生死有命。   末了又似乎是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年轻捕快,“只怕那人武功高强,一般点的大牢还管她不住。”   “这个无妨。”关莺摆摆手,重新倒了杯热茶吸溜一口,“挑断手脚筋打断琵琶骨废了她一身内力,她到时候就是想跑都难。”   如果事情真的和她想象的一样发展顺利的话,估计除了废内力这一条得人工亲自动手以外,挑筋断骨的事情都是机关来完成的。   秦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还是保险起见的加了一条,“那连腿也打折好了。”   关莺:“……”   “但为什么要叫落日宫是魔教?”陈姐对于怎么处置人犯这一条倒不上心,抢在丈夫开口之前赶紧抓紧时间问自己想问的,“难道说落日宫的人在江湖上口碑不好?”   “何止不好。”秦止惊诧万分的看了眼陈姐,又看了看也跟着一脸求知欲旺盛等他科普的年轻捕快,“说句武林公敌也不为过了,尤其是落日宫宫主,听闻是喜怒无常专好杀人。”   关莺:“……”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秦止替她省了那句茹毛饮血?   “倒是陈姐,你们看上去也不是江湖中人,怎么会也知道落日宫?”秦止还算是积了点口德,他觉得不太可能的传闻全给按下没说,转而把球又踢了回去。   “秦兄弟,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落日宫?”年轻捕快逮着个说话机会,终于活泛起来,“谁去落日宫不得走折柳城过,江湖上去落日宫的人也多,哪家店铺里没被问过路,何况落日宫的人总也要出门的,咱衙门里不少案子还是他们帮着破的。”   陈姐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附议,“对嘛。上次那个采花贼,听说就连京城里的捕快都惊动了,也没抓到,最后跑到折柳城来,被落日宫的几个人抓住一通胖揍,还不是被收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年轻捕快一脸感激外带憧憬的下了总结陈词,“只要落日宫在这儿,这儿就天下太平。”   秦止:“……”   关莺觉得,她光是看秦止脸色,都要憋笑憋成内伤了。   桃花夫人与狗不得入内   左长老亲自领着沉夏给关莺送人来的时候,关莺还真没想到这个事情还会惊动到最上面的俩老头子。   按她原本所想的不过就是一个喜欢乱杀人的杀手,最多放机关里关着整一顿,问清楚来意,能放就放,不能放就打发点东西再放,除了不能扶她上位武林盟主之外,落日宫在江湖上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很少很少了。   所以关莺也就没做左长老能够下山亲自给她打机关的准备,转而寻求外援找了个铁匠铺,反正也是拿去送人,没必要像放在自己家门口的那种精益求精。   于是门一推开之后,左长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扑面而来不同角度的六只箭头。   沉夏开始庆幸自己有个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爱徒如子的好师傅,会在自己面见最高头子的时候走在前面挡机关。   当然,左长老长期与关莺的机关作斗争的经验也告诉他,虽然自家宫主很爷们的宣称自己机关从不抹毒,但如果因为轻信所谓的表面之辞而徒手去抓暗器的话,那么代价也是相应非常惨痛的。   因为关莺喜欢往机关上装倒勾。   于是他在瞬判明形势之后,一挫腰一矮身扎稳马步,嘿的一声抓过沉夏肩头扛着的大麻布袋,稳稳往自己面前一墩。   关莺:“……”   这种事情放眼落日宫,也就只有左长老做得出了,换了右长老那么大个块头,一个麻袋压根遮不住。   六个箭头一个没落,闷响过后全戳进了袋子里。   关莺无力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我说,多大点事情,至于你来?”   左长老噗的一声把麻布袋子扔进屋,紧跟着又把个一脸纠结的沉夏给拎了进来摆在自己身前挡着。   本来就已经沾了不少泥的麻布袋子上慢慢渗出血来。   “问出来了?”看了秦止一眼,关莺抄着手站在原地没动弹,“那这人留着还有用没?”   沉夏张了张嘴,身后左长老赶紧狠狠一掐他腰上肥肉。   于是他爽快的闭嘴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留着没用,就交去衙门。”关莺顿时颇觉无语,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刚刚我就是在试机关。”   左长老:“……”   自家宫主这一句试机关在落日宫上下人等的心里基本上可以和狼来了等量代换。   哪回把人弄得断胳膊断腿的不是在试机关。   沉夏默默侧过身,让出唯一一个也是位份上最具发言权的左长老。   “咳……咳咳。”老头子装模作样摸了摸胡子,极为不自在的四处瞟了半天,才慢吞吞的开口,“这个,我也拿不准,有没有用还得……”停了停,左长老的目光飞快关莺身上一溜,拖长声音,又把沉夏扯回自己正前方。   秦止干脆往凳子里坐下了。   “打开,给秦少庄主认认。”关莺伸手点了点袋子的方向,沉夏应了一声,干脆利落的从腰间抽出把割肉的短刀,环形一圈把开口割开,再双手提起麻布袋俩角,凌空倒了两下,把里面被打得满脸青紫五花大绑的人给倒了出来。   对,就是倒了出来,头朝下。   关莺一副“我都不忍再看了”的表情别过头去,“秦少庄主看仔细了,是不是那晚的人。”   她敢对天发誓,自己从来只做把脸削掉的机关,能把脸打肿打青还不打死人的机关她还没研发出来。   别的不说,首先就是力道掌握不好,重了打死人,轻了制不住人,纯粹鸡肋。   秦止:“……”   如果不算脸上的青紫浮肿和那个新戳进脸颊的三枚毁容箭头,勉勉强强还是能认出来面前这个被绑得看不出性别的人就是那晚女子的,但问题就是,关莺这下手也……太狠了点。   简直是打得连人亲妈来了都认不出了。   “你们打她做什么?”关莺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拖过张凳子在秦止边上坐了,“你们都问出些什么了,还要打她泄愤?”   落日宫不设刑堂,就连地牢也不过是修出来摆看,基本上闯过一条路的机关也就等于受过一次刑,如果她没算错,女子应该是被带去了那条机关分布最密集的上山路,走完差不多得是受酷刑的程度,能活着出来就已经算是命大了,哪里还用的着审,估计是一问就招。   基本上是关莺话音刚落,左长老就从沉夏身后直冲了过来,一脚踹上女子的背,一脸委屈,“让她自己说!”   关莺直接把脑袋杵在了桌子上,“我说,她好歹是个女的……”   沉夏默默蹲下身,替自己师父动手把还塞在女子嘴里的布条给挖了出来。   女子悲愤的看了关莺半晌,才咔哒咔哒活动了几下下巴,喊出来的话都带上了点哭音,“你大爷的要杀就杀,他妈的你们落日宫这算个什么意思!”   关莺:“……”   “杀人偿命老娘认了,机关最多老娘认了,失手没做成老娘也认了!”女子越吼越顺畅,倒在地上伸长脖子冲着关莺喊得面红耳赤,“该说的老娘都说了,不该说的老娘也说了!你他妈的一个来问也就算了,两个来问老娘也忍了!凭什么你们问一个人打我一顿!问一顿打一顿!九个人揍了我九顿!你是不是再凑一个揍成十顿?”   关莺一下没忍住,直接从凳子笑滚到了地上。   “你是说,他们是落日宫的?那你呢?”秦止从头到尾也只听到了女子吼出来的第一句话。   你们落日宫你们落日宫你们落日宫……   也就是说,她还真不是落日宫的。   然后,关莺是落日宫的?   女子闻言顿时闭嘴,定定的把目光转向秦止,“你这个算是和她一起问,还是你单独问?”   秦止:“……”   关莺又抽了半天,才勉强止住笑,捂着肚子看着女子,“一起的,放心吧,我们不打你。”   “我要是落日宫的,他们能把我弄成这样?”女子努力平了平气,觉得反正说一次也是说,说两次也是说,她在山上已经说了九次了,不在乎多一次把话再掏一遍,“我是桃花夫人派来的。”   关莺冲上去一脚就给踹女子肚子上了。   “有完没完啊桃花夫人桃花夫人。”原本就没多少女人样子的落日宫主凶相毕露,反倒是秦止伙同沉夏一起把人拖住,还在不停的朝着女子虚踢,边踢边骂。   “天天就知道桃花夫人,江湖上全是桃花夫人,桃花夫人了不起?还入赘?左长老!”沉夏也就是意思意思的拦一下,反正桃花夫人的地址在她自己广发的江湖贴上都有,不愁找不到人,主要是秦止怕关莺真的气昏头把本来就已经重伤的女子踢死了他没得人问,才正儿八经的用了点力。   “回去给我立块牌子!把正堂门口那块石头换了!”   关莺其狠狠的一拍桌子,挣开秦止重新坐了下来。   “你就写,桃花夫人与狗不得入内!”   左长老楞了半天,尴尬的摸了摸胡子,终于反应过来关莺到底在炸什么毛, “那个,宫主啊,她不是来找你的。”   关莺:“……”   沉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作证,再看向女子时目光中明显多了那么一咪咪的同情。   左长老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再接再厉,“她是来找我的。”   关莺差点没被梗死。   “大概意思就是桃花夫人怕一月之内找不到招魂,所以派她来把左长老抓回去,仿把假剑好充数……”停了停,沉夏挠挠头,不怕死的终于把最后几个字给吐了出来,“来娶宫主入赘。”   关莺:“……”   她知道桃花夫人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入赘给她,问题是沉夏你好不好不要这么实诚啊!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就不用特意挑出来说了啊!   “那么,你问完了?”秦止慢慢走到女子面前,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你既然是要去落日宫,为什么要杀折柳城里我出云山庄的人?”   女子被关莺一脚踢得在地上滚了半天才停下来,还没等喘匀气,秦止的问题就砸了下来,愣了愣,女子努力抬头看着秦止,吐出口血水,外带一颗牙,“喂你别乱赖!我什么时候杀出云山庄的人了?我杀的明明是落日宫的人。”   秦止回头看着关莺,后者跟明显已经平复了情绪,不负责任的一摊手,“别看我,那时候我跟你一道。”   “米铺那群人武功不错,墙角土堆里还藏着块落日宫的传讯令牌,我后来还折回……”女子话最后没能说完,秦止一脚也踩在了她肚子上,正好覆上关莺踢上的鞋印,还来回碾了碾。   沉夏无言的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冷汗。   他就说那块令牌在肉铺里死都找不到,原来掉隔壁去了……   女子被踩得彻底晕死过去,沉夏弯腰握住她脚踝,又看了看关莺,得到首肯之后才把人拖出去给隔壁年轻捕快好结案。   “所以。”秦止一直目送女子最后一缕头发也消失在了屋门口,才悠悠然转向关莺,淡淡开口,“你也是落日宫的人?”   关莺忽然低头一笑,又马上抬头,补充了两个字。   “宫主。”   秦止:“……”   咱住谁家?   关莺觉得,秦止大概是生气了。   但为什么生气,她说不上来。   而具体在哪里生气,她还是说不上来。   要说是生气自己隐藏身份骗他,第一秦止也不是在这种地方小气的人,更何况如果不是自己叫破他的身份,秦止压根也没打算掏实话,大家半斤八两,谁都没占着便宜。   但要说是生气落日宫因为失误而造成了出云山庄的人员损失,那也不至于,第一自己替他抓了凶手,第二好歹还赔了件机关给他。   落日宫主出品,虽然只是一般铁匠的手艺,但那也是江湖上多少人哭着喊着也拿不到的稀罕物,抵那一院子的人绰绰有余,秦止这点算盘大概还会打。   更何况如果真生气了,那时候就算不撂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此仇我一定会报,正常人的行为也该是拍拍屁股走人,趁乱不付房钱,而绝对不会像秦止那样,脸扭曲了三次之后恢复正常,然后对着自己说。   “走,出发去江南。”   而如果说秦止没生气,就是打死关莺,她也不信。   从折柳城出发一直到站在西泽城的城门口,整整两天路程,秦止硬是咬紧牙关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以至于到最后就连赶车的车夫都看不过去了,趁着中途休息还特意偷偷把关莺扯到一边,问是不是小两口吵架了,还苦口婆心的教育了关莺一大堆的为妻之道要以夫为纲。   不过关莺估计秦止是听到了,因为在自己接受教育回来之后,丫的脸就再没恢复过正常。   一直在抽。   “住下吧。”往把包袱从左肩换到右肩,秦止开口时关莺猛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特意转头过来看了眼和自己站开有一步距离的秦止。   “……哦,那就住下吧。”秦止不急着赶路,关莺也就没意见,反正她是这场热闹的主角,她不到,桃花夫人就是再闹,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秦止嗯了一声,背着手一副“我远离俗世喧嚣”的模样远眺城中街上热闹场景,等着关莺先挪步子。   关莺也在等着他。   于是良久过后,关莺终于本着“你之前先跟我开口算你输,所以我现在先开口也不算丢脸”的鸵鸟思想,再次抬头看向秦止。   “咱住谁家?”   秦止:“……”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和他,还是非常有默契的。   至少俩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住到对方家里去蹭房间。   “住……客栈。”从秦止本意来说,他是不愿意提议住客栈的,西泽城里客栈多是多,但难保关莺不会人品爆发的挑中自己家开的那一间,到时候他查起来是方便了,而以关莺的武功来说,看出破绽更方便,但如果提议住民宅的话,估计关莺下一秒就能猜出来出云山庄在西泽城里的暗支是客栈。   相比起来让关莺笃定自己家是开客栈的,秦止更倾向于赌赌运气,赌关莺不一定能挑中自家客栈。   然后他就不得不感慨,关莺的人品实在是太好了。   在对面一家平安客栈,左边一家浮生客栈,前面十米远就有一家如归客栈三家包围的情况下,关莺偏偏就挑中了他家开的那间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普普通通,丝毫没有任何吸引人的特质的,甚至光凭名字在已经武林中开遍大江南北的,悦来客栈。   “这家不行。”关莺一只脚已经迈进门槛了,活活又被秦止一把拽了出来,“地板太脏伙计太懒,而且……”   一指左边的浮生客栈,秦止投关莺所好的说得理直气壮,“而且那家住店送宵夜,牌子上都写了。”   关莺:“……”   她一贯的主张是该花的钱绝对不手软,怎么就给秦止一个守财奴的印象了?   “那家名字不好。”关莺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多正常,甩开秦止,四下看了一圈,又指指对面的平安客栈,“这家风水不好。”   于是正颠儿颠跑出门打算抢生意的平安客栈掌柜,脸看着看着就绿了。   秦止恨不得把关莺的嘴缝起来。   “至于那一家。”当然,想归想,秦止自认自己还没有在十招之内就能制住关莺的本事,所以落日宫主的挑剔碎碎叨还在继续,“太远了,我走不动。”   秦止万念俱灰。   “你不想住这里啊。”关莺重新踏进门里,见秦止还戳在门槛外,又特意回过身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得是没错,这客栈是太脏了,你要实在不想住,那我就多走两步好了。”   秦止不着痕迹地把腰间佩玉扯下来收进袖子里,看着已经站在关莺身后脸色和对面掌柜一样绿油油的跑堂,“……不用了,就住这里吧。”   “客官里面请。”伙计一把扯下肩上抹布往空中啪啪掸了两下,侧身让出楼梯,开始例行一问,“打尖还是住店?”   问完还往秦止腰间扫了一眼,轻咦了一声,又特意多看了秦止两眼。   “两间上房,三天。”关莺顺着伙计的目光直接转身,拍了拍秦止,“先付账,他给。”   秦止:“……”   “你看出来了吧。”店伙替俩人把房门弄开后只撂了句有事叫我,紧跟着人就跑没影了,关莺还没来得及感慨这间店伙计的办事效率高,秦止就贼忒兮兮的闪了进来,关门前还贼头贼脑的往门外张了张,确定店伙已经下楼了才回头盯着关莺,“别给我装,你故意非要来住这间店,就是看出来了,对吧。”   关莺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把包袱甩在床上,“最开始没注意,你一说不住这里我就留心了,后来那些挑剔纯粹逗你玩的。”   停了停,手指敲敲桌面,关莺一指自己对面凳子示意秦止也坐,“不过我原本猜浮生客栈是你家生意,你刚刚说了才知道原来就是这里。”   这话也的确是没撒谎,她原本还以为秦止是打算给她玩欲擒故纵,所以才从善如流的坚持不入住浮生客栈,好方便他晚上偷摸翻墙。   但很明显,大概是秦止和自己都想多了……   秦止觉得自己被结结实实的给噎到了。   “不过……”关莺话说一半,又停下来,斜睨了秦止一眼,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不过我对你们家的事没兴趣,你要干嘛就干嘛,别算上我。”   “我知道,你觉得这间客栈怪。”秦止哼了一声,似乎是颇为不自在的别过脸去,“我也觉得怪。”   反正晚上如果要行动,瞒是瞒不过了,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认下来,她爱跟不跟。   秦止绝对相信,如果是关莺的话,她绝对拉得下这个脸来跟着看热闹。   “哦。”关莺一脸无趣的应了一声。   秦止顿时有了那么点接不下去话的感觉来。   “原来你家还开黑店?”于是关莺恰到好处的把原本就想说的话重新换了个时机掏出来,一脸挪揄的拿胳膊肘撞了撞秦止,“看不出来,出云山庄的少庄主平时还挺亲民的嘛,一个边境的跑堂伙计都认识你。”   “……我第一次来这里。”秦止脸黑了黑,“我进来时你也看到了,玉佩已经收起来了,一个伙计竟然还能认出我……这些先不说,你说这里是黑店,什么意思?”   就和落日宫宫主在江湖上名声虽然大,但直到她是个女的的人绝对不在多数是一个道理,出云山庄少庄主的名头虽然响,但还没到能靠一张脸就走遍江湖的地步,平时能见到他的不是大管事,就是总管事,还都得是江湖要道重点城里的管事,西泽城地处偏僻消息又不灵通,一个伙计连玉佩都不用看就能认出自己来,绝对有鬼。   关莺摇摇头,拍拍袖子站起来,一把拉开门,刚好碰上先前的伙计上楼换茶。   “你来得正好,晚饭直接送到房里来,我回来的时候送点热水上来。”关莺顺带自己跨了出去,让出门口,“赏钱你回头找那位齐大爷要。”   齐字特意咬重一点,关莺难得好心的还冲房里招招手手,“再问你一遍,到底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   伙计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斜眼把关莺除开脸,浑身上下都瞟了个遍,确定没发现任何有关于出云山庄的暗记了,才端着托盘晃晃悠悠的走进房里。   秦止一脸阴沉的从凳子里蹦了起来,走到关莺身边时还特意站了等着小伙计慢吞吞的换好茶,锁门之后才往楼下走。   “你还真放心。”   “包袱里除了换洗衣服就是点散碎银子。”关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鄙视之情油然而生,“不像你,出门还要带着记认,还是说你包袱里放了东西?”   秦止:“……”   所以说大家半斤八两,她还不是确认没泄露身份的东西了才放心大胆的把包袱摊在那里任人翻?   “玉佩在我身上。”秦止抬了抬手,又放下,摇了摇头,“除了玉佩,其余所有的东西我下山之后就重新买了新的,随便他们翻。”   关莺在街口猛的停下来,左右看了半天,又伸手比划两下,往左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毅然决然的迈进了右边的岔路。   “怎么了?”   秦止状似关心的赶紧跟上。   “我不太记得落日宫的暗支到底在哪里了。”关莺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如实以告,“我起码有快十年没来这里了,能记得西泽城里有暗支就不错了,那个主事叫什么来着?”   秦止只想一头撞墙,撞死他算了……   他哪知道落日宫在西泽城的暗支主事叫什么?他能记住出云山庄的就不错了!   “对了,如果你是说为什么我觉得那是黑店。”关莺往右边再走两步,又重新折回街心,一脸诚恳的看着秦止,“密道暗门就在我坐的那张凳子左边的第三块地砖下面,开启机括的地方在哪里还没找到,你嫌麻烦直接砸碎地砖就进去了,不过可能会有暗器飞出来,人我替你引开。”   于是秦止转身跑不见了。   热爱刨墙的少主   当关莺带着一串儿尾巴堂而皇之的踏进青桥街第三家药铺大门,陡然就心生异兆了。   里面抓药的小伙计就像真的小伙计,坐堂药师就像真的药师,缩在柜里算账的掌柜的就真的像个掌柜的。   气氛实在是太……和谐。   和谐得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那就是家药铺。   普通的。   “哎,我说你,去把外面那几个解决一下。”关莺闲闲往红木大台子上一靠,直接从掌柜的手里抽走笔,朝已经站起来冲自己走过来的年轻药师虚点了点。   年轻男人沉默寡言的点点头,走到门口伸头张了张,又转身回来看着关莺。   “人呢?”   关莺:“……”   落日宫什么时候会选这种连背后跟踪的人都看不出的废柴下山当差,白瞎了一张聪明脸。   “没看到不会自己找?”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关莺打了个哈欠,走到一边椅子里翘二郎腿,“人有点多,至少三个,你多带几个人去,要杀要剐随你便,解决完了再回来。”   “……姑娘,这是药铺。”年轻的药师顿时收回了已经踏出门槛的左脚,走回来静静的看着关莺。   “我是药师,只救人。”   关莺被成功的噎到了,连二郎腿都不知不觉的给放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在正襟危坐。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不过一个月又如何?我师父曾在御前侍奉,不论是病理还是用药都无可挑剔。”有了之前要杀要剐的状似挑衅,关莺那句“纯粹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没猜出我身份”的,不带有任何一丝一毫异样眼光的正常问话,立马就让年轻的药师炸了毛,连声音都高了小半个调。   “我问的是你,跟你师父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的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药师一眼,关莺摇摇头,伸手挥了挥示意他让开,不死心的又凑到了红木大柜前,诚挚无比的看着由于毛笔被抢而已经瞪了自己很久掌柜,“这个……掌柜的,你开这家店,多久了?”   “小店已经开了两三年了。”落日宫的伙食并不差,关莺就算是再没注意打扮,身上衣服的质料总是上等货,还算是把掌柜的镇得没当场发飙赶人,“姑娘,你要买什么药?”   关莺:“……”   落日宫在西泽城里的暗支开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这家药铺才开了三年,也就是说,自己找错人了?   “敢问掌柜的,这家店在你盘下之前,是做什么的?”   掌柜的又上上下下扫了关莺几眼,才爱答不理的扔下仨字。   “胭脂铺。”   关莺嘶的一声,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所知道的在西泽城的暗支一直都是药铺,也就是说,早在两年前,或者是三四年前,暗支就给换地方了。   “那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往门外瞄了一眼,关莺停了停,才又把声音压低了那么一点点,“知不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什么意思?”   肚满肠肥的掌柜一脸茫然的看着关莺,继而脸色一点一点转黑,眼看着就要达到爆发的临界值。   “掌柜的,如果我是你,我今天就马上关门。”从腰间扯下一个小钱袋,关莺俩指头捉着袋子角,叮叮当当倒了半天,把所有散碎银子都倒在桌上,又往怀里摸出两张大面额银票,一并连着碎银子都推给掌柜,“你们今天这里所有的药我都买了,关门回家吧。”   于是掌柜的才刚刚重新捏回手里的笔,啪啦一声,又给掉桌上了。   年轻的药师又看了关莺一眼,默默的走到自己的小桌子边,随随便便把东西收了收,揣在怀里,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走得比关莺还快。   关莺走之前还顺带扯碎了掌柜的一直在划拉的账本。   由于自家暗支换了地方而没及时通知给宫主知道而导致的线索中断的意外,关莺不得不又重新踱回了和秦止分开的街口,和个小乞丐一起足足蹲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猛的一拍脑袋。   “没错,是灵芝堂!”   原本就因为关莺行为怪异而一直在偷偷观察她的小乞丐被关莺猛的一吓,生生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小破碗连滚带爬的跑了。   关莺:“……”   所以说,有的时候只记地址不记店名也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要找人?”阴影飘过来,年轻药师脸上基本看不出喜怒,拎着两袋纸包站在关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过来。   “你在西泽城长大?”关莺站起来,拍拍袖子,“我在找原来开在你那家药铺地方的一家药铺,叫灵芝堂,你听说过?”   年轻药师干脆利落的摇摇头,“三个月前我才和我师父到西泽。”   关莺:“……”   三个月前才来你问个屁啊!   “算了,他们也不一定就开药铺,说不定还已经换人了。”关莺一手抚上额头,颇为无力的往墙上一靠,楞了半天才慢慢直起身来绕过药师,重新往青桥街的方向走,“我慢慢找,你该干嘛干嘛去。”   打一棍子才会往外蹦一句话的年轻男人把纸包从左手换到右手,默默的走了。   娃娃脸的小青年匆匆转过街角,面无表情的侧头瞄了她一眼,然后步子看着看着就变慢了,回头又仔细看了一眼,最后干脆停下来,站在原地盯着关莺发愣。   关莺偏偏头,想了半天,继而恍然大悟,“施玳!”   “……是玳莳。”娃娃脸青年的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继而微微折腰,向关莺行礼,“见过宫主。”   “哦,玳莳,你们什么时候搬的地方,明叔呢?”关莺丝毫没有任何叫错下属名字的愧疚感,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   既然玳莳都在,那就是说当年在城里开灵芝堂的所有人估计都还在,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店,做的估计也不是药材生意了。   “师父在店里,刚刚让人来传讯说出事了,他已经把店门都关了,叫我赶紧回去。”长了一张好脾气脸的青年显然是有点着急,一边为关莺引路,一边走得飞快,“早些年师父看街上药铺医馆开得太多,生意不好,就带着我们改了行,现在在赤松街开酒肆。”   末了补充一句,“酒肆至少也开了快□年了。”   关莺:“……”   感情是自己十年前前脚刚来,后脚他们就换了店……   当上了年头的木门被从里面一把拉开的时候,关莺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一屋子的熟人,整装待发扛着各色大刀长剑红缨枪,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去捞兵器的举着张长凳,全都一脸肃穆的盯着在咚咚响的墙壁。   然后听到脚步声跑过来开门的,留着两撇小胡子,举着个铜质大茶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中年男人直接就给愣在了当场。   “宫……宫宫宫……”   关莺淡定的站在原地,抄着手等下文。   明叔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有点轻微口吃,越吃惊口吃的程度越严重,跟他说话绝对的锻炼耐心。   “宫……宫宫……宫主。”双手在空中用力扇了两下,男人一脸纠结的把脸扭了扭,才磕磕巴巴的接了下去,“宫主你长……长长长大了。”   关莺:“……”   这不废话,不长大还能长小?十年前她还是个屁大点的黄毛丫头,被左长老领着来这里转了一圈算是露脸。   “谁这么不长眼大白天来敲墙?”关莺点点头,侧身挤进了只开出一条小缝的大门,指了指还在响个没完没了的墙壁,“这里有我,你们分几个人出去,外面跟着至少有三个,要杀要剐看着办,你们也不想再搬家吧。”   玳莳哎了一声,回手关上门,拍了几个手里还举着账本毛笔长凳等基本上没什么杀伤力武器的人,“你们跟我从后门走,顺便抄家伙。”   关莺相当满意的点点头,拖过条凳子在人群外围坐了看热闹。   响声越来越清晰,速度也越发慢了起来。   明叔举着铜质茶壶猫着腰慢慢走近,只等里面的人一冒头就立马当头给他一下子。   墙灰簌簌的往下掉。   墙外众人纷纷屏息凝声,而墙里不停敲的人也明显愈发谨慎。   最后一层砖终于轰然而塌。   人影唰的一下窜出来,挽出一个明晃晃的剑花,然后一声“你们这群叛徒”的怒喝,就被淹没在了滚滚而来在一边已经蓄势待发了很久的人潮之中。   关莺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直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又犹豫着停了下来,摇摇头,倒退着又坐了回去,口中喃喃有声。   “不可能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的……”   混战足足持续了一盏茶时间。   当最后人群散去时,关莺终于看清楚了最核心里面的情景。   三四个人落日宫的人,拖手拖脚的押着正中间已经灰头土脸的年轻男人,而明叔还在举着他的大茶壶拼命的敲人脑袋。   “你们这群叛徒!有眼无珠!”年轻男人的声音虽然说是哑了点,但在关莺听起来,还是非常非常耳熟的。   “……你们等等。”明叔的大茶壶给敲得凹下去了一块时,关莺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托住明叔打算最后来一下子把人敲晕的去势。   “你们这群叛……”一直低着头护脸的青年抬起头来不屈不挠的打算继续瞪视自己所谓的出云山庄叛徒,然后最后一个徒字瞬间无疾而终。   于是关莺这回嘶了两声,连着倒抽了两口凉气。   “我说……少庄主,你不忙着抓你家的叛徒,又来我落日宫这里刨墙做什么?”   出云山庄的人肉买卖   抓着秦止的一干人等在关莺话音刚落的时候就作鸟兽散了,尤其以明叔跑得最快,关莺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宫主我替你们出去打酒”,大门就被从里而外的撞开了。   关莺:“……”   啊喂喂这里开的就是酒肆你跑到哪里去给我打酒啊!   “你们出云山庄是跟我们有仇是吧,挖条暗道都要经过我家。”把秦止拖到桌子边坐好,关莺往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最后从秦止怀里掏出手帕来扔给在一边端着盆水探头探脑的,被落日宫一干人等共同推举出来的出头鸟,“去看看施……不对,是玳莳回来了没有。”   娃娃脸的小青年一挑帘子走进来,拍了拍在一边嘴巴已经张成两个鸡蛋容积的出头鸟,示意他可以滚了,自己接过大铜盆稳稳放在桌上,顺理成章的伸手进去涮了两下,洗去不存在的浮尘和血腥气,“回宫主,都办妥了。”   秦止看看玳莳,又看看铜盆,最后目光落在了关莺身上。   “跟着我的那几个人你有用?”关莺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心不甘情不愿的替秦止绞了帕子扔到他怀里,扯了玳莳袖子蹭干净手,“那几个现在人在哪儿?”   玳莳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小半步,想了想,又退了一大步,“回宫主,人……在城外乱葬岗。”   秦止:“……”   “我是说帮你引开。”关莺一脸“不关我的事”的表情摊摊手,“又没说活着送他们回客栈。”   停了停,关莺似乎是做贼心虚的撇开目光,偷偷的瞄了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的秦止一眼,“要不然,现在我让人帮你把他们送回客栈?”   秦止定定的看了关莺半晌,突然轻轻呼出一口气,语调颇为轻松。   “可以啊。”   关莺下意识的就想去探秦止额头,看看他是不是被明叔打傻了。   “那条密道就在你们酒肆附近前面没路了,而旁边又是一堵空墙,我没找到开门机括,所以直接把门打碎了想进来查看。”秦止往后仰了仰,躲开关莺,自己拿起帕子意思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灰,随随便便瞟了眼被自己刨出来的大洞,“不过既然是你的手下,那自然不存在跟我家那位远房弟弟合谋的可能。”   关莺:“……”   所谓的活学活用,大概说的就是秦止这一种类型。   她告诉秦止客栈里没找到开门机括直接砸地板,他转脸就能因为没找到开门机括而砸了自家一面墙。   但问题是她告诉秦止的是基于那房间里是真的有一道暗门,但这里真的就是一堵实打实的墙啊,也亏得秦止刨了这么半天!   “……大概你们家的人在这一路设了好几个关卡,里面没别的机关么?”关莺被秦止噎得活活愣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又转向戳在一边还在摆万年跑堂微笑表情的玳莳,“去乱葬岗,把那几个人带回来。”   想了想,关莺重新看着秦止,“全部的?”   秦止言简意赅的赏了玳莳三个字。   “只要头。”   关莺挥挥手,玳莳转身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宫主,送去哪儿?”   “先带回来吧,晚上吃完饭,少庄主自己会顺便捎回去。”关莺皮笑肉不笑的瞅着秦止,“少庄主,你说对吧。”   秦止一脸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都可以,反正你和我一路。”   关莺:“……”   “你们该干嘛干嘛吧。”咳嗽一声,关莺冲着隐藏在楼梯角柜台下桌子底后院帘子后的一干落日宫众挥挥手,站起来往洞口钻,“把洞补上,该开门了。”   秦止跟在关莺身后,探了个脑袋进去,还替关莺晃亮了火折,指着前面一堵土墙,“没有凸起,也没有能够凹陷下去的地方,按不动。”   关莺一副“不会举一反三”的惋惜表情瞄了瞄秦止,走了两步,抬脚踹上土墙左边。   然后大概是她踢得太用力,一整道石门足足转了三圈才停下来,露出半边地道。   灰扑簌簌掉下来,落了秦止一头一脸。   关莺早在脚踢上石门的时候就已经借力后翻,窜了七八步才贴着墙站了,反倒脸上没沾得多脏。   “也不怎么样嘛。”拍拍手,关莺顺势把已经半出鞘的刀又塞回了刀鞘,悠悠然走到门前,接过秦止手里的火折子,踮起脚往门上看,“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门顶上安个小机关,如果开门角度不对就会射几支小箭出来。”   秦止:“……”   “至少防范未然。”关莺手指往空中划了一圈,溜过秦止,最后点上自己鼻子,“比如说我这种。”   秦止瞄了关莺一眼,默默的把手搭上墙壁,一路咚咚咚的敲过去。   关莺:“……”   虽然说她是很想告诉秦止不用用费这个心了,一看就知道这就一挖了挺久的暗道,旁边都是店铺,除非他们还弄了一个别的店面当做储藏和销赃室,但解释起来实在麻烦,她懒得费这个劲。   更何况就算是有,等下钻出暗道了直接回头从外面看就行了,没必要在这里费心巴力的找门,钻出去局面多半还很被动。   越往后走密道就越窄,不仅窄,而且矮,关莺从走变蹲着走,最后干脆变成了爬。   “前面看到什么了?”秦止在关莺确定了密道内没暗器之后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以至于最后关莺只能看得到秦止那灰扑扑的鞋跟。   “到了。”大概出口很窄,在关莺听来秦止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捂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一样。   秦止双手攀住洞口,整个人仰面平平滑了出去。   关莺紧着往前蹭了两步,眯着眼睛看秦止屏息凝声,四下摸了半天之后才胳膊用力,推开盖在头顶上的翻板。   然后于四散纷纷的土渣石块草根中,两柄明晃晃的剑,一柄抵背一柄架脖子,全招呼在了秦止身上。   年轻男人的嗓音听上去还意外的很熟悉。   “什么人?”   关莺很想笑。   真的。   “玳莳,你怎么还没把头装回去?”秦止站起来了才发现自己是从副棺材里出来的,架在脖子上的剑在关莺开口之时就唰的一声给收了回去,玳莳还踹了一脚自己的倒霉下属,“还不快丢掉,宫主来了。”   落日宫的小喽啰看着秦止的目光活像看到了鬼。   秦止:“……”   所以说要么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关莺喜欢用脚,连带着玳莳也喜欢用脚,干嘛都是用踹的。   “啊啊,果然是出城了。”关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也跟着扒了出来,原地转了三圈跺两下脚就算抖灰,“果然还是走大路比较快。”   玳莳一脸附和的点头,“回宫主,我们正打算回去,听到地下有声音才折回来看看。”   小喽啰赶紧一抬手里的一筐酸菜坛子,还拍了拍,表示人头都已经装好了。   关莺看着秦止,“那你想干嘛。”   “这个……宫主。”玳莳突然一拍脑袋,瞄了秦止一眼,鬼鬼祟祟的把关莺扯到一边,“有个事情,属下已经盯着快两年了,师父说下个月如果再有人进去的话,就上山跟右长老汇报。”   “跟他有关?”关莺回手一指秦止,“还是惹到我们头上了?”   “那倒没有。”玳莳摇摇头,特意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反而是关莺一巴掌拍过去。   “你要说就说,人耳朵尖,你声音压再低也没用。”   已经自动自觉在看天避嫌的秦止顿时觉得相当无奈。   “城里最近几年总会不定期有人失踪,失踪的人有大部分都住过悦来客栈,而我们查到在街尾的那家棺材铺很古怪,师父说如果我们不查清楚,以后事败了肯定都往落日宫头上推。”   关莺:“……”   所以说,一个没有忧患意识的宫主,大概觉得生平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培养出了一群有强烈忧患意识的下属。   “你说街尾的话,就是酒肆那条街的街尾?”关莺笑眯眯的转身冲秦止招招手,“巧了,这么说起来那家棺材铺就在我们来的那条密道上。”   末了一拍玳莳,“回去再详细给少庄主说说,顺便告诉明叔,这件事咱不用管了。”   “你说是吧,少庄主?”玳莳得了一句“回去”就和听到了天上下钱雨一样,放下酸菜坛子赶紧领着人往回走,关莺背着手,口中啧啧有声的围着秦止转了三圈,“还卖人呐,出云山庄。”   秦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下去。   关莺随便拣了块木板,把棺材盖挪回原地,蹲下来把土又重新拨上去盖好埋严。   “不过你是对的,那条密道里果然还是有道暗门。”   秦止:“……”   啊喂喂事情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好不好。   出云山庄贩卖人口你不管,贩卖人口的黑锅可能扣到落日宫脑袋上你也不管,现在竟然还在关心自己当时在密道里敲墙的举动是不是对的……   秦止实在是觉得,关莺当了这么久的落日宫宫主,竟然权力不仅没有架空,手下人还对她如此死心塌地,简直就是个奇迹。   奇迹中的奇迹。   伤敌没有八百,自损绝对一千的赔本生意   从某种程度而言,在听完落日宫下属有关于“西泽城人口陆续失踪案”,和药铺唯一活口,也是被打成“杀手同谋”的年轻药师有关于“西泽城药铺灭门惨案”的汇报之后,秦止在一瞬间产生了否认这群二货叛徒是出自于出云山庄的强烈想法。   虽然说不论是他,还是出云山庄的高层,都从来没有把镜公子的反叛当做一回事,但秦止也不得不承认,镜公子的手下,已经蠢到了一个他连想,都想象不到的新境界。   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已经蠢出了自己的风格,蠢到不可复制。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说,悦来客栈的伙计说我和她。”指了指关莺,秦止似乎是颇为艰难的理了理头绪,“联手杀了客栈的三个伙计,谋财害命之后,又灭了药铺满门,现在他正领着捕快去乱葬岗找尸体充当证据,而你就是伙同我们把药铺其他人里应外合杀掉的同谋?”   年轻药师无言的点了点头。   关莺看着秦止的目光就像看着个二傻子,还兼带着“你要处理这种活宝闹出来的叛乱真辛苦”的怜悯与同情。   “不是我说啊,少庄主,我们好像忘了替他们把乱葬岗的地道口给关上吧。”偏偏头,关莺和秦止都是一脸“突破了重重艰难险阻才冒着莫大风险开口”的便秘表情。   秦止:“……”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为什么要隔着一条街去费心巴力的灭了的药铺这件事情有多解释不通,不管他们能不能找到我们,不管我们有没有替他们把口子关上,单说他们为了解释我们如何把尸体运出城这一条上,那条地道通向客栈是铁板钉钉死都捂不住了吧。”   秦止:“……”   “那么,在一个普通客栈为什么会有一条通向城外的密道这一条的解释上,不管我们杀没杀人,捕快都不可能注意不到吧,既然注意得到,那么他们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的吧。”   秦止:“……”   “如果解释不通,棺材铺的暗门大概也保不住的吧,既然我的人都能查到你们客栈和失踪一案有关,那么,捕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吧。”   秦止颇为幽怨的撩起眼皮,看了关莺一眼,加强力度着重重复概念,“是叛徒的客栈。”   “像这种蠢货闹出来的反叛也至于要你个少庄主亲自出马来查?出云山庄的人都死绝了?”   当关莺思虑重重,最后终于没忍住,让实话结论冲出口来的时候,秦止一口老血梗在胸口,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大概他们看你和药铺的人接触,想先下手为强借此削弱我的势力,再利用捕快把我困在城里,他们好赢得时间能够传讯出去。”定了定神,秦止强迫自己从一群自以为聪明的二货智商出发,力图真实还原二货的思维模式,“至于之后你进酒肆,时间太紧,他们应该是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回,从而中间才出现了偏差。”   玳莳沉默的把一大串刚刚打下来,还带着温度的死鸽子放在桌上,又递了整整一摞的纸条给关莺过目。   “要么说出云山庄就是出云山庄,连放鸽子都这么舍得,一放就一群。”关莺随随便便的拣出两张扫了几眼,剩下的全部扔还给秦止,“以后万一我们酒肆开不下去了就请你过来,光用油炸鸽子下酒就稳赚不赔。”   秦止:“……”   就算是这种事情跟落日宫没有半文钱关系,但你好不好也不用把事不关己做的这么明显吧。   “果然如此。”相比于关莺由于丝毫没有代入感,从而也就产生不了任何紧张感的一扫而过,秦止则明显要看更为得仔细,“速度的确很快,都占了这么多地方了,他想这些事果然不是这几年。”   停了停,秦止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关莺。   “人头呢。”   后者干脆利落的伸手一指。   “厨房。”   然后就和唯恐秦止变卦似地,房字还没落的就开始朝着玳莳迫不及待的招手,语气中无不带着浓浓的“总算把瘟神送走了”的谄媚放松之情,“快把缸子给秦少庄主拿来,好让少庄主带回去。”   秦止:“……”   把人头伙同咸菜缸子一起扔到厨房,这种事情普天之下估计只有落日宫这一群从上到下都不正常的货色才做得出……   “捕快大概没那么快发现棺材铺。”关莺往椅子背里一靠,舒舒服服的翘起二郎腿,手指不紧不慢的点了点扶手,“你们谁去跑一趟,把那面墙给我踹塌了。”   秦止颇为感谢的冲关莺点点头。   不管关莺是出于为落日宫洗脱莫须有罪责,还是出于没事闲得慌出手帮忙的心思,她这么做都恰到好处的踩着点给镜公子的那群二货手下后院放了把火,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自己是绝对有利。   “那么,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了。”关莺慢吞吞的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一直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的年轻药师,“你叫什么?”   “叶怀。”年轻药师依旧秉承着自己言简意赅的良好传统,看完关莺又看着秦止。   “给你三个选择,第一还是你一个人出去,然后就被捕快抓进大牢,那群人是肯定抓不到我和他两个的,要去就你一个人,第二跟着他走,第三跟我走。”竖起三根指头,关莺一根一根的扳下去,“去大牢的话,你的死活跟我无关。如果跟他走,那就是去出云山庄,江湖白道之首,不过这事就跟我彻底无关,不要想着讹我了,杀人偿命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认的。”一指秦止,关莺语气颇为轻松,“但如果跟我走就是上落日宫,魔教里四堂主正愁没人肯学医接他的班,而且你的事也就是落日宫的事了,我肯定会替你跟出云山庄要个交代。”   顿了顿,关莺清清嗓子,“不过不管你是跟我走呢还是跟他,反正杀你药铺那群人的仇,这位少庄主是绝对会替你报的,这点不用你操心,所以你不管是去谁那里,一个人私底下报仇的心就别存了,存了也白存。”   秦止:“……”   光听他和关莺说话,如果不加以解释身份的话,估计是个人都会觉得他是落日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宫主,而关莺才是出云山庄少庄主。   叶怀拍拍衣袖,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之上,半晌才看着关莺淡然开口,“第一,我只管医人,第二,我从不医死人。”   秦止决定,不管怎么说,自己都要抽空给自家老爹修书一封,出云山庄的口碑实在是有待改善,都沦落得连魔教都比不上了……   相比起江湖人由于会武功而导致的信息量更加全面且及时的优势来说,不会内力空有招式的捕快们自有一种很神奇且诡异又曲折的逻辑,往往能够由并非特别正确的推理,在错上加错的基础上,推导出事实的真相。   虽然关莺和秦止是估准了镜公子手下人的智商,并准确分析出了他们就目前而言的所有如意算盘,但不得不说,俩人还是明显轻视了西泽城里捕快们的素质与行动能力。   “……我说,你家那个叛党要找来这一群活宝恐怕也不容易吧。”在慢慢吞吞吃完晚饭烧好热水泡个澡换完衣服,又一路当饭后运动的遛弯溜到客栈门口时,迎接关莺和秦止的就是满门的萧索和一台阶的血迹,外加两张黑字白底红印泥被贴成一个大叉的醒目封条。   “难得你要来自投罗网,他们还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秦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虽然说镜公子的叛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自己默许的,但按照他所收罗的这一群蠢货手下的行事来看,想把镜公子当成自己被出云山庄里那一群老头子所承认的垫脚石,果然还是自己太高估他的能力了……   “你好像不太想把这事惊动你家那位活宝头子。”关莺摸摸下巴,意思意思的推了推已经上了两把大锁的红木门,“你现在是去棺材铺还是去衙门?”   “你不是派人去棺材铺了?”秦止仰着脑袋绕着客栈外墙走了一圈,最后随便捡了个方向跳墙进去,转了一圈把酸菜坛子扔在一间空房的床底下,想了想,又还是把仨坛子拖出来抱在怀里,站起来往衙门方向看了一眼。   “我只是让他们去砸墙。”关莺丝毫不负责任的一摊手,“谁知道衙门的动作这么快,现在就是把棺材铺的墙砸了,捕快也发现不了,砸了也是白干,我的人怎么会怂到砸个墙还泄露行踪?”   秦止顿时莫名其妙的郁闷了。   他就知道,像关莺这种魔教中人就是靠不住,先前折柳城里关莺跑前跑后就为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西泽城就连手都懒得动了。   于是由于前后关莺态度落差太过明显,从而导致产生不平衡感的出云山庄少庄主,似乎已经完完全全的选择性忘记了,先前在折柳城关莺之所以跑前跑后,是因为虽然表面死的是出云山庄的人,但实际上凶手是纯粹冲着落日宫去的。而在西泽城里虽然有落日宫一众先前觉得事件可能冲着落日宫来的,但实际上现在也已经查明了压根就是出云山庄的事,跟落日宫连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关莺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厚道的了。   口头结盟   如果把关莺放到和秦止一样的境地,关莺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干出和出云山庄少庄主一模一样的勾当。   首选就是抱着仨坛子屁颠屁颠跑去棺材铺立威,先镇住一批人。   再对已经把自己搭进牢里没办法往外捞的另一群人进行一次彻底的落井下石,立志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传讯给离得最近的亲信,让他们赶紧派信得过的人来接手城里的暗支,瞒过没有办法时时在这里盯着事态发展的叛乱头子,也就是被所有出云山庄的人尊称为镜公子的,以关莺综合秦止提到对方的一系列反应来揣度,大概就是老庄主年轻时候留下的风流孽债私生子。   江湖大侠嘛,谁年轻的时候不在江湖上拈点花惹点草,秦止要对付的不过就是一个想要篡位的私生子弟弟,而她还得去把那个老得可以给自己当娘的女人想娶自己的婚给退了。   关莺一向觉得,自己是非常理解长辈们曾今年轻时候的那种轻狂心态的。   但很明显,在轻视了西泽城捕快的行动能力之后,关莺和秦止再一次高估了镜公子那些二货手下嘴巴的严实程度。   “哎,好像又来晚了?”秦止踩上棺材铺瓦房顶上时刚好碰上玳莳要往下跳,关莺眼明手快的闪到一边,一脸事不关己的欠扁表情凉凉开口。   “宫主。”相比起明叔这种看着关莺长大,充分以老油条自居的老油条,玳莳很明显对于关莺宫主的权威性还心存那么一点点的敬畏,至少还会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下面干嘛呢。”就着玳莳揭开的瓦片往下瞄了一眼,关莺踮起脚尖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出最佳位置来给秦止看清底下形势。   “……好像是在找暗道。”玳莳表情似乎是略显得有些僵硬,掩饰性的往下飞快的扫了眼,又偏过头去不看关莺,“属下看他们大概是能够找到暗门,所以就没下去踹了。”   关莺:“……”   要么说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左长老那种只管打造兵器其余万事不管的就能教出沉夏这种丢三落四的徒弟,而像明叔这样万年堂主候补死活上位无能的货,就只能教出玳莳这样,长得是挺聪明但实际上变通无能的死板徒弟了。   “行了,剩下的就是秦少庄主的事了,你们可以查,但绝对不可以管。”想了想,关莺最后还是把那句不用管的前面加了句可以查。   管不管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湖上泼给落日宫的脏水本来很够分量,但好歹死也得死得明白点。   玳莳点点头,目光坚毅的向自家宫主传达着他“绝对会把最高指令一字不漏的传达给自家师父”的决心。   关莺虚抹了一把汗,冲玳莳挥挥手,“你回去吧。”   “你怎么看。”秦止俩手撑着瓦片,就坐在玳莳揭开瓦露出的那条缝旁边,等着玳莳跑没影了,才朝关莺点点头,示意她也坐下来。   “什么怎么看?”冲房顶一趴躲过跑去院子里搜棺材的俩捕快,关莺把脸朝下憋了半天的气,才猛的一拍脑袋想起来,一般点的捕快武功普遍不行,找人基本靠看不靠听,她的呼吸声本来就轻,压根没必要为了几个三脚猫功夫的货色屏息凝声搞出这么大阵仗。   “你家那群叛乱的嘴还真够松的,这一晚上还没过完呢,就全招了。”   秦止:“……”   他想问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好不好。   “挖这条密道的人不怎么样,但你家那位镜公子身边恐怕还有几个得用的。”瞄着捕快翻完了院子又重新奔回屋,关莺的声音也就不自觉的放大了那么一点点,“棺材铺的暗门设计得很巧妙,按理说在屋内的机括要设计得隐秘并不难,难的是密道那一边竟然也设计得严丝合缝,我走密道时一路都有看过,居然也没发现。”   秦止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那么照你看,那个设计暗门的人,有可能现在还在这里么?”   于是关莺立刻毫不吝啬的赏了秦止一个“你吃傻了吧”的鄙视眼神。   “像这种能人,你家那位镜公子得了一个还不得天天烧三根香当祖宗供起来,舍得往这种偏远小地方丢么?”   秦止:“……”   虽然他是很想说,以镜公子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智商水平,未必就能够像关莺眼光这么毒的看得出设计暗门的人有多大能耐,所谓明珠蒙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或者可以说是,极有可能的。   “其实敲墙就行了,主要是有口供。”关莺多揭了几片瓦,看清楚屋内形势之后终于对西泽城捕快们的变通能力彻底死心,“敲开墙之后,不管设计得多巧妙的机括都会自己露出来,蠢成这样,他们之前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你家客栈和西泽城那些失踪案子有关的?”   秦止颇为无力的把脑袋埋进了膝盖之间,过了半天才闷闷的吐出了他猜出来的正确答案。   “恐怕他们到现在还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和那些失踪案子有关。”   关莺默然无语的在瓦上趴了半天,才缓缓的翻了个身,“照你这么说,难道官府是由那个密道绝对不止存在了一年为理由,判定是你们家的客栈自己把自己灭了满门,再灭了药铺,然后贼喊捉贼的去报官,最后觉得死无对证的让咱俩背黑锅,从始至终就没发现你们就是那人口贩子?然后刚刚过去翻棺材的捕快,难道是在找咱俩的……”   秦止一脸纠结的抬起头,嘴角抽搐了半天,才朝着关莺坚定且缓慢的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大概是在找咱俩的……尸体。”   关莺:“……”   “你还想继续看么。”仰面躺着抽了半天,关莺最后还是没能扛得住,翻身坐起来看向秦止。   后者干脆利落的回了关莺一个“撤”的眼神,拖着她直接就从屋顶飞过院子墙,踩上了另一户民宅的灰瓦。   “去衙门,他们死之前我还有话要问。”   关莺举起袖子,偏过头去偷偷打了个哈欠。   在她看来,秦止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群蠢货身上浪费时间,想找镜公子的话方法实在太多,远的不说,光玳莳打下来的鸽子里就还留了三两只活口,真想找人随便放出一个牵着跑就行了。   而至于要查那些失踪的人都被送去哪儿就更容易了,估计明叔那里都查得差不多了,问问就行。   当然,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严丝合缝的按照关莺或者秦止的构想顺理成章的走下去。   事实上,当秦止从天而降,打晕那几个还在对着满脸是血的店伙用刑逼问关莺尸体到底藏在哪儿的捕快之后,出云山庄的伙计们看着秦止的目光就像在看救世主。   然后还没等秦止开口多问,在关莺和捕快们的双重魔爪蹂躏之下,仅存的三枚硕果就泪眼婆娑的宣布投诚,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关于镜公子的底,都争先恐后的抖搂出来了。   再然后关莺就只觉得晴空之上猛的降下来了一道雷,把她劈得鲜香酥脆,只差装盘上桌了。   以至于后面二货喽啰们再说什么,关莺是一句话都没往心里去,满脑袋都咆哮着反复碾过来踩过去奔腾着同样的几句话。   “少庄主你一定要小心啊,听说现在就连桃花夫人都为镜公子所用,替镜公子出手杀人了啊,再过上小半个月,等落日宫主入赘桃花夫人以后,镜公子背后就站着整个落日魔宫了啊,当然少庄主你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把区区一个落日宫放在眼里,但听说落日宫主吃人不吐骨头,少庄主一定千万要提防啊!!!”   关莺发誓,如果不是那些人脑袋上还挂着出云山庄的名号,如果不是秦止就在自己身边戳着,如果不是秦止也没打算留这些人的活口,她早就一脚把这群没节操的二货踹上奈何桥集体喝汤去了。   勾结桃花夫人不可气,可气的是丫挺的竟然还敢说自己入赘桃花夫人之后,镜公子就成了落日宫的幕后隐藏宫主。   那位镜公子到底是当她是死人呢,还是当整个落日宫上下全都是和他一样的二货啊……   “在下有个提议,不知道关宫主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呢?”耐着性子等喽啰们嚎完一个阶段,确定他们除了表忠心以外,再掏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消息之后,秦止才相当满意的伸手,原本是想拍拍居中一人的肩膀以资奖励,但在看清楚那人满身血污尘土之后又果断把已经伸到一半的手给缩了回来,背到身后。   “少庄主请说。”虽然说自己是经常讽刺性的少庄主长少庄主短的调侃秦止,但就算是在知道了自己身份之后,秦止也从来没有以宫主之称叫过自己,这个时候一口喊出来,关莺自然也就很清楚秦止要说的必然不是自己私人能够答应下来的事。   “不知关宫主觉得在下有几成把握能够接任出云山庄?”拖了张凳子坐下来,秦止的表情在关莺看来简直是已经达到了他这个年龄段能够做到的空口套白狼的最高境界。   “不用废话了。”手掌平伸往下按了按,关莺彻底没能忍住,又打了个大哈欠,“你想把镜公子扶成你的垫脚石我可以帮你,你找到桃花夫人以后,她人归我处理,但我事先声明,就算不走镜公子这条线,我找桃花夫人也不费劲,所以除了这个条件,你还有其他的什么能拿来跟我换的?”   “接手出云山庄后,两家结盟,顺便为贵宫正名。”停了停,秦止一正脸色,紧紧盯住关莺,“不知关宫主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成交。”关莺豪气万分的一挥手,忍下半个哈欠转身就往门外走,“这里你想再问什么就问,我可熬不住了,回去睡了。”   秦止:“……”   虽然他信关莺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尤其是以落日宫为底说出来的话基本上不会食言,但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江湖上白道之首和魔教头子的暗中结盟,竟然会是在一个连繁华都算不上的边远小城的地牢里,因为结盟的一方赶着回去睡觉,而口头上盖棺定论的成交……   无法超越的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关莺觉得非常想笑。   如果不是对着满院秋风扫落叶一样的萧索寂静,一屋子翻桌倒凳子被刨得惨不忍睹的局面,外带还有一个一脸正气的外人青年惊喜交加就和看到同类一样指着秦止的话,她早就笑滚到地上去了。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拖起来赶路,两天一晚被秦止拖着讲话而不能睡觉的怨念在青年开口的那一瞬间被彻底抵消。   “果然你们也觉得这间屋子不会是那么简单,下午你们混在人群里时我就看到你们了,就知道晚上你们也会来。”凭良心来说,关莺觉得青年实在是长得不错,盘亮条顺武功还能过得去,再配上一脸颇具亲和力的友善笑容,实在是让秦止生生的产生了想脱鞋子直接砸扁丫挺的那张脸算了的,不要形象的冲动之举。   当然,不管是出于隐藏身份,还是隐藏行踪,又或者因为要保全出云山庄所谓的名誉和面子而不得不替那位镜公子善后的理由,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怎么说?”关莺抽搐着一张脸走到一边装模作样的对整间屋子进行“是否有机关和暗门”的查看,而秦止则由于被青年点名而不得不站在原地。   正气青年伸手拍了拍秦止,一脸“果然是同道中人要多多亲近”的了然表情,“兄台不必多言,此地疑点的确甚多,虽然我已经报了官,但以官府那点能耐,想必也查不出来幕后主使,所以兄台才晚上又来夜探的吧。”   秦止:“……”   还真就是被这二货给搅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他原本还在为西泽城的捕快没有发现人口失踪这一案而庆幸不已,总算是能不用打草惊蛇惊动镜公子,外带慢慢把他养成一块合格的垫脚石。   这人倒好,直接把镜公子在陌上城的下家给端了个干干净净,这不直接是断了他辛辛苦苦给那蠢货的后路嘛……   更何况虽然在秦止看来,以官府那点能耐的确是不可能凭他们自己的能力就可以掺和进江湖事里,但这话从青年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了。   官府找不出来,他自己还不是找不出来,所谓王八看绿豆,谁也别嫌谁。   “别的先不说,这里所有卖出的人都不是来自于陌上城。”正气青年很明显是把秦止和关莺都当成了一起临时结伴而来的,锄强扶弱维护江湖正义的同道中人。   虽然他的结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错,但关莺实在是没明白,青年到底是从哪个角度什么目的何种心思出发,才能看出来自己长了张替天行道的脸……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每次所卖的人都是来自哪里,也不知道那些人被弄到哪里去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不过就是一个中转站,他们幕后必然还有主使。”正气青年自信满满的一捏拳头,扔下秦止转身加入了关莺在墙壁上的各种敲打工程。   秦止:“……”   所以说,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结论,你费那么大的精神来给我做分析干嘛。   虽然我也知道你大概是本着“大家惩强除恶所以信息要共享”的思想来告诉我你辛辛苦苦查到的事实,以求加快进度尽早挖出所谓的幕后主使,但你好不好也不要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的蠢啊……   一直秉承着在二货面前就装二,在智商高的人面前就充大灰狼原则,喜欢随着形势而不停调整自己状态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在看着青年转身的那一瞬间,陡然生出了一种“我就算是再装,也不可能在二这一条上超越这种天然呆二货”的无力感。   “在下方炼,失礼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师门何处?”青年顺着关莺敲打过的方向一路在墙壁上摸过去,最后猛的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自己从关莺进门起就一直觉得忘了干的到底是什么事。   “原来是方大侠,在下关莺。”   相比于秦止由于方炼搅了他的局,而对其的好感度从一开始就是负值,关莺其实对方炼并没感觉有多排斥,毕竟落日宫上也是不过就是一群武功高的二货聚集区,什么阵仗没见过,直把一声大侠叫得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   于是秦止就无语凝噎的看到了方炼脸上一路从鼻翼红到了耳朵根,退了三步才站稳脚跟连连摆手,“关姑娘过誉了,在下不过刚出江湖,离大侠……”   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方炼又郝然的瞟了秦止一眼,“在下离大侠的程度,还差得远呢。”   于是这回不仅是秦止,就连关莺也无语了。   果然是只听什么是什么,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标准天然呆二货。   “找到什么了?”外人的插手加之已经捎带上了官府介入,秦止也就彻底歇了再扶持镜公子这一条破绽百出的线的心,心灰意冷的转头看了关莺一眼。   “能有什么,不过就是个暂时存人的地方,密室而已,里面肯定没人。”关莺往地上跺了两脚,又俯下身把贴脸上去听了半天,才直起腰来,轻描淡写的给了个结论。   “此地果然有密室!”还没等秦止兴致缺缺的给出个反应,方炼已经啪的一下从墙角直接蹦到了关莺身边,目光灼灼的盯住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来的落日宫主,“关姑娘果然好本事,在下佩服,不知姑娘可能再找到密室入口?”   关莺:“……”   她好像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明白秦止的感受了,虽然方炼的确是在夸奖她,而且也的确是夸奖得情真意切,但她怎么就是感觉……有那么一点诡异的违和感呢。   “……直接敲碎。”秦止悠悠看了关莺一眼,踏出房门的时候微微回过头来,替关莺把她懒得开口的话给吐了出来。   方炼的脸顿时出现了一种“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会做这种蠢事”的天要崩了地要陷了皇后娘娘要改嫁了的震惊表情。   关莺颇觉无言的点了点头,在感慨此人表情为何能如此丰富的同时,对秦止的话表示出了极大的认同。   “捕快下午已经来过,如果我真找到了机括开门,说不准不仅找不到幕后主使,可能还会误导官府,得不偿失。”   方炼一脸恍然的一拍巴掌,继而把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是在下考虑不周,关姑娘和这位兄台果然思虑周详。”   秦止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了。   “是了,在下疏忽啊。”方炼往厨房摸了半天也没找着斧头柴刀大锤子之类的砸墙必备工具,最后一手提了把菜刀,肩上扛了一块砧板屁颠屁颠的跑出来,看着秦止又啊了一声,“光顾着查看机关了,也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秦止怨念万分的扭头从窗户外看了眼关莺,后者心领神会的朝方炼做了个太晚了不要吵到官府的手势,“他叫齐越。”   “原来是齐兄,在下失礼了。”歉疚的朝秦止再次摆出万年招牌的友善微笑,方炼弃了菜刀高举砧板,眼瞅着就要往地上砸。   关莺眼明手快的往他手腕上一拖,夹手夺过砧板一气呵成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你疯了,这样砸下去得多大声音?你真想把巡夜的人都招来然后说我们是同党不是?”   方炼呆呆的保持着还要往下砸东西的姿势看着关莺,半晌才把手里的刀一扔,目光中全是近乎于可以实体化的灼热的崇拜,“姑娘你这一招好厉害!”   关莺:“……”   够了,真的够了,这人能二到这种程度,实在真的是一种境界。   “外面没什么,你看呢?”秦止在院子里意思意思的转了一圈,觉得屋里的情况已经到了一种连他都看不下去的境地了,终于犹豫着重新走到了门边靠着,“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如果你真想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那就直接去大牢里问吧。”   方炼脸上顿时又出现了一种可以理解为“原来还可以这样做啊”的,对秦止灵活变通能力的无尽崇拜的表情。   “我想也是,不过就是个囚人的地牢,谁也不会在地牢里留下什么证据。”关莺赶紧顺着秦止给她搭好的梯子爬下来,退了两步站到秦止身边,“果然还是去大牢比较快,更何况就算我们不问,捕快肯定也要逼供的。”   末了还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转头看着秦止,“你说对吧,齐公子?”   秦止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不得不说比起关莺和秦止已经养成了的,喜欢谋而后定,定后还有人会替他们动的行为习惯而言,方炼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习惯于亲力亲为的实战派,甚至秦止的脑袋还没来得及点上第二下,他人就已经冲出了房门冲上了院子墙,踩着树枝蹦远了。   “……你觉得,怎么看?”关莺嘴角抽搐着转头和秦止一起目送方炼的背影,半晌才听见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一句,无力得基本上已经不太像自己声音的问话。   “这一条线是保不住了。”因为借故走出屋子而基本上没和方炼单独接触,从而比关莺更快的调整回正常心态的出云山庄少庄主一脸淡漠的看着方炼飞跑的方向,“镜公子的线连这种二货都能识破,你觉得,我要他还有什么用?”   “你拿镜公子和方炼比?”不得不说和智商基本处于同一国的人说话就是轻松,关莺很容易的就听出了秦止话中的隐藏含义,“还是你想说他,他比镜公子更适合当你的垫脚石?”   秦止低头瞟了关莺一眼,不置可否的微笑了一下,突然起身朝方炼追上去。   关莺觉得,提前炼准备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来为方炼默哀,大概是她纪念她和方炼萍水相逢的唯一能做的事了……   两大BOSS的半夜陪跑生涯   所谓聪明者各有各的聪明,而二货全都二得如此相似。   虽然在去衙门的路上秦止和关莺已经就方炼是否能成功问出出云山庄就是幕后主使,以及万一他问出来了该怎么处理等一系列问题做了热烈讨论,但等真到了衙门门口,秦止才发现,他和关莺依旧是高估了方炼的惹祸能力。   丫挺的干脆是被一群拿刀拿枪明火执仗的捕快撵出来的。   边撵还边喊抓人贩同党。   秦止在弄明白形势的那一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跟他们不认识,他们就是路过的!”如果不是方炼在跑过大街时一眼瞥见呆站在巷子口,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秦止和关莺,并边跑边好心的替他们洗脱和自己的关系的话,关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群死咬在方炼屁股后面的捕快们是绝对发现不了他们的。   很明显,方炼这么喊,从他的角度出发,的确是出于好心。   但宵禁之后深更半夜不睡觉跑上大街来溜达,光是这一条本身就够关莺和秦止进到牢房一日游,更何况方炼还欲盖弥彰的吼了一句“我跟他们没关系”。   就是打死关莺,她也不认为那群捕快们会真相信方炼的话。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没信。   于是最后半夜在街上狂奔着的人就从一个成功的变成了仨。   “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所以说,武功这种东西只有靠比较才能检验出高低强弱,虽然方炼的武功放在江湖上不算弱,但比起关莺和秦止这种没事就喜欢在武学一道上钻牛角尖的不正常人来,还是要差上一大截,四五十个捕快就把他追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连带着陪跑的关莺和秦止也跟着遭殃。   “问出什么了?”秦止寻了条暗巷翻进民宅,关莺颇没好气的一把把方炼推进柴房,跟着就顺理成章的打算落锁把人关起来,还是秦止反应快,伸手拦住关莺动作。   “不错嘛,连带我们都跟你遭殃。”关莺恨恨的一甩手,往旁边走开两步,听着跑过去了一队捕快才低声开口,“我倒看不出,你脸面能有这么大。”   秦止:“……”   不得不说,能拖着出云山庄的少庄主和落日宫宫主在深更半夜躲避捕快围剿的,方炼的确算是江湖第一人。   就是他爹亲自来了,估计也没有这待遇。   “没来得及问,我还没进地牢,捕快就全围上来了。”方炼垂头丧气的瘫坐在柴火堆里,抹了把汗,“看那架势,他们好像是特意在里面等我似地。”   关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在秦止几乎快把她衣袖子都要扯下来的暗示力度之下,把原本那句“废话抓了人你不趁夜审啊”的吐槽给咽了回去。   “什么都没拿出来?”秦止一扬眉,语音稍稍扬起,似乎是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供词呢?证据呢?物品清单呢?一件都没有?”   方炼默默无言的摇了摇头,呆了半晌才讷讷出声,“拖累两位了,我根本没来得及看到那几个人,就被围住了。”   关莺:“……”   见过没用的,没见过这么没用的,落日宫里的那群人二是二,但本事还是真有。   “现在整个城中必定守备森严,明天城门说不定还会增加盘查。”秦止轻轻呼出一口气,习惯性的开始发号施令,“我们……”   “要连夜出城?”方炼一张浓眉大眼的俊脸立刻皱成了根苦瓜,“不行啊,我包袱还在客栈里呢,里面还有师父给我的东西,师父说要丢了东西,回去她活扒了我的皮。”   关莺觉得,能够教出方炼这种二货的师父,其二之功力必然比方炼还要更加深得多得多得多,否则拾掇不下来。   现在出城是等于告诉那群捕快“我要连夜跑路你来追我啊来追我啊”,她和秦止是没问题,方炼不得跑死才怪。   “……谁说我们要连夜出城。”秦止皱起眉头,长期在出云山庄养成的,他说一就只有一个人能说二的上位者毛病差点发作。   “现在出城肯定会被追杀追到死。”关莺伸手拍了拍秦止示意他也淡定点,自己替他接了下来,“我们跑是没有问题,但你肯定跑不掉。”   方炼坚定不移的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似乎又突然受了什么极大打击一样的叹息一声,原本还只是失落的眼神顿时变成了颓然,“是在下没用,两位能逃自然是要逃的,在下决计不能拖累二位,就算在下不幸被朝廷陷害,请两位放心,在下也绝对不会把两位供出来,但那幕后主使一定不能放过,在下若是真的遭逢不幸……”   顿了顿,方炼深深看了关莺一眼,又目光灼灼的盯着秦止,“两位本来也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是在下多虑了,两位必然也不会放任这种为祸江湖的事继续发生。”   秦止真的很想一拳头凿死这丫的算了。   “我们没说要连夜出城。”关莺颇为头痛的挥挥手,干脆踏上一步把秦止遮在自己身后,以免他突然暴走砍人,“分开行动,我和齐兄把捕快引开之后,你趁机回客栈,天明之后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   秦止感激的扯了扯关莺衣袖,以示谢意。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快。”秦止深吸一口气,恢复正常,攀上墙头飞快的往外张了眼后,冲着关莺和方炼比了个“暂时安全”的手势。   “记住,往声音相反的方向跑。”关莺一把拖住秦止话音刚落就想往墙头窜的方炼,和老母鸡护崽一样不放心的又着重补充了一点,“还有,如果声音的方向是和客栈方向是一样的话,那你就绕一圈再跑,总之是要回客栈,没问题吧。”   她实在是担心了万一捕快们往客栈跑,方炼就往相反方向跑出了城怎么办。   方炼重重点了点头,冲关莺回了句你放心,紧跟着又想往墙头窜。   然后就被秦止一巴掌给拍下来了。   “你先呆着,等我们把人引跑了再回去。”   关莺跳上墙头和秦止并肩站着,“记住,声音离这边越来越远了,你就能出来了。”   方炼哦了一声,总算是听明白的转身走回了柴房,还乖乖把门给关上了。   秦止基本上是和关莺同时举袖子擦了擦汗。   “我引开官差,你去牢里吧。”虽然说是说去引开人,关莺和秦止也不过就是换了个方炼看不到的屋顶趴着,“不行,难保他不会乱跑,果然还是我替你盯着他,你去牢房,捕快满城窜就窜吧。”   秦止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吆喝着匆匆跑过大街的几个捕快,“谅他也不可能乱跑,你把捕快往那宅子的方向领。”   “巧了。”关莺噗嗤一笑,拍了拍秦止,“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干。”   秦止看着关莺的表情堪称欣慰。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完了。”小心的往下缩了缩,秦止瞥了关莺一眼,“他比镜公子要容易控制得多。”   关莺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忍下个哈欠,“你办完早点回来,我可真熬不住了。”   秦止点点头,干脆偏头又看了关莺一眼,“其实不引捕快也行,反正他们人也散开了,哪儿的声音都一样。”   关莺顿时颇为怨念的瞪了眼秦止,“你觉得就算不引开捕快,我敢比他先回客栈么?”   秦止:“……”   “……早知道就让他先走。”拍拍袖子,秦止瞅了个街上暂时没人的当口就打算往外跳。   关莺突然想起一事,赶在秦止第二只脚离地的当口往前一扑,扯住人衣服摆往下一扯,“等等!”   秦止差点没脸朝下栽倒在瓦上。   “怎么了?”   “你确定要用他当垫脚石?”关莺讪笑着扔掉已经扯下来的一块布料,“他比镜公子好控制是不错,但镜公子反你们出云山庄好歹有个正当理由,方炼不管是想当大侠还是想出人头地还是想在江湖上闻名,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去跟你家做对吧。”   停了停,关莺语气忽而转为阴森幽怨,“如果你敢唆使他来跟我落日宫作对,还让我处处指示人给你放行的话,不管你灭不灭的掉落日宫,首先我就拿你开刀祭旗,我关莺说到做到。”   “……如果我要以跟你作对的方式来上位庄主,还要镜公子做垫脚石干什么。”似乎是想了半天才理清楚关莺的顾虑,秦止差点没伸手摸上关莺脑袋来给她顺毛,“不过你说的倒是有理,我现在的确还缺乏一个他跟我家作对的理由。”   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个好办,造一个就行。”   关莺:“……”   自己不过是为了改进机关,所以才会没事天天搁落日宫里搞破坏,但是她就是再搞破坏,事后还是会马上让右长老反工重修,以保证机关的正常运行。   秦止这手笔就大得多了,虽然和自己的目的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具备一定的相似性,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惜扶植一方势力来给自己家里搞叛乱,关莺自认如果她不是顺风顺水的接手落日宫,落日宫又不是人人喊打的魔教的话,她不保证不会干出和秦止一模一样的勾当。   果然她和秦止就是一类人,脑子都有那么点儿不正常……   大侠,您醒了?   当第二天方炼听到封城消息的时候,看着秦止的目光就像在看神。   直看得秦止犹如芒刺在背,差点没把一口茶喝进肺管子里。   “关姑娘怎么还没醒?”方炼崇拜完了秦止,忧心忡忡的抬头看了眼楼梯,继而一脸担心的表情继续盯着秦止,“难道说昨天被那群捕快……”   继而神情激动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往外冲,“果然关姑娘是受了伤了,我去请大夫!”   秦止也就是稍微愣了下神没看牢方炼,结果还没等方炼喊完话冲到门口,原本议论沸腾的大堂就和陡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呆傻着看向了自己这一桌。   “……她真的就只是在睡觉而已。”站起来拎着方炼衣服领子,把他拖回来坐好,“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有……”   停了停,秦止安抚性的朝四周笑笑,才用力按了按方炼肩膀,“没有生病,不用请大夫了。”   一时之间,四周有关于“啊啊你听到了么,刚刚那人在说捕快”、“听清了么听清了么刚刚那人说有人受伤了要请大夫”、“果然很有可疑啊听说他们的包袱里不是刀就是剑”、“昨天晚上衙门里出事了啊所有人贩子一夜之间都被灭了口我们果然还是去报官吧”之类的议论此起彼伏并愈演愈烈。   秦止:“……”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由于睡得心满意足而显得心情甚好的落日宫主总算是没有像在自己家里那样,蓬头垢面趿了双鞋的就下楼来觅食。   一干食客看着关莺的表情活像见了鬼,甚至还有个不怕死的店小二蹑手蹑脚的凑了上来,张一下口停三下,最后才在掌柜的“你丫再不说我就扣你工钱”的威慑眼神下嗫嗫开口,“客官,您醒了?”   末了跟生怕关莺杀人灭口一般往后退出几步,一摸肩上搭着的白毛巾,笑得就和哭差不多,“不不不,小的是问,大侠,你胃口挺不错哈?”   关莺:“……”   实在昨晚上杀人放火的是秦止,怎么大家反倒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看阎王。   秦止看了方炼一眼,默默起身,绕过关莺上楼,顺带还低声凉凉的抛了句话。   “收拾东西,捕快应该很快就到了”   关莺:“……”   “出什么事了?”挥挥手打发走店伙,关莺懒洋洋的往桌上一趴,端了秦止给她留的豆浆一仰脖,咕嘟咕嘟全都灌下去了才满意的一抹嘴巴。   方炼凑过来一张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关莺半晌,又转到另一边,观察得极为仔细,甚至还侧头听了听关莺的鼻息,才蓦地松了口气,“果然齐大哥没有骗我,关姑娘你的确没受伤。”   关莺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秦止会说官差马上就来了。   摸出一锭银子偷偷藏在豆浆碗后面,关莺伸手揪住方炼衣服领子把人往楼上拽,“跟我来,有事商量。”   一众食客立马尖起耳朵,所有的脑袋都以关莺所在的方向为中心偏了偏。   “还好没打算久住,东西都没掏出来。”关莺才一拐过转角,秦止就拎了俩包袱从她房里推门出来,扔了个大的给她,又冲方炼点点头,“你快点,收拾好了把门从里反锁,跳窗去后院,我们从后门走。”   关莺顺着在方炼背后轻轻一推。   “我不明白。”方炼走进门后又突然折了回来,一口气冲到正打算关门的秦止面前把门活活扒开,“我们明明是来助官府破案的,为何现在要逃得和丧家之犬一样!”   秦止:“……”   虽然官府的那一套找不到凶手就抓和案件相关的人来顶缸手法秦止很清楚,但很明显这一套需要用高深智慧来理解的理论别说是在短时间内,就是再给一年时间,他也不信方炼会明白。   “官府来问,我们只管说实话就好,再说报官的人也是我,官府不会那么不明事理的。”方炼伸手就想把包袱从秦止肩上扒拉下来,被后者轻轻巧巧一个滑步给错了开去,关莺叹了口气,冲着秦止比了一个“你确定真的要用他来当垫脚石么”的嘴型。   “你报官时,露脸了么?”秦止抄着手,靠墙站着,淡淡看向方炼,“官差认识你么?”   后者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所以说,你会说那是你报的官,我也会说是我报的官,官府没人认识你,怎么会信你的话。”关莺叹了口气,尽力把话说得慈眉善目一点,“我们三个晚上都在外面,衙门抓了一整个晚上的同党,现在又怎么会相信我们的片面之词。”   “……不是同党,是凶手。”方炼挠了挠头,讷讷开口,“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原来昨晚是真的有人潜进了衙门,把那群人都灭了口,那个应该才是官府里一直在等的同党,不过是刚好被我们吸引去了注意力,才让他们有机可趁。”   关莺:“……”   都说了,灭口不过就是秦止临时起的意,官府压根就不可能特意在等什么来杀人灭口或是救人出狱的同党……   “说起来,都是我害的。”颇为忧郁的长叹一声,方炼干脆忘了自己现在要马上跑路的事,转而开始悲秋伤春,“如果不是我硬要晚上去找证据,也不会给那幕后主使有可趁之机。”   秦止:“……”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一定不能被官府抓到,说不定那个杀人的幕后主使……”顿了顿,主使二字还特意拖长了语调,关莺瞄了秦止一眼,才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走到方炼面前把他往门外推,“说不定那个主使现在还在城中,如果我们被官府找到了,不正是给了他们发现我们的契机么,你说我们想要再暗中查探,还有机会么?”   方炼眼中原本已经慢慢暗下去的希望之光在关莺一通猛药过后又猛的燃烧起来,重重嗯了一声,撂下一句“果然关姑娘就是思虑周全”的话,跑到隔壁开始噼里啪啦的收拾东西了。   秦止颇为头痛的扶额长叹,“果然还是你比较适合对付他……”   关莺:“……”   所以嘛,常年生活在一群各有特色的二货堆里就是能练耐性,虽然她的耐性也不比秦止好多少,但至少心理承受的底线要比秦止宽厚多了。   “钱我已经藏在桌上了,刚才我没说要走,谅他们现在也没胆子动咱那一桌。”关莺迅速往屋里又翻了一遍,确定没落东西了,才把刀往腰间一挎,舒舒服服的在椅子里坐下来,还给秦止倒了杯茶。   “你还带刀,我剑都藏包袱里了,我们俩出城没问题,你好歹也考虑下隔壁那个。”伸手点了点墙壁,秦止压低声音迅速吐了“二货”俩字出来,然后就想陡然放松了一样,长输一口气,一拍桌子,“总算是说出来了,憋死我了。”   关莺:“……”   “真难得,能把你给逼得骂人。”伸手往腰间解下一柄刀递给秦止,“你觉得我这把刀,除了给官差一个‘我想把你扣下没收’的念想以外,在他们眼里,还能干什么?”   秦止狐疑的看了关莺一眼,擦的一声把刀抽出来半截。   然后迅速全抽出来。   再然后就傻了。   “玉刀?”   关莺和献宝一样一指刀鞘,“就为这俩刀,我特意缠着左长老给配了俩刀鞘,玉质外先包了层木头,然后才把铁模子打好贴上去,花了不少时间呢。”   秦止:“……”   “当时在……那里,你就是用这把刀来挡箭的?”半晌,秦止才从“玉刀这么名贵竟然拿来当凶器使,落日宫不愧是落日宫,连大手大脚都大得这么的特立独行”的感慨中回过神来,一扬手,指着玉刀问关莺。   后者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看不出来有破损口子吧,别看这样,这柄刀很利的。”   停了停,关莺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当年我爹让我挑兵器,我就选了个最值钱的,为了能用它们,我还特意找了好几把玉质不好的刀,练了足足有快五年了,才上手这一对,要么说好玉就是好玉,比那不值钱的就是顺手得多。”   秦止:“……”   “等等,为什么你用的是刀?”又楞了半天,秦止才从“落日宫果然很暴殄天物”的感慨中再次回魂,终于反应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上。   落日宫最出名的就是魔剑招魂,结果这一任的宫主竟然是个耍刀的。   “……我太爷爷还用长鞭呢。”关莺脸上表情顿时扭曲了,还带着点“出云山庄不过如此,少庄主也如此以世俗眼光看人”的鄙视,“兵器是死物,只有让不同兵器发挥到最好效果的才是好武功。”   顿了顿,关莺劈手夺过玉刀收好,顺带一拍秦止被剑撑得狭长的包袱,“再者说,在下就算是再暴殄天物浪费东西大手大脚,也不像某人,能下手把神兵柄上的宝石给抠下来。”   秦止:“……”   他发誓,哪怕关莺在行事作风上再不像女的,一张嘴是绝对的女人,吵起架来他百分之百是处下风的。   你师父是谁?桃花夫人!   “大概跑不了了。”当方炼大包小包拎着抱着拿肩膀撞开关莺房门时,后者正好整以暇拿着杯茶往嘴边送,“捕快好像已经把后门都围死了。”   秦止把窗户轻轻推开一条小缝,往外张了一眼,点点头表示关莺猜测完全正确,“后门五个巷子口十个,前面大堂大概已经挤满了,院子里也有不少,柴房那三个刚进去。”   方炼啊了一声,颇为懊恼的把手里最大的俩包袱扔在地上,愁眉苦脸的转身就往门外走。   关莺一把甩了茶杯,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拖住方炼。   “我的方大祖宗哎,你这又是要去干嘛?”   “既然跑不了,就由我去和官差说解释。”方炼挣了两下没挣拖,究竟是看关莺一个女流之辈又和他站同一阵线,还是没好意思真下死力气甩开,“姑娘放心,所有事情都是在下弄出来的,不会拖累两位。”   关莺:“……”   秦止:“……”   “……我是说大概跑不了。”关莺一路拽着方炼把人按在椅子里坐好,只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俩嘴巴。   让你嘴贱,让你说可能跑不了,让你没事吓唬二货!   秦止慢慢悠悠的踱了回来,伸手把桌上还没喝过的第三只杯子推给方炼,“但是也不是跑不了,来,喝点茶压压惊。”   方炼扭头看看关莺,又转向秦止,呆头呆脑的哦了一声,端起杯子一仰脖。   关莺欣慰的又拍了拍方炼的肩膀,和秦止对视一眼,俩人开始在心里默默倒数。   五、四、三、二、一,倒。   方炼安坐如山。   不仅安坐如山,而且还稳稳的站了起来。   “齐大哥,你说要怎么跑出去?”   关莺和秦止同时咦了一声。   “外面人那么多,又不是晚上,我们一出去会被马上发现吧。”方炼往窗户边走了两步,又自动自觉的停下步子,默默的停在了原地。   秦止看着关莺的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你家这药调得对不对啊药效到底好不好啊怎么一杯下去连影子都看不到啊”的怀疑。   后者似乎是稍嫌心虚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继而理直气壮的一挺胸,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家四堂主出品,绝对已经试验过多回,保质保量。   然后俩人一起又充满怀疑的看向完全不明真相,还在努力思考“如何在捕快们不发现的情况下,三人一起溜出去”问题的方炼。   是这货有问题吧,绝对是这货的体质有问题吧!   “齐大哥,关姑娘,你们怎么了?”大概是关莺和秦止看着方炼的目光太过于灼热,以至于某二货小白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摸摸后脑勺,颇有些不自在的连往后退了几步,贴住墙了才停下来。   “……没事,没事。”关莺首先回过神来,讪笑着嘿嘿两下,胳膊肘一撞秦止,“问你呢,怎么溜出去。”   秦止:“……”   “你跟着我。”出云山庄少庄主发号施令的本性再次发挥出其强大的气场与功效,秦止伸手一指方炼,又看向关莺,“至于捕快,就交给关姑娘了,最迟日落之前在城外慈航庵门口汇合。”   关莺还没来得及点头答应,方炼就上前一步,刚刚好把关莺拦在身后,“我堂堂男子如何能让一个姑娘为我们挡人,更何况此事皆因我而起,决不能因为我而拖累两位,不如还是由我来拖住捕快,两位趁机出城吧。”   关莺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吐血不止。   所以说,落日宫一贯秉承的是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做不了的绝对不逞强,里子远比面子来得重要。   而至于名声这种东西,落日宫的历任宫主的共同心声就是:只要落日宫还在一天,就是遗臭万年也无所谓。   秦止默默的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此人对我有用绝对不能毒哑打死了”,然后才换上一脸堪称温润如玉,一眼看上去可信任值高达八成的落日宫少宫主拜见长辈式的标准微笑,“放心,她自有办法,你我先找间空房待着,过会儿再出去。”   “齐兄你也是堂堂男子,如何肯让一位姑娘以身犯险。”方炼挺直胸膛死不退让,目光中浩然正气油然而生。   秦止:“……”   谁给他一板砖,让他敲死这个不开窍的二货算了!   “这个是我的提议。”关莺气若游丝的从方炼身后转出来,站到了秦止一边,“你放心,不过就是一群捕快而已,甩开很容易,你和齐兄要择路出去,反而比我麻烦,两个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方炼担心的又看了关莺一眼,后者连说都懒得再说了,翻窗出去之前还不忘拍拍秦止,对他这一路不得不和方炼相伴的既定事实表示了她个人的最崇高同情。   于是就和头天晚上一样,一群捕快喊打喊杀的追了出去,又有一群捕快喊打喊杀的进来搜了圈房,再没发现有人才犹豫着退了出去搜别的屋子。   秦止拎着被点了哑穴的方炼缩在房梁上,等着外面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冲出去追被关莺成功一人分饰三角弄出来的,往不同方向跑的三个人之后,才晃晃悠悠的领着方炼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出了城。   “齐大哥,关姑娘不会有事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忽略智商光看人的话,秦止觉得,方炼大概会是一个忠贞不二的好下属,但要真搁出云山庄里,估计就算是放他去劈柴,秦止也怕方炼会一个失手把自家后院给烧个干干净净。   秦止瞥了方炼一眼,兴致缺缺的点了点自己跑来的方向。   关莺甚至还领出来了三匹马,一路呱哒呱哒的冲自己奔了过来。   “来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冲关莺点点头,秦止接过马缰,“怎么这么慢。”   关莺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你好歹吃过早饭了,我这还饿着呢,不得等我吃点东西再走?”   方炼看关莺的目光简直已经超越了神的范畴,就像在崇敬佛祖一样只差往手上拈上三炷香给关莺敬上了。   “关姑娘武功如此高强,师父一定很了不起吧。”   不用秦止再解释,方炼也知道陌上城是待不得了,把大包小包全系在马鞍子上,关莺说一声走就乖乖跟着上路。   关莺看了看秦止,颇为谦虚的摆摆手,“其实我比较擅长机关。”   方炼哎了一声,拿着鞭柄挠了挠脑袋,“这么说起来,姑娘你也姓关?”   “你还认识姓关的机关师?”秦止微微皱了皱眉。   江湖上除了落日宫,机关世家就是一个淮北花家,而且还是专做小巧箭驽暗器为主,和落日宫的基本方向都不同,按理说就算是方炼认识机关师,也不应该说“也姓关”才对。   “关明烈嘛。”方炼吐名字吐得毫不犹豫,顺理成章得好像那人就是他拜把兄弟一样,“我师父天天叨念这个名字,还把这个名字做成草人,早中晚各扎一次。”   关莺身子晃了晃,半天才抖着手,本想指方炼,举到一半又挣扎着垂了下去。   “不过也不可能,第一姑娘你是女的,第二也没听说那人还生了一个女儿,也没什么旁支,这点我师父倒是清楚得很。”   关莺勒着马缰往秦止身边歪了歪,伸手攥住秦止袖子,捏的死紧。   “虽然落日宫宫主擅长机关,而且也姓关。”方炼看着关莺,笑得人畜无害,“但决计不可能是姑娘你了,否则我师父怎么可能在江湖上放出风来说要娶了他呢。”   秦止突然心生警兆,反手就想扣关莺脉门,结果差点没被关莺早就准备在手里的小银锥划了个正着。   “你师父?娶落日宫主?”关莺突然低头嘿嘿笑了两声,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脸几乎扭曲到诡异的表情了,“我最近只听说了桃花夫人要让落日宫主入赘桃花林啊。”   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方炼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桃花夫人就是我师父。”   秦止脱力的把脑袋杵在了马脖子上。   “完了,保不住了”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虽然我是在插手这个人贩子的案子,但其实是师父让我出来找招魂剑的。”关莺破天荒的没动脚,方炼也就顺理成章的往下接着说,“原本这事师父是不让我说的,但两位和我也算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了,都是自己人,我怎么好瞒着两位呢。”   关莺微笑着冲方炼鼓励性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而且虽然说师父说是说让我出来找招魂,但是就连落日宫都找不到的招魂剑,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师父已经把师姐派出去上落日宫找左长老,想再重新铸一柄新招魂了,毕竟左长老也是鬼师闻欢的后人,想必他做出来的东西,落日宫不会不承认。”得到鼓励的二货小白显然是说兴奋了,把他认为该说的而实际上在江湖上是秘密,但对秦止和关莺来说也不算是秘密的所谓秘密全抖了出来。   “师姐武功可比我厉害多了,师父说了,她上落日宫一定没问题。”   “你是桃花夫人最小的那个徒弟吧,为什么上落日宫不多点人呢。”关莺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闭上眼睛,似乎是一脸疲惫的做了几个吐纳,声音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   方炼嘿然一笑,又伸手挠了挠脑袋,“我师父就我和我师姐两个徒弟,其余的人都是为落日宫主入赘临时招来充场面的,师父说靠不住。”   关莺:“……”   秦止:“……”   后知后觉……啊不,或者应该说是对于未知的危险而毫无察觉的二货小白有关于自家师父的话题叨叨了整整一路。   于是等到三人投店,关莺脸上都始终保持着一种让秦止心惊胆战的诡异扭曲圣母的微笑。   夜深,人定,月明,星稀。   秦止一直等到隔壁方炼的呼吸声完全稳定下来之后,才偷摸起身着溜到关莺房间外头,提心吊胆的扣了扣木头门框。   里面一声平静得甚至带了一丝诡异的“请进”顿时让秦止没有了任何想进去的想法。   门被从里面猛的拉开。   关莺一脸淡定的语秦止相视无言。   “我知道了事成之后这个人交给你任打任杀要残要死随便你我绝对不会管但是现在他对我还有用而且你也知道镜公子和桃花夫人有勾结所以你现在绝对不能动他!”   秦止鬼鬼祟祟往身后瞄了两眼,深吸一口气,和喊绕口令一样一口气愣是把几句话不带喘气的吐了出来。   关莺一手捏碎了握在手里的白瓷杯子。   “妈的竟然两个人就想让整个落日宫给她入赘她奶奶个腿儿的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啊就算是跟我爹有旧情老娘不找她算账她还敢来找我真是活腻味了!”   于是纯为巩固结盟而来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和纯为发泄而等的落日宫宫主在完全吼的是两码事的前提下,各喊各的喊完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淡定平静,互相微笑的点致意,在强大到诡异的心有灵犀之下不用一句话而双方确认了盟约依旧成立并将长期有效之后,各回各屋洗洗睡了。   山贼出没,请当心   虽然秦止和关莺的原意是睡一觉就赶紧起来赶路,但方炼还是坚持要出去转一圈,说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或是再突发的突发情况,他都必须奉师父之命找寻招魂下落。   秦止也就实在是不明白了,荒郊野岭的一个孤镇和一个破客栈,镇上住的全都是些不会半点武功但非常热爱八卦的普通百姓,他是要往哪儿去找招魂剑。   于是局面就重新恢复成了关莺和秦止两个人对着冷屁秋烟人烟稀少的客栈,顶着掌柜的和看稀有生物一样的灼热目光,以及时刻注意着随时打算跑来狗腿添茶倒水的店伙,有一句没一句的扯闲谈。   “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桃花夫人是谁。”秦止咳嗽一声,逮着个小二被厨子叫去后院劈柴的当口赶紧发问,“所以你现在才这么清闲的看热闹。”   虽然秦止曾经也曾好奇过关莺为什么在一件以他看来是关系到整个落日宫的名声问题的大事上,可以真正做到安坐如山不闻不问的淡定境界,但等关莺在有了几次没在他眼皮子私自会见落日宫下属的前科后,也就自己释怀了,尽管口头盟约成立,秦止自认为他和关莺还没熟到可以互相和盘托出所有阴谋暗动的境界。   当然,当昨天方炼在不怕死的情况下爆出桃花夫人很有可能和落日宫有种千丝万缕联系的消息之后,秦止才陡然意识到,大概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关莺应该是真的只是单纯去看热闹的。   关莺颇觉无趣的拿手撑着下巴,整个人都歪去了桌子上。   “我不认识,确切的说,应该是我爹认识。”   秦止正襟危坐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捉奸在床的表情看着我。”关莺被秦止看得背后唰的出了层冷汗,不自在的挪了挪位置,“我爹那点风流帐我怎么可能有多清楚,最多猜到桃花夫人那把年纪大概都能给我当娘了。”   停了停,换了只手撑下巴,关莺依旧是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儿,“她能知道落日宫主姓关,知道左长老就是当年鬼师闻欢的后人,更知道落日宫主就是在落日宫造机关的机关师,唯独就不知道我是个女的,而我爹又只娶过我娘一个,她总不至于是我爷爷那辈儿惹下的孽障吧。”   关莺咳嗽一声,最后总结了一句瞬间离题万里的话,盖棺定论。   “不过方炼说的这几条,随便哪个扔江湖上去,都该炸锅了。”   秦止心有戚戚焉的对关莺最后那句近乎赌气的话点头表示出了极大的赞同。   尽管俩人都知道落日宫一条靠谱消息在江湖上值多少钱,但梦想归梦想,现实依旧是现实,够格惹落日宫的没理由去惹,不够格的就是再有心想惹也惹不起,如果不是诸如落日宫主突然暴毙这种震撼性消息被放出来的话,其余的说上了天都是鸡肋。   “不过他总算也不是完全没用。”摇摇头,秦止慢条斯理的替关莺倒了杯茶推过去,“至少现在我大概有点把握知道,在和我结盟这一条上,你会出多少力了。”   关莺:“……”   大哥,就算是你打算利用我,就算是我也知道你是打算利用我,就算是你我都知道这次结盟之中双方都会保存实力,但你好不好也不要当着我的面把这种本来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事挑得那么露骨啊!   “是么?那你需要我恭喜你么。”关莺面无表情的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到底还是没喝就放下了,“不过无论我会怎么处理桃花夫人这件事,也不管我到时候会保留多少实力,以现在的情形,你似乎像都必须多考虑一件事。”   小二抱着捆柴走出后院,绕着客栈慢慢吞吞走了一圈,关莺的目光也就跟着晃晃悠悠的满客栈转了一圈,一直等到小二再在大堂蹭不下去了,被掌柜的轰去整理客房了才重新开口,“虽然我可能会被拉下水,但他背后好歹也是桃花夫人,你不把这一方的势力给去了……”   突然直起身子来往门外瞄了一眼,关莺轻轻咦了一声,侧耳听了半天,直到带着内力的脚步声在街口绕了个圈,又奔远了才重新歪倒,“记仇的人多半也护短,到时候桃花夫人万一要跑来跟我说出云山庄把自家徒弟往来坑里推,让我帮忙对付你家,别的不提,就单看我我爹的情面还有同为江湖祸害的亲近关系,外加上正邪势不两立,我总不好就把她扫地出门吧。”   换上一副基本上和秦止一样的,堪称欠扁到了极致的贱笑,关莺侧过头,斜睨了一眼秦止,“到时候出云山庄的少庄主必须一边培植一个和自己作对的仇家跟自己过不去,一边还要对付桃花夫人,当然了,虽然顾着盟约我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但什么也不做,对桃花夫人也不能不的交代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少庄主还有没有力气对付我这里的小打小闹了?”   秦止:“……”   他就知道,所谓结盟,在真正利益的冲突之下,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撕毁的……   “也就是说,你其实这次去江南,其实是去找桃花夫人讲和的?”深吸一口气,有了前面方炼天然呆的各种二事儿打底,秦止的承受能力明显要比刚上落日宫地宫时要好上太多,虽然转换话题方面在关莺看来还略显僵硬,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都学会抓人痛脚点人酸筋了。   “奇怪了。”轻轻巧巧一挑眉,关莺尾音稍稍扬起,“落日宫什么时候说过,要和桃花夫人作对了?“   “男人嘛。”停了停,不待秦止插嘴,关莺自己就迅速接了下去,还伸长手欠起身子越过桌子拍了拍秦止肩膀,“谁没有个江湖少侠风流倜傥骗小姑娘芳心的时候,要不然你那么急着灭你家那镜公子的口做什么。”   秦止好不容易恢复成正常的脸色顿时又以光速黑了下去。   “谁告诉你说镜公子是我爹私生子的?他也配?” 关莺啊了一声,似乎是颇为遗憾的仔细观察着秦止的脸色,一脸“你是在说谎吧一定是在为了家族名声而说谎吧其实镜公子真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吧”观察破绽的表情,“难道不是?如果不是你亲生弟弟,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权力捅这种娄子,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又怎么会惊动堂堂少庄主亲自出江湖来追查?又怎么会够资格让你把他当成垫脚石?”   秦止:“……”   他到底该怎么和关莺解释,自己就是闲的慌没事找事的隐藏身份来江湖来随便找个处头鸟打,出云山庄在江湖上好歹也混了这么久的名声了,能出个这种二货叛逆实在是不容易,不管是于情于理都不能放过,关镜公子的血统个屁事儿。   那货不过就是小时候爹妈带着上门打秋风,在庄上住了小半年,然后在追逐富贵权力的一条上开窍了而已。   “我……”张张嘴,秦止才刚想说话就立刻又把嘴牢牢闭上,对面关莺已经站了起来,冲着门口一脸关心状的走了三步,又怔怔的停了下来。   “你……你这是出去打探消息呢,还是去打架了?”秦止颇觉疑惑的一回头,然后顿时傻在了当地。 原本还衣帽光鲜的出门的方炼,这个时候正鼻青脸肿衣不蔽体的戳在门口,鼻子上还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龙。   愣了愣,关莺最后还是没给半分面子的坚持着把自己最后一句话给吐了出来。   “还是……你让人给打了?”   秦止:“……”   “齐大哥,关姑娘……”二货小白摇摇晃晃的往前踏出一步,噗的一口血,吐出一颗牙,“小……小心,山贼……山贼就在门外。”   关莺:“……”   秦止:“……”   所以说,打架对于江湖人士来说非但不是错,反而还是家常便饭,但像方炼这种自己打架不算,还把小混混领到家门口来的行为……   秦止觉得,他都想不出有什么更贴切的词汇来形容这种不仅蠢而且二,不仅二而且极度没品的行为了。   “山贼,在门外?”关莺不死心的往门口走了两步,侧耳听了听,确定了门外拐角后的确有那么七八个人的呼吸声之后,依旧不死心的又看向已经摇摇但死活不欲坠的方炼。   后者弱弱的冲她点了点头。   秦止揪过方炼衣服领子把他扔给店小二,把手伸到怀里,停了停,又放出来,扯下腰间钱袋也一并扔了过去,“扶方公子上去休息,再去请大夫,剩下的钱都归你了。”   小二掂明白钱袋分量之后,欢天喜地得连应一声哎的功夫都没有,拖着方炼连拉带拽的就往楼上走。   秦止长叹了一口气,关莺随手往腰间抽了把刀出来拎在手里。   长相还颇为清秀文弱的青年突然从天而降的出现在了台阶下,随手一掌就把门框拍了个粉碎,“谁他妈是这小子后面撑腰的?滚出来给……”   秦止闻声顿时一呆,等回过头来时清秀青年最后的那“爷瞧瞧”三字就被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秦……秦秦秦……秦少爷?”   从了良的山贼,还是山贼   关莺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确定小二已经扛着方炼进房抹药了才把刀重新系回腰间。   “认识的啊。”   秦止唔了一声,抄着手看向已经从和其外观极其不相配的张牙舞爪大灰狼成功变身成为与其外观极其相适宜的温柔沉稳小绵羊的青年,“苍曳,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是立刻就有另外几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紧跟着从天而降,凑到苍曳身边,警惕地盯着秦止。   其中一人还自以为秦止看不到的偷偷扯了扯苍曳衣角。   “苍公子,少爷吩咐过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说了恐怕不妥吧。”   秦止:“……”   关莺:“……”   苍曳:“……”   “花琰?”一直以来都以精研贴身暗器小机关为主要目标的花家从来都是武林中的各色怪人聚集地,而到了秦止这一辈儿,花家三少更是怪出了自己的风格。   高兴起来了能扯着秦止连喝上三天三夜的酒不合眼,原因就是他刚刚丢了一件新打好的机括。不乐意起来就连秦止他爹的帐都不买,只因为出云山庄庄主不幸生错了时候,刚好卡在了花琰有灵感的时候过大寿。   再加上苍曳本身就是花家三少的专属贴身侍从,虽然秦止没在花家见过剩下几个壮汉,但这并不影响他一口就从花家的三个少爷之中把花琰给挑出来点名。   苍曳一巴掌把扯自己衣袖的壮汉扇一边去,恭恭敬敬的冲着秦止一折腰,“秦公子,我家少爷就在山里。”   “姓花,淮北花家啊。”关莺一拍脑袋,反应了过来。   秦止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关莺。   “你要去就去,看我干什么。”后者自动自觉退后半步,一只脚跨进门槛,“不是还得有一个人留下来么。”   抬手虚点楼上,关莺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镇上来了山贼,没个人稳住那一位,上好药之后他不得领着官差去活烧了那座寨子?”   秦止默默的看向苍曳。   “秦公子认识那小子?”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在苍曳秦止面前已经非常努力的收敛了自己隐藏在文弱青年外貌一下的一颗纯粹的壮汉之心,但在关莺提到了方炼后,他几乎被是瞬间打回原型,如果开头说秦公子三个字时还是克制着说的温文有礼,等后面那小子仨字吐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咬牙切齿。   关莺替已经再也不想开口的秦止点了点头,“还有点用,他又惹什么祸了?”   苍曳一脸“既然是秦公子还有用的人那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的大度表情,颇为不情不愿的晃晃脑袋。   “没事。”   关莺:“……”   所以说,就算是有事,既然你都已经不打算说了,那就不要一脸“你来问我呀不问我那就会发展到有碍两家交好世家结仇的境界哟”的表情摇头啊……   “无妨,用完就丢而已,他又做了什么事惹到花琰了?”秦止似乎是非常习惯的摆摆手,示意苍曳但说无妨。   俊秀青年立刻脸上一红,继而理直气壮的一拍胸脯,“跟公子没关系,秦少爷,这附近山上的确曾今是有一伙山贼,但自我家公子看上这块地之后,我可是带着兄弟们足足打了三天,才把那群人都清理走,结果那人……”   手臂越过关莺,直指楼上,苍曳的表情可谓是愤怒中带着隐忍,隐忍中带着“你侮辱我的人可以,但你绝对不能侮辱我人格”的坚决,“那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见我从山上下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指我是山贼,还大骂我草菅人命为富不仁作恶多端赶紧自裁以谢天下才是我唯一且最快的赎罪方式!”   秦止:“……”   如果按照方炼那种先入为主后入无视的思维方式,再联系上苍曳那看似聪明实则大字不识的文盲程度来看,苍曳估计是连方炼当时的语气学得一丝不苟。   “秦公子你也知道,英雄不问出生,虽然老子以前的确是个山贼,但别说跟了我家少爷以后,就是在碰到我家少爷以前,这种打家劫舍草菅人命作恶多端的事情老子也是一个都没做过!否则我家少爷怎么会容得下我还活着!”   秦止:“……”   虽然他是很想把关莺也带过去一起商量如何制造江湖事件来扶植小白上位,但按照苍曳的这种精神状况来看,想让炸了毛的他留下来安同样抚炸了毛的方炼,无异于是扛着油缸去救火……   关莺默默看向秦止,后者坚定不移的对她丢了一个“绝对不能让方炼发现在山上的山贼就是花家三少而且还跟我很熟”的眼神。   “虽然这事儿没犯到少爷头上,但老子既然跟了少爷,那骂老子就是骂少爷,骂少爷就是骂整个花家,秦少爷,你说是这个理儿吧。”苍曳义愤填膺的最后做了总结陈词,身后壮汉齐齐点头。   秦止:“……”   关莺:“……”   尽管从逻辑的角度而言,苍曳你这话的确是推理得丝丝入扣滴水不漏,但从感情而言,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骂少爷就是骂我,我要为少爷出气”才符合一个正常的仆从心态吧。   当然,如果非要从事实真相的角度出发,关莺和秦止更倾向于是由于天然呆二货小白方炼筒子一口喊出了苍曳的真想,使得某只从了良的山贼恼羞成怒最后要借着花家把人修理一顿而已。   所以说,其实这和咸鱼翻身依旧是条咸鱼是一个道理,山贼从了良,他还是山贼……   “无妨,此事我会和他解释,你先回去,稍后我自上山寻花琰。”秦止就不信了,有关莺在前面帮他挡箭,以花琰那种为了机关可以大义灭亲的货色还能把他给扔下山去!   苍曳又近乎是激动万分的抓着秦止的手,滔滔不绝的说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有关于“由于我是花家下人,所以我的声誉就代表着花家声誉,公子和花家是世交,这种事关花家是否为贼为寇声誉的大事公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系列说辞,激动情绪一直持续到他跟秦止告辞,带着人三步一回头的去买花琰打造机关所需材料。   而关莺之所以会产生“果然精研一件事的人身边跟着的都是眼里只会有一个人的货色”的这种误解,那是因为苍曳从头到尾都没跟秦止问过她是谁。   当然,从来作为老大且是自由活动的独立体老大的落日宫宫主,似乎完全忘了,大抵世家公子出门,身边不带小厮就带书童,不带书童也会带上一美婢这种生物来沿途洗衣做饭斟茶递水安排住宿兼带显摆……   虽然关莺也算不上是美婢,但好歹是个女的。   劝服方炼乖乖待在客栈不去找官府作为抄寨后援团的工作艰苦且曲折,以至于最后就连对付二货颇有一套的关莺和一直以温和稳重为自傲的秦止都差点双双掀桌暴走,如果不是迷魂药不管用的话,关莺恨不得抡圆了胳膊一桌子砸上他后脑勺,打晕了世界清静。   “你想让他怎么出名?”最后还是关莺抬出了“武林人士解决武林人士的问题如果动用官府的话实在太伤武林人士的面子”的大帽子,外加秦止一句“你是不是不相信以我们俩合力的轻功都不够格去偷偷打探一座山寨”的把信任危机提上了日程的威胁,才镇住方二白,让他勉强同意在客栈里等上一个晚上。   破镇子上没有马,秦止勉勉强强弄来了两头驴子在山路上颠儿颠儿的晃,关莺话才问出口就自己摇了摇头,“比武是不可能,给你家添仇不说,就他那种水平整个一烂泥巴扶不上墙,你想借什么让他先点名气”   秦止侧头看了关莺一眼,笑得颇为欠扁。   “你猜?”   关莺:“……”   “找宝贝?”在排出了一系列杀人越货比武斗殴偷窃抢劫等等方案之后,关莺总算是在以“如果自己是秦止会怎么办”的大前提假设下,一语中的。   “不过如果是去找招魂剑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双手一摊,关莺说得轻描淡写,“真的招魂虽然说的确是在落日宫,不过就是我,也难得去拿。”   秦止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立马摇头。   要真是去找招魂剑的话,他也不至于要去寻花琰。   “你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江湖上最近很多人都在说自己的招魂剑是真的。”意思意思的抖了抖缰绳,秦止也没指望一头毛驴能跑多快,“有人这么抹黑你落日宫的名头,就不打算管管?”   关莺就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的回视秦止,“落日宫的名头?你觉得还有继续往下掉的空间么?”   秦止:“……”   “还有,我也不打算杀了那个造假的人,而至于你们说的那个支持造假的幕后的黑手。”停了停,关莺给秦止留足了想象空间之后,才咳嗽一声继续下去,“不知道少庄主觉得,我什么时候会认为自己已经活够了而自杀?”   秦止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个神奇而且充满着惊喜和惊讶的世界。   落日宫主纵容手下打造假剑招魂,并且大范围在江湖上发售……   “那些人辛辛苦苦有命闯过机关跑去地宫,我总不好意思让他们空手而回吧。”关莺歪歪脑袋,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始变得有些激动,“好歹也是左长老亲手打的东西,放兵器铺子里去至少二两银子一把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自认自己还算是非常厚道的了。   对于闯进自己家门的小贼不仅不打不杀不抓不骂,还每人一个安慰奖的打包带走!   秦止对于关莺的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抓着珍珠当饭吃的暴殄天物已经不想发表任何评论了。   鬼师后人打造的兵器,被关莺说成了外面地摊上二两银子一把的大路货。   说的理直气壮不算,关键是关莺还一副“能值二两银子已经不错了”的理所当然的鄙视之情。   这都什么天理啊!   落日宫与我花家比,机关如何?   虽然秦止和关莺都不太信所谓的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倚的天命论说法,也不信所谓否极泰来的言论,但在找到花琰命令自家下属打下来的寨子之后,秦止突然觉得,古人这些话也并不纯粹就是放屁。   由于在劝服方二白的过程中花费了过多时间,又由于毛驴脚程太慢而在山路上几乎快颠散了屁股,秦止和关莺在好不容易顺着镇上人口中的“一直往西走就能找到”的基本上没有多大用的坐标找到花琰的山寨时,刚刚好赶上花家三少爷一脸喜色的出了关。   “正好,秦兄你来了。”淮北花家自从把家业打下来的第一代创始人自废武功之后,其后所有继承人只把武功视作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会点皮毛粗通内力就差不多了,家族内一直都是以怪癖程度和机关的精巧度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有前途的双重标准,而花家三少在这两条上无疑是个中佼佼。   “我还在想如果你不来这个机关我就废掉从此不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过,不过看在我藏到这里你都能找到的份儿上,给你好了。”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做出来新机关的喜悦之中的花家少爷,基本上在秦止看来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了。   秦止:“……”   关莺:“……”   “苍曳,领这位姑娘去后院转转。”花琰说得兴起,一把拖住秦止就往里面走,走之前还不忘安顿好着被完全晾在一边的关莺,以细心的表示出他作为一家少主对秦止的下人,尤其是很有可能上位成为少庄主妾室的女下人的最高尊重。 “无妨,是自己人,你又做出什么新东西了?”花琰那点拉拽力对于秦止来说基本上等同于没有,如果不是顾念这花琰那副他根本就不知道会在哪个点上爆发的怪脾气,估计花琰是连一步都拉不动秦止。   斜睨了关莺一眼,花琰慢慢停下脚步,又认认真真的看向秦止,“你想让她看我的机关?很好,既然如此,那你也不需要看了。”   关莺:“……”   秦止:“……”   关莺就实在也不明白了,她一直觉得就算是落日宫的机关阵也不过如此,每次费尽心思弄出来的机关不到半个月就能被自己想出来破解之法。   但就算是站在她家那些在她看来破绽百出的机关阵的高度来看,淮北花家撑死了也不过就是一头钻进了机关阵的一条小到不能再小的分支里出不来,再折腾也不会有多少出息,正派武林到底心胸是有多宽博,才会容忍这种又没用又自大还嘴贱的人在武林之中存在了这么久,而且还是以一种名门世家大家都敬重的身份存在的。   虽然按照关莺的本意,像花琰这种程度的货色她是连槽都懒得吐的,但碍于秦止一直在旁边不停的看过来,又看过来,再看过来,还看过来,别说她本来就很能猜中秦止心思,就算她是方二白那种智商,也该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出云山庄少庄主还是不想就此被扔下山的。   于是关莺恰到好处的比花琰冷哼一声的鄙视之情又更上一层楼的冷笑一句,一脸不屑的连看都懒得看原本长得还很不错的花家三少一眼,直接把头扭到一边看字画。   “连看都不敢给人看的机关,做出来也没用。”   秦止只觉得自己背后连冷汗都好冒出来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关莺对着他和颜悦色那是因为第一他是个正常人,第二他的身份也的确够格和关莺平起平坐,第三他不懂机关,不会触到关莺吐槽的基本点。   但关莺平时不吐槽,也不代表着关莺在要吐槽别人时,不会吐出让人狗急跳墙的槽。   按照关莺这种说话的方式来看,带着关莺上山,比他自己单独上山,被花琰扔下去的几率搞不好要更大。   花琰大概是从来没听过有人敢当面指责他,挑着眉毛看向秦止。   以秦止对花琰的了解程度来看,三少大人现在表达的意思非常明显:   你自己带过来不懂规矩的货色你自己解决,这种大概连机关是何物都不明白的下等货色不配让我跟她解释。   关莺默默走到一边,伸手把桌上放着的茶杯左旋三圈又旋两圈半,听到机括咔哒一声之后迅速往自己脸面前伸指一夹,就和事先套好招了一样,堪堪拈住飞向面门的小铁箭,还好整以暇的回头看了眼花琰,以两个字精准的结束了身为落日宫主对淮北花家机关的最高鄙视。   “废物。”   花琰的脸色经历了先是关莺看出机关的惊异,继而到机关被轻易破除的煞白,再顺理成章的过渡到由于关莺一句废物而涵盖了从他到整个花家的大面积打击而形成的乌黑,最后反应过来变成了由于个人和家族受到了极大侮辱的紫涨。   秦止:“……”   关莺无奈的朝秦止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废物?姑娘好高的眼界。”从打击之中回过神来的花家三少,脸色已经在瞬间转换中最终定在了就算是在赶秦止他爹出大门时也没呈现过的黑,“苍曳,去把东西拿来。” 顿了顿,花琰放慢语速,紧紧盯住关莺,基本上是一字一句嘎嘣嚼着的,重重的把话吐了出来,“给她,好好看看。”   关莺:“……”   摸着良心说,其实关莺也是真的好奇,这位名满天下的,能做出像大堂茶杯还得旋转才能出暗器的这种废柴加鸡肋机关的花家三少爷,是再打算拿出来个什么废品给她看。   别的不敢说,如果她拿出了这样的机关去给自家爹看的话,估计落日宫的前任宫主的反应是把自己抽筋扒皮拆骨踢肉一脚踹下山,然后大吼“从此你别说你是我女儿实在是太丢人了”之类的话。   前山贼小弟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颠儿颠的跑到后堂奉若神明的捧出来个还盖着红绸的托盘。   当然,当苍曳一脸敬畏的把红绸小心翼翼的揭开时,关莺和秦止是同时彻底的默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止颇为花家三少掬了一把同情汗。   辛辛苦苦跑这里来清空一山寨土匪,造出一个人为的安静环境来,冥思苦想和老僧入定似地了这么久才弄出来的机关,竟然和关莺不到一个下午就画出来的图纸给撞上了。   虽然打造的功力和用料都比关莺那种镇上铁匠铺子的手艺要好上太多,但等花琰解说完毕,大肆吹嘘了一通在对敌过程中猛的一抬袖子就能放出暗箭出其不意制敌于无形的诸多良好效果之后,再习惯性的打算给秦止换上亲身试验时,秦止依旧是下意识的拒绝了。   关莺给他的不用抬手即可一次放六箭还兼带着箭能拐弯,设计之时连箭头的射出的角度都计算到了,而花琰还得有个明显的抬手动作,一次一箭还不能变换角度,就算是秦止这种外行,都能很轻易的分出到底哪一个的是残次品。   “多谢,换上就不必了,我最近基本上也没什么机会能够和人对打。”   “说起这个,你上次不是说要去落日宫上闯机关试验武功么?”花琰倒是对秦止不试穿自己的机关的行为没有表示出反感,反倒是秦止一句和人对打让他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出云山庄少庄主到底为什么事偷溜出家门的,“落日宫机关阵是否如传说中那般厉害?比我的如何?”   秦止:“……”   关莺:“……”   他到底是该夸花琰自信呢,还是该实话实说的告诉他,花家就是个井底蛙呢。   从目前关莺的态度来看,大概花家之所以能够以机关而非武功横扫武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落日宫嫌掉价,压根就不屑于跟花家去争……   于是当说,还是不说成为目前为止出云山庄少庄主最头疼的问题时,秦止突然开始神游天外的愤怒起花琰那种让他完全摸不到风的诡异脾气了。   不说的话关莺肯定会被花琰穷追猛打一通奚落之后再不给面子的赶出去,虽然对关莺而言面子这种东西也不能当饭吃,但好歹也是他亲自带上来的人,要真被花琰赶出去了,说秦止不生气那是假的。   但说了的话,很明显,到底花琰是一脸悲愤的回以“原来少庄主已经另觅良材看来是不需要花某再替出云山庄打造机关了在下就此拜别”,还是一脸激动的说出“原来姑娘乃世外高人花某佩服佩服恳请姑娘小住盘桓几日指点花某两招花家上下共感姑娘大恩”此类的话,秦止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按照从小到大的交往来看,就是花琰哪天生起气来放把火把出云山庄给烧了,秦止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别人不敢,但花琰肯定有这胆。   “淮北花家不愧是淮北花家,在下佩服。”关莺倚在柱子上看完笑话,拍了拍手,一正脸色认了怂。   别说落日宫的机关术不是自己认个怂江湖上就会承认的。更何况就算是自己认了怂,花琰也不知道自己就是落日宫主不是。   所谓里子大于面子,关莺一贯认为只要老子有钱,就是穿着乞丐装去酒楼,小二也得把自己当大爷伺候。   秦止看着关莺的目光中顿时多了三分发自内心油然而生的感激之情。   小白扶持计划正式启动   “哎,先不说别的,这次找你来借个东西。”秦止咳嗽一声,顺着关莺的话轻轻巧巧转了话题。   “新机关已经给你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花家和出云山庄算是在祖父辈上就签订了半卖身协议,花家负责给出云山庄提供所需机关,而出云山庄则得担负起大半花家的安全问题,否则光靠花家那点机关术和一系列继承人除了机关万事不管的世外高人态度,估计早在第一辈创始家主自废武功开始就已经被想捷径成疯的武林人士给一块儿踩平了,“你还想要什么?”   秦止微笑着竖起一根指头朝花琰虚点了点,“你家的玲珑枕。”   别说花琰,就连坐在一边的关莺也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才确定完毕江湖上压根就没出现过这个名字。   “那是什么东西。”在不耻下问这一条上花琰明显做得比关莺要到位,还没等关莺彻底确定完毕就已经抢先问了出来。   “是你们花家丢失的传家宝。”秦止胸有成竹的摆摆手,“用你三少爷的名义往江湖上散布这么一条消息,没问题吧。”   关莺:“……”   于是这就是秦止所谓的,没有宝贝,制造宝贝也要给方炼挖的,小白是如何炼成大侠的方针政策么?   “或者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咱可以另外起一个。”想了想,秦止还是充分给了花琰改名的自由。   “……问题是不大,我回头跟我家老头子说一声就行。”花家一贯以机关排名分大小,花琰虽然是傲了点,但在家还是相当有话语权的,“不过你要散布这种消息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扭头冲关莺扔了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颇具□的眼神,“这个机关你想打么?”   “以枕头当机关倒不是不行,你别是因为那些老头子不服你的管,所以弄个枕头去暗杀他们吧。”花琰狐疑的看了秦止一眼,算是接了这个活。   关莺一脸贼笑的拿胳膊肘偷偷捅了捅秦止,压低声音探过身子凑近秦止耳边。   “名字起得不错。”   秦止:“……”   “其余的不用你们管,唯一要做的就是如果有江湖人士跑你们那儿问消息,你们就顺着江湖上知道的消息编圆了就行。”秦止也实在是不指望花家能够在这些弯弯绕绕的幕后黑手门道上帮上忙,不说漏嘴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但这种话还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否则就连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都不知道。   花家人的思维神经都不太正常,这是每一任和他们打交道的出云山庄庄主,都必须在自己的庄主手册上以警戒后人为目的浓墨重彩添上的一笔。   关莺同情的拍了拍秦止肩膀,一脸无聊的走出屋子疏松筋骨。   “怎么不见你把伯予带出来,司商也没看见。”关莺前脚才一踏出门槛,花琰后脚就松了口气,随意扫了一眼关莺背影,“真难得能看到你带出来个女的,怎么,终于舍得把那俩人派出去了?”   “……他们大概现在还在江南想方设法的堵我。”秦止默了默,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反正就是花琰不给他捅出去,他自己还是得去江南找这俩被自己才一出家门就甩开了的贴身暗卫。   “是了,上次听说桃花夫人广下拜帖说要娶落日宫主,你也有兴趣?”花琰撇撇嘴角,冷哼一声,“真是荒唐,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正站在寨门欣赏荒山野岭的关莺猛的一回头,用看知己一般的近乎实体化的灼热目光,把花琰刺得伶伶打了个寒战,活活把最后那句“不过就是一个魔教一个魔头而已”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我去不去看,都得去江南把他们俩找回来。”秦止庆幸的擦了一把冷汗,张张嘴,转念之间又把接下来顺理成章的那句“如果不是在半路上碰到我,你能想得到我是往落日宫凑么”吞了回去,拍拍袖子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驴子脚程太慢。”   除非他变成方炼那种二货,否则这种把好不容易拐到了外婆桥的话题又重新引回正轨的事秦止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关莺重新蹦回门口,扶着门框冲秦止比了个“山贼”的口型。   “是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走?”秦止想了想,最后还是尽量贴合花琰思维方式的换了个问题。   如果说他真的直接问花琰那群山贼去了哪里,回答他的必然只会是花琰一脸“我要精研机关这种俗务怎么会去管,你身为我的朋友竟然还会理这种低等货色的世俗之事,枉费我把你当知己”的鄙视神情。   镇上一个方二白就够他受得了,再添个花琰,秦止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就在这里破了他平时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温文尔雅功。   “机关已经给你了,留下来也想不出什么,明天吧。”花琰毫不留恋的摆摆手,轻而易举的把秦止该如何向方炼交代的难题给解决了。   关莺难得换了好脸色,冲着花琰一伸大拇指,“三少爷不愧是三少爷,做事干脆利落,名士风度。”   秦止只觉得关莺话音刚落,山上就突然一阵阴风刮过,把自己御寒的内功统统刮成了浮云。   落日宫主的马屁,就是不知道花琰这种身价扛不扛得住……   “玲珑枕么,你觉得花少爷会给你打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绝世暗器出来?”虽然说关莺其实一开始也没领会错秦止带她上山的一重目的,就是发挥她机关师内行的实力,让花琰对她刮目相看继而忘了秦止打断他闭关的罪。   但很明显,尽管一山二虎里已经符合了一公一母的基本要求,但由于花琰水平太臭从而没能看出关莺辛辛苦苦露出的那么一点实力的狐狸尾巴,使得由一方要另一方心服口服的初衷,变成了双方丝毫没有任何价值水准的互掐。   虽然事件以关莺认怂为圆满解决,但落日宫主对于淮北花家的机关水平,也从原来的“和自己齐平”的盲目尊重,变为了极度不信任的清醒鄙视。   “骗骗一般点的人也足够了。”秦止摇摇头,颇觉得有些丢脸,但又不得不为自己家这么些年投在花家身上的银子捞回点面子,“花家能在武林上立足如此之久,也并不全是因为出云山庄的扶持。”   “更何况那样东西从一开始就会在我们手里,什么时候放在哪里给他找到都有我们说了算,那些收到风出来找机关的人根本连影子都摸不到,就算花琰最后塞给我个普通枕头……”   停了停,秦止默默看了一眼正兴味盎然的等着他后续的关莺。   “以你的水平,改成个机关应该也不难吧。”   关莺:“……”   闹了半天,自己还是个善后的。   “……你这么说也没错。”吐槽归吐槽,秦止说的话也的确符合事实这一条上关莺还是很认同的,从始至终连消息都是个假的,最多把最后成品放在自己人手上给某些好事又想出名的江湖人和走马观花似地惊鸿一瞥看一眼,能不能把枕头摸热都还两说,谁有时间去推敲里面机关到底是精巧还是粗糙。   更何况就算是找不到机关,江湖人也必定会以“祖传神器就是神器非我普通人能够参详得透”为掩饰,以遮掩自己的无能。   就像费尽心力从落日宫上偷得的假招魂一样,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手上的是把随便一砍就断的假剑,但江湖人依旧以“我成功从落日宫上活着回来啦”为借口在洋洋得意的维护那是真货的谎言。   “你打算就用贼人已经跑了为借口打发他么?”沉默半晌,关莺掩饰性的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回去要哄住带兵上山的方二白依旧是一个艰巨而漫长且曲折的任务。   “否则还能怎么办,拖一个晚上就行。”秦止揉揉由于一想到方炼就突突而跳的太阳穴,“花琰习惯早起,肯定是明天一早就下山,等官差中午跑到山上,寨子早空了。”   关莺点点头,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好像有一点我忘了问你啊,少庄主。”当秦止听到关莺语音高高扬起的时候就暗道不好,而等关莺少庄主仨字突出唇齿之间时,秦止已经只恨自己脚下的毛驴没身插双翅能够一路狂飞到客栈了。   “刚刚花家三少爷说,你上我落日宫是纯粹为了闯机关练武功么?”   如果关莺和方炼一个智商水平的话,秦止会毫不犹豫的说,你听错了。   但可惜关莺不是。   于是被拆穿的出云山庄少庄主也只有一脸悲愤的点头承认。   “落日宫机关天下闻名,在下也想试一试,否则江湖上人知道在下身份,谁肯下重手?”   关莺一脸激动的攥住秦止双手,还重重的上下摇了摇,“以后多来吧!我正愁一个人拆机关武功路数有限,加上你正好!上次你拆过之后,就连右长老也说机关进益了不少!”   秦止:“……”   江湖上自己目前来说唯一一个能找到的和自己这种诡异兴趣志同道合的人,身份上还和自己对立,自己到底是该庆幸呢,还是该庆幸呢,还是该庆幸呢……   当真货遇上仿真货   有的时候关莺甚至会产生出一种错觉,自从碰到方炼之后,自己大概是把以后所有做机关将会熬的夜都提前熬完了。   整个就没几天睡过囫囵觉。   好不容易把拿锅拿菜刀打算随时冲上山去以人海战术救人的群众和等在人群最前方做望夫石状的方炼劝回房去乖乖睡觉,关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顾不上,冲进后院包了马蹄子就往镇外跑。   当然,一起跑的还有秦止。   “你什么时候回来?”镇门往外没多远路就分了两条,关莺往右边冲了两步,才狠狠一勒缰绳,冲着已经跑到左边的秦止遥遥吼了一嗓子。   “最迟上午。”后者干脆利落甩下四个字,一挥鞭子,马蹄声踏着夜色,听着听着就跑远了。   当关莺冲进鸣蝉屋里时,后者还在蒙着脑袋呼呼大睡。   而当关莺一把掀了被子再一脚踹上人屁股时,后者基本上是想也不想的跳起来就破口大骂。   “谁他妈的敢叫老子起床活腻味……”   于是说,这种事情,怪只能怪鸣蝉嘴太快。   等他看清楚敢掀自己被子踹自己屁股的人是谁时,所有该骂的不该骂的话全部都已经骂完了。   想收都收不住。   关莺一把扭住鸣蝉耳朵直接把他从床上拎起来。   “我活腻味了?嗯?”   收音版的类杀猪嚎叫顿时响彻整件屋子。   “耳朵耳朵宫主哎,耳朵要断掉了!!!”   关莺:“……”   “不过宫主啊,你怎么跑下山了?”恨恨的连剩下那只耳朵一并扭了,关莺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手,坐到椅子里。   鸣蝉抱着衣服跑到厨房里一顿穿了,又急匆匆的奔出来,到底没敢再凑近,才跑出厨房门又赶紧缩了回去。   “查房,看你小子有没有偷娶媳妇儿。”打了个哈欠,关莺自己往桌上倒了杯茶,还没等往嘴边送,鸣蝉猛的就窜了上来,一把按住,讪笑着把杯子夺了下来。   “茶是没问题,这几个杯子恐怕有半年没洗了。”   关莺:“……”   “你知道关上镇旁边的那一窝山贼么。”瞪了鸣蝉一眼,关莺伸手把茶壶盖子揭开,顿时被满眼的绿毛晃花了眼。   “啊,那一伙,武功不错,但人就不怎么样了。”落日宫一贯都是一个点管一片地方的消息,关莺一说鸣蝉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从上到下都记仇,小气,爱财,谁过去都要卡一把油下来,我上次去陌上城还被他们给拦住了。”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回手往鸣蝉衣服上蹭了两蹭,“什么来路?”   “没什么大来路,两个寨主都是天生的蛮力,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鸣蝉摇摇头,表示自己查过,那俩人的确是没什么大靠山,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派的所谓败类分支,“手下的人都是是看武功招罗来的,武功好的容不下,武功差的看不上,不过好歹在那里也混了两年了,基本上一些江湖门派还是知道的。”   关莺点点头,又四下看了一眼,“我记得当时这里还给你派了不少人,人呢?”   鸣蝉似乎是颇为羞郝又带着些“此事不足道”的微微自豪感,偷偷往后退了半步,才字斟句酌的把关莺这个问题给实话实说的答了出来。   “……我看他们武功练得都挺好,所以让他们跑去城中其他街上开分铺子去了。”   关莺:“……”   她倒是一时没想起来,五堂主一手掌力最讲圆融,含而不露蓄而不发,鸣蝉的武功自然随他师父,当初她爹问她的时候,她也是出于人尽其才的考虑,郑重其事的建议鸣蝉出来做包子。   “你这几天有空就去那镇子看看,如果还有没死的就捡出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关莺长呼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如果没人去杀就算了,就当他们都捡回来了一条命,不过那也不太可能。”   鸣蝉点点头,应了下来,屁颠屁颠的跑出院子里去打水洗手。   关莺顿时就是一声长叹,愁眉苦脸的又打了个哈欠,看看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算了你别忙着做包子了,我还得赶着回去。”   鸣蝉:“……”   虽然说按照关莺的原意是还想让鸣蝉帮着再找匹马,毕竟是跑了大半个晚上,又得玩命的奔回去,但时间匆忙别说店铺没开门,就算是开了门,也难得找到一匹和自己现有的有几分相似的货色,万一骑回去被发现了马长得不一样,关莺觉得,就算是以方炼那种智商,也不会相信她会有一夜之间就替马易容的手艺。   相比起关莺一路上又鞭打着马狂奔回来,奔到了镇门口才猛的反应过来又颠儿颠儿的跑回和秦止分开的岔路口,把马系了坐在树下补眠,秦止的回程则明显要更加悠闲。   反正现在天已经亮了,以方炼满脑子就想杀山贼替天行道的想法肯定是早就发现自己和关莺连人带马都不见了的情况,最好的解释只能是“我担心那群山贼会有异动所以干脆一大清早就出去查看情况,回来时刚好与你们错开了所以没碰到”,所以自己这个点儿是绝对不能够出现在镇上那群八卦百姓们的视线范围内的。   于是一个是坐着补觉,一个是骑着马犯困,基本上等秦止看到关莺时,俩人也就勉勉强强休息到了能正常思维的状态了。   “你回来多久了?”秦止勒停马的时候刚好碰上关莺把刀交左手,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不久,我天刚亮的时候到的。”揉揉头发,关莺随随便便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骑马的话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   秦止唔了一声,朝关莺伸出手去意思是拉她上马,后者直接没反应过来,奇怪的看了秦止一眼,利索的翻上了马鞍子。   秦止:“……”   “鹿耳城?”   “折枝城?”   对视一眼,关莺和秦止几乎是同时把对方去的地方给猜了出来,继而一块点了点头。   “去交代了点事情。”点了点镇子门,关莺晃晃脑袋把自己给晃清醒了,“你去查镜公子的行踪还是去交代玲珑枕的放风去了?”   “都有。”秦止点点头,信着马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客栈门口,正好赶上已经在门口张望了快半个时辰的掌柜的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   “两位大侠可是回来了!”   “方大侠出发了?”关莺胡乱应了一声,一切推给秦止来说。   掌柜的立刻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式,“方大侠早上起来一看你们两位连马都不在客栈了,立刻猜想你们是不是因为担心山贼有变动,所以趁夜又去查看,怎么,两位大侠路上没碰到方大侠?”   秦止颇觉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连解释都替自己想好了,看来二也有二的好处,省自己编谎的功夫。   “不曾碰到,大概是林子太密,岔开了。”关莺把马交给屁颠屁颠迎上来的店伙,自己跑到一边桌上趴了,“他们去了多久了?”   “快有一个时辰了,如果顺利,大概下午就能回来。”有关莺和秦止的探路,再加上对江湖人武功的盲目信任,掌柜的就连说话声中都带上了一股浓浓的自豪感,一拍在一边听得入神的店伙,“还不快去给两位大侠端吃的!”   关莺兴致缺缺的把下巴搁在桌子上,瞄了眼自己也转身去端菜的掌柜,“那群山贼好记仇,一旦迁怒起来,这笔账都在他头上。”   秦止转头看了关莺一眼,似乎是颇觉有些意外,“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落日宫不比你们出云山庄,邪魔外道么,对这些小事情当然是要多在意一点。”小声抱怨了一句,关莺闭起眼睛打算开始第二轮的闭目养神兼补眠。   “我还以为花琰办事有多干脆利落,原来还是老样子,只管自己有没有机关打,剩下的做多做少都无所谓。”秦止笑了笑,摇摇头,“我还在想,如果花琰做得真的到位,那群山贼不是被赶走而是被全灭,你不去交代,我以后也要派人过来杀一次人的。”   关莺无所谓的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再然后自己身边就突然一下没了音了,连听惯了的呼吸声似乎都在突然之间猛的消失了。   “掌柜的,三碗面。”年轻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睡饱了觉的,听得关莺顿时产生出了无尽怨念,再睁开眼时自己身边就已经空了。   对面公子锦衣玉带衣饰华贵,加之面如冠玉气质卓然,如果光看衣服价钱的话,倒是把现在的秦止给比下去了。   年轻公子似乎是注意到了关莺由于怨念而毫不加掩饰的森森目光,还一脸温和微笑的朝关莺点头致意,继而又转向了自家喽啰。   “昨天已经休息够了,吃完饭尽快出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跟我家作对。”   关莺瞄瞄自己身边还带着热气儿的凳子,又看看年轻公子,最后联系起那句自信满满的“和我家作对”,猛的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这货到底是谁了。   江湖上能以这种口气说出“谁敢跟我家作对”的世家,除开落日宫就是出云山庄,年轻成这样的肯定不能是出云山庄的庄主,而能以少庄主自居而又穿得起这样衣饰,还能让正牌的少庄主在看到他时立刻退散的,以目前的状况来说,除了被秦止骂成想扶都扶不起来的自以为是的蠢货的镜公子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镜公子与装逼犯   “姑娘你的早饭。”店伙屁颠屁颠的总算是把关莺的早饭给端上来了,连带着还有热粥咸菜酱肉油条蒸饺馄饨等等一系列小碟,足足搬了三趟才全部上完,以至于关莺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掌柜的把他们厨房能够刨得出来的早饭系列都给自己上了个全。   “哎关姑娘,齐公子呢?刚刚还在这儿呢。”掌柜的空着一双手随后也走了出来,往镜公子那一桌笑眯眯的关照了一圈之后又凑到了关莺桌边,只等着关莺一声客气,他立马就坐下来继续打探山贼消息。   “刚刚上楼了,你没看到?”关莺似乎是相当随意的往楼梯扶手上扫了一眼,语气自然中还带着一股“那么明显你怎么会没看到”的理所当然之感,“一晚上没睡,他说他先回房,等方炼回来一起吃。”   于是掌柜的立刻又开始了新一轮三位大侠真乃感情深厚侠肝义胆惩强除恶之江湖典范全镇之救星之等等等等的新一轮马屁。   “掌柜的,你刚刚说什么山贼?”关莺还没来得及再开始措辞新的推辞用语,一边镜公子已经点头示意自己手下召唤掌柜的了。   “公子是富贵人家,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种穷苦地方,当然不知道。”但凡客栈掌柜茶楼老板哪怕是包括青楼的老鸨,在关莺看来都必须要有一种强烈的自来熟气场,对待各种搭讪都能把话答出一种“我就是你萍水相逢的兄弟”的熟稔亲切感,而面前这位无疑是个中佼佼,虽然屁股是没离开过凳子,但关莺就是感觉他一边拍了镜公子的马屁,还一边把镜公子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的宝座上活活给拉到了劳苦大众的泥潭里。   “自从两年前我们镇边上来了那群山贼,我们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掌柜的变脸速度堪称神速,语调一转立刻就换成了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别说是我们镇子遭抢,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过路客商有一个算一个,连路费银子都不会给人留,公子啊,咱这儿本来就是个小地方,客栈就靠着点过路商贩赚点活命银子,他们来了不到一个月,所有客商就都换了道走,要不是这三位大侠前几天正巧撞来,小的都已经打算关门不做了。”   关莺:“……”   镜公子:“……”   “不过也是幸亏凑巧啊,要不是方大侠正好在路上碰到山贼派下来的探子,恐怕这回我们就又惨啦。”掌柜的最后又啧啧有声的转回了弘扬关莺三人大义的主题上,站起来冲镜公子歉意的笑了笑,“光顾着说,公子的菜还没上呢吧,小的这就去催催。”   镜公子派头万分的抬起一只手,微笑得就像个宽宏博大的救世主似的,“不妨事,掌柜的,这位姑娘的帐都算在我账上了。”   关莺:“……”   确切地说应该是,掌柜的原本也没打算向她收钱吧……   “多谢公子了。”抢在掌柜的开口之前站起来,关莺按住掌柜肩膀拍了拍,“去忙你的吧。”   立刻会过意来的人精眉开眼笑的就给跑了。   “掌柜的说共有三人,不知剩下两位侠士在哪儿?”镜公子水到渠成的就坐到了关莺这一桌,原本坐着的俩手下立刻变成了垂手侍立身后的模式。   “这两位兄弟也坐吧,江湖中人义气为重,那些虚礼守它做什么。”摆摆手,关莺意思意思的客气了一声,果然换得镜公子一句“不过是下人姑娘不必在意”的经典二世祖回答。   “我与齐兄昨晚夜探了山寨,这会儿方兄弟正领着人往那儿走,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端起粥碗,关莺不忙着喝,先举着袖子颇显疲态的打了个哈欠。   镜公子又是一脸微笑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避开了这个问题。   “不知姑娘所说的山贼,是否是镇子旁边西烈山上的那一伙?”镜公子一口把山名叫出来时关莺还愣了愣,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座山脚下还真的确有块被削了一半的界碑上书烈山二字,估计被砍掉的还就是个西字。   “大概是吧,是方兄弟碰到到的山贼,我和齐兄并没和他们正面打过交到,出了镇子往西走,骑马快跑小半天就能到。”关莺咬了两个蒸饺,喝了口水漱漱口,盯了半天离镜公子位置比较近的那笼小笼包,最后还是放了筷子站起来,“公子马快的话,现在大概还能追上他们。”   如果说她原本还只是怀疑镜公子和那伙山贼有勾结,那么现在她基本上是能肯定镜公子不说是幕后寨主,至少也是和那群山贼互相勾结。   她是不怀疑小地方人的认脸本事的,掌柜的说镜公子是第一次来,那么必然就是第一次见,她昨天往山上去了那么半天也没去在意山名,镜公子第一次来反倒是说得溜耍无比。   镜公子默然盯着关莺慢慢踏上楼梯,袖子拂过扶手,再一步一步的踩了上去。   “公子……”左边侍立的手下立刻紧张兮兮的凑了上来。   镜公子一抬手,紧盯着转角等了半天,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第一级台阶上,弯腰查看被削下正好一个手掌宽度印记的扶手。   “此人内功竟然如此之强,这样的人都只能当先锋探路,真正带着人去山上的那个人,武功该是何种程度。”微叹一声,镜公子又抬头看了眼转角,“这种武功,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从转过转角就没动了的关莺和一直躲在另一边屏气凝声听□的秦止顿时不想说什么了。   “走吧,那群人保不住了,当初他们来投靠我,我也没打算他们能有大用,不过是留着以防万一而已,没想到他们竟然搜刮若此,留着也是无用,借他们之手除去更好。”连饭都懒得再吃,镜公子又默默站了半天,才示意手下付银子。   “是他?”相比起镜公子相信自己的耳朵,关莺和秦止很明显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跑到房顶上一直目送了镜公子走远了,才重新跑到大堂双双开吃。   “是他。”秦止替关莺夹了两个包子,又给自己盛了碗粥,“恐怕他是去查那两条暗支的。”   关莺塞得一嘴是油,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赞同秦止的推断。   “不过这样更好。”秦止下意识的往自己身后看了眼,确定大堂里除了自己和关莺再没有其他人了,才咳嗽一声,接了下去,“到时候连镜公子也能一并除去,一举两得。”   关莺自碗里抬起头来,瞄了秦止一眼,筷子对准一盘鸡爪继续进军。   “行,到时候我让人过来暗中把那群山贼圈养起来,免得镜公子发现不对先下手为强。”   秦止唔了一声,一时之间只觉得倍感欣慰。   如果他的手下人人都能像关莺这样又省心又聪明又能和自己想到一起去而且还有这么方便的号召力的话,估计出云山庄早就已经一统江湖了。   当然,像这种把落日宫宫主收为自己小弟的想法,他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了。   “对了,过了这里,恐怕方炼得回他师父那里去个十来天,以他在路上说的,桃花夫人说除了两个徒弟以外其他的人都是临时雇来的不靠谱,师父大婚,一个徒弟在大牢,另外一个怎么说也得回去打下手。”不得不说虽然关莺每一口都吃得不多,但速度倒是绝对快,一大桌子菜秦止也就来得及抢到四分之一而已,“虽然是同路,但我是不打算告诉他我会去那儿了,你要怎么走?”   秦止点点头,“一样,同路不方便,我打算落后他一截,司商和伯予都在江南,我已经让人传讯给他们了。”   关莺一脸了然的哦了一声,吃了半天之后总算是感觉有了七八分饱,满意的拍了拍肚子,靠在了椅子里,“你在出云山庄天天就是那么穿衣服的?他应该是学你的吧。”   “何止衣服。”秦止冷笑一声,放下筷子,“说话方式行为动作无一不学,他不过就是在出云山庄住了一段时间而已,那段时间刚好我被我爹逼着学规矩,他就死活跟在一边,我做什么他做什么,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出云山庄人人都叫他镜公子。”   关莺:“……”   所以才把个镜公子学成了少庄主,少庄主学成了个只要身份不暴露,就绝对没有这种派头的空架子了么。   关莺似乎是颇为庆幸的叹了口气,舒舒服服的眯起眼睛,“那比起你我倒还算真不错了,没这些杂七杂八的亲戚。”   顿了顿,关莺晃晃脑袋,伸长手捞了杯茶一口喝了,抹抹嘴巴往楼上走着就要去补眠。   “至少我爹也只留了个孽缘让我头疼,没留个孽障。”   秦止:“……”   够了,真的是够了,虽然说孽障这个词也可以理解成“没有那些杂七杂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亲戚留下的小孩”,但不管怎么说,孽障的主要含义,还是私生子啊……   抄了丫挺的老巢   由于剿贼大军一直到了中午依旧没见人影,于是没等到预期中的人群归来的掌柜,从吃过午饭开始就一直锲而不舍的在二楼走廊上,想进去又不敢敲门的足足转悠了一个下午,从而补眠失败的关莺连晚饭都懒得吃,一脸忧郁的看了眼同样因为补眠失败而明显散发着“靠近我即死”气场的秦止,随手划拉了一下面前摆着的一盘花生,“暂时赶跑也就算了,不是黑道还打算黑吃黑,那群人真的是活腻了。”   镜公子有没有发现他自己随口说出来的破绽用压根就不着管,那条线他既然已经打算放弃的话,就算是最坏打算路上碰到了方炼,他也只有落井下石的份儿。   至于花琰,以关莺从自身角度出发,一般而言精研某种东西达到了钻进牛角尖死出不来的境界的话,她是不指望以花琰那种半吊子水平,外带世家公子被人伺候惯了不注意人文关怀细节的习惯,还能够想的起来走之前把那群被他赶走的山贼请回来的。   而如果花琰没送信,山贼没回来,镜公子又扑了个空的话,剿贼大军在一路上基本上是不会遇到任何阻力,那么还回来这么晚的唯一解释就是:山贼留在寨子里的东西太多,他们搬起来费了不少时间。   “你好像忘了,桃花夫人应该算是黑道人物。”秦止不温不凉的在一边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   关莺:“……”   于是,让出云山庄少庄主睡不够的下场就是,无差别的毒舌攻击么……   “是了,我话先说到前头,我要的是个活的桃花夫人。”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关莺斜睨了秦止一眼,学着他那种不温不凉的语气把话给堵了回来,“桃花夫人这档子事你不管是最好,但如果你非要觉得这是让方炼脱离他师父的好契机的话,那么那种缺胳膊少腿被废了武功内力成了个废人的货色你别拿来给我看。”   秦止“……”   “桃花夫人很护短。”秦止很明显是被关莺那种断了他一切钻空子的后路的话给噎住了,愣了半天才点明从方炼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算是你随便找个人娶了她,我也不认为她会把方炼踢出师门。”   关莺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等到了江南,估计桃花夫人的底也应该查出来了。”叹了口气,关莺似乎是颇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说是给他半个月,老三的反应是越来越慢了,我明明一路也没躲着藏着,还是说桃花夫人当真漂亮到能让人忘了年龄?”   秦止:“……”   桃花夫人好不好看这根本就不应该是考虑的重点好不好……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从大堂转到了后院,又从后院转到了门外,然后就在台阶下大门前一直充当着活动望夫石角色的掌柜的终于重新找回了存在感,冲着火光的方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跳着脚冲关莺和秦止招了招手,然后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等关莺和秦止一起去看还是自己先跑,最后在八卦和一起行动的统一性上毫无节操的倒向了前者。   当然,跑归跑,激动得语音都已经带上了颤的掌柜的到底还是好心好意的给留在店里没动弹的俩人撂了句话。   “齐大侠,关女侠,到了到了方英雄他们回来啦!!!!”   关莺:“……”   秦止:“……”   所以说,这就是出风头与躲在背后的差距及舆论和推动人心所造成的效果。   明明武功要高出一大截,搁他俩身上就只能落一大侠,搁方炼身上就立刻大侠升级英雄了。   “你觉得庆功宴他们会不会摆流水席?”学着秦止先前的不温不凉的口气,关莺翘起二郎腿,抓了把瓜子慢慢磕。   然后一片刚磕好的瓜子肉就顺着嘴唇,啪嗒一声给掉到了桌子上。   秦止抽搐着默默别过了脸。   如果可以,他宁愿花琰真的可以做出来在睡梦中就把那群老头子都杀光的枕头,也不要承认那个坐在锅碗瓢盆堆里被一干官兵欢呼着抬进视线范围内的货色,就是自己要扶植起来的未来江湖大侠。   实在是太丢脸了,尽管他和关莺都清楚大概这次他们会带点战利品下来以宣示穷苦大众终于有朝一日咸鱼翻身摆脱了长期以来压在头上的山贼魔爪。   但他也实在是没想到,方炼会放任那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活活把一整个寨子全部搬空!   以这个架势来看,估计那山上除了点光秃秃的房子,大概是什么都没留下……   “我觉得,他但凡还有点脑子,就应该赶紧去给他师父帮忙。”关莺基本上是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圈把方炼高高抬起的人群,拍拍手站了起来。   “齐大哥,关姑娘。”要么说练武之人眼尖就是眼尖,当一干功臣被山下翘首以盼的人民群众围起来问长问短时,方炼已经干脆利落的翻下了摇摇欲坠的几个大箱子,冲着秦止和关莺跑了过来。   当然,与其说是练武之人眼力好所以注意到了人群背后的自己和秦止,关莺更愿意相信那是由于方炼被人抬着,站到了群众的肩膀上所以视线范围比较广的结果。   “结果不错么。”关莺意思意思的往前迎了两步,换上一脸“你辛苦了”的诚恳表情,“人都送进大牢了吧。”   一桶水泼下来的结果就是,方炼那已经被众人吹捧得快裂到耳朵根的嘴巴稍微合拢了那么一点,颇有点不自然的挠了挠头,“那个,我们山上之后才发现人都已经跑了,齐大哥,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他们跑掉了,所以才放心我们去的?”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如果不算上前因后果和方炼说出这句话的偶然性的话,秦止大概可以认为,这是否能属于二货小白智商的一个提升,或者干脆说是飞跃?   顿了顿,方炼继而又像邀功请赏似地一拍胸脯,语调中无不带着浓浓的“我思虑周全快来夸我吧来夸我吧”之感,“不过关姑娘你放心,那群山贼就是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方炼一拍胸脯关莺就猛然觉得不好,等到方炼把话说完了,别说关莺,就连秦止看着那群围观群众的眼神里,也破天荒的带上了点“你们死得真冤”的同情。   如果让他来动手,最多杀三分之一。   如果让那群只是发现老巢被人动过的山贼来,也最多抢点东西意思意思杀点人当做杀鸡儆猴。   而如果是一群发现不仅自己老巢被动过,而且连桌椅板凳都被抢得没剩下,还连房子全都被推倒了的山贼来的话……   一时之间,双双飞过秦止和关莺脑袋里的,瞬间就只剩下了黑得就像阎罗殿门口的金字招牌一样的四大个字。   鸡犬不留。   “等等,你是说你们上山的时候,山上没人?”当然,后果归后果,眼前如何把方炼混过去还是得兼顾一下,秦止轻轻咦了一声,疑惑的看了关莺一眼,后者还意思意思的愣了愣,似乎是用了点时间才想明白方炼话里的意思。   方炼从善如流的赶紧点头。   “我就说,那天是听到他们说什么新地方。”关莺顺理成章的转换成了一脸的了然表情,用力拍了拍方炼肩膀,“你齐大哥还当是他们欢迎新人入伙,原来是打算挪窝了。”   方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总算是没追究为什么山贼挪窝会不把家当财物都带走的这种比较深层次的问题。   “这个……方英雄。”关莺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从什么角度而言,掌柜的都实在是太会挑时候出现了。   每次都出现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打断别人必要的谈话,又不会使得自己的出现惹人厌烦。   方炼一脸飘飘然的转过身,拱手回了掌柜的一礼,“掌柜的言重了,在下什么都没做,英雄二字不敢当。”   “方英雄太客气了。”掌柜的一张胖脸上立刻笑出了无数褶子,每一条褶子在关莺看来都在叫嚣“你留下来吧留下来吧留下来给我们镇子当吉祥物吧”的口号。   “方英雄为我们镇上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问题,我们小地方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谢礼,大伙儿商量了,是不是能请方英雄多在我们镇上盘桓几日,我们好表达一下谢意?”   关莺退到了秦止身边,俩人对视一眼,默默等方炼的答案。   虽然说也的确是有桃花夫人大婚这十几天当准备时间,但毕竟这是要把一个武功一般的江湖二白捧成一个万人敬仰的中立大侠,势力钱财以至于和各大世家的打交道维持出一个新的平衡,都不是这十来天的功夫就能够准备得好的。   “掌柜的客气了。”迷魂汤灌过头了的结果就是,方炼一听之下总算是找回了自知之明,连连往后退了三步,双手乱摆了半天才接了下去,“实不相瞒,在下师门有命,还得尽快赶去江南,在这里实在是已经多住了几日了,只怕接下来时间不够,还得赶路才行,大家厚爱方炼心领了。”   秦止悄悄的长舒了口气,关莺则冲他甩了个“你看吧我就说肯定是这样的吧”的眼神,转身上楼拎包袱。   泥腿子与贵公子之间的切换   长期以来总是待在几个相同的地方接触同一群人的后果就是,不论关莺再怎么习惯于分析人心,偶尔还是会露出一些习惯性的思维偏差,从而导致出由于见识太少而产生的短期之内无法挽回的悲剧。   比如说,她把从地位上和落日宫基本等同的出云山庄,直接从人员结构分布上也等量代换成了落日宫,继而顺理成章的认为出云山庄对于自己身份的接受程度,应该是和落日宫对于秦止的接受程度是一样的。   于是在没有充分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看习惯了自己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大老爷们,而秦止办事时身边从来不会出现女人的前提下,关莺经过了一系列“不想在江湖白道上暴露身份”的层层思考后,对秦止郑重其事的提出了“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只说我是你路上碰到的意气相投的朋友就行了”的,这个在秦止看来也的确并不过分的要求。   于是当关莺以一种平辈甚至对秦止略带了点使唤情绪的姿态踏入出云山庄暗支的那一刻,整个暗支瞬间就,沸腾了。   而当秦止顺理成章的按照关莺耳提面命说出“关姑娘是我在路上碰到意气相投的朋友,所以结伴同行”之后,沸腾状态就直接升级成了燃烧状态。   谣言一路从“少庄主的红颜知己”,发展到“让少庄主倾心的红颜知己”,再一路高歌的变成“让少庄主为之神魂颠倒的绝世美人”。   等最后传到出云山庄庄主耳朵里时,秦止原话中的“意气相投”已经被替换成了“一起私奔”,而“朋友”则干脆走形成了“能让兄弟瞬间反目的狐狸精”。   以至于当后来关莺在无意中看到出云山庄八百里疾骑,飞速在七天之内送达的庄主告儿手书中的那句“玩够了就带着人回家,人好的话爹绝对做主替你把她收成妾室”的话时,手抖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把缺了两个拇指印的家书还给了秦止,还附赠了圣母状森森的微笑一枚。   “咱俩私奔啊,少庄主。”   秦止唰的一声,出了一背的冷汗不说,还连着做了三天噩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直习惯于被养尊处优状态下的秦少庄主,丝毫不怀疑,自己在碰到关莺以后,正在一路高歌的朝泥腿子的境界不停狂奔蜕变中。   因为在找到组织后,一直就是以赶路坐马车为正常状态,骑马是偶尔兴起才为之的少庄主,竟然生平第一次的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能坐马车而不用自己亲自赶路这样真好”的幸福感。   “是了,有件事情。”当然,相比于从来就被人伺候惯了的秦止,被一群大老爷们放养着长大的关莺则很明显更加能够适应不论是有钱还是没钱的所有情况,骑马坐车在她看来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你应该也给方炼试过迷药了吧。”   秦止唔了一声,点点头,“我手上有的都在他身上过了一遍,最好效果的也不过是他嚷了半个时辰的头晕,然后就没事了。”   关莺:“……”   所以说,自己一个黑道都不用迷药,出云山庄存那么多货干嘛,又不能当饭吃。   她懒得看的没去计,光是她无意中撞到的,秦止往方炼菜里房里乃至衣服里枕头里,扔的迷药都不止十来种了。   还全部都试过一遍,亏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那就不是天生如此。”当然,吐槽归吐槽,如果换了是自己,估计做法应该和秦止一模一样,甚至她可能还会出于做机关而练出的习惯,搭配着三四种不同的迷药往方炼身上试,以求试验出新的效果。   从这一点上看,尽管感情上关莺同情方炼,但就理智而言,她觉得方炼应该烧香拜佛弹冠相庆的赞叹自己的好运气。   至少没栽在她手上。   摸摸下巴,关莺往后一倒靠在了车壁上,“桃花夫人既然很清楚落日宫的习惯,那么她必然也清楚我和我爹都不喜欢用迷药或是毒药这类东西。”   秦止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我手上有料即将要爆”的前兆,“你的意思是说,桃花夫人或者是方炼,其实还有别的想要对付的人?”   关莺颇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秦止,“如果说桃花夫人和镜公子有联系,而你们出云山庄的迷药数量又恰巧挺多……”   拖上声音欲言又止,关莺一脸“你赶紧招,是不是出云山庄也做过什么杀人灭口伤天害理勾当”的县太爷审案表情,目光灼灼的回视秦止。   秦止:“……”   于是,大概是由于关莺目光太过于热烈,被活活噎了半天没说话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句对关莺基本上没有什么杀伤力的讽刺。   “你想象力还真好。”   “少主,到城外了。”马车慢慢悠悠的在路边停了下来,李叔敲敲车壁,汇报完行程之后干脆利落的撂下一句“属下先进城打点”,就好心好意的为自家少主腾出了一个在他看来足够让二人你侬我侬的私密空间。   秦止朝关莺怀里扔了个黄金面具。   然后关莺的脸成功的跳到了一抽再抽,抽了还抽的境界。   “……非要戴么。”   她就是再爱财,也在自己的玉刀外面弄了层普通刀鞘,戴着张黄金面具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当马车夫,这种事情关莺自认为会比没戴面具更丢人。   “原本你可以不戴,但镜公子已经见过你了。”秦止闲闲敲敲桌子,声音透过面具总给人以一种瓮声瓮气的诡异感,“总得为以后考虑。”   “到了之后戴行不行?”不得不说秦止给的理由还算是充分,关莺抬起手,还没等把面具扣上脸就又把手垂了下来,“你有见过戴着金面具赶马车的傻缺?”   秦止:“……”   “不能让方炼发现我们身边有人。”秦止很明显是被关莺的傻缺俩字给再次噎到了,过了半天才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导,“李叔已经进城提人了,而且你也不想现在就让人看到你我长相吧,毕竟是要在这里开店。”   关莺一扬手中房屋布局结构图,“五栋小楼各三层楼还带个大花园,确切的说,是开青楼卖消息对吧。”   秦止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杀人太危险而且方炼武功靠不住很容易露馅,做生意的话又和自己关莺两家想冲突,虽然说不至于被打压,但做得太明显了露馅几率不比做杀手生意来的小,装告老还乡的官儿和江湖基本挂不上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消息买卖都是一个相对短期速成的好方法。   “那就把马车扔了。”关莺沉默半晌,终于给出了个折中方案以表示自己死都不会当街戴面具的决心。   秦止:“……”   于是,自己倒贴一坨纯金给关莺的结果就是,她给自己出主意让把马车给扔了?   关莺非常有骨气的把面具扔回了秦止,自己毅然决然的钻出了马车,挥刀就朝车辕给剁了下去。   秦止:“……”   也就是说,刚刚关莺说的其实并不是建议,也不是商量,更不是征询,其实只是告知?   刚刚才由于有马车坐了而稍微有了那么一点从泥腿子感里抽离出来的少庄主,顿时倍感苦逼。   最后再次折中的方案就变成了秦止掏出原本隐藏身份第一方案的黑纱斗笠,戴在面具之上,总算让关莺停止了马车拆解的工作。   鲜衣怒马正打算疾驰入城的青年隔得老远就开始盯着关莺,等经过关莺之时还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继而又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狠狠一勒马缰,猛的停在了当地,又颠儿颠儿的跑了回来。   “宫主?”   关莺顿时就给狰狞了。   所以说,她明明都把脑袋蒙成这样了,洛容到底是怎么认出来她来的啊!!!   “这个……宫主,刀。”青年颇为无语的伸指点了点关莺虽然已经顺手背到了身后去的,但是仍然由于角度问题而被自己大老远就看到的玉刀,利索的翻身下马,微微躬身,“桃花夫人的消息已经打探到了,属下正打算去寻师父,在这里碰到宫主实在是太好了。”   三两下把面具连同纱罩一并扯下来,关莺点点头,总算是在洛容看到她脸之前恢复了正常表情,朝他平平伸出手掌,“辛苦了,拿来吧。”   后者从怀中摸出个纸筒,双手捧了递到关莺手上。   “老……你师父在这儿?”拆了外面绑着的红线,关莺先是一目十行的扫,然后速度就越看越慢,看到后来几乎变成了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读完,才嘴角微抽的把最后半张纸扯了下来,递给秦止。   “我应该恭喜你,你可以不用费心把桃花夫人甩开了。”   于是当看清楚纸上内容后,秦止的脸也成功的变成了和关莺在看到面具之时一模一样的抽搐状态。   落日宫以魔教的臭名还能在江湖上存在这么久,就算关莺再不靠谱,秦止也还是相信落日宫打探消息的能力的。   在关莺撕给自己的纸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容否认的写得还非常详细。   甚至包括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动用了什么武器,得到了什么结果,期间有哪些证人,都写得是详详细细端的是一丝不漏。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惊世骇俗的秘闻要事。   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江湖比武,只不过是输的人不仅受了重伤,而且还不幸的一命归天,死之前还把自己的家传至宝托给了赢的那个。   好死不死的作证的那位也离奇病故了。   当然,这些都不算悲惨。   比这些更悲惨的就是。   赢的那个刚好是出云山庄的现任庄主。   输的那方不巧还留了个遗腹子。   遗腹子叫方炼……   虽然搁方二白身上就变成了以大欺小的血海深仇,其实在秦止和关莺看来这简直是连屁都算不上的江湖小事。   而让方炼坚信不疑的,那个基本上是达到是有了它就能得到整个江湖乃至整个世界境界,让他的父亲不幸遭受到了杀身之祸的家传至宝,秦止记得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就拿去送给司商垫了床脚。   关莺一脸“你看把我就说吧果然如此吧”的表情,示意洛容可以滚了之后就站在原地背着手,笑意盈盈的看秦止。   “我是没问题了,不过你就麻烦一点。”扬了扬手中还反射着阳光金灿灿啊的面具,关莺笑得甚是畅快,“既然镜公子和桃花夫人有联系,只恐怕今后你那面具是再揭不下来了。”   秦止:“……”   所以说,果然是一报还一报,自己刚拿着镜公子逼迫关莺戴面具,她这么快就把原话还给自己了么……   硕果仅存的唯一活口   虽然说关莺的原定计划是在桃花夫人大婚的那一天,由自己亲自充当落日宫的信使,带上一箱子左长老仿冒的招魂剑,一骑单骑万人敬仰的冲进桃花林,当着那个岁数能当自己娘女人的面儿,气势万分的打开箱子倒出十来支假剑,再的当着所有够胆子前来观礼的不怕死倒霉蛋的面儿,气贯长虹的宣布“等你什么时候能把剑仿得这么相似之后,再来落日宫吧”的消息。   尽管说这么做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关莺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既不会损了桃花夫人的势力,又能膈应死丫挺的。   但很明显,事情不会总是朝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一路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   关莺臆想归臆想,而现实就是,当桃花夫人大婚那天到来之际,她和秦止正在给一群新到货的雏儿进行“买了你你就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死人”的洗脑工作,忙得是四脚朝天,别说单骑去给桃花夫人送假剑,就连跑去桃花林围观的功夫都没有。   于是最后关莺也只能临时抓了正巧也待在上林城的三长老当壮丁,委派他,并通过他,去和来送剑的人接头,来进行这一项在自己脑海之中演练过无数回的场景。   “你就打算这样?”不得不说的是,秦止在听完关莺的解决方案之后,嘴角很明显的抽搐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不仅不动她,还给她送几十柄假剑过去?”   关莺不负责任的一摊手,“她对我无害,况且如果是要杀她,我爹当年已经动手了,不会留给我。”   秦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说的也的确没错。   桃花夫人并没有和落日宫作对的意思,如果刨去“宫主入赘”这条闹剧不提的话,反而还带着点讨好的感觉在里面。   毕竟是巴巴的在替落日宫找那传说中丢失已久的招魂剑。   关莺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端了茶才发现自己脸上还套着那张金光灿烂的面具,又赶紧一把扯了下来,“更何况你还得用方炼,我杀了桃花夫人对你也没好处。”   秦止瞄了关莺一眼,一脸“你自己不想杀就别把我拖下水当借口”的鄙视表情,抬起胳膊松肩膀。   关莺嘿然讪笑几声,抬头看着一身轻松走过庭院的三堂主,才刚刚把茶杯举到嘴边就反应过来,啪的扔了杯子,一拍桌子窜了出去拎住三堂主衣服领子,动作行云流水之中还颇带着点顺理成章的熟练。   显然是在落日峰上做成习惯了。   “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秦止:“……”   “这个……宫主啊,我看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大事,就让洛容去了。”已经迅速和李叔打得火热称兄道弟的三堂主显然是没有及时收到“宫主和少庄主已经训练完那群雏现在正在后院休息”的消息,被关莺吓得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落日峰上,愣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家宫主到底在问什么。   关莺一脸颓然的松了领子,伸手在三堂主胸脯上拍了两拍,“那倒也是。”   原本以为关莺还会有下一步阴人机关动作的三堂主终于再次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落日宫,所有关莺能够借力的机关都不存在,顿时倍感欣慰。   “李叔酿的酒挺不错哈。”转身走了两步,关莺在踏上楼梯时突然回头,冲着已经胆气豪起来的三堂主露齿一笑。   于是心下陡生警兆却还沉浸在“这里不是落日宫没有机关”的自我安慰中的三堂主,就在关莺伸手搭上柱子的那一霎,脚下猛的一空,整个人就掉进了已经挖好了的,还没来得及挖通地道的大坑里。   “我好像忘了跟你说,这里虽然不是落日宫,但我也打算弄出个地下密室来,比较方便么。”   折回去两步,关莺负手站在坑边,居高临下俯视了一眼虽然没被摔得四仰八叉,却也灰头土脸的三堂主,转身走了。   秦止:“……”   所以说,任何事情都有其好和坏的一面。   已经考虑到了由于桃花夫人和落日宫前任宫主有着千丝万缕不可说的联系,就算是关莺呛了桃花夫人一道,她也不太可能真的就气到把洛容给宰了的这一条,关莺觉得,就算是三堂主没亲自去,派个徒弟去也绰绰有余了,不过就是没能欣赏到那种变脸的好戏而已,也不算什么太大损失。   但很明显,别说是关莺,就连秦止,也没想到镜公子会突然和吃了聪明散一样,竟然自学成才的学会用两面三刀这一招了。   当洛容的尸体被一路快马的送到了落日峰脚下时,秦止和关莺正由于在雾止城足足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方炼,从而觉得事情不对的跑去了桃花林。   然后就看到了一座新冢,以及跪一群尸体之中面白气弱还死撑着最后一口气没倒的方二白。   “怎么回事?”秦止手才一搭上方炼肩膀,后者就直挺挺的给倒了下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关莺皱起眉头,突然一声轻叱,双手在墓碑上用力一扳,整个人借力而起,迅速围着原本就不是很大的桃林中心腹地绕了一圈,最后一脸铁青的拖了个箱子出来,放在方炼身边,一把打开。   整整一箱子的仿冒魔剑招魂,六十六把,一柄没少。   “如果人是方炼亲手埋的,那么里面的肯定是桃花夫人,不会有错。”关莺楞了半晌,扫了眼方炼已经被泥巴弄得脏兮兮的双手,缓缓抬头,“桃花夫人的武功就连我爹也说很厉害,要杀她,如果不是亲近之人暗算,就是下毒,你觉得是哪一个?”   秦止俯下身来,伸指探了探方炼鼻息。   “不管是哪一个,如果我们不再快点,这个唯一的活口也就死了。”   关莺:“……”   于是以为至少还要等一个月才能等到自家少庄主再次归来的李叔,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和正在喝酒的三堂主双双等到了各自主子的归来。   而且还是双双一脸铁青的归来。   秦止肩上扛了个只剩下半口气的方炼,而关莺手上则是托了个和她身材明显不相称的落日宫大木箱。   “洛容呢?”相比和平时举止没太大区别,不过是把方炼扔给李叔又撂下一句“不用惜药救活为止”,然后就回房换衣服去了的秦止,关莺的平静则很明显让三堂主森森嗅到了“火山要爆发大家快逃命”的前兆。   尤其是在看到自家宫主手里的那个箱子竟然还一点儿没有像秦止肩上的方炼那样,想要扔下来的趋势,三堂主就越发的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有哪个不开眼的人惹了自家宫主吧,一定是的绝对是的肯定是的吧……   “现在应该已经回落日宫了,我让他送完东西之后就回去。”仔细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确定脚底手边头顶都没什么可能出现机关的危险之后,三堂主还谨慎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以防有机关从自家宫主手上突然冒出。   关莺相当随意的把箱子扔在了地上,“是么?那你也回去一趟吧。”   三堂主不自觉的干咽了口唾沫,又往后退了半步,总算是认出了箱子角上落日宫的隐藏花纹。   “这个……是左长老给宫主捎来的东西么。”   关莺不置可否的扫了三堂主一眼,“不要让我再说一遍,马上动身。”   当然,三堂主最后也并没有真真正正的跑一趟落日宫,因为关莺话音才刚落,一团黑影就迅速的从墙头上扑了下来。   连带着一起扑下来的还有一群秦止临时调来的出云山庄中低等护卫。   “宫主!”关莺眯起眼睛伸手拦住正经过院子去给方炼取药而打算出手的李叔,一把把黑影从地上拖了起来。   “说!”   三堂主的脸色终于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彻底变了。   由于落日宫历任宫主所共有的,的从来就没正常过的抽风属性,外加本着落日宫以人道主义为本的中心思想顺理推下来,一堂主既然已经占据了名分上的第一,那么武功上如果再是第一,对于七堂主来说无疑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在落日宫的历任七位堂主中,一贯都是一堂主和七堂主对等,二堂主和六堂主相当,剩下的三堂主四堂主才是武功最高的那两位。   而这次,扑下来的黑影是四堂主。   如果说桃花夫人的武功很不错,行踪很飘忽,底子很难查,需要动用到三堂主出手的话,这个大家可以理解。   但如果因为传个讯就把四堂主给派出来,以落日宫一贯以来的人尽其才能压榨就绝不闲着的用人理念来看,这种事情的发生概率是绝对为零。   外加上关莺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三堂主在那么一瞬间突然就给醍醐灌顶了。   绝对是,出事了。   然后风尘仆仆的四堂主就不负众望的充分发挥了他从废话的优良品质,一句话干脆利落直击事件核心,活活把个三堂主打击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甚至都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说:   “宫主,洛容死了。”   淡定刨坟   从关莺对待落日宫的态度来说,秦止觉得,关莺是一个称职尽责的好宫主。   而从关莺对待三堂主的手段来说,秦止觉得,自己大概是不太认同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除了关莺的方式以外,还有什么是能够在一瞬间成功安抚即将超越炸毛阶段,直接到达狂化的三堂主。   除去简单粗暴这一条以外,其实效果意外的好。   因为关莺直接在四堂主说出洛容已死的同时,就一个手刀劈晕了还在愣神的三堂主。   “说,怎么回事。”   顺手接住比自己大上一圈的三堂主,关莺就像进来时托箱子一样,把个壮汉轻轻松松托在手里,一脸平静的看着同样平静的四堂主。   “驮人的马身上有江南镇宁马市的烙印,人被直接扔在了山下。”四堂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卷,“送洛容的那人已经有了绘影图形,老二暂时接手在查。”   他把小卷递给关莺后想伸手接过三堂主,不料被后者轻轻一推便给推了回去。   “杀洛容的人武功很高,手法干净利落,从伤势来看用的大概是钢索一类的武器。”   关莺眼睛微微眯了眯。   “掌力走阴柔一路,洛容与他对过一掌,受了内伤,不至于毙命,钢索应该是出其不意时使出来的。”四堂主说完现象后开始说推断,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你带人去一趟桃花林。”   秦止颇觉意外的看着关莺。   自己和关莺在临走之前已经把整个桃花林都只差掘地三尺的搜遍了,能搜刮出来的物证现在全堆在东北角的小阁楼里,以他和关莺那如同蝗虫过境的席卷能力,四堂主就是再去应该也看不出什么了才对。   事实证明,关莺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她说:   “你去趟桃花林,把桃花夫人的坟打开,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秦止:“……”   果然落日宫主就是落日宫主……就连掘坟这种事情,都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四堂主面不改色的应了一声,又看了眼关莺手上的三堂主,后者直接把人往自己身后稍稍一带,“等他醒了我问他要不要一起。”   四堂主收到了预期的回答,再没多话,点点头,走了。   秦止:“……”   “洛容是老三的徒弟。”关莺基本上是一路拽着三堂主的领子把人拖到了房里,一步到位的扔在床上,还扯了被子来给人搭在肚子上。   秦止默默无言的点了点头。   关莺低头又看了眼已经开始打鼾了的三堂主,忽然冷笑一声,直起腰来,“我说少庄主啊。”   秦止顿时打了个冷战。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我听着膈应。”   关莺:“……”   “你觉得,会不会也有人和我们一样。”愣了愣,关莺又酝酿半晌,总算是找回来喊那句少庄主时阴阳怪气的语调。   秦止不自觉的一抽嘴角。   “不可能吧,镜公子虽然不聪明,但野心足够大,你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养肥了反咬一口。”   关莺冲着秦止平平一摊手,“谁知道没有呢,敢惹落日宫的不是疯子,就是狂人,镜公子在他眼里可能连个渣都算不上,哎,给点迷香。”   秦止下意识的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子,倒了一块黑乎乎的香块放在关莺掌心,然后才陡然意识到,关莺的话题已经从“到底是不是有人想拿镜公子当枪使”上,毫无预兆的就给转到了离题万里的“我要把三堂主麻翻了省的他醒来乱惹事”上了。   “方炼那边我来,你不用管。”关莺带上门跑到院子里坐着发呆的时候,秦止在她身边转了两圈,最后没话找话的算是替她减轻负担。   后者直接一脸奇怪的抬头瞄了一眼秦止,“方炼死活关我什么事?”   秦止:“……”   这也是实话,就算方炼醒来了,也不过是最多提供一张杀死桃花夫人凶手的画像,到底是谁在哪里怎么联系估计是一问三不知,从破案角度而言,的确是醒了也是白醒。   “少庄主。”李叔走到秦止身边,轻轻喊了一声,“方公子内伤太重,只恐怕就算是醒过来,内力也得折损至少七成。”   “除开人没用一点,倒是省了你不少功夫。”关莺冷笑一声,拍拍手站起来,“桃花夫人一死,你摆布起他来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秦止颇为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   身后门嘭的一声直接被人从里面踹倒,满眼红血丝还由于迷香作用而摇摇欲坠的三堂主才往前冲了两步,就大头朝下栽倒在了台阶上,抽了半天还是手脚发软。   关莺:“……”   “……你到底给我的是什么。”   她倒是从来不知道,到底出云山庄那位迷药师是残到了什么境界,才能把做出来的迷香,效用简直比醒神香还灵。   “七步倒。”秦止干脆把小瓶子都塞进了关莺手里,“竟然现在还有力气站起来,果然厉害。”   关莺手抬了抬,最后终于是忍住了想把瓶子直接甩到秦止脸上去的冲动,上前轻轻踹了三堂主一脚。   “醒了就做事。”   三堂主低头沉默半晌,最后猛的抬头,冷着声音冲关莺应了一声,“请宫主吩咐。”   “传令去折柳城,如果桃花夫人那位高足还没死,就把人给我带来。”关莺收了瓶子,又冲秦止平平伸出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亲自去把人给我带过来,第二,老四就在桃花林,你可以和他一起。”   秦止从善如流的把解药也掏了出来放在关莺手掌上。   李叔看着关莺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带上了点敬畏。   如果忽略关莺背后的落日宫而言,她的的确确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除开庄主夫人的第一个,敢这么理直气壮的使唤自家少主而又没被秦止翻脸的女人。   “宫主觉得此事和桃花夫人有关?”桃花夫人被一次性屠杀得干脆利落,除去一个半死不活的方炼,桃花林里没剩下半个活口,本来去敢去观礼的江湖人就是一个都没有,反倒是为凶手提供了便利,灭人满门几天之后江湖上连半点消息都没有,还在沸沸扬扬的吵到底落日宫主会不会因为此次婚事而发飙。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俯身把解药塞进三堂主嘴里,“桃花夫人也在同一天出事,你觉得呢?”   三堂主默默调息半天,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属下这就动身去折柳城。”   关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碰到关莺之前,秦止觉得自己行事已经是够高调的了,虽然动用的人只是自己亲属的势力,但一层一层吩咐下去,没有半天时间桃花夫人已死,出云山庄少庄主要为桃花夫人找出凶手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自己附近三城的所有暗支。   而在碰到关莺之后,秦止才发现,相比起关莺来说,自己那高调算个屁。   关莺不过是上午随口吩咐了一句四堂主带人去查桃花夫人是怎么死的,后者不仅把人给掘了坟,还直接在下午就给她把尸体给带回了自己即将开张的青楼小院!   秦止几乎是在四堂主把棺材打开的瞬间,就立马叫来李叔吩咐去给方炼下十倍的迷药,再反锁上门,派足人团团把屋子围住,力求就算他醒了也绝对出不来。   “老三动身去折柳城提人了。”李叔善解人意的在出门前还替自家少主把窗户都打开了透气,关莺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里翘二郎腿,“你看出什么了?”   四堂主看了秦止一眼,抢在后者说“我去看方炼”避嫌之前迅速开口。   “死前受过内伤,虽然致命是脖子上的绞痕,但属下怀疑,桃花夫人在受伤之前就已经内力全失。”   秦止:“……”   意思就是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就必然和出云山庄脱不了关系么。   能让人内力全失的,放眼江湖就只有自家的七步倒,还不是每一个出云山庄的人都能拿得到的。   “杀人者很谨慎。”   四堂主停了停,伸手指向桃花夫人那四根已经被齐根绞断,只剩下点皮勉强连着没掉下来的手指,“一般习武之人都有内力护体,就算是死前挣扎,手指也不可能被绞断,说到底不过是伤痕深浅而已,而这人却故意做出剧斗后的场景。”   关莺抄着手淡然点头,“还有呢。”   “剩下的虽然武功平平,但至少有一大半的人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暗算。”四堂主说完最后一句,看似不经意的后退半步,恰巧斜斜挡在秦止和关莺之间。   关莺唔了一声,侧头斜睨了秦止一眼。   “镜公子的武器是剑,掌力应该和我一样,走的都不是阴柔一路。”秦止漠然插嘴,替关莺证实了镜公子没这种本事杀人,“不过他手里有七步倒倒是很正常。”   关莺站起来拍了拍四堂主,“听清楚了?传讯回去,让左长老过来见我。落日宫事务暂时由右长老和老一老六接手,剩下的人全去给我查那位镜公子。”   顿了顿,关莺看着秦止笑得甚是光明磊落,“我是说,查。”   最后一个查字特意咬出来单独说,四堂主登时心领神会,微微躬身,“属下明白了。”   秦止基本上是在关莺转头的那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一脸大度的啊了一声,“没问题,事情了了以后镜公子全权由你发落,要杀要剐出云山庄绝不置词。”   四堂主看着秦止的目光中,敌意终于稍微减了那么一点点。   负心薄幸的少庄主   秦止觉得很头疼,非常头疼,极其头疼。   已经疼到了一个境界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被揍成猪头一样的司商和伯予鼻青脸肿的站在自己面前,一个衣服上拿朱砂写着负心,一个衣服上写薄幸时,这种头疼的感觉就彻底升华了。   “行了,李叔那儿有药,自己去擦。”司商和伯予武功不差,能把他们揍得鼻血长流青一块紫一块还拿朱砂在衣服上写字,并撵着他们一路游街的人,不用问秦止也知道是谁。   他甚至都能想像得到那个人一路以“就算我追不上但你们也别想轻易甩开”的速度跟在俩人后面,以一种“我就要追上你们了,就要发现你们少主了,就要把他揪出来了哟,所以你们快跑吧快跑吧”的猫玩老鼠的心态,逼迫他们绕城三周时万人围观的场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止甚至觉得庆幸,庆幸这俩在被迫游街之前,已经被揍得连本尊面目都认不出来了。   至少养好伤以后走出去,别人还不会认出来他们就是那俩负心薄幸。   关莺抽着嘴角别过脸去。   “你好像还没问他们查出什么来了。”   秦止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两只把自己收拾清爽了再出来,反正也不差他们上个药的功夫。   “怎么人还没醒?”   关莺:“……”   所以啊,这个时候想方炼醒了,之前就不要觉得必须赶在他醒之前把镜公子的行踪查明,而大把大把的往他房里塞迷魂香啊……   还生怕方炼抗药性还不够强,一塞就是十人份,按照李叔和四堂主共同的看法就是,这娃就是醒了,估计也得被药成个傻子。   当然,在秦止和关莺看来,其实是不是傻子都没什么区别。   司商退下之前趁着秦止偏头的功夫,飞快的扫了关莺一眼。   然后彻底否认了“少庄主夫人被镜公子打成重伤,所以少庄主要收拾镜公子其实在为妻报仇”一说。   “你那边查到什么了?”秦止瞥了一眼正抱着盘削好的梨窝在椅子里慢慢啃的关莺,恰到好处的转换了话题。   “马是故意留下来的线索,想耍我呢。”后者随手把盘子就给递了过来,“吃么,挺甜的。”   秦止:“……”   于是,当时气成那样,要发动整个落日宫掘地三尺找镜公子出来碎尸万段丢去喂狗的货色到底是谁啊,现在还能心安理得的躲在后面啃水果。   “他既然敢把洛容送回落日宫,必然不会那么轻易让我找到他。”关莺摇摇头,一脸“你真不识货”的遗憾表情收回手,“你找镜公子肯定比我方便,再说,那人既然都和镜公子分开行动了,你家那位镜公子未必就能料到他突然对我们落日宫翻脸。”   “你觉得他是一个人。”秦止用的是肯定语气,关莺也就顺理成章的嗯了一声,表示他猜对了。   “要立威的话不至于不留活口,而如果不是一个人,何必先用迷药把人药倒,除非……”   “除非他是个特别小心谨慎的人,生怕提前走漏了风声。”秦止顺着把关莺的话接下来,抢了最后一块梨子塞进嘴里,拍拍手站起来,扔了块手帕给关莺。   以落日宫那一干人豪放的作风来看,他不指望这位从小在爷们堆里长大的落日宫主会有随身带锦帕的这种正常闺秀的习惯。   关莺张了眼门外,皱起眉头,“你那两位上个药而已,速度也太慢了点吧。”   秦止:“……”   “少主。”李叔匆匆走进来,在看到关莺之后下意识的脚下一滞,把剩下的话全缩回了喉咙里。   关莺随随便便擦了擦手指,顺带就把帕子收自己怀里了,绕过李叔时还特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那位骂你负心薄幸的姑娘在附近住下了?”   李叔:“……”   秦止颇觉无力的拍了拍额头,示意李叔但说无妨。   李叔那张天生就是一副忠厚老实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扭曲的表情。   “就在安庄客栈。”   秦止:“……”   还真被关莺给说中了。   虽然他也清楚李叔十有□是来向他汇报谢二小姐行踪的,但出于侥幸心理,他总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李叔是近来传达司商和伯予的调查报告的……   “行了,你们最近别外出。”挥挥手,秦止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又转头看着关莺。   “没问题。”后者干脆利落的点点头,“反正你们附近的暗支我看也差不多了,传个话而已。”   秦止:“……”   李叔:“……”   如果从落日宫的逻辑来看,其实关莺这句话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立威,反而应该是提示他,她对出云山庄的信任度已经提升了一个等级的嘉奖么。   至少已经可以告诉他们,落日宫对出云山庄的了解度到了个什么境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止觉得,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纯粹是被关莺折腾出来的习惯性犯贱。   “醒了醒了醒了!”一直被李叔钦点的负责照看方炼的出云山庄众一路狂奔着跑了过来,进门时还由于太过激动,被门槛绊了一下,被关莺伸手托了一把才免扑倒在秦止脚下的命运。   “少庄主!方公子醒了!”   “……你喊错人了。”关莺叹了口气,缩回手,看了眼已经在那人“醒了”俩字冲出口的瞬间就夺门而出的秦止,“你们少庄主怎么说的,方公子一醒,他就是秦公子我就是关姑娘,你们都是临时雇来的下人,之前与我们素未谋面,更没听过我们的名字。”   秦止原话中,修饰在下人之前的粗通武艺四字被关莺自作主张隐了,她觉得实在是没必要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再打击一次这群在她看来武功本来就只有中下的人。   “是是,多谢姑娘。”瘦小汉子偷眼看了看站在关莺身后的李叔,确定后者并没有作出“你自己去领罚,扣一个月工钱”的口型后,才满心感激的冲关莺行了半礼。   三堂主拎着个麻布袋子大踏步迈了进来,李叔顺势就把瘦小汉子拖了出去遣散在园子里游荡充当护卫队的出云山庄众。   “宫……”   “是关姑娘。”关莺抢在三堂主说完之前开口,一指麻布袋,“这是抓到什么人了?”   “方公子醒了?”三堂主抓抓脑袋,把本来已经放在地上的麻布袋子拎起来重重一敦,“我回来时看到这女的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就顺手抓来了。”   关莺突然有了那么点不太好的预感。   “……捆好先丢地牢。”想了想,关莺决定还是保险起见,虽然说不排除镜公子的手下是个女的的可能,但就目前形势来说,大概这人是秦止相好的可能性要更大。   三堂主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抓起袋子就往门外走。   关莺赶着追上两步,重重拍向三堂主肩膀,“记住,别忙着审,你看着就行。”   顿了顿,关莺着重又强调了一次。   “别审,也别打。”   如果是能够把出云山庄少庄主的贴身侍从打得不敢还手的人,关莺还真没把握自己能保证三堂主能像打桃花夫人大徒弟那样,把人打得得心应手。   而事实证明,由于关莺一贯以来所表现出来的人品太差,一再强调的事情反而会给人以一种“我在骗你”的诡异感,从而导致三堂主答应完之后,走了两步还重新折了回来。   “关姑娘……你说别打。”   停了停,三堂主似乎是还多想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关莺的脸色,才谨慎小心的问了出来。   “是真的别打?”   关莺:“……”   “是真的别打。”关莺颇为无力的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三堂主赶紧滚,“方公子醒了,我看完他之后再亲自来审,所以你先别动,去外面传讯让他们把我前几天告诉你的事先办了。”   方炼的房间和秦止在一个小院,而关莺则由于男女有别,住在隔壁。   所以当处理完三堂主的事,再匆匆赶去方炼房里时,关莺基本上是才走到门口就被一只花瓶给砸了出来。   伴随着花瓶一块儿砸出来的,还有那句经典的,劫后余生的人醒转之后,通常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我要报仇!”   端的是吼得字正腔圆义正言辞正气充沛。   如果不是内力打了个折,关莺毫不怀疑以方炼那句包含着仇恨感从而武力值突然爆棚的带着内力的狮子吼,会把窗户纸都给震破。   四堂主比关莺早到,站在门边,刚刚好把自己挡了个严实。   而随后赶到的李叔则躲在关莺身后,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叹息的感慨了一句。   “真是奇迹,居然没傻。”   关莺:“……”   屋内突然奇迹般的安静下来,李叔往关莺身后又缩了缩,最后还是觉得不保险,溜去了四堂主身边站着。   然后手上被挠出几道血痕的秦止就一脸挫败的出来了。   “又吼晕了。”   关莺:“……”   “晕得正好。”做了个请的手势,关莺看着四堂主关上门,才扯着秦止走了两步,“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听哪个。”   秦止只觉得自己脸颊上的肉无端的跳了两跳。   “……哪个都不听行不行。”   关莺咳嗽两声,看着秦止不说话。   “那还是好的吧。”李叔从怀里掏出瓶金疮药屁颠屁颠的就过来了,秦止拍了拍院中石凳,自己先坐了下来。   关莺稍稍后退了半步,手背在身后,示意四堂主赶紧能跑就跑。   “好消息是,那位骂你负心的姑娘还没找到你的具体位置。”   “司商不会蠢到带着她回来。”秦止随口回了一句,突然警觉起来,抬头盯住关莺,“那坏消息呢?”   “……她大概已经被老三当成镜公子的奸细抓回来了,现在关在地牢。”   秦止直愣愣的看着关莺,一时之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半晌才反手抓住还在给自己上药的李叔。   “去,再去拿二十人份的迷香,全点在方公子房里。”   关莺:“……”   让狐狸精出来见我   “你确定真的肯定你在抓她时什么都没说?”虽然说关莺是很相信自家下属不会在大关节上给自己捅娄子,但就细节而言,她根本就不信原本就粗枝大叶的老三在被徒弟之仇冲昏头脑之后,不会做出点犯浑的事。   比如说把地牢里面那位扛回来。   老四已经明明白白和他说了又说杀洛容的很有可能极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是个男人,但老三就是坚定不移的给拖回来了个姑娘。   “……没……没有。”三堂主往后缩了几步,眼睛四处乱瞟了一阵,终于给出了个犹豫过后的肯定回答。   关莺靠在地牢坚固结实隔音效果绝对良好的石门上,斜睨了三堂主一眼,冷哼一声,“要么你给我再后退半步试试?”   三堂主顿时背后一冷,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直挺挺的戳在原地就不敢动了。   通常来说自家宫主这么说的话,随机出现的结果可能是,往后退中机关,往前走中机关,往左走中机关,往右走中机关,不走中机关,没准往上跳……还要中机关。   没有任何规律性可言。   “说过什么了?”关莺颇觉满意的上下左右扫了几眼三堂主,抬手虚拍了几下自己肩膀旁边的墙壁,“嗯?”   三堂主:“……”   “这个……我就是在打晕她之前,吼了一句小贼。”   关莺拖长声音哦了一句,抄着手等下文。   “还……还有就是,喊了句给洛容偿命。”三堂主越说越觉得自己冷汗已经在噗噗噗的往外冒了。   关莺点点头,示意三堂主继续交代。   “打晕之后我说了句敢惹我落日宫他大爷的你活腻味了,但是那时候她已经晕了我敢用人格担保真的已经晕了!”   三堂主在第一个字冲出口时整个人就已经猛的拔地而起,先往上窜了两步,手在顶上一撑,借势后攒,还把刀□在胸口面前舞出了一团刀花以防自己触到了什么箭矢类机关,等最后“晕了”二字出口之后,人就已经窜到了地宫门口了。   关莺好整以暇的捏起拳头往自己肩头往上半寸的墙壁上狠狠一敲,三堂主只听得机关齿轮卡啦啦响过几声,然后就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兜头盖脸的冲着自己压了下来。   “你最好希望她晕过去了,否则落日宫杀了出云山庄未来的少庄主夫人的这条罪名,你回去提前算算得做几年白工才能填平。”   三堂主:“……”   “行了,你去陪着桃花夫人那位高足,看看她还需要什么,我这里弄完之后就去找她。”关莺挥挥手,示意三堂主解开网绳之后赶紧滚,“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苏青纹。”一道剑气斜刺里刺过来,恰到好处的替三堂主割开网。   关莺瞥了眼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秦止,大拇指点了点门内,“如果不能骗,你觉得她能知道多少?”   “谢家二小姐,谢小容。”秦止还剑入鞘,轻车熟路的打开旁边暗门,走到和地牢紧挨着还开了个窃听小孔的小室里坐了下来,“你掂量着办,还有,她不是我未来的少庄主夫人。”   关莺:“……”   虽然说从前半句话来听,秦止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杀了里面那位已经醒了还在装睡的谢二小姐。   但后半句不管她怎么听,都觉得秦止是希望自己赶紧把这货杀了世界清静……   凭良心说,关莺很佩服谢小容的勇气。   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在被绑得和个粽子似地的情况下,用一种正室夫人在娘家有人撑腰时上门打小三那种气壮山河的勇气,对着把自己扛回来的不明身份人物,大吼出这种“你不配跟我说话,让你那狐狸精主子出来见我!”的豪言壮语的。   其实关莺很想说,第一,自己已经是落日宫上最顶端的那个人了。第二,她曾今的主子也就是她爹,大概还不够格能够被称之为红颜祸水的狐狸精。第三,就算是退一万步讲,假设前面两条都能符合谢小容的条件,她也不可能把自家老爹挖土撅坟的给刨出来再扛副棺材给谢小容看。   当然,如果是把谢小容送到自己老爹那边去,关莺倒是很乐于效这种举手之劳。   “看来谢小姐想要抓到那位,能让您未婚夫婿魂牵梦绕的美人的决心,倒是比在下想的要大很多。”关莺一脸闲适的靠在秦止藏身的墙上,微微往后瞥了一眼,又正色盯住谢小容,“不过容华楼有容华楼的规矩,谢小姐既然想知道消息,那就不知道谢小姐能够付得起什么代价了。”   秦止一口茶立马就给呛进了肺里。   往方炼脸上贴金说他是美人也就算了,好不好不要把自己和谢小容扯上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啊……   谢小容的脸色立刻经历了一系列先是“你再装也没用我知道你就是那只狐狸精的走狗”的不屑与了然,再观察半天关莺脸色发现对方似乎是没有和自己撒谎的意思,继而又有些疑惑的想了想容华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后一脸了然的想明白了大概这就是个新起的,想拉生意想疯了的地下情报组织,表情重新归于“你不过就是个刚出江湖的菜鸟别想蒙我”的纯粹不屑。   “你们想要什么?”冷哼一声,谢小容微微动了动,关莺立刻恰到好处的扳下机括松开环在她身上的铁圈,“你们替我找她出来,事成之后金银珠宝或是地位名望,只要是我谢家给得起的,我可以为你做主。”   顿了顿,活动了下手腕,发现自己内力还在并没被点穴更没被下药的谢家小姐心神大定,慢慢坐起来冷眼看向关莺,“又或者是,你们想让谢家当你背后的靠山,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功夫。”   关莺:“……”   秦止:“……”   所以说,牛皮吹过头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谢二小姐又不是谢家大小姐,不是谢三少爷,更不是谢老夫人,上面有个姐姐挡着,下面有个弟弟抵着,头顶有爹妈压着,爹妈头顶上还有个老夫人没事儿立个威以显示自己的家庭权威,就是打死关莺,她也不信谢家会为了一个八字完全没有一撇的少庄主夫人之位,把自己家给卖了的。   “看来谢小姐还是不太明白,我们主上到底想要什么代价。”关莺一脸喟叹外加遗憾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背起手抬眼四下看了一圈,“虽然容华楼比不得谢家富庶,谢小姐不妨待会儿出去不妨仔细看看,难道我家主上还缺谢家那点钱么?”   秦止:“……”   如果就关莺说的实话来看,落日宫和出云山庄的家底加起来,谢家那点钱的确是连渣都算不上。   “更何况,谢小姐,在我说出代价之前,你应该要知道,不论主上要什么,你只有选择接受和不接受的权力,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嗤笑一声,关莺感慨着斜睨了谢小容一眼,“原本接不接受生意全凭主上一己喜好,不过主上说了,既然谢小姐能撞进来,也实属缘分,他愿意等小姐三天,三天之内,小姐可以好好想清楚,做,还是不做。”   “你们可以给我什么。”谢小容脸色终于开始慢慢变差,沉默半晌之后才站了起来,和关莺面对面站了。   “地金莲的去向,那位让秦少庄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活的人的一切资料,甚至……”停了停,关莺似乎是颇为仔细的看了几眼谢小容的脸色,才慢吞吞的接了下去,“在下可以带小姐,去亲自会一会,那位金屋中的人。”   “这关乎于小姐你是否能成为未来少主夫人,主上说,小姐不急于在一时回答,是出去想,还是就住在舍下想,都凭小姐之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止觉得关莺装起传声筒来,演技还是蛮过得去的。   虽然一口一个主上略显生硬,但至少糊弄谢小容是足够了。   “那么,你们要什么。”跟谢小容说话总比和方炼说话要省力,至少她不会蠢到认为关莺甩下来一个馅饼,那就真的只是一个馅饼,上面不会连着一根钓鱼线之类的东西。   好整以暇的又往墙上按下一个机括,关莺冷眼看着石门悄无声息的滑开,侧身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主上说,放眼谢家,也只有一本散花簿了。”   然后大概是关莺狮子大开口得实在是太贪心,一直到关莺伙同四堂主默默的目送谢小容走出大门,谢家二小姐脸上由于从不屑变为震惊的跨度太过庞大所导致的恍惚之情,都没有能完全褪干净。   “你胃口还真大,一开口就要动谢家的根本。”秦止一直等到谢小容走远了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关莺身边,后者则沉默半晌才漠然斜睨了一眼秦止。   “出云山庄的那朵地金莲你根本就还没动过吧,你用方炼骗谢家最后那朵地金莲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   秦止:“……”   所以说,太过于了解的唯一一点不好就是,道貌岸然都没办法装。   装了是矫情,不装面子上又说过不去……   神秘消失的落日宫主   尽管不论是在糊弄谢小容上,还是在拾掇苏青纹方面,虽然最终目的都得以达成,为此所花费的时间也并没有超出关莺预料,但实现目的的道路接连出现了两次偏差的事实,也的确是习惯于研究人心的落日宫主所不能容许的错误。   于是当好不容易劝得方炼点头答应第二天三人共商复仇大计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基本上是一踏出小院就听到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是锦上添花……啊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火上浇油的噩耗。   关莺闭关了。   “苏姑娘见过镜公子的那位手下,出现虽然不到一年,但已经取得了镜公子完全的信任。”关莺闭关在落日宫上基本上可以算是落日宫众日常生活中的一个习惯,碰上小事就是两位长老共同解决,大事叫上七个堂主一块儿商量,要再大一点的事,就只能等到关莺待够了自己出关。   按照关莺的说法就是,哪里有那么多迫在眉睫一定得我亲自到场才能完的事儿,要真有,也不差这等几天的功夫。   事实证明,落日宫自关莺接手以来,还真没出现过非得宫主亲自到场才能解决的危急问题。   所以三堂主跑去给秦止传话时,对于自家宫主闭关一事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完全没有想到秦止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递上一卷画轴,三堂主似乎是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脑袋,“苏姑娘就见过那人一面,长什么模样现在也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秦止扯开系着画轴的丝绳,随手一抖,继而几乎是马上起了“如果司商和伯予敢拿这种货色来糊弄老子,现在一定已经被自己砍死七八上十遍了”的前所未有的诡异想法。   “画是在你家宫主闭关之后画的?”   三堂主下意识的后退了小半步,讪笑着挠挠头,“宫主闭关前吩咐下来,一切全按苏姑娘的意思画。”   秦止:“……”   也就是说,虽然吩咐是关莺吩咐的,但其实在画好之前关莺就已经闭关了?   “我不认为你家宫主出关之后,会觉得你们把这件事办好了。”慢慢把画轴重新卷起来系好,秦止瞥了三堂主一眼,抬手把画轴扔给等在一边候命的司商,“去找那位苏姑娘,让她重新说一遍,你挑个可靠的人去画一幅给她认。”   可靠俩字单独被拎出来着重说,秦止特意又扫了三堂主一眼,点头示意司商越快越好。   伯予轻轻踏上一步,低眼在秦止耳边悄悄提了一句。   “属下晚饭前看到,那位苏姑娘已经被抬走了。”   秦止:“……”   伯予用词一贯精确,如果说是用抬,那必然苏青纹被送走之时已经是个死人状态了。   “宫主吩咐,画出来给苏姑娘认过就能灭口了。”尽量摆出一个忠厚老实的笑脸,三堂主丝毫没有半点“我把事情办砸了”的觉悟,“宫主还说,原本不需要杀得这么快,但既然是秦少庄主一再嘱咐,务必要赶在方少侠醒来之前把苏姑娘解决掉,绝不能让两人见面,所以属下也就赶着办了。”   秦止:“……”   他就知道,就算是这是落日宫的事,他也不能完全就撒手不管,才一眼没全程盯着立马就给自己出幺蛾子。   “你们宫主在哪里闭关?”   三堂主从善如流的再次摇头。   “我也不知道。”   秦止:“……”   所幸三堂主这一次对自己的话自动自发的做出了补充解释,虽然补充解释的结果是让秦止差点没血冲脑袋顶的拔剑砍人。   “宫主在落日宫上闭关的地点就没什么规律,时间长短也得看心情,除非宫主自己出来,否则我们多半找不到。”   秦止:“……”   三堂主退了又退,一直到把手放在门上了才试探着再次开口。   “不知道秦少庄主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秦止在心里足足默念了三遍“这是关莺的人不归出云山庄管,所以现在不能砍啊不能砍”,才默默的呼出一口气,把司商和伯予招到自己身边来。   “去,带人把所有地方都搜一遍,务必把关宫主找出来,重点找不会有人经过,而又有光亮的僻静地方。”   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眼,秦止着重补充了一条。   “记住,谁要是惊动了方公子。”   目光在司商和伯予身上扫了两圈,秦止伸手拍了拍从小就跟着自己一块儿的得力心腹,叹息着缓缓摇了摇头。   “去吧。”   大概是秦止的语气转得太快,而目光又太过于幽怨阴森,导致不光是站得近的司商和伯予,还是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的三堂主,都在秦止那句“去吧”话音刚起的时候,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其实从很了解关莺平时的习惯的角度而言,三堂主还是很佩服秦止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见过宫主闭关时状况的情形下,把自家宫主的行为模式摸得这么透。   不仅知道关莺闭关时不喜欢被人打扰,还知道她没事就喜欢在闭关时写写画画。   但很明显,别说是秦止,就连看着关莺长大的三堂主,也没料想到自家宫主这一次竟然会难得例外的体贴了一把秦止。   司商和伯予带着出云山庄的一干手下在园子里搜查了整整一宿,从最开始按照秦止的吩咐专找僻静的和有光亮的地方,到后来扩大范围搜查到有光亮但不一定僻静的地方,最后直接是把所有除开方炼的所有房间都看了一圈,上到房梁下到密道,只要是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关莺的一片衣角。   如果不是守备足够多,关莺的武功足又够高,还有三堂主提前揭露谜底的话,秦止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哪个神秘人偷着把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扛跑了。   于是在黎明时分顶着一双兔子眼敲开秦止房门,打算进行无功而返汇报工作的司商,抬眼看到的,就是对面自家少主的一双通红通红兔子眼。   被一圈又一圈的人踩瓦开门动机括的吵了一宿,秦止觉得,他要是能睡着,才是奇迹。   “找到为止。”虽然在开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司商跑来汇报的多半不是找到人了的好消息,但念在好歹也是找了一晚上的苦劳份儿上,秦止决定还是开门露个脸,以表示自己与出云山庄有夜一起熬,“实在不行就让落日宫的人也找,他们总知道关莺到底习惯躲在什么地方。”   “属下已经问过了。”顿了顿,司商微微侧过头,然后秦止才得以看到自家一贯沉稳的下属脸上出现的是一种,堪称微妙的奇特表情。   “三堂主说,关宫主自接管落日宫的机关以来,闭关次数没人数过,但唯一一次被找到,还是右长老突然想起来有一处机关年久失修,下去查看,才在机关门背后的厚墙上的一道暗格里无意间发现了已经闭关快半个月的关宫主。”   秦止:“……”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落日宫的人都放弃寻找闭关中的关莺了。   别说一般人不会想到机关门背后的墙上有暗格,就算是知道有,也不会有人想到,还真有人能下得了狠手,把自己往一个墙壁的暗格里塞上半个月。   又不是塞死人……   “算了,别找了。”颇觉挫败的挥了挥手,秦止示意司商赶紧洗洗还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反正方炼也不是见不到关莺就要去死,实在不行随便编一个关莺知晓桃花夫人出事已经先行一步外出查探的由头,以方炼本身就不高的智商外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估计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你还真是本事大了,师父的仇还没报,就先学会摔东西了?”由于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而导致精神略有些恍惚的秦少庄主,在怀抱着“又要说重复的话”的无比烦躁心情,踏上通往方炼房间的台阶时,在听到从里面传出来清晰而又中气十足的女声那一刻,着实楞了一下,然后才想明白自己这没有幻听。   的的确确是失踪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关莺,因为门外还站着个放哨的三堂主。   “别想着我有那么好心的帮你,要不是我和出云山庄一贯不对盘,看你人又不错,否则你的死活关我什么事。”虽然隔着房门,但也并不妨碍秦止听出关莺语气中那浓浓愤慨中夹杂着的三分不屑和三分恨铁不成钢的痛惜惋惜之情。   “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什么药名贵给你弄什么药,帮你出去打听消息,光是人情我们就欠了多少。”   门内声音顿了顿,关莺似乎是在说与不说之间矛盾了半晌,才放缓了语气,采取乱棍打够后的甜枣政策。   “算了,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杀你师父的人是出云山庄镜公子的手下,你有什么打算?”   “镜公子与出云山庄不和。”方炼说的消息和苏青纹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有少没有多,关莺也就意思意思的装出一副一惊一乍的惊异状。   “据我所知镜公子是出云山庄里除了秦少庄主,唯一一个能被下人以公子称的人,你确定他与出云山庄不和?”   方炼重重嗯了一声,“师父之所以会和他结盟,是因为我要找出云山庄报仇,但没想到那人竟然……”   然后秦止就听得房内一声肉掌拍木头的闷响,紧跟着就是方炼带着惊惧恐慌之意的一声惊呼。   “你受的内伤过重,我们发现你时已经晚了……”恰到好处的推开房门,秦止一脸沉痛的给方炼下了“你这辈子别想再练武”的毁灭性结论。   关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上了方炼左脸,想了想,又打了一巴掌右脸方便两边平衡。   “没出息就是没出息,就凭你原来那武功,毁不毁都杀不了出云山庄庄主。”关莺冷哼一声,鄙视的瞥了方炼一眼,站起来退到秦止身边和他并肩站了,“谁告诉你一定要武功好,才能毁了出云山庄的?”   大概是由于关莺气势太足,从而一鼓作气的把打算再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炼干脆给镇住了,俩手抬到一半,也没摸上已经被打肿了的脸。   “你放心,凭我俩之力,定然能能助你报仇。”秦止默默按上方炼肩膀,微微用力,“我与镜公子势不两立,你既然要找他寻仇,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关莺趁热打铁,再接再厉落井下石。   “想要对付出云山庄,办法多的是,你先把身子养好一点,我们慢慢商量,不急在这一时。”   秦止:“……”   所以说,哪怕是关莺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符合自己现在的打算,但这种话自己不管怎么做好心理准备再听,还是有一种很微妙的违和感啊……   “昨天是谢小容又回来夜探这里了?”不得不说,先声夺人这一招,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还是非常好用的。   在成功让方炼彻底相信是他用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原本就和出云山庄外带镜公子各种不对盘的自己和关莺,让他们脑抽的抛弃原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湖人脉,转而投向他的门下为他效力来报仇之后,还没等秦止质问出“你昨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的话,关莺就已经先把秦止给问愣了。   “关谢小容什么事?”   “不是谢小容,那你昨天让人满园子跑来跑去做什么。”关莺颇觉奇怪的看了眼秦止,“害的我就闭一个晚上的关也没得个安静,早上我等你半天也没见你来,就先把他弄醒了。”   秦止:“……”   “你说什么?等我?”秦止估计是被关莺理直气壮的态度所梗到了,足足憋了半天才抓住关莺话中的重点,“我找遍了整个园子,你在哪儿等我半天?”   “方炼房里的房梁上啊。”关莺默然半晌,反应过来,越发理直气壮,“是你说你先劝他,第二天我们俩一块儿上,所以我特意把闭关地方选在他房里,方便你第二天找我嘛。”   于是,由于被三堂主所提供的正确信息所误导,而导致一晚上被吵得没法儿睡觉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在听到关莺满口以自己角度为出发点的体贴行为之后,顿时,彻底,悲愤了。   闲饭吃不起啊亲!   秦止不认为关莺是那种会拿着一张画去满江湖寻人的蠢货,更何况那张画连脸都给画歪了。   他敢发誓,就算是自己日后把那人抓了,让他自己来认,都未必能认得出画上画的是他自己。   所以耐着性子等到关莺把觉补足了,再去找她的秦少庄主,才一踏进关莺的小院子里,听到的刚刚好是关莺训话完毕的结语。   如果忽略掉关莺说过的话,秦止大概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副主善仆恭其乐融融的场景。   落日宫主一脸温柔异常的微笑,左手搭在三堂主肩上,而后者则微微躬身,从背面秦止也看不到他那基本上可以等同于如丧考妣般的想死表情。   关莺说:   “你左边三步有一个坑,坑里放了六个小的捕兽夹,其中只有两个涂了出云山庄秘制麻药,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秦止:“……”   “你来了?”拍了拍三堂主示意他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关莺收了一脸让秦止看着都膈应不止的温柔微笑,换上正常表情迎上两步,“进来说,老七,去盯着方炼。”   秦止摆摆手,表示关莺不用忙。   “我已经让李叔注意他了,现在他武功失了八成,伤还没全好,跑不到这里来。”   三堂主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往前踏上两步,嘿然一声,左脚往地上狠狠一跺,整个人借力凌空上翻。   关莺看了眼三堂主那被自己折腾得越来越好的轻功,微微感慨着叹息了一声。   “啊,老三,我记错了,是两步之外有坑。”   秦止:“……”   于是就在关莺坑字话音刚落,三堂主就猛的爆喝一声,在地面陷下去的那一刻手臂暴涨,捞住离自己最近的树枝,唰的一扯,打算再次借力。   然后,树枝喀喇一声,被直接扯断。   秦止眯起眼睛,刚刚好看到连着树枝的一根银丝闪了闪,网兜就朝着三堂主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直接把人又贯回了陷坑里。   关莺上前两步,看了眼已经被直接摔昏外带药翻的三堂主,回身冲着秦止点了点头。   “药性不错。”   秦止:“……”   “怎么,你没把东西带来?”一直等在门外的七堂主进来把三堂主从陷坑里拖出来,紧跟着又有出云山庄的人自动自觉的过来填坑补药重新把机关装好,关莺默然看了半天,才扭头进房坐下。   秦止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顿时颇为黑线。   他就说在三堂主复述关莺口信的时候,怎么听也没听出来关莺有让他把画像送过来给自己看的意思,还在想关莺是不是跟方炼接触久了,不自觉的也开始把自己的思维往蠢货身上靠,觉得在江湖上找人,只要通过一张画像就万事大吉了。   “其他问出来的东西和你知道的都差不多,那人把自己藏得不错,只是漏了一点。”给自己和秦止都倒了杯水,关莺把已经整理好的,所有关于那人信息的小卷递给秦止,后者接过也不过是略略一扫,放过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迅速抓住了重点。   “弓?”   关莺点点头,“杀桃花夫人和洛容的武器不是钢索,是弓弦。”   秦止唔了一声,摸摸下巴,把卷轴凑到灯边烧了,“不过镜公子身边至少有三个人随身带着弓,手头上有弓但是不经常带的人十二个,而库存的弓箭有一堆……”   顿了顿,秦止说完越发黑线。   “他是打算去造反攻城么,哪家武林人士的兵器库里会把把弓放得比剑还多。”   关莺:“……”   “那人的弓是特制的,苏青纹在桃花林见过他一次,人的长相不记得,弓的倒记得清楚。”关莺又从桌下摸出一卷小卷,打开递给秦止,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至少画得清楚精致,只差颜色没上了,“紫檀木上涂了层漆,弄得和一把劣质弓差不多,但比普通弓重了至少一倍。”   顿了顿,关莺等着秦止把卷轴打开了才继续接着往下解说,“弓弦也特意硝制过,内力稍差一点的,拉一次弓能把手指头给切下来,苏青纹好像是亲自试过。”   “不过肯定不是天天带在身边。”秦止也就是看了一眼,记住样子之后顺手把卷轴卷起来,收进怀里,“那人行事非常谨慎,和镜公子联系也十分隐秘,我这么些年没少派人盯住镜公子,他竟然一点破绽也没漏。”   “不急。”关莺也没指望能一下子就把人给揪出来,“不过镜公子还有四个点你没找到,我已经让老三跟伯予把地方给说了。”   秦止点点头,表示伯予前几天把这事儿跟自己说过了。   关莺扫了秦止一眼,淡然甩出最后一句基本上让秦止觉得,如果他不是刚好误打误撞跟关莺认识了,那么真掐起来搞不好落日宫反而还占上风的话。   “现在我的人也基本上去的差不多了,不是住在你人的隔壁,就在对街。”   秦止:“……”   所以说,在碰到关莺以前,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出云山庄的暗支有这么显眼,显眼到不管再怎么隐藏,再怎么没告诉关莺自己所有埋在镜公子身边的点,落日宫的人总能够准确无误的把他们的暗支选在自家隔壁。   当然,对此,关莺给出的官方解释则是:出云山庄的人实在是太能干太聪明太有能力了,每次都把最佳观察位置挑走,以至于去晚了的落日宫众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次等围殴位置,而这个位置通常都离最佳位置不会太远。   “你好像已经让人在江湖上把玲珑枕的风放出去了?”关莺喝了口水润嗓子,顺便换了个话题,“老二回来的时候跟我提了一下,鬼师的第六件不传兵器,被花家世代绝密收藏,好像编得还挺是那么回事的。”   秦止顺理成章的嗯了一声,承认得干脆利落,“东西五天之后能送来,我会派点人上江湖上大肆寻找,先开个头,再以容华楼的名义放点消息,把名声建起来一点再说别的,不过总觉得还不够。”   关莺冲秦止平平伸手,掌心向上摊开,“那把画拿来,我给你再添件事。”   秦止脸色顿时扭曲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手背在了身后。   “……要不然,我给你重新画一幅再拿来寻人?”   关莺:“……”   好吧,就算是老三的画技磕碜,你也不必要当着我的面鄙视得这么明显啊……   “不过是个意思,容华楼说什么也得以信誉为上,镜公子不会看到那幅画的。”锲而不舍的继续伸手,关莺一副标准的“上缴有赏”的大爷表情,对着秦止循循善诱。   秦止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你鄙视我的人可以,但是你不能鄙视我的智商”的扭曲表情,默默的看了关莺半晌,才长叹一声。   “关宫主,在下不是方炼。”   所以这种明显只能糊弄方二白的苦逼理由就不要往我头上套了啊!   想把丢脸的事情毁尸灭迹就直说,又不是说不还给你……   关莺:“……”   “其实现在就还差一件事。”关莺的表情很明显也因为秦止那句“我不是方炼”的,纯叹息的鄙视式语调而僵了一下,收回手背在身后,“你到底打算我们什么时候开张?官府那边左长老已经疏通过了,地痞流氓也全都打发了,护院齐全姑娘全备,如果谢小容犯浑,明天就会来给回复,这么多人每天干吃闲饭,你不心疼我心疼。”   秦止:“……”   现在吃也是出云山庄的闲饭,你落日宫的急什么急啊,他都没喊心疼,反倒是关莺先冲自己喊肉痛了。   光就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而言,秦止一瞬间甚至出现了错觉,其实面前这一只喊浪费的落日宫主,是只披了关莺皮的谢小容来的吧。   “方炼接受不会武功也能借助咱俩报仇只不过是时间上的事,迟早而已,不会超过五天的。”秦止的表情很明显是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霸气外漏。   关莺默默看着秦止,在打击他,“告诉他,五天之内能够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应该是谢小容而不是方炼,你还是高估方二白了”,和顾全他面子,“不告诉他,自己私下安排人下话给方炼,让他以为自己和秦止不和来把事情解决”之间权衡半晌,还没等她决定完毕,一直奉命盯着方炼的七堂主就和李叔一块儿挤进了原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小门。   “宫主!”   “少庄主!”   就和人是差不多同时出现一样,俩人的声音基本上也是同时响起,继而双双看向自家主子,后二者又几乎是同时点头,均示意让对方先说。   然后石室中就出现了近乎半柱香的礼让空白时间。   关莺:“……”   秦止:“……”   “算了,随便谁吧,都是盯方炼的。”挥挥手,关莺给七堂主甩了个“你别开口”的眼神,又看向李叔。   “回少主,方公子起来了。”李叔踏上半步,恭恭敬敬半弯了身子,先冲秦止行礼,后又微微侧身,半对着关莺,“现在正在院子里打拳练武。”   秦止:“……”   七堂主等李叔说完了才点点头,表示以上消息完全正确之余,又补充了一句让秦止想瞬间抽死方炼的话。   他说:   “方公子说了,武功可以慢慢练,仇也一定要报,但是不能再给宫主和秦少庄主添麻烦了。”   关莺微笑着拍了拍秦止,“让他自己接受不会武功也能报仇,嗯?少庄主?”   秦止:“……”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真的不应该用谢小容这类再蠢也习惯了借刀杀人的世家子的智商标准来衡量,像方炼这种自力更生,并且还积极向上永远不知挫折与毁灭性打击为何物的生物的。   到时候内容对半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关莺私心觉得,秦止之所以如此孜孜不倦的说什么也要把方炼这坨,在她看来形容成烂泥巴,泥巴都会羞愤欲死的货色扶上墙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他哪怕是控制了所有的结果,也永远没办法准确预测出方炼那从来就没有待在过正常层面上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方法。   所谓人对于自己掌控不了或是理解不能的东西,总是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至少从秦止目前对自身武功的探究和对落日宫机关的感兴趣程度上,关莺得出了这个她认为的靠谱结论。   自救下方炼以来,秦止甚至还专门跑过来找了几次关莺,每一种可能从方炼那张嘴里吐出来的,充满槽点的疑问句,都被闲得发霉的俩人一句一句单独列出来,并对每一个蠢问题都仔细推敲出了无懈可击的完美解释。   如果方炼吵着要去复仇,那么关莺和秦止就立马化身成为和出云山庄或是镜公子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中的顶级仇人。   如果方炼吵着要去找苏青纹,那么所有的黑锅都能顺理成章的扣到镜公子那位使功的隐藏手下身上。   反正他都杀了一林子的人了,也不差多这一个。   如果方炼由于所谓的江湖人脸面而执意要单独背负所有仇恨,那么关莺和秦止这十来天所喊来在容华楼聚众的属下,则能充分能够证明方炼那种自杀式的冲锋有多么傻叉。   而如果方炼是因为有充分的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力,无法驾驭整个容华楼以及使得动关莺和秦止,那么他们俩甚至都打算当着方炼的面,掐得两败俱伤最好双双吐血,以表示必须有一个他们都信得过的人,来主持公道一锤定音。   秦止甚至为了力求逼真完美,不仅连招式都和关莺提前套好,还特意让人准备了一把江湖上下三滥骗钱的折叠伸缩剑。   当然,尽管说是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这句话对于智商层面而言,明显是得反着理解。   如果说方炼的思维能够这么快就被秦止和关莺摸透的话,那么他的智商也早该进化了。   事实上就是,当关莺和秦止双双推开方炼院子的大门时。   看到的就是情景就是,方炼几乎是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就迅速的背过身去,抬手往嘴角处擦了擦,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的咳嗽了两声,继而又装出一副“我没事伤已经好了”的健康模样,脸色苍白的回过头来。   关莺:“……”   秦止:“……”   这该是多么标准的一个身残志坚,日后安坐在轮椅之上,破敌于千里之外的样板模子啊!!!   而等到关莺和秦止好不容易按照既定台词,压着性子听完方炼关于“要自力更生自己报仇不给两位添麻烦的”声情并茂的演讲,努力把话题控制权扭到自己一方,并顺利说到“现在落日宫主也正在江湖上大肆寻找你师姐的行踪,但依旧是什么消息都找不到”,以暗示性的表明“你师姐现在大概已经凶多吉少”的结论时,等待他们俩的并不是方炼脸色再次由白变惨白的吐出一口因为师姐死了的伤心鲜血,反而是二白不顾自己内伤还未全好的身体状况,义愤填膺的一拍桌子。   “不可能,我师姐怎么可能杀师父!”   关莺:“……”   秦止:“……”   秦止就实在是想不明白了,方炼到底是用一种什么逻辑,才能从上面那句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任何歧义的陈述性语句中,听出落日宫主满江湖找苏青纹是要杀了她给桃花夫人报仇的意思的!   “什么落日宫,也不过如此!”   还没等关莺也梳理出头绪来,方炼就猛的再次一拍桌子,终于成功的把自己给拍出了一口血,咳嗽半天之后才抚胸站直,冲着落日宫的方向狠狠啐出一口血水。   关莺:“……”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秦止会这么想了。   不论是从方炼说起落日宫时的毫无敌意的态度,还是苏青纹上山就和回自己老家一样的信任来看,估计桃花夫人就是再扎自家老爹的小人,从一开始也没把落日宫真真正正的当过敌对方来看,顺理成章自然苏青纹和方炼也不会把落日宫放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现在出了事,落日宫必然是理所当然的第一靠山人选。   而再联系上方二白那永远也没正常过的单向行驶的思维模式,自然不可能拐个弯想到落日宫主要寻苏青纹,是她以为苏青纹才是桃花林的唯一活口,找出来会有很多线索,比较有利于复仇。反而是直接从“找人等于找到了要杀人”出发,误认为落日宫主觉得是苏青纹杀了自己师父,从而要替桃花夫人清理门户。   然后关莺就彻底扭曲了。   到底是自己太不正常了,还是桃花夫人太二了啊。   站在关莺的立场来看,不管他是男还是女,桃花夫人都绝绝对对的算得上是自家老娘的情敌。   怎么可能会有哪家闺女会对着一个自家老娘的情敌还赔笑脸的啊!   如果真有,要么那闺女不是自家娘亲生的,要么那就是个傻缺……   秦止颇觉疑惑的看了关莺一眼,后者伸出拇指朝自己指了指,又冲方炼的方向扔了个眼色。   于是秦止瞬间了悟。   继而脸上出现了和关莺一模一样的囧然表情。   他倒是忘了,关莺虽然没对桃花夫人表现出特别的友好,但也绝对没有打算和她撕破脸,如果方炼真的有本事甩脱自己活着跑上落日宫,难保以关莺的行事方式不会糊弄糊弄的给他帮点小忙,比如说提供点机关,又或者是打发点银子。   不过,既然方炼现在已经表明了他对于落日宫主那狗血糊了眼睛行为无尽鄙视,也就是说,在彻底想通之前,他是不可能跑上落日宫去求援的了?   所以说,小白的思维……还真是处于一个完全不可捉摸和预测的异次元空间里啊。   他原本都在为自己的疏忽而懊悔不已,满心以为方炼为自己找到了一条非常靠谱的复仇路,并甚至都做好了最坏打算,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让关莺拒绝方炼,结果他倒好,一转口就把自己的后路给自我了断了。   秦止和关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总算是混过去了”的松了口气,和“这货没救了”的无尽鄙视。   于是,在落日宫的唯一一条后路也被方炼自己找出来并咔嚓之后,关莺和秦止总算彻底是抓住了话语权,牢牢把握住了谈话的预定中心和路线,顺理成章的为方炼指明了一条江湖大侠速成外带替父替师一块儿报仇雪恨的光明伟大康庄大道。   大概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过庞大,以至于方炼一直到关莺把药捏着鼻子给他灌进喉咙里,还坚定不移的保持着一脸迷茫之色,默默叨念着“此恩太大,在下做牛做马都难以为报,以后一切全凭秦大哥和关姑娘做主”之类种种表忠心的混乱言辞,并对容华楼的可观未来瞬间做出了准确的憧憬判断。   如果说方炼有什么事情做对了的话,那么应该就是正确无误的估计了容华楼的光明未来吧……   关莺颇觉同情的看了眼还处于混乱之中的方二白。   有落日宫主亲托容华楼寻仇,外加上独家提供玲珑枕的可靠消息,再配上时不时由秦止自导自演的杀人寻父打卦算命等等几乎可以和神棍媲美的事件,和两家联手的砸钱行为,在关莺的预计里,不出一年,容华楼的名声大概就可以窜上和江湖世家对等的地位。   关莺在脑子里好好整理了一遍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确保实施起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之后,才囧囧有神的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一脸鼓励微笑的看着方炼的出云山庄少庄主。   自己砸钱来低声下气的请人来造自家的反,这得是个童年多寂寞的孩子才能做得出的苦逼事啊……   “宫……”三堂主冲进门时关莺着实感觉到了迎面一阵风刮过,秦止差点没直接上前劈手刀让他闭嘴。   不过好在三堂主没有鸣蝉那种快嘴习性,一眼看到方炼还醒着就立马精乖的改了口,先躬身冲躺在床上的方炼行礼,然后再对着秦止弯腰,最后才轮上自家宫主。   “关姑娘,先前那位谢小姐,又来了。”   关莺:“……”   虽然说容华楼和谢家的距离,快马不停的话的确是能在三天之内打个来回,但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信谢小容会带真的散花集来给自己。   秦止伸手在关莺眼前晃晃示意她回魂,“你不会真信她会拿真的来吧。”   “……怎么可能。”关莺摇摇头,停了停,突然转了表情冷笑一声,“我只是在想,假的收了也不错。”   秦止:“……”   “容华楼需要杀鸡儆猴,老四也必须有个地方给她试药,谢家给出的假册子,总不能全部都写得乱七八糟,必然有一部分是真的,要不然骗不住行家。”回头瞥了眼完全处于听天书状态的方炼,关莺踏出门槛,三堂主赶紧抢上前关门。   “谢小容既然敢拿假的来骗我,那她也必然要为她的行为付出点代价。”   顿了顿,关莺看着秦止,笑得颇为温和。   “这是对容华楼有好处的事儿,你应该不会反对吧,少庄主?”   秦止回视关莺半晌,蓦地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甚是不屑的摇了摇头,“……你又何必对谢家这么狠,到时候散花簿的内容对半分。”   关莺爽快的点点头,伸出手和秦止一击掌。   “成交。”   恋爱中女人的直觉   尽管在开张前一天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容华楼里男人数量是姑娘的整整三倍,但这也丝毫没影响关莺豪气万分的驳回了秦止关于把“容华楼是青楼”顺应形势的改成“容华楼是青楼和小倌楼集合”的提议。   按照关莺的说法就是:   “老娘花钱养那群人出来,不是让他们来卖笑的!”   秦止当场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说的好像他乐意让出云山庄的人出来卖笑一样……   其实说句实在话,就私心而言,秦止多多少少的也觉得有点郁闷。   按照原先自己的计划,想的是找到方炼后,瞒着家里,用自己嫡系的势力新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组织,再一点一点靠自己努力来积累力量,最后一举成为和出云山庄齐名的江湖大派。   但自容华楼开张以后,一应大小事务日常开支及平时报备,基本上都落在留守的司商李叔,以及落日宫的那一群随时流动着的数字堂主头上。   而现在开张快小半个月了,自己和关莺每天要做的事多半就是戴着面具在后院里坐了,守着个养伤的方炼当弥勒佛。   这和以前那种在出云山庄的日子比,除了由查每月记账变成查每日记账,其他的还特么的有什么区别啊!   “我从不认为你收下她那本假书是个好选择。”叹了口气,秦止摸了摸只要出门就必须套在脑袋上的,沉甸甸的纯金面具,用一种“你聪明一世怎么就在这种小事上犯傻”的惋惜语气,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昏昏欲睡的关莺。   “以我对谢小容的了解,日后她多半会寻着由头来找茬,再用她谢家身份来压你,反说你把书掉包。”冷笑一声,秦止显然是对谢小容的手段已经有了长足的认识。   关莺从善如流的哦了一声,一脸“以她的身份理当这么反应才正常”的表情点点头,替秦止把后面的话补完。   “然后她就可以抓住把柄,威胁我必须给她把那只狐狸精解决掉,她才宽宏大量的不追究我弄掉散花簿的罪责?”   所谓世家子惯常用的,没有黑锅制造黑锅也要给你背上,然后好顺理成章的威胁你为她办事伎俩。   这点关莺门儿清。   秦止顿时就觉得心里起了那么点凉飕飕的意思。   既然关莺这些能想通,那必然对付谢小容的手段就不会是惯常的规避方法了……   “比起这些,你先借我个人。”一拍脑袋,关莺轻轻呼出一口气,黄金面具动了动,看方向是朝秦止瞟了一下。   后者闻言顺手就把匆匆经过院子的司商给招了进来,牵着往关莺面前一带,“拿去,随便用。”   司商:“……”   少主哎……自己说什么也也跟了你十几年了,而你开青楼不过才两三天,好不好不要用这种老鸨卖女儿一样的熟练口气把自己给卖了啊!   关莺连瞟司商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的摇摇头,“男的滚边儿去,要长得漂亮的姑娘。”   秦止随手拿过左长老刚刚送来,还新鲜热辣的“镜公子昨日行程汇报书”翻了两下,一脸“你傻了啊,这里就是青楼,你还打算上哪儿找姑娘”的鄙视表情,拇指朝后,点了点自己身后,夜夜笙歌的正楼方向。“去那儿,要多少有多少,你可劲儿挑”   关莺瞬间就给清醒了。   “你确定?”   仔细看了半天秦止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从而还暂时平静的脸色,关莺才犹豫着接了下去,“我找她们是没可以,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反正是关系到你们出云山庄儿媳妇的人选。”   秦止手一抖,差点没把还在看的纸给撕成两半。   他就知道!   谢小容那天跑来一手交书一手要人的时候,关莺虽然说是说等几天领她去看狐狸精,但究竟是没打算惊动方炼,他就知道肯定没自己什么好事儿!   关莺要造个狐狸精给谢小容交差秦止是没意见,但是,她凭什么让出云山庄的人给出头当炮灰!   好歹也是她自己捅的篓子,然后不得不接下的生意……   何况秦止还就不信了,偌大一个落日宫,会连个女人都没有!   然后关莺就像事先听到了秦止心中吐槽一般,出云山庄少庄主脸色才微微一变,就和他肚中蛔虫一样,顺理成章的把后路给堵死了。   “落日宫全是一群大老爷们,你要领回去我也没问题,就看你爹能不能接受个男媳妇了。”   秦止:“……”   “除了要女的,你还打算做什么?”当然,事情讲到这个份儿上,基本上“准备一个狐狸精”的方案已经全面进入死胡同,秦止决定果然还是直接跳到了下一个步骤,也好给自己省几口血,“谢小容不是方炼,你不可能就准备到这一步。”   关莺顿时一副“其实也没什么”的谦虚表情,颇为含蓄的低了低头,“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投到落日宫门下的药师叶怀么?”   顿了顿,关莺充分给足了秦止回忆起此人的时间,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接了下去,“老四正嫌他医术虽好,但解毒还不行,正愁着找不到人给他下手试药,老四动身去谢家前我已经派人传讯回落日宫,如果快的话,现在叶怀大概已经在谢家了。”   秦止:“……”   于是说,一开口狮子大开口的要散花簿就是幌子吧!果然是幌子吧!   其实你的最终目的,就是拿到一本假药谱然后有个借口,找个倒霉催的来免费给老四的徒弟试药吧!   果然是这样吧!!!   “……你又不会真娶谢小容。”大概是秦止流露出来的目光太过于悲愤,关莺被盯得也很有点心里发毛,慢慢把杯子又搁回桌上,“而且我这也是在帮你对付谢家,那本假的老四已经看过了,等他给叶怀试完药,散花簿的内容应该能全部补完,不会对你有什么害处。”   秦止默默又看了关莺半晌,才长叹一声,似乎是颇为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我是不会娶谢小容,但不代表我爹不逼我。”   关莺瞄了秦止一眼,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耐心等下文。   “毕竟是谢家是江湖第一的医药世家,除开散花簿和地金莲,里面技艺精湛的药师医者不在少数,有他们支持,出云山庄也多了一层保障。”   关莺一脸“我理解你爹苦心”的表情,重重的点了点头,“你爹是对的。”   秦止:“……”   “不过药师总是活的,可以慢慢挖墙脚,何况时间一长,难免有些东西会丢失,这个不足为惧。”秦止难得正了脸色,如果不看身上跟着关莺学坏了之后,随随便便就套着的不修边幅的褐色长衫的话,倒也有几分坐在出云山庄花前月下慢慢谋划各种坑爹阴谋的影子,“所以只要散花簿和地金莲这两样一丢,谢家离倒也没有几步了。”   “不过谢家也不全是谢小容那种草包,你那位四堂主得小心一点。”看了关莺一眼,后者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谢家的地头上,我的人总不是吃闲饭的,不过是个谢大小姐和三公子,不用担心。”   秦止:“……”   “……我不是担心这个。”又停了一会儿,秦止脸色奇异的变幻两下,最终还是颇觉尴尬的咳嗽两声,“我的意思是,出云山庄毕竟是江湖白道,名义上是和谢家站在一边,你就算是要帮我把谢家搞垮的话,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关莺:“……”   于是,自己这是难得好心帮一把有着同样诡异爱好的同类,还被人嫌太高调了么!   都什么世道啊!!!   事实证明,通常对于没有准备的人而言,那些他们总觉得不会发生的万一,往往就会发生。   而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那些为了以防万一而弄出来的备用方案……最后也就真的只是备用而已。   还没等秦止和关莺争论出“到底要不要动用容华楼那些比金子还珍贵的姑娘们来搪塞谢小容”的结果时,后者就已经怒气勃发的一气儿翻墙,撂翻一干原本就不太敢拦着她的出云山庄护院,直冲容华楼后二楼的密室,生生在院子里抓包了话题已经转移到关于“明日该以什么规格,在方炼面前接待前来送生意的落日宫主有关事宜”的关莺和秦止。   那一刻,秦止开始无限膜拜于自己那面具方案的高瞻远瞩。   为了防止有人心血来潮的没事儿乱溜达,他只要是离开自己那间房,就无时无刻不和关莺孜孜不倦的套着那个沉甸甸的特制金子面具,连水都没办法好好喝……   “姓关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莺:“……”   好吧,就算是她算着谢小容也是这两天该来找自己算账了,但也不需要来的这么凑巧吧,她前面刚和秦止扯完这事儿,后脚你就跳进来……   然后谢小容正打算往下吼的话就陡然一停,目光从关莺身上一溜,转到秦止身上,看两眼,又看看关莺,再扭头看两眼秦止,还似乎是颇觉有些不对劲的往后退了小半步,才犹豫万分的试探性开口。   “阿止,你怎么在这儿?”   秦止:“……”   关莺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口水给活活噎死。   先前自己戴着面具洛容认出自己,那是因为手里还拎着象征她身份的玉刀。   但谢小容这回认出的,是不仅戴着面具,身上还没有任何标示物的秦止……   所以说,尽管关莺自己还不开窍,但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由衷感慨,陷入了爱情的女人的直觉,果然是既盲目又敏锐,既准确又犀利啊……   自然装逼才是真的装逼   秦止面具转了个小角度,装成不认识的扫过谢小容之后,目光就死活赖在了关莺身上,干脆不吭气了。   开玩笑,光凭一眼就能猜出身份,秦止还真不敢确定自己出声之后,是不是会加速谢小容确认自己就是本尊的进程。   “谢二小姐有事?”关莺冷笑一声,站起来两步跨到秦止身边,刚刚好把已经临近身份暴露的少庄主挡在背后。   谢小容顿时颇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一把揪住关莺衣服,把她拨到了一边。   “滚开,你挡着阿止了。”   关莺:“……”   秦止:“……”   很明显,就像秦止当初错估了关莺的女人属性一样,关莺也同样高估了在看到情郎之后,谢小容的智商。   这位眼中从来就只有出云山庄少庄主的谢二小姐,自进来注意到秦止之后,压根就连眼角也没带着再瞟上一眼关莺。   都是浮云。   于是彻底改变策略,放弃用正常方式把谢小容喊正常的关莺,一巴掌啪的就给扇人脸上去了。   顺带把谢小容那才出口半句的“阿止你怎么会也戴着和她一样的面具”的问话给打回了肚子。   “看来谢姑娘是把容华楼当成谢家了。”凉凉瞥了谢小容一眼,关莺还特意在心中预演了一下后果,才把还没完全放下的手又给举到自己眼前,手心换手背,反复看了看半天,又装模作样的想往秦止怀中掏手帕擦手,以充“打你我还嫌脏了手”的气势。   秦止下意识的就伸手拦住关莺正往自己怀里伸的左手,顺势握住放了下去。   关莺微微侧头,颇觉奇怪的看了秦止一眼。   后者眯起眼睛,握住关莺的手稍稍紧了紧,拇指飞快的在握住的手心里画了个方形。   关莺瞬间了悟。   果然排场就是排场,出云山庄少庄主就连手帕都是特制的。   谢小容才刚刚被关莺一巴掌给扇回了神,下一秒目光又重新紧紧盯住了秦止和关莺交握的双手,只恨不得拿视线把那俩爪子戳出个透明窟窿。   “是我疏忽了,原来容华楼的关姑娘,就是我要找的狐狸精,难怪姑娘当初那么乐意帮忙。”   秦止:“……”   关莺:“……”   她可以说,恭喜你,谢小姐,在继猜出秦止身份之后,连传言中的狐狸精,你也一并猜对了么……   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关莺用了点力把手抽出来,轻轻在秦止肩上一推,表示这里自己来解决,他赶紧能躲就躲。   “原来谢小姐是特意来告诉在下,狐狸精已经被你自己找到了?”   三堂主恰到好处的匆匆推门而入,就像是完全没看到谢小容一样,脚步一错就蹦到了关莺面前,躬身行礼。   “齐先生果然在这儿,主上有请。”   谢小容一愣,下意识的又看了眼秦止。   “你姓齐?”   正领着三堂主出门的秦止百忙之中侧过头来,惊鸿一瞥的最后扫视谢小容一眼,默默的扭头走了。   据关莺猜测,大概秦止在面具之下所想表达的表情一定是“连人都会认错,蠢就是蠢”的无尽鄙视,但谢小容是不是能猜得出,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下和齐先生十来年的交情,好像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认识谢家二小姐的事。”顺着往门口方向瞄了一眼,关莺语气中颇带着些挪揄的意思,“不知道在下可否请教一下,谢二小姐是何时认识齐先生的?”   谢小容跟着秦止的脚步往门外走了两步,听到关莺的声音时又停下来,颇觉迷茫的又往秦止背影仔细看了几下,才有些愣神的看向关莺。   “哦,我认错人了,你说什么?”   关莺:“……”   所以说,气势这种东西,和时机也是很有关系的。   等谢小容彻底回过神来打算再次找关莺算账时,才悲催的发现。   她在一路上所想的,冲进容华楼海扁所有人一顿,再质关莺为何容华楼要向自家下毒的一切如意算盘,都随着秦止的出现和自己超出预料的反常,而变得完全没有了说出口的立场。   “关姑娘,你打算怎么和我解释?”当然,泼妇固然是一种气势,但谢小容愣神之后才发现,其实所谓的不怒自威,比泼妇气势实在是要上了不止一个档次,三堂主喊走秦止过后就随便揪了个人去上茶,谢小容也就顺势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临坐下前还不忘从怀中抖出条上等丝巾垫上,看得关莺只觉得自己嘴角止不住的在抽搐。   什么是境界,这就是境界啊!   她原本以为自己打了谢小容之后要擦手的行为就已经够装腔作势的了。   但很显然,人工装永远也拼不过自然装。   谢小容做这些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示威心态掺杂在里面,纯粹是出于从小到大养成的洁癖自然。   关莺突然觉得,自己生在落日宫一群大老爷们群中,却活活被各色金银珠宝堆成了个泥腿子,简直就是个奇迹……   “谢小姐要什么解释?”其实在关莺看来,谢小容所谓的不怒自威,在她背后都没有站着和她气场足够相当的势力时,显然是只学到了不怒自威的形,而完全没有不怒自威的神。   通俗点讲,就是纸老虎。   当然,有秦止那句“要除也不能太大张旗鼓”的话放在前,关莺决定还是和谢小容再多客气一点,顿了顿,又放软语气,颇为好心的提醒了谢小容一下时间问题。   “现在没到两月之期。”   谢小容朝关莺平平伸出手掌,“拿来,散花簿。”   关莺看了谢小容半晌,忽而轻轻一笑。   “谢小姐,主上既然早知道你在找狐狸精的事儿,必然那位姑娘的消息我们也已经掌握了不少,你可知道,为何容华楼又要与你约期两月?”   谢小容柳眉一挑,完全无视了关莺的反问,反而似乎是找到了当初一路冲进来的气贯长虹的气势。   “我管你为什么与我约期两月,我与你做交易时你可没说,会派人去我谢家下毒。”   顿了顿,谢小容颇觉得恨恨的瞪了关莺一眼,“东西拿来,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   关莺:“……”   就“不被人拖着话题走”这一条上,其实谢小容也是个中好手啊……   伸手轻轻往谢小容掌缘一拂,关莺没带多少内力,不过就是意思意思的把她手往旁边带了带,语气温柔而亲和。   然后谢小容就看到,从自己进门开始,就站在门口上充当临时打手兼门神的两员大将,顿时看着关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不过谢姑娘,我好像当初忘了告诉你,容华楼的生意,从来没有收回这一说。”   谢小容:“……”   “也没有人可以欺骗容华楼。”语气慢慢转冷,关莺负手站在当地,在说主上时还颇觉别扭了半天,“姑娘拿过来的书,主上必然要花点时间来辨认一下真伪。”   “不过,请小姐放心,两个月之内,那本书的真伪就可全部试完。”其实关莺在说时间的时候,多多少少心情还挺不错,毕竟容华楼事情不算少,老四一走自己顿时就觉得清闲日子到了点头,他早试完早回来做事才是正经。   “在此之前,如果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就不必再来了。”关莺拍拍手,门口两个瞬间飘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关莺身后,冲着谢小容虎视眈眈。   “送客。”   侧头朝身后点了点,关莺长呼一口气,紧随着秦止的步伐坚定不移的往门外走。   谢小容这回发愣的时间明显减少,还没等关莺走到门口就猛的拍案而起,手腕一翻,长鞭如惊鸿般,准确无误的擦过五堂主和大堂主之间,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圈,抽向关莺。   “姓关的,你敢!”   两位堂主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在关莺回身的瞬间双双后退。   刀气擦过长鞭,谢小容甚至连关莺是怎么出手都没看清,自己身边的石桌就已经被齐齐整整的一劈两半,长鞭被关莺俩指头捏住鞭梢,电光火石之间生生以内力扯了过去,扔在地上。   然后关莺就和秦止一样,惊鸿一瞥的最后扫了谢小容一眼,默默转身走了。   大概就是关莺最后立威立得稍稍有些过分了点,一直到关莺寻着秦止,又站在当时目送谢小容离去的小楼上,再一次目送步履摇晃的谢二小姐出门时,谢家二小姐脸上由于从愤怒变为震惊的跨度太过庞大所导致的恍惚之情,都没有能完全褪干净。   “其实。”关莺看了眼还在院子里孜孜不倦打拳的方炼,一把把面具扯了,秦止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看着心情似乎突然莫名其妙变得明显不佳的落日宫主。   “说。”关莺瞥了秦止一眼,“你想怎么给谢小容求情?”   秦止愣了愣,才似乎是颇为不甘心的慢慢开口。   “那一刀你就算不劈歪也没关系。”   关莺:“……”   好吧,少庄主,就算是你再怎么想向我表忠心说明你不想娶谢小容,那也不必要推着落日宫去把谢二小姐给砍了啊……   何况还借刀杀人得这么明显!   人间餐具,帅哥发福   由于谢小容的突然闯入事件,秦止回头就把所有守在外围的出云山庄一干人等都撤了个干干净净。   基本人员配置变成了,在喝普通花酒的俩小楼里,由一个落日宫众带三个没前途的纯地痞为一组护院,接待江湖人士的单独小楼里则是三个落日宫众带一个较为有前途的地痞当巡查。   最后俩楼里,一楼住关莺秦止外带落日宫和出云山庄的核心人物,另外一楼则是落日宫连带出云山庄里能够拿得出手的属下,层层把个方炼围在最中心。   端的是保护中的重点保护。   “其实倒是没必要,你的人也别太闲了。”把谢小容吓跑之后,关莺彻底闲得开始发霉,整天懒在后院里无所事事的结果就是差点手痒的又想拆机关玩,最后还是秦止亲自上阵才拦了下来。   “谢小容没空再跑来这里,老四把谢家折腾得人人自危,谢老太太前天一觉醒来,脸都绿了。”   秦止:“……”   这倒是实话,四堂主的药物观察汇报基本上是每天都会送回来一封,不是说谢家又死了几个人,就是谢家又新招了一大群没有用的护院武师。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秦止的声音隔着面具,多多少少也有点慢腾腾的意思,“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关莺抬头瞥了秦止一眼,把下巴搁在新配的石桌上左摇右晃。   “急什么,比起这个,你总得想一下怎么把方炼糊弄过去。”   打了个哈欠,关莺泪眼朦胧的抬起面具,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秦止顺手就把自己的手帕给撂过来了。   出云山庄少庄主自碰到关莺后的新习惯,每天都往自己袖子兜里多装几条手帕,以备某个完全没有闺秀自觉的女人随时使用。   “落日宫主造访怎么说也是大生意,你总不能瞒着方炼,他要知道我来了,两条路。”   接过帕子擦擦眼角,关莺习惯性的把帕子往自己怀里一揣,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   “第一,知道是我来了,冲出来理论,然后大家冰释前嫌,他来找我哭求帮忙。”   秦止唔了一声,示意关莺可劲儿往下说。   “第二,他知道是我来了,干脆让咱俩闭门不接,以咱们之前和他说好的,总不好当面就不听,你是打算到时候把我扫地出门,还是把他扫地出门?”   秦止一脸“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的欠扁表情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递了过去。   “所以,我事后又找了一趟贵宫的三堂主。”   关莺顿时觉得,大概秦止这张嘴里,恐怕是永远也吐不出象牙了。   因为秦止接下来说的是:   “我又请他画了一张苏青纹的模糊画,到时候给方炼看这张就行。”   关莺:“……”   所以说,就是当着和尚也没这么骂贼秃的!   出云山庄不管是李叔还是司商还是伯予,哪一个画的不比老三周正!找谁不好,就必须得找他来?   从小在爷们堆里长大,从而不自觉带了点护犊情绪的落日宫主,瞬间悲愤了。   “别人画都能看得出来是谁,只有贵宫的三堂主画,才不至于那么确凿。”秦止微笑着用一种“落日宫真是人才辈出”的赞赏语气,说着语气上令人如沐春风,内容上让人想抡起锤子把他一锤子抽飞的话,“所以我才特意去找的他,还用先前那张画做了交换。”   关莺决定,回去就把老三关禁闭。   不带这么被人耍还感激涕零的替人数钱的,丢脸都丢去姥姥家了!   “应该是这两天就到。”干脆利落转换话题,关莺连看都懒得把画打开来看,直接揣进怀里,“总得派个年青点的来,太老的别人还以为我爹没死。”   秦止对于关莺到底派谁来伪装自己倒没多大兴趣,只要没人掀开帘子看,在轿子里放头猪,其实问题都不大。   于是,虽然最后没有真正的一语成箴,但等到那位传说中的“落日宫主扮演者”闯入秦止视线时,出云山庄少庄主还是成功的把一口茶给喝进了鼻子里。   来的是沉夏。   对,就是沉夏。   这位左长老的得意爱徒,占着个美好的名字,却没有美好的身材,因为关莺一句“卖肉的怎么能瘦”而活活胡吃海塞把自己撑成个大胖子的忠心属下。   所谓帅哥发福乃人间惨剧。   而这种惨剧在沉夏身上可谓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宫主。”虽然说人是壮汉了一点,但沉夏的脚步声也的确是真轻,走到关莺面前时,后者还心情是真的很不错的,赞赏的拍了拍沉夏肩膀,“轻功不错。”   秦止扭过头去,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   然后关莺就转了口风。   “不过是谁让你现在就跑我这儿来的?”赞赏过后,关莺的表情瞬间就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不是说过,你有什么事就传讯过来,自己住到城外去么,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虽然对自家属下的忠心程度关莺是毫不怀疑,但是沉夏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体积,就是再好的轻功,也比一般人要难得隐藏啊!   关莺颇为无言的看着自己年少不懂事而造的孽,心里在默默盘算,如果这时候开口要求沉夏减肥的话,此人会炸毛的几率有多少。   “回宫主,师父临时赶回去处理事务,所以让我给宫主带消息来。”沉夏很明显是已经得了左长老的口述,一脸阴沉心情不佳。   于是关莺的脸色也沉了。   落日宫的规矩一贯都是如果左右俩长老联合起来外带有四个堂主支持,能把宫主给踹下去。   而平时如果不是换宫主这样的基础大事的话,左右俩长老的权力等同于处理落日宫日常事务宫主的权力。   右长老一直留守落日宫,而现在连左长老都必须惊动回去……那事情绝对不小。   “西泽城的暗支被血洗。”沉夏一身肥肉也站得笔直,一脸正色,在关莺面前垂手而立,“所有人的尸体都在,就连当时正巧出城的人,尸体也被人发现在半道上,只有玳莳的没找到。”   关莺点点头,示意沉夏继续说。   “那群人手脚非常利落,武功也很高。”沉夏顿了顿,下意识的又看了眼关莺的脸色,最后还是因为那张金光灿烂的面具而作罢,“基本没留什么证据,官府根本查不到,只不过是看伤口,明叔的伤口上有弓弦勒过的痕迹。”   关莺唰的一下掀了脑袋上的面具,捏在手中内力灌注,等啪的把面具拍得嵌进桌子时,秦止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鼻子那一块已经压根就不是鼻子了,而是一坨不规则金块。   “不错,真不错。”斜睨了秦止一眼,关莺深吸两口气,扯出一个基本上已经算不上是笑容的扭曲表情,“我还没找他麻烦,他倒还先盯上我了,看来最近真是太闲了。”   “至少这可以说明,那人平时和镜公子,应该是两条线行动,并不是时刻随侍左右。”秦止又瞄了眼一时半会还挖不出来的变形金面具,暗叹还好自己为了以防万一多打了两个备用,“你我都派出人时刻盯着镜公子行踪,他应该腾不出手来传讯或是下命令,或者可以这么说,那人的行动有大部分是出于自主,不过是镜公子默许了他一定范围的行为。”   关莺扭头,盯了秦止半天,才森森开口。   “少庄主,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秦止:“……”   “到时候事情完了,不是镜公子一个人,是他的手下人全交给你处理,这行了吧。”双手摆了两下,秦止被盯得后背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到时候你家毒药,有一个算一个,打包一份给我。”   秦止:“……”   于是说,这种仇已经升级到光是挫骨扬灰也不能平其怨气的境界了么。   “你觉得他是怎么猜出来酒肆是你属下的暗支的?”关莺指了指凳子示意沉夏坐着听,秦止保证完毕之后才开始腾出脑袋来细想别的,“镜公子的暗支我可以保证全部灭口,他们应该找不到线索。”   关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红木桌子,沉吟半晌,才淡然看向秦止,“搞不好,那人大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灭的是落日宫的暗支。”   秦止扬眉看向关莺,“你觉得如果是挑衅落日宫,至少会留下带有江南镇宁马市烙印的马,是这个意思么?”   关莺点点头,嗯了一声,“还有一点,你还记得当时花琰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秦止:“……”   果然是自己少庄主这层属性太过于耀眼了么,以至于所有人见到关莺之后第一反应都是,这货不是未来的少庄主夫人,就是少庄主新收的心腹下属……   “他们大概以为我只不过是替你传讯,而酒肆是出云山庄一直埋在西泽城里,他们不知道的暗支。”   “我和你进城之后没有隐藏行迹,只要仔细一点,也不是打听不出来。”关莺冷笑一声,瞥了秦止一眼,“果然从出云山庄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要做事都是这么大手笔,一来就把两家都得罪光了。”   秦止:“……”   啊喂喂,你说镜公子我没意见,但灭你家暗支满门的那人干脆就和出云山庄不搭界啊好不好!   不带什么黑锅都往自己脑袋上扣的哎!   落日宫主与其身材背后的故事   虽然方炼已经用尽了各种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甚至动用了他身为容华楼中,明面上比关莺和秦止还要高上半级的总楼主身份,来表达他最高层次的强烈不满。   但最后结果依旧是两票对一票,胳膊扛不过大腿去的屈从在了关莺和秦止长达整整两天的,轮番上阵碎碎叨叨的苦口婆心之下。   落日宫主的迎接仪式隆重而热烈。   鲜花铺道,红毯迎宾,整个容华楼停业一天,从早上开始就焚香打扫,到了下午则是除开隐藏于各处的暗卫,其余所有人都由关莺和秦止带队,一左一右侯在道旁,屏气凝神冲着西方默默遥望。   装着沉夏的车驾浩浩荡荡,一路还有穿戴整齐的使者撒着鲜花,铺着白绸,踩着落日的余晖,缓缓从街头走来。   秦止:“……”   关莺:“……”   “是你对吧。”咬牙切齿的偷偷瞪了秦止一眼,关莺抬手往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抹,比了个“等这事儿过了老娘要你好看”的手势,“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秦止默然无语的盯着在晚风中不断飘拂,但就是死活不掀起来的,围在步撵四周的轻软白纱,以及身形在白纱内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的,沉夏那一大坨身子,半晌才偏头看了关莺一眼。   “……上次去你们那儿,也没见你能有这排场啊。”   关莺:“……”   这不废话么!   自从自家爷爷的爷爷那辈儿,落日宫被喊成魔教之后,这身宫主出游的行头就被彻底遗忘在了历史滚滚而来的车辙缝隙里,天知道右长老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的。   而且还专门给沉夏定做了一套宫主外出的高级衣服!   步撵在容华楼大门口慢慢停下,轿夫悄无声息的把步撵轻轻放下,四周墙上拐角处等等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顿时响彻了一片完全忘了掩饰的,此消彼长的惊呼之声。   “落日宫啊!真的是落日宫啊!”   “落日宫不愧是落日宫啊,连抬轿子的武功都这么好!”   “天啊落日宫主竟然亲自下山了啊!”   “是不是真的啊,我生之年竟然真的可以看到活着的落日宫的人啊!”   关莺:“……”   好吧,虽然说的确江湖人爱好八卦是天性,但你要么就大大方方的站在人群中和看耍猴戏一样的看热闹,要么你藏就藏好一点,这种趴在墙头上倒抽凉气还被人听到的行为,实在是太丢会武功人士的脸了啊!   秦止开始认真考虑今天晚上容华楼是不是要重新开张,专门腾出厢房来招待这群即将要吹一晚上凉风的武林八卦货们。   穿着一身黑,外带黑纱裹面黑斗篷罩顶,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夏,缓步踏出步撵。   关莺反手就把秦止给推出去了。   开玩笑,让沉夏受自己的礼,就算是出于自己授意,回头左长老也得扒了他一层皮。   然后秦止顺手就把关莺也扯出了人群。   “有谢家的人在,你来说。”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尽管谢家派出围观的代表是谢大小姐谢长绫,但秦止也死活都不愿意再冒这种没准会被听出声音的风险。   然后就在秦止话音刚落的那一瞬,关莺就很明显看到沉夏被裹得严实的肥胖身躯,不由自主的抖了两抖。   “落日宫主驾临,敝楼上下蓬荜生辉,主上在内室恭候宫主大驾,请。”   于是沉夏抖得更厉害了。   其实,对于关莺和秦止而言,预测有动机有理智的行为后果容易,但预测毫无目的性的八卦风向则是难上加难。   虽然有诸多行头加身,但在关莺常年淫威之下养成了“那不是我的东西”的根深蒂固思想的沉夏,尽管一句话没说,却仍然没有散发出任何哪怕一丝一毫落日宫主该有的派头。   于是,原本在关莺和秦止的预测中,原本应该讨论被重点讨论的“落日宫好气势”的话题,就完全被在不知不觉的中,被扭向了讨论落日宫主那就算是穿着再宽松的绸衣也掩盖不住的肥胖身材的诡异方向。   而事实上就是,所谓特设的内室,其实也就是在一个装潢得比较不错的高级客房中,多放了一面大理石屏风。   方炼坐在屏风里,从缝隙中勉勉强强能看得到外面的三人。   关莺和秦止并肩,一左一右坐在屏风两侧,侧身对着战战兢兢,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老子不自在”氛围的沉夏。   按照原定计划,方炼只需要在屏风内坐大概小半个时辰,一切事宜由关莺和秦止共同问完,然后向他汇报已经预定好了的结果就行。   但很明显,方炼对于先前二比一投票的结果依然余怒未消。   又或者是说,他只是换了种更好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为就在秦止开口的那一刹那,坐在屏风外围的三人,就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从屏风内传来的,平静问话。   对,他们没有听错,是从屏风内传来的,他们绝对熟悉的,没有任何掺假的,方炼的声音。   他说:   “落日宫主既然已经来了我容华楼,那就不妨把纱罩也一并取了吧。”   秦止当场差点没去掀了屏风,好看看方炼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被黑纱层层包裹的肥胖脑袋转了个小角度,视线落在关莺身上。   关莺:“……”   以她自己本尊身份的反应,这个时候的万能应对句式不用想,肯定应该是“我来容华楼不过是为了和楼主做一桩生意,至于在下的相貌如何,似乎就不在楼主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吧”云云。   但显然,现在她压根就不可能教沉夏!   确切的说,以她现在的身份,只要有任何阻止沉夏掀面罩的意思露出来,方炼就是再蠢,也能从结果倒推出她那从一开始就拐去了大腿根的胳膊肘的正确位置……   由于里面有方炼看着,关莺不可能打手势。   而脸上有面具挡着,关莺更不可能比口型。   于是最后空有一肚子解决方案但死都不能说出口的正牌落日宫主,就只能恶狠狠的给给沉夏甩了一个“你要搞砸了老娘有你丫好看”的威胁性眼神。   然后本来就在犹豫着到底是能脱还是不能脱的沉夏,瞬间泪奔了。   宫主啊……你这一瞪,到底是让我赶紧露正脸,还是让我死捂着都不能脱啊……   “容华楼的规矩,想要买消息的人,也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当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看到脸以后才好有下一步的应对方案”想法中的方炼,完全没有顾及到外面两只想把他抽筋扒皮的迫切心情,那不急不缓还带着些许“我真聪明”的得意的嗓音,依旧透过屏风如魔音贯耳般源源不绝的传过来。   “而在下这次想要的代价,就是看到落日宫主的相貌。”   关莺这次是真心想把屏风推倒,一次性砸死里面这货算了……   “主上……”秦止深吸一口气,率先恢复正常,往旁边挪了两步,面具干脆伸进屏风,“不妨先听听落日宫主这次想要什么,再提相应的代价不迟。”   关莺咔嚓一声,一不小心,就把屏风上嵌着的大理石掰下来了一小块。   于是这回不仅是屏风外的沉夏,就连屏风内的方炼,也一并开始抖了。   “这个……关姑娘。”稍稍往后缩了缩,方炼嗫嗫的看着关莺,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为你师父报仇,我们没说不帮你。”冷冷往屏风后扫了一眼,隔着厚厚的大理石方炼也能感受得到关莺那由内而外,止不住逸散的森森寒气,“但看来你现在是长本事了,还学会瞒着事情不给我们说了。”   “这个以后再说。”秦止恰到好处的冲着关莺一使眼色,表示先把沉夏打发走了再说。   方炼看着秦止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感激。   “落日宫主要找的人,代价你竟然就让人掀个面罩……”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方炼一眼,后者赶紧指天誓日表示自己绝对不再多嘴坏事。   秦止悄悄呼出一口气,一整衣服,重新坐回原位。   关莺目光平静的看着沉夏,示意他现在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来了。   沉夏如蒙大赦般的赶紧从怀中掏出秦止事先就交给他的卷轴,双手捧了恭恭敬敬的递给关莺。   关莺:“……”   秦止:“……”   于是说,他该夸赞落日宫的教育工作实在是做得太好了么,沉夏就算是披着落日宫主的皮,也仍然脱不去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落日宫下属”的浓浓气息……   不过好在方炼还沉浸在被关莺气势吓得没回过神来的状态中,完全没注意到外面所谓落日宫主的反常行为。   秦止抢先一步从沉夏手中把卷轴接过来,打开看过之后又掏出一枚银针戳了两下,确信没毒了才退到关莺身边,两人同看,然后再递给在屏风后面装样子的方炼。   “落日宫主这桩生意,我容华楼不……”   所谓有一不可有二,方炼才一开口关莺和秦止顿时就心生警觉,等到他那个“不”字刚刚出口之时,就双双抢着开口。   甚至在说话之时,心情激动得还不约而同的一块儿往前踏出小半步。   “我容华楼义不容辞!”   沉夏:“……”   “那……在下等候楼主的好消息。”   干巴巴的最后念出那句原本就在客栈念了无数遍的气势万分的淡定结语,沉夏走出方炼单独小院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   完了,回去以后我肯定会被宫主灭口……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请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抓你吧   尽管真正的勇士,必须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而在落日宫上,真正的勇士,必然是敢于直面自家宫主那张虽然长相并不狰狞,但阴起人来着实狰狞的脸的人。   但很明显,沉夏不是勇士。   在车驾在万众瞩目中缓缓走出容华楼大门,又换乘豪华马车,顶着身后一串儿看热闹江湖八卦侠士的灼灼目光走了一天一夜的沉夏,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猛然从“宫主正在灭我口”的噩梦中惊醒,想起来先前关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能拿出来的,那个原先就商定好的,用作从容华楼换消息的代价,还安安稳稳的搁在自己衣服兜里。   不关自己的事啊……虽然宫主的确是吩咐一定要在讨价还价之后才能拿出来,但那天晚上根本就连讨价的机会都没有啊……   沉夏看着身后一长串甩都甩不掉的“落日宫主自发跟踪长队”,再次默默无言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当然,有落日宫主这一层超级吸引仇恨值的皮披着,如果本来就非常引人瞩目的队伍中,不幸少掉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卒子,在很大程度上,是绝对不会被人注意的。   于是最后,当关莺终于快没耐心,打算派人提醒一下估计还在自怨自艾的沉夏赶紧把代价送来的时候,一开门,看到的就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屁股刚一离开马鞍子,人就急着往自己方向撞的,鸣蝉。   “宫主哎总算是赶上了!”   关莺在那一瞬间,彻底把她原本想由于沉夏竟然还记得自主把东西送过来,总算是没蠢到家,而宽宏大量的原谅因为他的过于肥胖,而导致自己在武林人士心目中身材走形的错误的想法给扔去了爪哇国。   让谁送东西回来不好,偏偏让鸣蝉来。   的确鸣蝉武功高是没错,但丫挺的那张嘴也是整个落日宫最快的好不好!   别说说话要注意,他倒是想注意,回回等他注意到了,该说的不该说也就全说完了。   “楼主今日不见客。”关莺咳嗽一声,朝鸣蝉做了个请的手势,“东西我会转呈主上,来人,给少侠看茶。”   于是,因为嘴快把关莺身份叫破,而持有“完了我回去以后肯定会被宫主灭口”想法的人,顿时又多了一个。   “……茶就不必了,宫主吩咐,代价一定要亲手,交到容华楼楼主手上。”顿了顿,“亲手”俩字特意拎出来着重单说,鸣蝉警觉的后退半步,“否则宫主不放心。”   关莺:“……”   所以说,不该你摆架子的时候你摆什么架子啊!现在摆明了方炼不在,身边除了秦止就是秦止的下属和落日宫的下属,你随便放下滚走就行了还多生什么事啊!   “我会与关姑娘一同将此物呈交主上,请贵宫主放心。”秦止赶在关莺掀面罩之前踏上半步,侧身拦在关莺和鸣蝉之间,以防忍耐不住的落日宫主又要启动机关来整人。   关莺无限怨念的看了一眼秦止,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里,幽幽开口。   “如果贵宫主如此不放心容华楼,那不妨他亲自回来一趟,再面见楼主,把东西呈上?”   同样也是“亲自”俩字单独拎出来重说,鸣蝉几乎是在关莺话音刚落,就干脆利落的把画轴往秦止手中一塞,后退两步朝关莺俯身为礼。   “容华楼上下谁不知楼主器重关姑娘,见关姑娘如同见楼主,关姑娘肯替小的转交是小的莫大荣耀,当然放心,绝对放心,有劳姑娘了。”   秦止:“……”   一口气顺溜下来硬是没停一下,他到底是该夸鸣蝉的嘴快呢,还是该夸鸣蝉的嘴快呢,还是该夸鸣蝉的嘴快呢……   关莺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滚。”   鸣蝉被客客气气送走之时的心情,在秦止看来,完全可以用“天上掉馅饼”了的感激涕零自家宫主竟然不杀之恩来形容。   其实光就地形而言,关莺觉得,秦止还真是买到了一块可以称之为武林人士的风水宝地的,一大块地方。   花园中不是假山就是水池,不是水池就是花圃,不是花圃就是做出来的人工小桥流水,在关莺这种设计机关成习惯的人而言,放眼望去,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大片大片已经被自动规整好的,机关可投放点。   当然,这种心情关莺也不指望秦止这种当初严禁在地面上放置太多机关,以免搞死了前来送生意的江湖人的货色能够理解,如果说就俩人共同的,觉得容华楼好的角度出发,是容华楼那有高有低,凹凸不平的地形。   高处楼阁窗户开的角度足够巧妙,能看到很多很多站在平地上人认为的死角。   确切的说是,自从容华楼开始往江湖上放风出去可以接打探消息的生意后,关莺和秦止就共同多了一个乐趣。   没事就爬到高坡新起的三层小楼上那个被关莺特意设计出来的隐藏阁楼里,开了窗子,喝壶小酒,吃点下酒小菜,对着一干在落日宫和出云山庄下属共同监视下而浑然不觉的,自以为偷偷摸摸的打探容华楼内部结构的江湖侠士们评头论足。   从武功水平扯到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再扯到如果动了之后可能会引起的后果和可能被打破的现有平衡,端的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一人推到整个江湖,就没有关莺和秦止没说到的。   “过来过来,这人不错。”关莺送走鸣蝉后就习惯性的爬到阁楼里找秦止,后者则连头都没回,相当顺手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递了个装着瓜子的盘子给关莺,“你肯定有兴趣。”   “我在下面没看到有人,他是特意避开了我走的那条路?”关莺凑到秦止身边和他并肩坐下,眯起眼睛他看的方向扫了两眼。   一身粗布衣衫还浓眉大眼的青年在花圃中,从高处来看甚是显眼。   “有意思的人。”秦止轻笑一声,顺势拉过关莺的手,牵着指向青年身后树上几个显得比探路人还要鬼鬼祟祟的出云山庄众,“跟着他的人已经换了两拨了,一拨你的一拨我的,你怎么看?”   关莺唔了一声,把盘子放在膝盖上,抽出手捞了把瓜子慢慢磕,“这不明摆着么,他耍咱玩呢。”   看青年那架势,明显是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估计是还特意绕开了自己。   “你看了多久了?”   秦止一摊手,“从你送鸣蝉出去我就上来了,他应该还不知道有鸣蝉进来过这回事,一直在这一片转。”   关莺颇为同情的看了眼还在领着一群出云山庄尾巴四处乱转外带探路的青年,“他是在猜吧,通过守卫的变化来猜咱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鸣蝉算是自己人,又被关莺亲自领进来,守卫压根就没有变过,这货能知道才叫奇迹。   秦止点点头,起身换了个窗户打开,“看样子是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你觉得呢。”   关莺拍掉手指上粘着的瓜子壳,把自己面前的窗户关了,拖着锦垫换了个方向继续坐着,“武功好不好倒是其次,我更想知道他这么干的目的是什么。”   秦止:“……”   以他对关莺的了解程度,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关莺前面那句“武功好不好倒是其次”的话,隐藏含义就是,到时候人多加机关,淹都淹死丫挺的吧……   “如果要是打探路径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转,如果说是想偷东西不可能跑来这里,现在除了谢小容,知道容华楼有密室的人只有咱们内部的人。”瞄了秦止一眼,关莺磕完最后一颗瓜子,把盘子重新放回小几,“而且如果能通过看守备的动向来猜是否有事发生的话,他应该不止来过一次。”   秦止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赞同关莺的推断。   “那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昨天晚上偷摸进来翻东西,还轻而易举溜掉的人也是他。”   然后俩人就同时囧了。   如果纯从对方角度出发的话,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在偷摸翻东西未果的前提下,再次偷摸进来然后装作被抓到,继而顺理成章的见到高位者,再哭哭喊喊表下决心,然后博得所谓的同情或是赞赏,光明正大的留在容华楼,最后赢得所有人的信任,以达成自己最初的要偷摸翻东西的目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关莺和秦止没有看到他白天所演的这一幕,以及没有猜出来,他就是前一天偷摸翻墙进来,把秦止和方炼房间都悄无声息的翻了个底朝天的人的事实基础上。   “……那他现在在干吗?”大概是被推断出来的结果实在是太严丝合缝,以至于就连关莺这种强大的包容能力都不得不在青年一丝不苟的演戏态度上发了半天的愣,才指着依旧在花丛中流连忘返,浑身上下散发着“你来抓我啊快来抓我啊”气势的青年,看向秦止。   “如果没猜错的话……”秦止又在关莺发愣的基础上发了半天的愣,才抽搐着嘴角默默给出了正确答案,“他现在是在等着咱们抓他?”   关莺一脸神在在的表情,起身把那扇正对着青年的窗户也关了,摸着黑走到隐藏着的楼梯口。   “那既然他都等了这么久了……要不,咱还是抓了吧……”   然后身后就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才静静响起秦止那强烈的,压抑着爆笑的,发抖颤音。   “好。”   所谓不和传闻   青年被抓的时候其实还是意思意思的反抗了一下,打伤了好几个出云山庄的喽啰属下,以及和三堂主对了十来招,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反绑着押到了关莺和秦止面前。   方炼被理所当然的锁在了自己房间里,为他先前扰乱计划以至于没有办法和落日宫主讨价还价的错误而闭门思过。   关莺在“你是谁”和“你来容华楼做什么”的两句问话中反复挣扎了半天,依旧选择未果,侧头看了眼同样苦苦挣扎在相同问话的选择里不能自拔的秦止,顿时就变得更想笑了。   当然,这一切在跪在地上接受审问的青年看来,自自己出现就沉默不言的俩人,目前正在进行的自然而然就被理解成了“谁先说话算谁输了气势”大比拼。   其实,在秦止看来,关莺是比自己厚道的。   虽然他和关莺都觉得,谁先说话后果都差不多,但最终打算打破僵局的还是率先笑够了的关莺。   就在被五花大绑的青年开口那句“姑娘,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何我会在白天闯入容华楼”的,就等着你问那句“为什么呢”的反问说辞开头的同时,关莺也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还一边的说一边冲着青年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说:   “行了,你出去吧。”   于是好不容易稍微气氛有了点转机的屋内,再次沉默。   而且是气氛诡异的沉默。   秦止:“……”   关莺:“……”   青年:“……”   站在青年身后的三堂主:“……”   她一定是故意的,果然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吧!   以关莺的反应程度,不可能会在别人说话的同时,还坚持着把自己要说的话非得说完不可啊……   青年看着秦止和关莺的眼神中顿时多出了一丝真真正正的迷茫之色。   如果说自己还有可能理解错了关莺那句没有主语的命令的意思的话,自己身后那个人不可能理解错,而他站着不动的唯一原因,就只能解释成容华楼楼主麾下,两位最得力的属下不和,自己身后那人明显不听关莺使唤。   但从先前观察的结果所综合的信息里,好像这一条根本就没有任何确切证据来显示啊……   他们两个明明一天之中有大半天的时间要腻在一起的好不好!   最后的汇总结论还是这俩人要么是夫妻,要么就是即将成为夫妻的未婚夫妻啊!   按照他原本所想,能成功顺利混进来,要离间这俩人大概至少需要有大半年的时间,但现在这种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容华楼里就看似以俩人为首的分成两派的,天上掉免费肉馅饼的事情,到底谁能来给他解释一下啊!   “行了,既然你非要留下来听,那就听好了。”叹了口气,关莺稍稍抬头,瞥了三堂主一眼。   还站在原地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滚的三堂主顿时就出了一背的冷汗,几乎是求救般的看向秦止。   后者颇为厚道的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青年就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胆气立马豪了起来,还往自己身后踏上了一小步。   于是青年再一次证实了自己关于“关莺和秦止不和,容华楼中势力至少分了两派”的推论。   其实如果只从实际意义出发,而不看推论过程及证据的话,容华楼中的势力分两派是没猜错。   但是关于关莺和秦止不和的这一条……就还得再斟酌斟酌了。   “我说,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叹了口气,关莺颇为无聊的拿手支着脑袋,翘起二郎腿晃晃荡荡的看着依旧没有被松绑的青年,“混进来的理由最好找好一点的,否则我没工夫听你扯谎。”   秦止:“……”   好吧,就算是不耐烦去和别人兜圈子,关姑娘,麻烦你好歹也换个委婉点的方式啊……   青年看着关莺那张代表着暴发户的最高愿望的金面具,突然一下就觉得,自己先前准备的关于“在容华楼绕了三圈之后,发现容华楼守备有什么漏洞,又该如何补救”等等等等的诸多高谈阔论,完全就没了说出来的基础了。   关键就是,如果是别人,或许他还能从表情声音中推测出,到底这话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不想听,但关莺和秦止一人一张面具挡着,他倒是想看……   “姑娘可……”顿了顿,青年脸上的坚定表情,在经历了犹疑、失望之后,仔细观察了关莺和秦止半晌,又像找到了曙光一样的露出看到光明未来的希冀,最后终于演变成为“算了,亏就亏,卖给你了”的肉痛大甩卖表情,“因为我想加入容华楼,为楼主效力!,为关姑娘效力!为齐先生效力!”   光语气坚决表情肉痛也就算了,说的时候还特意一挺胸脯以示忠心,以至于身后站着的三堂主还特意微微弯腰虚扶了一把,就怕这货失去平衡给脸朝下摔毁容了。   关莺:“……”   秦止:“……”   这也忒听话了点,关莺才说要把理由找好一点,省去兜废话的功夫,人干脆就把一概理由全给省了,直接说结果,还一脸“你们肯定知道我的理由,也知道我刚刚进来都做了些什么了,所以不用我多说,我认人一贯很准”的期待眼神忽闪忽闪的看着你……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寻……”大概是青年太过于配合,从而导致关莺一肚子“你说什么我就拆什么台”的下马威全都没找着地方发泄,看了秦止一眼,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还是说,这个人齐先生也看中了?若是看中了,只管跟我说,我可不做横刀夺爱这种没良心的事儿。”   秦止:“……”   “关姑娘请便,我的手下不劳烦姑娘费心。”所谓皮笑肉不笑都是世家公子从小练就的专长,秦止才一说出来,就算关莺清楚他只是在装样子,也还是由衷的感受到了秦止纯出于内心本色出演的自然流露。   “既然齐先生看不上,那你就去找李叔吧,让他给你安排个夜间巡查的位置。”关莺似乎是颇为意兴索然的晃了晃脑袋,表示青年可以滚了。   秦止:“……”   于是说,关莺就是死也打算拖自己垫背么!要安排个巡夜的找李叔做什么,放眼望去,夜里跑的全是落日宫的人,李叔倒是想安排,也得要他安排得动啊!   “关姑娘难道就不想知道,属下为何一意要加入容华楼,为容华楼效力么?”由于通过得太过顺利,青年在听到关莺那句代表着放行的话后着实被噎得狠了,愣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的问出了那句原本应该由关莺或者秦止来问出的问题。   “我说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关莺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是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辛折。”青年立刻配合的露出一脸“姑娘不问出处收留在下,在下肝脑涂地也要为姑娘粉身碎骨”的知遇之恩的感激表情,还没等绳索解开,就赶紧大头朝下冲着关莺和秦止恭敬行礼。   “所以属下入楼前被人追杀的事,属下一定会自行解决,绝不为容华楼添任何麻烦,请姑娘放心,先生放心!”   关莺:“……”   秦止:“……”   所以,就算是自己打定主意不问了,你也是铁了心的要自己说出来这种一听就假到不行的破烂理由么……   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关莺挥挥手示意三堂主把人绳索给解了,“行了,我记住你了,去吧。”   三堂主在关莺说“去吧”的时候还戳着不动,一直到秦止终于看不过眼,跟着说了一句“关姑娘吩咐你没听到么”,才大刀一挥,恰好处的削断了绑着青年的绳索。   秦止:“……”   够了,真的够了,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关莺前脚才把李叔划归她的麾下,后脚三堂主就来投奔自己怀里了……   然后三堂主又像避讳什么似的看了关莺一眼,又看向秦止,一直等到后者配合的微微点了点头,才俯身拎住辛折胳膊,半提半拖的把人给弄出去了。   关莺甚至还心情颇好的站了起来,送到门口,才亲自关了门折回来,掀了面具,看着秦止半晌不语。   “我知道你的意思,反正楼中两派之分泾渭分明,交换一下好不那么快让他看出底细,对吧。”大概是关莺诡异的怜悯眼神表达得太过于直白,秦止在被默默注视了半天之后终于没能忍住,缴械投降,“我这不是已经配合你了么,还要怎么样。”   摇摇头,关莺微一犹豫,才斜眼瞥了秦止一眼,口中啧啧有声。   “我不是说这个,只是想说……”   顿了顿,语音拉长,关莺似乎是还吧话在口中回味了一圈之后,才摇头晃脑的给吐了出来。   “看看人家这二货装的,可比你最开始见我那会儿敬业多了。”   秦止:“……”   治标与治本   当某个关莺叫不出来名字的出云山庄下属一路狂奔着跑到关莺的小院子,向自己临时的新主子汇报说方炼终于冲破层层阻挠,用散心这一个光明正大到让人无法拒绝的,而又实在是拙劣到土得掉渣的理由跑去花园时,关莺和秦止一块儿放下茶杯,心中顿时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果然是被辛折授意的吧!   一定是被辛折授意的吧!   绝对是被辛折授意的吧!   尽管在辛折进来的十来天内,关莺和秦止已经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换了七八种手段来阻止辛折接近方炼独居的小楼。   但这一切仍然不能阻止辛折或趁夜深人静,或趁偶然路过的机会,时不时的往方炼院子里扔上一块姑娘们用的丝巾,或是花园里新抽出来的嫩芽来借此曲折勾引方炼出门的坚定决心。   甚至更过分的是,连街边刚出锅的锅贴辛折都扔过一油纸包整的!   事后那包锅贴被关莺刚巧碰到,捡起来和秦止分着吃了,边吃还边夸赞了一下辛折那虽然挑剔,却仍然把挑剔这项龟毛的事情做得纯出于自然的舌头。   因为味道的确不错。   “你别说,他那方法竟然还真有用。”其实在方炼出门之前,秦止和关莺都对辛折的这种曲线救国路线不屑一顾。   更何况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等他问清楚事实真相之后立马把辛折给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就算是幕后主使真有胆子跑来要人,也能说不知道不清楚从来就没见过这号人。   “不过很奇怪,很少有江湖人会用这种完全无法准确预测后果的方法,来达成目的。”相比起关莺安安稳稳的坐在凳子上,秦止还算是稍微表现出了一点点可以称之为“对这件事情着急”的态度。   因为他好歹没再喝茶,而是缓缓站了起来开始拍袖子抚平衣服褶皱打算往外走。   “虽然一旦成功他的确是可以把自己完全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但这种事情的成功几率也太不靠谱了,别说东西会被人拣走,就算是他成功把方炼引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找着机会搭话吧……”   关莺看了秦止一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这个倒是可以在机关阵里用上,你别说,还真挺管用,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止:“……”   所以说,不管关莺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正常,她其实和花琰在骨子里还是有一定的相似性的。   至少在看到什么都往机关上套的这个习惯上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眼光的敏锐度差了绝对不止两个档次而已。   于是,某只在一路上还因为自己被赋予了崇高的,有幸传达最高机密的权力,而衍生出一股浓厚的“我为主上及时传话我光荣”的使命感的出云山庄下属,在看到关莺和秦止的悠闲态度之后,瞬间对自己的人生定位以及生活目标开始迷茫了起来。   既然不急的话,那寸步不离的跟着方炼走的五堂主和一堂主干嘛一脸“方炼出门等于天塌下来了”的要吃人表情,把自己扯过来千叮万嘱务必要第一时间汇报给关莺和秦止听啊!   当然,这种无伤大雅而且不着调的小心思,就不属于秦止和关莺所关心的范畴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存在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来打破原来对于未来的规划和设想。   而等到关莺和秦止已经双双报着杀人灭口的打算赶到现场时,才充分切身替辛折体会到了一句话。   人算不如天算。   除去戳在方炼身前当门神的一五两个落日宫堂主,被护得密实严缝不透风的方炼,站在一边很明显是带着突然被人撞见从而的猝不及防还没想好对策的辛折,现场的人还有亲自来送玲珑枕的花琰,以及一个秦止很熟悉,但关莺并不认识的,一看就有名门淑女风范的少女。   “真是没想到,流云竟然会在这里碰到花三少爷。”少女很明显是和花琰早就认识,微微躬身,见礼过后就开始了套话第一步,“难道三少爷也是来找人的?”   花琰秉承着他一贯是对不熟的人装面瘫的优良传统,瞥了少女一眼,冷哼一声,干脆别过脸去,懒得理她。   少女很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花琰的面瘫模式,低头轻笑一声,正打算锲而不舍的继续没话找话,关莺就已经恰到好处的推开俩充当门神的堂主,戳到了少女和花琰面前。   “花三少爷?莫非是淮北花家三少爷,花琰公子?”   花琰在关莺开口之时就轻咦了一声,继而一脸不耐烦的把手中拎着的包袱往关莺面前一递。   关莺:“……”   秦止:“……”   “看来花公子已经很清楚我容华楼的规矩了。”往后轻轻退了一小步,关莺没伸手,反而是微微侧身,瞄了已经缩到方炼身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秦止一眼,冲着方炼躬身行礼,“不知楼主意思如何?”   秦止眼明手快的换了个角度站着,刚好挡住站在一边孜孜不倦观察自己三人举动的辛折的视线,赶在方炼说“既然人都把东西给你了,那就接着啊”这种拆台话之前,抬手捅了捅方炼腰眼,压低嗓音。   “你说有事请到后院来,先与关姑娘和齐先生说。”   然后从方炼口中吐出来的话就变成了。   “公子有事,就直接与关姑娘和齐先生说吧。”   关莺:“……”   秦止:“……”   所以说,方大哥,方大爷,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温文尔雅的平和语气,说出来这种在外人听来,明显就是容华楼总楼主对两位得力心腹下属的分权架空行为明显不满的话来好不好!   “花三少爷,请。”当然,就算心里再怎么翻滚吐槽,关莺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而沉稳,在冲方炼再次行礼应是之后,甚至还挽救性的补充了一句“属下多谢楼主信任”的这种没有丝毫说服力的话,才侧身对花琰做了个请的手势。   花琰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站在方炼身侧,同样戴着金面具的青年身上。   然后就充满疑惑的顺着关莺的指引方向,跟着一堂主走了。   “这位姑娘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关莺一直保持着慈眉善目的表情目送完花琰走人,才腾出空来,轻轻叹了口气,打算用先前对付谢小容的模式把少女一并打发走。   能认识花琰还这么一副熟稔语气,十有□和秦止关系甚密。   “姑娘一定是容华楼的关姑娘。”少女后退半步,裣衽为礼,嗓音轻柔温和,“流云久闻姑娘大名,又听闻姑娘深得容华楼主信任,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关莺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对付跑来胡搅蛮缠开口闭口就是狐狸精长狐狸精短的货色,关莺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对付这种一开口就是大套子礼数又温柔可亲彬彬有礼的人……   虽然关莺也有办法应对,但总觉得应付起来浑身不舒服。   “姑娘,有事进屋再说。”还了半礼,关莺侧过身,瞅着辛折还在观察少女的空挡飞快的冲五堂主使了个“你领着人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要再给辛折机会我就砍死你”的威慑性眼神。   五堂主顿时只觉得周身一冷,背上汗毛倒竖了一大片,低声冲方炼说了句“楼主,走吧”,然后耐着性子等着方炼才一点头,就头也不回的拽着人跑了。   “关姑娘不必麻烦,流云所托的不过是小事,说完就走,不需要看茶了。”少女冲关莺露出一个招牌式的温柔微笑,从袖中拿出一卷画轴,“流云也是是受庄主所托前来传话,想请容华楼寻一个人而已。”   关莺扫了辛折一眼,后者自动自觉的滚走巡查。   秦止趁辛折转身的功夫踏上两步,在关莺耳边轻轻提了一句。   “她的意思,庄主是我爹。”   关莺:“……”   于是,这又是一个来找自己这只所谓狐狸精的么?还是打着出云山庄庄主的旗号来的?   “姑娘说庄主?”当然,就算是已经提前开作弊器知道了答案,但戏还是要做充分了,关莺轻咦一声,不着痕迹的看了还托在少女掌心没打开的画轴一眼,“姑娘莫非是出云山庄的人?”   少女这回倒是承认得爽快,“关姑娘就是关姑娘,果然厉害,在下沈流云,未经通传就闯进来,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所以说,你都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了,要怪罪早把你砍翻在地五花大绑扔牢里不给饭吃了,还等着你现在来道歉……   关莺囧囧有神的看着还在自顾自往下道歉兼顾说明来意的沈流云,懒得说话。   “啊,是了,流云僭越了。”在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庄主如何担心,如何派人,自己如何被幸运的选中,如何找到这里又如何没看到通传的人,于是只能自己跑进来”之后,沈流云终于一拍脑袋,故作惊异的回到了正题,又递上了一个小盒子,“这是代价,请姑娘代流云奉上贵楼主。”   关莺忍下一个哈欠,泪眼朦胧的接过盒子,打开扫了一眼,又把东西扔了回去。   “谢家来托我容华楼找人,奉上的是谢家祖传散花簿,落日宫主来托我容华楼找人,代价是落日宫的机关阵图,今天倒是没想到,出云山庄来托我容华楼找人,竟然只付一个玉扳指的代价。”说到落日宫时声音稍稍扬起,刚好让还躲在一边听墙角的辛折能够挺清楚,关莺顿了顿,冷笑一声,“出云山庄未免也太小看我容华楼了,沈姑娘,不送。”   秦止:“……”   沈流云的招牌微笑终于在关莺那句不送扔出来后,裂了那么一点点。   “大概关姑娘是不知这枚扳指在出云山庄的含义。”双手捧着再次把盒子递上去,沈流云笑容愈发温柔,“只要姑娘有这枚扳指在手,只要是在出云山庄南方八省的范围内,所有出云山庄下属,可供姑娘差遣三次。”   关莺侧头,瞄了秦止一眼,声音越发冷了下来,“原来庄主花大力要找的人,不过只值这个价。”   沈流云:“……”   都南方八个省任你调遣了还想要什么价啊!多少人哭着喊着求摸这扳指一下都不能啊!   “姑娘知道庄主要找谁?”故作惊异的看了关莺一眼,沈流云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画轴。   关莺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那句“不就是把你们少庄主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么”还没来得及出口,秦止就及时的再次在耳边轻轻提醒。   “她找的是我。”   关莺一口口水梗在胸口,差点没被活活噎死。   果然出云山庄的人就是比别的人想得深想得远想得够长就,谢小容还只能想到找出狐狸精这种治标的方法,人一出手就是管到了秦止头上,一次性治够本,让丫挺的从此断了再找狐狸精的念头么……   少庄主身边的安全地带~   其实如果放宽标准,把关莺和秦止的答案加总的话,俩人也算是一致对外的猜中了沈流云那一直在手里捏得死紧也不肯放松的卷轴里的内容。   上面不止有秦止,秦止身边还戳着个关莺。   虽然画得不是很清楚,脸也稍嫌有点走形,但衣服式样花纹颜色那是的的确确一点没错。   关莺在打开画轴的那一瞬间,面具之下的脸就扭曲了。   以至于秦止以为的,关莺后面原定计划要说的“一个狐狸精身价就已经值一本散花簿了,难道再加个少庄主,才只能换出云山庄南八省令牌么”的这种菜市场买萝卜的砍价话统统都被咽了回去。   干脆利落的把画轴并扳指扔回沈流云怀里,关莺直接说的是:   “不如沈姑娘还是先回去再问过你们庄主,就让他照着谢小容的例子,自己再看着办吧。”   然后秦止就成功的看到沈流云的招牌得体微笑,咔嚓一声,裂了个彻彻底底。   所以说,要比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沈流云比起关莺来,果然还是欠了点火候的啊……   别说沈流云这次跑过来十有□是出于沈伯伯的授意,自己爹不知道,就算是这真的是自家爹的授意,就是再多给沈流云几个胆子,她也不可能真的脑抽把关莺的原话给丢上去讨骂……   “你怎么看?”由于自己的脸也赫然挤上了出云山庄掘地三尺都要刨出来的人的名单的这种震撼性的消息来得太过于猛烈,从而导致关莺在气跑了沈流云之后也一路沉默无言,直到手下意识的搭上了自己小楼的院子门,才像突然惊醒了一样,回头看了眼被自己晾了一路的秦止,没话找话的吐了句在秦止看来,就和废话一样的话来。   “你放心,你的画像虽然他能弄到,但身份应该查不出,最多以为你是个刚出江湖的不知名人物。”秦止伸手替关莺推开门,自己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他很清楚我手下有多少人,你的人都隐在暗处,他以为大多数都只不过是我招揽来的下三流人物,否则也不会这么大胆的来向我示威。”   关莺:“……”   照秦止这意思,说她落日宫的下属武功烂这还算是一句夸赞?   “你好像也不怎么急嘛。”深吸一口气,关莺飞快的往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应该是被带到自己这里的花琰,漫不经心的换了个话题。   沈流云会跑来这里扬言说要寻秦止,多半是出于她爹的授意,跑来大大方方的告诉秦止“我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了,你这种小把戏在老子面前玩还嫩了点”的示威意思。   如果硬要加的话,没准还有看自己反应的那么一点试探在里面。   但如果秦止说那位南八省的总管事只以为自己是个有钱有武功的江湖闲人的猜测属实的话,那么后面那条看自己反应的试探也可以忽略不计。   “你不也不急?”瞄了关莺一眼,秦止自动自觉摸到自己惯常的石凳子上坐下来,“怎么,是不打算去找镜公子的那位手下了?”   关莺瞬间就把自己切换成了要阴人前的温柔和蔼大方可亲状态,看得不仅是树上的七堂主浑身一颤,就连已经习惯了关莺心理的秦止也不自觉的抖了两下。   “是谁告诉你,我不找了的?”   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已经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小纸条,俩手指捻着冲秦止晃了晃,“你家那位和你青梅竹马的沈小姐在咱周围已经晃荡了起码三天了,只可惜咱俩都不知道,还是被辛折先发现的。”   秦止伸出去接纸条的手顿时滞了滞,又缩了回来。   “肯定不是好消息,你直接说吧。”   关莺:“……”   你就是吃准了自己会给你看吧!连手都懒得伸了,把我当陪太子读书的书童么!还带自动语音播报功能的?   当然,虽然心里已经吐槽吐到翻滚,但关莺还是直接把纸条在手中展开,双手各持一边,平平整整举到秦止眼前。   虽然字是最标准的蝇头小楷,没有特色,也没有落款,更没有明显的收信人暗号。   但光就内容上来看,也的确是足够让人想马上就跳起来杀人灭口了。   上面就简简单单一句话。   容华楼乃出云山庄与落日宫联手之物。   然后秦止脸就彻底绿了。   “你……”   “我让他们把字条原样放回去了,给你看的是拓本。”关莺脸色也没比秦止好多少,耐心举着,确保秦止已经把字条看了五六遍,每个字都已经嚼碎了拆分入腹后才把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掌心里拿内力销毁了。   “虽然镜公子就在附近,但恐怕辛折要知会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家那位草包。”   秦止一脸“我绝对同意你”的表情,点了点头。   “沈伯伯会知道我和容华楼的关系,应该是沿途打听到了我的行踪,又见司商和伯予曾在这里出入。”屈起手指敲了石桌,秦止声音不自觉的就给沉了下来,“又或者是,干脆我这里出了叛徒,但为什么辛折……”   关莺把下巴搁在石桌上,左摇右晃半天,不置可否的看了秦止一眼。   那表情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你丫挺的就给我装吧。   秦止:“……”   “你是觉得辛折还不知道沈流云不归我管?”尽管用的是疑问语气,但秦止表达的内容在关莺听来也就是肯定意思。   “有我先大张旗鼓的给容华楼铺了条路,你觉得容华楼想要在白道上再次迅速出名的方法是什么?”   “……装腔作势的把出云山庄扫地出门。”   关莺一副“孺子可教”的赞叹表情,伸手虚抚了两下秦止脑袋顶。   秦止:“……”   “那你已经知道你下属的叛徒是谁了?”如果说自己的行踪还算容易查的话,那么关莺的身份可谓是江湖上机密中的机密。   桃花夫人那档子事早在辛折进来之前就已经全部解决完毕了。   目前来看,除了几个堂主外带容华楼中有一大半属于关莺的势力这一条外,秦止可以确定关莺不会让人看出那些人和落日宫有关。   而出云山庄的人压根也不知道落日宫掺和了这件事,落日宫的下属也完全不知道和自己搭伙的是出云山庄的人。   于是辛折能够给人传出说落日宫有参与容华楼的消息的话,就只剩下一条可能了。   在关莺的直属心腹中出了反叛。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关莺叹了口气,“伯予也没查出来什么消息?”   秦止摇摇头,“查出来的都是他想给我们看的,我只能说,那人做事太滴水不漏了。”   关莺完全不见惊异的哦了一声,懒洋洋的直起身子,忽然重重一拍石桌。   顿时簌簌的掉了一地的石头沫子。   正站在树梢之上远远眺望还在围着方炼小楼打转的辛折的七堂主差点没被吓得直接掉下来。   “宫……关姑娘,什么事?”   “花琰呢?人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老子领过来?”明显被一堆事情砸到不爽的落日宫主语气非常不善。   受到惊吓的七堂主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往后悄悄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安全,索性往前凑近了秦止。   秦止:“……”   于是说,关莺总不至于往自己身上下机关套子,所以自己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带么……   “老……老一说,他是把人带进来这里了啊。”   关莺:“……”   秦止:“……”   所以,七堂主的意思也就是说,以花琰那种破烂武功,竟然也可以在自己这三个大活人的眼皮子底下,藏得这么安稳么。   秦止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容华楼的机关设计者身上。   后者则大大方方的一摊手,把责任推脱得理所当然。   “是你说外面不好有那么多机关,我才把那些机关被触碰后会显示的小把戏都给撤了。”   秦止看着关莺的目光中,顿时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浓烈悲愤情绪,以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实在让我太伤心了”的纠结。   天地良心,他明明说的就是让关莺把地面上那些阴人的小把戏大陷坑什么的减少一点,谁让她减少这种必备机关了???   “他应该还来不及转到后院。”关莺咳嗽一声,颇为心虚的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秦止的表情,领着俩人往屋内走,“所以如果不是在椅子那儿掉下去的,那就是在……”   伸手往柱子上敲了五下,一块小木板弹出来,关莺好整以暇的扳下机括,慢条斯理的等着面前地板吱吱呀呀的滑开。   “应该就是在这里。”   然后里面黑黑沉沉,石板还是那块石板,机关也还是那个机关,藏在石板底下的箭矢依旧还在那儿摆着,通向密道的石阶上空空如也。   秦止抽搐着一张脸,默默的给关莺搭了个拙劣的台阶。   “或者可能是避过了机关,走下去了……”   关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秦止一眼,抬手把机关合上。   “……少庄主,你这是在污蔑我的机关布置。”   秦止:“……”   所以说,这就是典型的,给脸不成功,反而给了个屁股,然后让人一巴掌给拍回来了的模范结果么……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玲珑枕   如果除去关莺一开始误判了花琰发现机关的能力的话,其实剩下的都还是没猜错的。   在刨去了“没有从屋子里进密道”这一条之后,后面的工作就很容易了。   关莺甚至连想都没再多想一下,就带领着秦止一路畅通无阻的冲到了后院。   然后就连秦止这种外行都清楚了。   后院地上干脆开了个口子,花琰甚至连入口的暗门都没想到要关,直接就大头朝下的撞进去了。   关莺默默无言的顺着斜坡往下走了两步,俯身把嵌进石板的小飞刀拔起来。   “我想知道,花三少爷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秦止:“……”   “你是说,跟谁比?”尽管秦大少爷是满心想吐槽回答说不怎么样,但考虑到花琰说不定就在前面一个拐弯处被机关卡着了,听到了终归是不好,最后还是换了个委婉点的说辞,“大概……是司商的,不对,应该是和谢小容差不多。”   关莺:“……”   也就是说,花家最被看重的三少爷,武功其实挫到连三堂主都可以轻易把他敲晕么。   “不知道他手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小机关。”关莺上下抛了两下小刀,回手扔给了跟在后面充当尾巴的七堂主,“你还在这里干嘛,去看着辛折,只要他来就赶紧喊。”   七堂主如蒙大赦的滚了。   “他手上有其他机关暗器会怎么样?”秦止跟着关莺的脚步走了两步,一路囧然万分的看着关莺一路一一把被撞开的机关能归原的归原,归不了原的就记下来出去之后让别人归原,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关莺先前的话才说了一半。   关莺微微侧头,瞄了秦止一眼,口气平淡得就像在说昨天晚上菜放少了盐一样。   “也没什么,我自己院子里的机关还不算过分,大不了就是能挡机关的东西全毁,如果他还不知道出来的话……”   剩下的关莺也没再说了。   因为一转过转角,秦止就已经成功看到大腿上被砍了一刀深的,血染了一整条裤腿,还被刀子钉了衣服挂到墙上,已经半昏迷状态的花琰了。   这叫不算过分……   关莺淡定万分的走上去把刀子扯出来,拎住花琰衣领把人扔给秦止,自己蹲下来把散了一地的机关残渣全收到怀里,拿衣服兜了,又单手拎起被砍成两半的一大块玉凑到火光旁边看了看。   其实花琰的伤并不算重,至少在关莺这种没事就要往自己机关里滚上一滚的货色看来,是属于绝对轻伤。   当然,就花琰以奇烂的武功,却能够把每个机关都踩得这么准,并且还奇迹般的没有死这一条上,就连关莺也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惊叹,外带反思是不是自己这次的机关下手太轻了。   “还不错,如果不是这个枕头挡了一下,最后那一刀应该是对准心脏的。”   秦止:“……”   所以说,在不抹毒的情况下,落日宫的机关其实追求的最终效果就是一刀毙命干脆利索么……   “你说什么?”秦止伸手搭了下花琰脉搏,确定完此人暂时还死不了之后,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的抬头盯住关莺,“你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那把弹出来的刀我原来设计的是对准心脏的啊,怎么了?”   于是,在秦止基本上想吃人目光注视下的关莺,就算是脸皮再厚也终于没能抗住,话音听着听着就低了下去,继而一脸“我的神仙啊不会吧”的表情,重新把手里的玉拎起来,凑到眼前看了看。   “枕头?”   秦止悲愤的看着关莺,又看看自己手上已经彻底晕死过去的花琰,点了点头。   关莺慢慢弯腰把玉又放回了原处,似乎还安抚性的摸了两下。   “你看错了,花琰哪里会蠢到带着玲珑枕来闯我的机关的,这不找死么。”   秦止:“……”   “不过这次他算是下血本了。”干笑两下,关莺挪着步子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秦止想要吃人的灼灼目光,“玉质是真的不错。”   秦止:“……”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痛恨自己的乌鸦嘴。   让他当时跟花琰说完之后,还要跟关莺说“就算是花琰把玲珑枕造成了个废物,我相信以你的水平,也能把废物变成宝贝”的这种坑爹马屁啊!   现在是真的成一坨正儿八经的废物了。   “……我拿上去看看。”最后还是走过去把被劈成两块的玉重新抱在了怀里,关莺似乎是颇为认命的叹了口气,“这种小打小闹的东西还真是有段时间没做了,手生。”   秦止开始很认真的考虑,如果花琰醒来,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东西,被关莺一句话贬为“我不屑于做的”小打小闹的东西,摔门砸古董发誓十年之内不再给出云山庄提供机关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是了,你不记录了?”关莺抱着枕头往外跑,秦止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在临出门口时终于回手指了指密道,再次开口。   关莺正借着光研究怎么样才能把机关做得自然一点,听到秦止说话顺口就答了句直白的大实话。   “他武功太差,记了也没什么用,难道你觉得我会为他一个人把机关给改容易么?”   于是好不容易才醒转过来的花琰,大概是被关莺的话刺激大发了,还没等说出一个完整的你字来,就又撅了过去。   秦止:“……”   在出云山庄和落日宫双方都出了自己心底并没有底的叛徒的情况下,关莺和秦止也没敢冒险把花琰就放出去找人来治,而是直接把人从密道里抬到了关莺小楼的客房中,又由秦止亲自翻墙出去给扛了个大夫进来换药裹伤。   “机关是你做的?”由于失血过多而晕倒,又因为花家富裕而养得体质健康很快就再次醒过来的花琰,第一句话超出意外的并不是喊着要喝水,而是淡定的在房中看了一圈之后,目光略过戳在旁边做“你醒了啊”惊喜状的秦止,直接放到了关莺身上。   正在图纸上涂涂抹抹的落日宫主一脸被打扰到了而不爽的表情抬起头来,总算是碍着秦止的面子没发作,顺手端了放在一边的茶盏往嘴边凑。   “是我,有事?”   然后花琰就一脚踹了还在给自己裹腿伤的大夫,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下来,冲到关莺面前,双手扶住桌子腿。   “姑娘,花某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可否请姑娘收在下为徒!”   关莺一口茶全冲着花琰脑袋顶喷了过去。   收徒……这得是多脑抽了的孩子才能想得出来的坑爹招数啊。   别说武林上师徒名分极为严格,门派之分更是森严,就单说落日宫这个魔教的门槛摆着,花琰这种武功不被活踹下去才怪……   “花三少爷误会了。”定了定神,关莺抽搐着嘴角看着秦止走过来把自己手里的茶杯接过去,以防自己待会儿一个忍不住就把东西敲人脑袋上了,“在下师门以血亲相传,除去直系血亲,机关术不传旁人。”   花琰目光灼灼的抬头看着关莺,等她这一句话的更为易懂的解释。   “……也就是说,除了我的儿子或是女儿,其他的人我不教。”关莺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想了想,又生怕花琰听不懂似地补了一句,“我爹也没徒弟,只教了我一个。”   花琰继续目光灼灼的又盯着关莺看了半天,才忽然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忽的站了起来,迅速而又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   “那么还请姑娘稍候几天,在下这就回家准备聘礼。”   然后关莺就看到那个被秦止拿走了的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继而精准的带着半盏琥珀色的茶水,砸到了花琰头上。   花琰连哼都没再哼上一声,脑袋磕上门框,再次晕死过去。   秦止淡然瞥了关莺一眼,走上前拖着花琰衣领,把人又摔回床上,低声而又气势十足的冲着躲在一边已经吓傻了的老大夫吐了俩字。   “继续。”   关莺:“……”   “砸晕了好。”走到桌边把笔塞给关莺,秦止低头看了眼才画了不到一半的机关图纸,顿了顿,才接下去,“省得他口没遮拦乱说话。”   关莺足足愣了半天,才从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直白求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淡定的接过秦止递来的笔,杵在空中半天,才似乎是颇觉无语的扔了句话出来。   “是你手下,你随意。”   秦止:“……”   悄无声息的私奔   再次睡饱了被饿醒的花琰终于带上了正常的脑子,不仅看清楚了床边戳着的秦止,更想起了关莺是秦止带在身边随时跟着跑的,很具备成为仅次于谢小容庄主夫人地位的宠妾潜质的新下属。   再联系上自己家里那一群标准的妻不如妾生活模式,花琰总算是彻底明白,自己脑袋上的那一下,还真没白挨。   “秦兄?”按照正常失血虚弱之人醒过来的程序要茶要水的走了一圈之后,被秦止指使着老大夫裹成了一枚标准粽子的花琰靠在床头,连抬头都困难。   “那天你让伯予来给我传信,说让我把东西送来容华楼,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已经抓紧时间把图纸画好的关莺长吁一口气,晃晃脑袋,站起来走到秦止身边,“剩下的要看你家工匠开工速度了,其实也无所谓,不就是个幌子,谁还会真去研究这东西是大是小?”   正在跟秦止没话找话的花琰立刻闭嘴,努力转过脖子,从床上伸长脖子盯住关莺,以至于秦止都有错觉,那其实并不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饿了十年的狼陡然间看到了一坨浑身噗噗往外冒油光的五花肉……   关莺顺手就把手里的图纸递了过去,然后半道上就被秦止啪的一下,打在了手背上。   “你想干嘛。”秦大少爷不着痕迹的往前踏了半步,刚好挡了关莺半边身子。   关莺:“……”   不管怎么看,这句话也应该由她来问好不好!!!到底谁才是被打的那一个啊!!!   “不是说非血亲不传?”好整以暇的收回手,秦止又看了一眼花琰,示意他就算是关莺哭喊着把图纸往他手里塞求着他看一眼也不准接。   “反正他就算是看到实物了也能把图画出来,花家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还是趁早关门算了。”完全没有意识到秦止良苦用心的不解风情的某只,锲而不舍的绕过横在她和花琰之间的活物障碍,一脸“君子坦荡荡,你不必和防贼一样防我”的正义表情继续诱惑花琰,“再说了,这不是你让他弄出来的东西么,花家连自己丢的东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说不过去吧。”   秦止:“……”   “更何况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会做出什么东西来,给他看个成品又碍你什么事了?”莫名其妙的看了秦止一眼,关莺终于冲破层层眼刀,万分殷勤的把烫手山芋成功的拍在了已经僵得躲避无能的花琰手里,“而且他好歹也是你这边的,看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的吧。”   已经被天上掉下来的热乎馅饼砸晕了花琰,第一没考虑到和自家隐藏未来老大抢女人的悲惨后果,第二也没听到关莺最后那句“你这边的”,明显是和秦止划清了身份界限的隐藏性暗示,顺手就捧了图纸,举到眼前开始仔细研究。   关莺一脸“你看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做机关的一心想着看图纸,这都属于不可抗力因素,就算是幕后老大也阻止不能”的理所当然的表情,同情的拍了拍秦止。   秦止:“……”   “你下一步是不是打算让他在这里住上几个月?”深吸一口气,秦止默默平息了半天情绪,扭过头去不看花琰这个让他丢尽了脸面的坑爹货色。   关莺看了已经沉浸在各种机关之中不能自拔的花琰一眼,轻轻走出去,还贴心无比的带上了门。   “留他在这里,总比你把他放出去给你乱说,说漏嘴了的强。”   于是先前还在因为“关莺是因为花琰求亲,而对他好感度大涨,然后大发慈悲的给了他看机关图纸的特权”而各种不爽的出云山庄少庄主,瞬间就被关莺出门之后的第一句话给彻底治愈了。   说到底,关莺这是属于牺牲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就为成全他那一句“不想让花琰出去到处大嘴巴乱说”的无心吐槽么!   “你这么想也没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大好的少庄主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回头给花琰送一瓶子跌打损伤膏来揉脑袋。   然后关莺就被秦止突然间变得柔和万分的声音给活活煞到了,基本上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紧着往前赶了两步,跟秦止拉开距离。   通常而言,如果自家爹突然用这种语气来跟自己说话的话,那么自己身边五步之内多半会出现一个坑爹的机关……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秦止觉得,关莺往往不仅能够很深刻的领会到自己还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动手能力也非常强。   自己不过是暂时疏懒了两天容华楼的各种日常大小事务,以及拒绝再看李叔每天辛辛苦苦整理上来的各种江湖大事汇报,关莺就能立刻把还在研究玲珑枕图纸的花琰打包塞进密道,拆除所有可能伤人的机关,往里准备了两个月的干粮和清水,顺便关闭了其余所有进入那条密道的可能入口,再把辛折踢到外楼当打手,最大程度上隔绝他和方炼的接触……   而等秦止在没有任何预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拎着个小包袱打开关莺窗户溜进来时,后者也已经穿戴整齐,背着包袱站在了自己房中的密道门口,甚至还略带了些焦急的冲着秦止轻轻埋怨似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才来。”   秦止:“……”   他是不指望关莺能用一副“你怎么能溜进我房中呢”这种良家女子对上采花贼的态度来对着自己,但好不好也不要把自己这种偷摸翘家的行为,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尽管在不会武功的人的想象之中,翘家的最完美模式应该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突然毫无征兆的,代表着一个组织最高位的两个人,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然后俩人或双双跑去找个高山,云淡风轻的携手听风,或隐居闹市,享受柴米油盐的平淡,又或者是哪儿都不去,就隐藏在组织的某个角落,慢慢品尝别人寻找自己时的被担心的焦急心情。   但事实就是,很多情况下,理想……那也就只能是理想而已。   坑爹的事实往往是,高山多半都被各大门派占据,就算是没有门派,总也会有那么几个想要隐居图清名,又想要出名收徒赚钱的矛盾货占据,真实情况往往就是自己还没等爬上山顶,就被人认出来然后各种拉去家里喝酒送礼拍马屁套近乎。   而市井平民模式就更加不用考虑了,落日宫和出云山庄的暗支全走的是这个路子,谁也不能保证隔壁卖酱油的纯良小哥,在晚上不会突然兽性大发变身成飞檐走壁的采花贼。   至于躲在角落看别人找自己……那属于苦逼中的绝对苦逼,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江湖上多打听点正经事。   如果硬要往理想模式上靠的话,大概秦止和关莺的翘家行为,还是符合了江湖理想传闻中的“悄无声息”的那一条的。   因为他们不过是悄无声息的走了一条被关 闭了所有机关的畅通无阻的密道,然后就踏上了城外的土地。   其实当关莺出现在鸣蝉包子铺旁边的秘道出口时,已经起床开始摆摊的青年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死不开口装没看到的。   为了使自己的演技更逼真,他还特意回屋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估着时间差不多关莺该走了才重新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原本应该早就滚没影的自家宫主依旧不依不饶的站在包子摊前,深沉万分的看着还在冒热气的笼屉不语。   鸣蝉几乎是用最快速度打包了一大包包子,双手高举过头顶,谄笑着请关莺笑纳。   “我从没见过宫主也没给过包子,请宫主放心!!”   关莺:“……”   秦止:“……”   其实对于堂主把鸣蝉从鹿耳城打包带过来当前哨的行为,关莺没意见,鸣蝉要把自己的包子摊全部搬过来关莺也没意见,但自鸣蝉下山卖包子也卖了四五年了,蒸包子的笼屉竟然现在还是当年鸣蝉下山时自己送的那一个!   也亏这货用了这么多年都没丢……落日宫就是再穷,也不差这个钱吧……   一眼认出旧物的落日宫主,顿时陷入了对鸣蝉“每月自留收入开支与上缴落日宫份额是否合理的认真核算之中,甚至于完全忽略了鸣蝉那快得让她想死的嘴巴,一口把她偷摸翘家行为叫破的坑爹行为。   虽然被鸣蝉叫破的的确是她想教育鸣蝉的重点,但现在她想的根本和见没见过这回事没有半文钱关系好不好!   一直默默站在关莺身边充当背景墙的若有所思的秦少庄主,直到看着关莺啃完了大半包包子之后才突然像想通了什么一样,伸手往纸包里捞了个豆沙馅儿的。   “你刚刚一直没说话,想的根本就不是要鸣蝉封口的事吧。”   关莺随口啊了一声,奖励性的把纸包都塞到了秦止怀里,”你怎么知道?”   然后秦止的脸似乎是飞快的囧了一下,默然无语的看着关莺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   “如果你当时想的是让鸣蝉闭嘴的话,包袱里的机关早该掏出来往他身上招呼了。”   关莺:”……”   不得不说,在不明白自己思维过程的前提下,秦止能单凭对自己的行为习惯的了解度猜到这个地步,的确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闯荡江湖之破庙之夜   所以说,身份这种东西,往往是一把双刃剑。   既可以让人在江湖上生活得和个大爷一样,出门马车接送,进府有人伺候。   比如说离家之前的秦止。   也可以让人在江湖上过得和过街老鼠一样,只恨不得把脑袋层层包住装成个爬墙出来的麻风病人,然后在身边立块牌子说此人有病生人勿近。   比如说离家之后的秦止。   连带着连原本低调的关莺也倒足了血霉。   先背上一个死皮赖脸缠住秦止不松手的狐狸精称号,成功吸引了谢小容的仇恨值。   继而扛上了深得秦止重用,手中握有大量钱财的冤大头帽子,成为了出云山庄及镜公子手中,有画像的,死都要追查到的人士之一。   最后还因为和秦止双双翘家,正式在出云山庄内部认定的“少庄主帮凶”的名号上,又被打上了一个“确定是勾引少庄主连出云山庄庄主之位都可以舍弃的,虽然长得那么挫,但依然勾引有术的穷凶极恶狐狸精”的确切升级版标签。   “这样不行啊……”三天之内甩脱了身后偷摸跟着的七八拨尾巴,打跑了前来追杀的四五拨杀手,骂走了上前送盘缠汇报事情的所有暗支,关莺在秦止正打算一脚踹开荒山野岭庙门的时候,终于没能忍住,一把拖住前方开路的少庄主,“荒山野岭不可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咱们总不能在这种地方晃一圈就回去。”   秦止:“……”   他也知道不可能,但谁知道落日宫和出云山庄外带镜公子加起来的势力,基本上已经覆盖了整个江湖啊!   进酒肆有人贼眉鼠眼的上来对暗号,进饭庄有人贼眉鼠眼的上来对暗号,想抓个偷钱袋的贼,跑进巷子里了,贼也开始贼眉鼠眼的上来对暗号……   当然,也有不对暗号的,那是镜公子那一拨,直接上来就大刀当头劈!   他只不过是想和关莺两个人偷摸着出次江湖安安静静的打探点消息好不好!   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么?   “明天去想办法吧,现在身后好歹没人。”叹了口气,秦止正打算脱了外袍给关莺铺在地上垫着坐,后者就已经自动自觉的拎起满是灰尘的蒲团拍打两下,然后爽快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秦止:“……”   “放心,就算他们追到马,也最多以为咱俩用轻功赶路走了,地上没留足印是很正常的,不会回头来看。”关莺瞄了眼秦止手里递了一半的外袍,拖了另一个蒲团过来,意思意思的拍了拍灰,示意秦止垫这个自己坐。   于是献殷勤献慢了的少庄主,一脸挫败的又把袍子给穿上了。   然后俩人几乎是同时一惊,侧耳往门外听了听,秦止冲关莺伸出手,一把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关莺一挥袖子,掌风把案台上小香炉带翻,香灰撒了一整个蒲团,掩盖住原来坐过人的痕迹。   秦止四下环顾一圈,干脆利落的挑了西北角上最大的一尊佛,拉着关莺躲到了后面。   关莺下意识的就想躲到旁边那尊佛背后,空间比较大而且舒服,结果还没等动弹就被秦止扯住手腕拖回了自己怀里。   “别动,来了。”   门被恰到好处的推开,来人脚步轻巧,还没等走到屋子中间就往房梁上噗噗噗打出三枚银镖。   然后屋顶就被人踹破一个大洞,一坨标准的五花肉用和他身材极其不相称的轻功飘飘荡荡的掉了下来。   “二哥果然又不走门。”先前从门进来的人轻轻一笑,嗓音温柔娇媚,“修屋顶是不麻烦,难为的是每次都要把新屋顶修得破破烂烂,好让人以为这是间破庙,也亏得二哥每次都喜欢做这水磨工夫。”   “大哥呢?”五花肉四下看了一圈,皱起眉头,又抬头仔仔细细往屋子四个角上看了两眼,“有人来过?”   先前的嗓音越发轻柔妩媚,“二哥又说笑了,这就是一间普通破庙,难道还不许人进来坐坐歇歇脚?”   五花肉走到案台前,弯腰拾起香炉拍拍打打又放回原位,“周围没有推落的痕迹,这个香炉是被人用掌风震下来的,你觉得有什么人会在破庙里歇了脚之后,还特意把香炉震下来掩饰痕迹?我敢保证来人还在附近,说不准大哥就是抓他们去了,所以才来晚。”   关莺:“……”   秦止:“……”   娇媚嗓音终于往前走了两步,关莺偷摸着伸出小半个脑袋,勉勉强强看到了一片大红色流云金边的衣服角。   “哎哟哟,还不许人逃追杀了?”   抬起袖子掩唇一笑,大红色的衣服印着月光,上面金线刺绣的五彩凤凰顿时晃花了关莺狗眼。   “听说最近出云山庄的少庄主迷上了只长得不好看的杂毛狐狸,带着人正私奔呢,难道就不许他们逃到这里来歇个脚?”   关莺:“……”   秦止:“……”   “你就不能给我正常点说话?”五花肉颇为不满的转动着肥肉三层的脖子,扭头看了一眼,总算没继续在庙里大搜查下去,“上次大哥把你从窑子里抓出来还不想改么?这回又要扮什么?良家?”   红衣人又是轻轻一笑,还没等说话,五花肉已经摆正脸色迅速无比的往门口方向抢出两步。   “大哥。”   这回就连一直淡定的,只听不看的秦止也探了小半个脑袋出去,迅速往门口瞄了一眼。   刚好赶上门口之人漠然往自己的方向瞟了一眼。   “出来。”   关莺:“……”   秦止:“……”   所以,出身名门的少庄主啊……你的听墙角本事,看来还得再练练……练练……   当然,暴露的只有秦止一个脑袋,关莺自然不会蠢到跟着一块儿出去。   结果还没等秦止跳下案台,五花肉就已经迅速无比的抬起一只肥胖爪子,蹦的一下弹出一根手指,指向关莺藏身佛像身边的那一尊。   “还有一个,一起出来。”   关莺:“……”   秦止:“……”   于是,这就是典型的从蒲团被动了两个,所以猜出来过两个人,继而推断出秦止旁边应该还藏着一个人,最后虚张声势的显摆自己耳力好么?   最后来的大哥一巴掌就把五花肉还停在倒数第二尊佛像方向的爪子给拍了下来。   “闭嘴。”   关莺慢慢吞吞的从旁边的佛像背后也走了出来,跳到秦止身边。   然后就直接对上了一个明显不是正常人脸色的,蜡黄蜡黄还做得无比粗糙,只往上面挖出了眼睛鼻孔嘴巴四个洞的人皮面具。   被叫大哥还戴面具的男人看了关莺一眼,又看秦止一眼,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拿出两个画卷,展开来双方对比的看了看,又顺手把画轴递给自己俩小弟。   “出云山庄少庄主。”   顿了顿,手指指向关莺,肯定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点点微微的犹疑。   “少庄主夫人?”   秦止:“……”   关莺:“……”   “我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个下属。”秦止踏上半步,装模作样的拦在关莺身前,往后迅速瞄了一眼,后者从善如流的摇摇头。   “别看我,也不是我家的。”   五花肉和穿着金光闪闪大红衣的美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画像,然后双双凑了上来,美人还好奇万分的扯了扯秦止衣角,又戳戳关莺手臂。   “大哥,真是出云山庄少庄主,和他养的那只杂毛狐狸?”   关莺:“……”   你妹的狐狸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长得像狐狸精啊!有这么劳心劳力费劲费神还要自己找吃的的狐狸么!   五花肉赶在自家大哥开口之前赶紧把美人扯开。   “镜公子也有你的画像?”在排除两家下属之后,秦止又仔细看了三人一眼,确定以镜公子的审美水平不会收罗这种奇形怪状的下属,干脆大大方方的又把关莺给让到了前面戳着,“你怎么看?”   “很明显,镜公子是个比较容易控制的标准傀儡,沈流云她爹看中这个听话女婿了。”关莺一摊手,指了指五花肉手中的画轴,对着对面的死人脸干脆利落的直切主题,“你往哪儿搞到的?”   秦止:“……”   美人:“……”   五花肉:“……”   所以说,在这种敌我情况未明的状态下,这种问题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告诉你的好不好!   “归云山庄。”对面死人脸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爽快的给出了正确答案。   秦止:“……”   美人:“……”   五花肉:“……”   于是,到底是关莺不正常,还是那人不正常啊!   “姑娘很面熟。”在答案附带之后,死人脸终于赏赐般的多吐了几个字出来,又看了秦止一眼后,淡定的摇了摇头,“我在落日宫见过你。”   美人和五花肉对视一眼,迅速走到一边拖开案几,露出地砖,抠出暗格,拿出三柄剑来捧给自家大哥。   然后关莺瞬间就囧了。   那种做工,那种手艺,那种样式……   她都不用抽开来看,光凭剑鞘就知道,是出自于左长老之手的,落日宫至今还有几百把库存的。   仿造招魂剑。   “哪柄是真的。”面瘫把三柄剑依次抽开,三人一人一柄,伸到关莺面前。   关莺:“……”   她能不能说,哪柄都不是真的……   伸手往剑柄上一一摸过一圈,关莺还拿手比了比大小,又往五花肉身上捏了两下,终于一拍脑袋。   “啊,你就是那个砍翻我一大圈机关,然后一次性拿走六柄剑的那三个人是不是!”   秦止:“……”   于是,他还以为关莺的目的,是要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拿画像,但现在到底已经扯到哪里去了啊!!!   我是他寡嫂   其实当时的情况,从理性角度上来看,在敌我双方立场未明的情况下,原本应该就算不是剑拔弩张,也应该是互相占据一角虎视眈眈的双方。   就在面瘫大哥认出秦止和关莺所谓身份,而关莺又对三柄剑的真假事实完全不加掩饰,直接上真话,并兼带着叫出了红衣戏服美人的纯爷们真身之后。   气氛就突然间转换成友好的双边会谈。   面瘫大哥爽快的承认了自己并非镜公子手下,去归云山庄盗得画像不过是满足一下江湖人士的八卦好奇心。   五花肉扯着关莺套了半天落日宫机关的规律。   红衣美人更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的亲手上阵,替替她和秦止化妆变造型以逃避追杀。   虽然从感情上来说,关莺非常不想承认。   但不管是从理智上,还是对方言语眼神动作表情上来判断,她都知道。   造成以上便宜结果的原因,大概可能或者也许,全部是坑爹的出于对方对“出云山庄的公子,不要钱不要势,抛弃家族,与敌对势力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连长相都不狐狸精的狐狸精,轰轰烈烈的进行了一场轰动江湖的私奔”行为的误解,继而引发的成全性的同情与怜悯。   尽管在戏服美人荼毒自己脸的时候,关莺的表情基本上已经学到了面瘫大哥那人皮面具不会有表情的三成真传。   但这也依旧阻止不了落日宫主在心里针对三人武功,一口气想出了十几个机关把对方先虐后杀然后鞭尸的,往外噗噗直冒的灵感。   你才私奔!   你仨才私奔!   你仨全体都私奔!   “我记得五花肉那个时候还要瘦点,面瘫脸上没有面具,但如果不是那个红衣服的变化太大,相貌声音都完全不一样,我也不至于反应了这么久。”   秦止看了看关莺,从地上一堆碎瓷烂瓦里拣出个还算比较完整的白瓷盘,擦了擦灰递过去。   “这种衣服我在家穿惯了,他们认不认得出我我不知道,不过你还是变化挺大。”   顿了顿,秦止看着关莺身上那件明显和自己是一套情侣装的宽袍广袖神棍装,默默的在心中滴下了一瀑布的冷汗。   “……只要你在落日宫不穿这种类似的衣服,你下属应该认不出你。”   关莺:“……”   要早知道你有可能没效果的话,那干脆就问那位面瘫大哥再讨个人皮面具装毁容好了啊,何必还要穿这种骚包到不行还行动不便的衣服啊!   到时候江湖上传出落日宫宫主和出云山庄少庄主在打斗中被自己衣袖绊倒,以致失手被擒的传闻,难道很给自己长脸么!   “那我就不用看了,你还是看你自己吧。”悲愤万分的把瓷盘推回去,关莺近乎无语凝噎的往上提了提随着动作而有不断下滑趋势的衣袖,“如果是这种衣服去机关,没十步我就得被我自己给杀了。”   秦止:“……”   他本来还想说,如果关莺脸上的表情不那么扭曲的话,其实那个看似不靠谱的红衣戏服男人,替别人打扮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一整个包袱里的瓶瓶罐罐胭脂水粉涂涂抹抹过后,就连他再看到关莺时也被吓了一跳。   那简直就不是落日宫主,而是一个红衣美人的女性缩水版翻版……   当然,从小在出云山庄里长大,对美人这种生物已经见怪不怪的少庄主,就算是在见到戏服美人时也没多少惊艳之感,自然看到关莺这种近乎老母鸡变鸭的大变身之后也没有露出多少“啊你好漂亮啊,我以前竟然没发现,真是瞎了眼了”的坑爹表情。   但在戏服美人荼毒完了关莺,开始往自己脸上下手的时候,他还是特意问了一下到底他有没有用人皮面具这种,在江湖上可以称作是神奇作弊工具的传说中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关莺和戏服美人的五官还是有差距的,不能化个妆就和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啊!   当然,像这种明显是外行人问出来的低级问题,秦止在戏服美人处得到的鄙视,并不比他平时在心里默默吐槽方炼时鄙视少。   只不过红衣美人不像关莺那样,把鄙视之情表现在言语和表情上,而是冷哼一声,用一种可以称之为“你真不明白化妆妙处”的暴殄天物的眼神凌迟了秦止一百遍之后,顺手给秦止在眉心用朱砂点了一朵小牡丹。   其实,就化妆技术来看,眉心点花并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他最后给秦止扣到脑袋上的,是标准的男人发冠……   于是当秦止最后被拖出来时,关莺终于没忍住,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就全喷在了自己身边的五花肉脑袋顶上。   那货不是秦止,那货是娘泡……是当时落日宫主心目中在滚动播放不停咆哮的唯一一句话。   “他这么一闹我倒是想起来了,有一个地方肯定是咱俩都没涉及到的。”虽然按关莺的意思,是天一亮就往城里走,验证一下到底化妆技术是否管用,但秦止却依然坚定不移的拖着关莺在破庙里又捱足了整整一天,直到天擦黑了才开始动身。   由于粉实在是打得太厚,就算美人给关莺用的是京城络玉斋里最顶级的香粉,刷在脸上也黏黏腻腻就像沾了层灰壳子,感觉相当不爽的落日宫主晃了晃脖子,似乎是觉得有些吃惊的看了秦止一眼。   “晚上开门的地方?青楼的话,除去容华楼,你家不是也开了两家了?”   秦少庄主就像一个真正的神棍一样,竖起食指神神秘秘的挡在唇边,做了个不可说的手势。   “自然不是青楼。”   关莺:“……”   如果不是青楼,晚上开门的那就是小倌聚集区,这块生意倒是的确是两家都没涉及……   但少庄主啊,就算是你要光明正大的带个女人去找小倌,也犯不着用这种贱表情吧,难道被人知道了落日宫主和出云山庄少庄主联合起来找小倌,会比打架中被自己衣袖绊死要来得光荣么!   “去是没问题,不过你打算是说我是你姐,还是你妹,还是……”顿了顿,关莺默默咽下了那句你娘,转而上下打量了秦止两下,目光中怀疑外带鄙视之情一览无余,“你闺女?”   秦止:“……”   尽管从他本意来说,是很想顺着戏服美人的好意对外介绍关莺是自家媳妇,毕竟对方一个顺手,把关莺原本的少女垂髫髻直接梳成了少妇发型,但带着自己媳妇去找小倌……   好像也是的确说不过去。   不过好像带着自家闺女去找小倌更不靠谱吧!   当然,这个问题并没有让秦止烦恼多久,因为还没等俩人商量完毕,明月馆的迎客就已经一脸正气仙风道骨的走了上来。   然后关莺就在那位,特意迎合俩人神棍的宽袍广袖打扮,被推举出来同样是以神棍气质出彩的迎客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探俩人身份时,率先一指秦止。   “我是他寡嫂。”   秦止:“……”   迎客:“……”   所以说,两位,到底是弟弟带着寡嫂来□呢……还是寡嫂带着弟弟来尝鲜啊!   “要……最好的。”抛出一小锭金子,秦止脸色黑了又黑,手才往关莺腰间伸出一半就被那句天雷滚滚的寡嫂给电了回来,又看了关莺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那嫂子是想要一间房呢,还是两间房?”   迎客看着秦止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同情与“摊上这么个既不守妇道,又不解风情的嫂子,真是辛苦兄弟你了”的怜悯。   关莺似乎是对秦止的拆台行为颇有些不理解,坦坦荡荡迎向小倌看自己要答案的目光,豪情万丈的又从秦止怀里摸出锭金锞子扔过去。   “今天这里的第二层楼我全包了,把所有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停了停,关莺笑得甚是畅快。   “我慢慢挑。”   秦止:“……”   够了,真心够了。   他到底当初是抽了什么风,才会想到带关莺来小倌楼里避风头啊!   于是,转身走去叫人的迎客,看向关莺的目光,终于由“寡居寂寞的可怜女子”变成了“寡居寂寞的可怜饿老虎”。   秦止恨不得大头朝下直接往地上撞出个洞钻进去。   “楼里有机关。”清俊少年把俩人引进房中就打算往关莺身边坐下奉茶,被秦止一把扯住扔去了门口,后者不着痕迹的挪了挪位置,刚好挡住墙壁上可以窥伺的小孔,手指蘸着茶水飞快的在桌上划出一行字,继而大袖一挥,把整壶茶都泼在了桌上。   秦止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表明这绝对不是自家生意。   颇有隐士遗风的迎客引着一队儿小倌浩浩荡荡的排在了房间门口,一个一个带进来给关莺过目。   然后秦止就看着看着关莺的目光暗了下去,接着大力的一拍桌子,直接震翻上面放着的大果盘。   “我出钱不是让你来给我看瞎子的。”   站起来,围着迎客领进来的最后一人转了一圈,关莺伸手不轻不重的拍打了两下对方脸颊。   “而且脸上还有伤疤?还是烫伤?我那银子就值这种货色?”   迎客看着关莺的目光中又换上了一种“你不是第一个不识货的,我不怪你”的大度。   “如果姑娘听到销欢的琴,就不会这么说了。”   关莺回手就往桌上摸了一壶酒,往前一送,全泼在了迎客脸上,还似乎是不解气,停了两下,直接把酒瓶子也敲了上去。   “带着你这残废,滚!”   秦止:“……”   所以说,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这就是装,也要装得像个色中恶鬼一样的,敬业么……   杀人杀到手发软   如果抛开关莺的表情不提,单看内容的话,秦止觉得,关莺目前的状态是绝对符合一个标准的,久经欢场又极富耐心的,看到合心意的嫩雏之后,想要把对方慢慢吞吃入腹的□,在最初期装大尾巴狼套近乎使对方放松警惕的经典模式的。   从姓名身高问到家世背景,从被卖进来的经历扯到奋斗到红牌前期的辛酸,再慢慢由辛酸奋斗史扯到楼中其他小倌的情况,最后诱使小嫩雏自己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楼中其他同僚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八卦秘辛。   “这么说起来,那个残废还挺招人待见?”拿了酒壶替秦止满上,跪侍在旁的少年刚想过来夺酒瓶子就被关莺轻轻摁回了原位,示意他继续说自己的。   帮秦止捶腿的少年自然而然的就把话给接了下去,语气中各种羡慕嫉妒恨外带“我可没他那么脏”的不屑。   “姑娘第一次来,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可没人像他那么卖力的,一个人一晚上能抵得我们三个人挣得多。”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似乎是颇有些兴致缺缺的挡了自己身边少年想要揽上腰的爪子,“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啦,一般像他那样虽然长得不怎么样,被毁容了,还又哑又瞎的,卖卖琴艺给客官找点乐子也就结了,但能坐到他那位置上的一般都犯不着卖身。”被明显拒绝的少年显然有些不乐意,越发的和牛皮糖一样的粘了上来,端着酒杯凑到关莺唇边,“但他啊,吃得最差,住得最破,可比我们谁都要卖力,还只接男人,一晚上换三四拨客人都有可能哦。”   于是这回轮到秦止发飙,直接探身过去夺了酒杯,把人从关莺身边推开。   “听你这么说,他好像还算红了。”瞥了秦止一眼,关莺重新拿了只杯子,捏在指尖慢慢转,“进来多久了?”   “也就最多两个月,谁记得呢。”秦止身边的少年剥了颗葡萄,衔在唇齿之间,一副“人家柔若无骨嘛,求大爷爱抚”的娇柔模样凑近秦止。   然后关莺就一下没扛住,手一抖,一杯酒洒了大半出来。   “不过姑娘啊,但凡来咱这儿的客人啊,我还真没数出来,还有哪个没爬上过他的床。”被秦止推到一边的少年不依不饶的继续粘了上来,有样学样的剥了个枇杷奉给关莺,又斜斜的向秦止飞了个媚眼,“说不准今天晚上啊,他还真会自己爬来这位大爷床上哦。”   然后秦止就听得咔嚓一声,一直被关莺捏在手里的小酒杯,终于碎成了渣渣。   “说得不错。”回手似乎是赏赐性的拍了拍正在惊呼“姑娘小心”,并做心痛状的往怀里掏锦帕的少年,关莺手顺着对方脸颊一路摸下,最后慢慢停在胸口,来回划了两下,最后终于按上膻中穴,轻轻点了两下之后满意的点点头,一掌拍了下去。   “作为奖励,我给你个痛快。”   秦止:“……”   于是说,关莺先前对着那个瞎子发飙,其实并不是想要装标准□来隐藏行踪,反而是打算大幅度动手的前兆?   慢条斯理接住已经没气了正往下倒的少年,关莺顺手从他怀中抽出那条已经掏了一半出来的锦帕,走到墙边侧耳听了听,确定后面没藏着人听了才把手帕塞巴塞巴,塞进墙上绘着的大朵牡丹中的花蕊里堵住小孔。   “做得倒算费心思,花蕊涂黑,中心就算是开个小孔也很难有人发现。”走回秦止身边,关莺俯身提溜起已经被吓傻了的少年,也是左右开弓,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脸给他醒神,“好好在房里给我伺候这位大爷,动静大一点,清楚了没?”   顿了顿,关莺拎住少年衣领把人丢到地上,还往人脸上踩上一只脚,碾了碾,“如果我在外面听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声音。”   指指已经没气了的前辈,关莺居高临下瞥了少年一眼。   “榜样。”   秦止:“……”   “出什么事了?”当然,就是打死秦止也不信,关莺是那种因为青楼给她领了个残废来,就会大开杀戒的喜怒无常的主儿。   虽然外界一直是这么盛传的……   “坐回去。”伸手往墙壁上敲敲打打了半天,关莺在秦止起身走到自己身边时恰到好处的反手一推,直接把人推开两步,同时滑开一道暗门。   “帮个忙?”内室没人,关莺一脚踹翻里面放着的,供监视者窥伺时坐的凳子,回头看了秦止一眼。   后者随手点了已经缩到墙角瑟瑟发抖并妄图逃走的少年穴道,正色看向关莺。   “什么事?”   “我出去转一圈,待会儿帮我会把人带过来,你替我照看一下那个残废。”拇指朝后点了点密道,关莺突然低头轻轻一笑,似乎是颇为自嘲的马上又抬头看了秦止一眼,“少庄主果然是贵人事忙,已经认不出来他是谁了么?”   秦止:“……”   就算是我跟你联手,落日宫的人员配置他也不熟好不好……一路上每个人都只打个照面混脸熟,一下子给他个毁容过后的脸,他哪知道那是谁啊!   当然,秦止吐槽归吐槽,关莺的办事速度也的确是很可观,在成功打开五道门就已经彻底摸清了明月楼中暗道的规律后,还没等缩在墙角的少年完全进入“卖力伺候大爷”的角色中去,后者就已经把人给一路抱回了房中。   一脚把缩在一边自娱自乐把“大爷轻点”叫得颤抖外带销魂的少年踹得滚了两滚,然后秦止就看着少年面色渐渐白了下去,抽搐两下,吐出几口血,直接撅了过去。   “很不错,留守的只剩下四成,就连他自己也跑到你家那位草包身边打算亲自监视我们去了,看来咱们突然离开容华楼也的确是出人意料。”   秦止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倚在桌边,衣衫不整还面白气弱的青年,在关莺那句离开容华楼出口之后终于一拍脑袋,猛的变了脸色。   “是你?”   后者微微直了直腰,略有些喘息的冲秦止的方向点头为礼。   关莺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颇有些神色黯然的看了青年一眼,伸手他肩上按了按,冲秦止甩了个“你看好他”的眼神,转身又往密道走。   秦止赶在关莺一脚踏进密道的前一刻,站起来把人拉住。   “你就算是急着给他报仇,也总要留一个活口打探□吧。”   就目前来说,虽然自己和关莺误打误撞的还真找到了镜公子那位手下的某条暗支,但毕竟联合了落日宫和出云山庄两方的势力都还是完全没有摸到那人一点头绪,一次性把这里的人杀光很明显不是上策。   关莺似乎是有些吃惊的回头看了秦止一眼,慢条斯理的把手抽出来,摸上腰间刀柄。   “啊,如果你说的是留守的那位大概知道点□的头目的话。”   顿了顿,已经沿途开过一次小范围杀戒的落日宫主笑得甚是薄凉。   “刚刚杀顺手了没注意,他已经死了哟。”   秦止:“……”   他就说,密道既然是用来监视各个房间的,那么里面不可能一个人没有,关莺能来去这么自如还没惊动外面的人,可以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但凡她走过的路,沿途估计都是趁人不备取得先机然后鸡犬不留……   秦止觉得,像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就连让关莺小心一点的这种话,说了都算是自己矫情。   如果换了处于这种境地的人是司商或是伯予,他的手段只会比关莺更激烈。   所谓杀人魔的终极梦想,大概也就是关莺现在的这种状态。   杀人杀到手发软。   “你们宫主对你不错,知道西泽城出事,左长老已经第一时间回去了,但还是没能找到你。”把外袍脱下来披在青年身上,秦止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暖着,“那天出了什么事,他们抓你时,以为你是哪一边的?”   玳莳微微偏头,手指点了点秦止,继而回手指指自己,然后又似乎是有些着急的忽然直起身子,气息短促的一把攥住秦止手腕,张了张嘴,又想起来自己舌头已经没了,颓然的叹了口气,做了个写字的手势。   “密道里的人她已经清干净了,外面的人不足为惧。”安抚性的拍了拍玳莳,秦止微微皱起眉头,把人按着坐了下来,“你如果有什么话,不妨等她回来之后再说。”   从已经被撕碎的衣服里露出的伤痕可以看得出来,琵琶骨有被穿过的痕迹,手上一点劲力也无,很显然是被废去全身内力,眼睛被刺瞎是防他日后认出相貌,舌头被割恐怕是断绝他被放出囚室后的呼救可能。   “审你的人没有直接对你说过话,是不是。”花厅的热闹程度突然上升了何止一个档次,各种丝竹唱曲夹杂着各种淫靡的笑声,吵得就连秦止也伸手揉了揉耳朵。   虽然说一花厅的人,想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杀死大半,最好的方法就是突然把气氛提到最高点,再从角落里一桌一桌解决起。   但很明显,关莺这回是铁了心的一步要做到位。   用丝竹唱曲来掩盖杀人时可能发出的低声惨叫很正常,但那种各种“大爷不要大爷轻点”的惊呼就很明显是下完□,使得部分人当场兽性大发,完全不会理会周围形势的结果了……   玳莳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指指自己耳朵,冲秦止微微点头,表示秦止说得完全正确。   杀累了,吃点东西么?   秦止开门的时候刚刚好碰上关莺走上楼。   然后他就放心了。   按照已经吩咐杀人杀惯了的少庄主原本所想,一个人砍百十来人,就是对方再耸,估计也会把大厅打得翻桌倒椅一片狼藉,然后再往关莺身上添点彩,至不济也得打到头发散乱满脸是血。   自己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没准就是落日宫主一身轻伤,扶着桌子在尸体堆中微微喘息的场景。   但很明显,人往往在没亲眼看到事实之前,总是会不自觉的把想象中的后果往坏里夸大一点,这样就算后来情况再怎么坏,心理落差也不至于太大。   于是事实就是,翻桌倒椅的悲催场景有了,尸体们横七竖八倒得满屋子都是,关莺虽然一身白衣全部染成了深深浅浅颜色不一的红色,但上面就连刀口子都没被人划上一道,不仅头发没乱,就连气息也没变得多急,反而还冷笑一声,左掌平伸,递了个黑乎乎还沾着点已经干了的血渍的包袱给秦止。   “有意思,你看看。”   秦止:“……”   就算是你不善后而是跑去把人家藏着留下来的机密都一通翻出来打包带走,但也不至于就在命案现场来和自己分析敌方境况吧!   正所谓做好事之后不留名是美德,但杀了人之后不留名马上跑路,那才出于长远考虑的王道好不好……   “出城再说。”顿了顿,秦止顺手接过包袱,一手轻轻引导着把玳莳拉出来,随时做好跑路准备。   其实按照最正常的模式来说,一般复仇者在陡然经历悲痛之后,都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人砍死,其他事情往往考虑得都不是那么完善。   虽然关莺在第二拨大面积杀人开始之前,还是先把密道内武力值高的人先一次性砍死,偷摸着解决完大半武力值一般的护院后还把大门给关了,灯笼卸掉做出闭门不接客的假象,端的是一丝不错滴水不漏,已经算是悲痛之中还带着强大理智的典范中的典范。   但秦止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大概或许可能已经杀红了眼的,虽然杀人井井有条却在他看来已经初显不理智了,似乎完全没有被跑路后事做打算的落日宫主。   要只有他和关莺也就算了,想什么时候跑就什么时候跑,想装无辜围观群众就装无辜围观群众看热闹。   但问题是现在身边还多了个情况也就比瓷娃娃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的玳莳,想既躲过出云山庄和落日宫的地毯式搜索,又同时避开官府的大面积撒网式的捞鱼,那困难度也就……大了不是那么一点儿。   “出城?”关莺似乎是颇有些吃惊的偏头看了眼秦止,继而又看看玳莳,理解性的点了点头,“你先带他出城暂避也可以。”   秦止:“……”   他想表达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带着拖油瓶先走,把关莺留下来殿后的意思好不好!   虽然说关莺这么说也的确是出于好意,毕竟多了个累赘,三个人一起留下来没准就全折进来了,就算是所谓的江湖道义是一码事,但再怎么说这种善后的事情,也是由男人来做才比较正常吧……   于是,莫名其妙的突然陷入所谓爷们主义的少庄主,看着关莺的眼神中,立刻又多了几分“你丫还真是把自己当个纯爷们”的,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城中也不是没有地方躲避。”咳嗽一声,秦止绕过关莺匆匆下楼,“藏一天问题不大,我与他等你一起走。”   关莺:“……”   所以说,她想说的重点也不是什么秦止现在所理解的,所谓的江湖道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死一起死的什么集体英雄主义吧。   “……不止一天。”伸手搭上秦止肩膀,关莺难得脸色认真的拿下巴点了点交到他手中的包袱,“我就是再快,也得几天才能把人都杀完,你还是先看看他们留在这里的记录再说。”   秦止:“……”   说到底,果然还是关莺自从见到他之后的表现实在是太纯良了,不仅一直按兵不动不怎么杀人,还没事就帮着官府破破案抓抓贼,维持一下城中治安,导致他都快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江湖中第一魔教的老大……   但就算是魔教老大,也不要把几天才能杀完人这种工作量,说的好像明天我要吃五十个包子这样的为难且简单好不好!   “技不如人,活该我们找不到他们。”喟叹似地的摇了摇头,关莺语气中颇带着些“果然我们还做得不到位”的遗憾与惋惜,“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秦止瞄了关莺一眼,漫不经心的随手抽出一本翻开一页,然后脸就黑了。   册子很明显是关莺挑过的,除了有明月楼人员名册及所有小倌的出身介绍之外,还详细记录了这天晚上每一个来喝花酒人的姓名籍贯,身家背景,叫了哪一个小倌打赏了多少银子,甚至有的连荷包里有多少银子,包袱里有什么武功秘籍,换洗的衣服出自哪个名店,都写了个清清楚楚一丝不漏。   记录得详细并不难,但难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来人的资料打听得这么清楚,清楚得就像直接把官府的户籍记录册抄下来了一样。   当然,想抄到城守府中的户籍记录也不是什么登天难事,就是守备再森严,也不可能会有人特意派重兵看守那些毫无直接价值的户籍本子,趁夜摸黑进去弄份拓本的这种事,秦止觉得,别说是司商,就是司商手底下的人也能很轻易的办妥。   但问题就是明月楼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快得好像这群寻欢作乐的人来的不是明月楼,而直接就是城守府。   前脚刚进来,后脚就登记查明完毕了……   就连他和关莺随口报的假名也赫然在列,不过后面倒是没跟附注,只不过是写了个查无此人,疑为易容,待细查。   不过这也算是猜对个七八分了……   “算了,这些先不管,我尽量快一点,杀完之后马上去找你们。”关莺沉吟片刻,一脸“我相信你想到的地方肯定和我想到的是同一个”的信任表情,肯定的拍了拍秦止,然后就掏出怀中一双刚刚从不知道哪间房中顺来的,明显不合脚的新鞋,往里塞了宣纸,走到血多的地方蹭了两下鞋底,翻墙走壁的赶赴下一家灭门去了。   秦止:“……”   玳莳嘴角微微往上提了提,摸索着朝秦止的方向踏出半步。   虽然关莺并未言明秦止身份,但也没把人藏着掖着,从来都是大大方方遛出来见各方见人,以落日宫的能耐,想查出出云山庄少庄主的长相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似乎自家宫主对这位少庄主的接受程度,还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啊……   其实秦止对于走夜路这一项来说,做得还是相当熟练的,牵着玳莳一路捡着阴影慢慢走,流畅无比的躲过了一系列巡城士兵打更老伯,在溜进监狱之前还特意找了家寂静无声的大户,拐进去摸到厨房,打包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吃食。   毕竟他不能指望关莺杀完人了还能贴心的给自己送热菜热饭。   而监狱里的那种就算没馊,也没什么油水还要被克扣的饭菜,如果他真的敢送到玳莳嘴边,估计关莺得怨念他一辈子。   然后他就在临出厨房门的一脚前,一袭暗红色的身影迅速无比的翻下院墙,在看到大敞的厨房门时还愣了愣,继而横刀当胸,颇具气势的低喝一声。   “出来!”   于是玳莳就从善如流的从阴影里摸出来了。   关莺:“……”   秦止:“……”   所以说,心有灵犀的默契度还能体现在这种地方么……   关莺前脚跑来把这一家杀干净,他后脚来翻这一家的厨房找吃的……   是夜,月明如水。   二人宽袍广袖。   一人洁白如雪,一人沉红妖冶。   对视良久。   继而同时开口,均是颇有些尴尬的吐出同一句话。   “好巧,你也来这里啊。”   如果不算秦止是来偷吃的扛去蹲牢,关莺是来杀人以泄私愤。   这的确算是一个浪漫温馨且非常般配的画面。   秦止默然无语的又愣了半天,才递上手中一个小包。   “杀完了?厨房的红豆饼还算新鲜。”   关莺下意识的从里拿了一个啃了两口,摇摇头。   “还剩一半,杀累了,过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待会儿继续杀。”   玳莳:“……”   其实,不听对话内容的话,自家宫主,和出云山庄的少庄主,好像还真的满般配的……   毕竟要找到一个看到满身是血的人,还能淡定无比的递上糕点问你饿了没的货,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被当场抓包的听墙角运动   其实,和关莺在一起久了,有的时候秦止都会产生一种很恍惚的错觉。   那就是,自从自己见到这位落日宫主,并与她一路结伴所谓同游江湖以来。   关莺如果不是自己在听墙角,那就是在欢快的奔赴去听墙角的路上。   又或者就是带领着别人在欢快的奔赴在去听墙角的路上。   再不然就是指示别人欢快的奔赴去听墙角的路上。   从最开始碰到桃花夫人那位女高足的时候,关莺就是委派沉夏为先锋听墙角围观杀人。   到后来自己与镜公子的草包喽啰遭遇之后,关莺再接再厉的指示玳莳去棺材铺听墙角打探情况。   然后就是见到方炼时,他和关莺正打算半夜去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余孽集会,顺带听墙角收集消息。   就连之后容华楼的成立之初,他还在关莺的耳提面命之下,坐在密室里光明正大的听了一回谢小容委托生意的墙角……   而当秦止陪着玳莳蹲在相对安静且安全,基本上被全城人民外带官府都忘却了的大牢里,等了足足三天,也没能见到关莺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儿之后。   于是失去了所有耐性再等下去的少庄主,往城中转了三圈,在各种大街小巷都遍寻关莺未果的情况下,顺着出城的马蹄印子狂奔了整整大半个晚上,终于在隔壁城中的一家毫不起眼的胭脂铺屋顶上,抓包了正在听墙角的落日宫主。   当然,如果不是关莺那一身已经由最开始的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红,继而经过了三天砍人洗礼,终于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暗紫红到发黑的血衣,在黑夜之中实在是太过于特立独行且无法复制的话,秦止见到关莺的第一真实反应其实是。   现在连乞丐都学会爬墙来当偷儿了!   关莺几乎是在秦止脚才往瓦片上一踏的同时,双手就在屋脊上狠狠一撑,整个人借势飞起,双刀出鞘,电光火石之间刀气已层叠而来,将秦止笼住。   所以说,杀人杀到顺手之后,就变成一个暂时的习惯性反射了。   如果放在平时,关莺听出秦止脚步和呼吸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问题是,在经过了三天近乎不眠不休的,白天砍出城报信官兵,晚上砍进过明月楼欢客的杀人过程之后,要再指望关莺还能和平时那样分辨脚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止在刀气层叠袭来的那一瞬间,甚至都能感觉得到腰间刺越在陡遇杀气之后,所发出轻微震动的剑鸣。   真正的,完全不加掩饰,也不保留实力的杀戮。   刀光一起,秦止顿生警觉,关莺合身扑来时就已顺势往后平平一倒,如风吹落叶般,身子似乎是弯折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全凭脚尖一点在瓦上借力,刺越出鞘,剑身横挡,在关莺玉刀刀身之上轻轻一拖一带。   借势化去双刀之力。   于是内力相拼之下,那一声金玉相交所发出的清脆叮响,顿时如撞钟一般,在空气中水漾的荡了开去。   然后关莺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她的原意只是想偷摸着进到这个所谓的镜公子手下联络传讯点里,翻一遍消息马上就走,别说不惊动人,就连纸片都没打算带走那么一片。   但现在这种自己还没来得及找机关,就把人全都喊起来了的情况,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啊!   于是还没等那声金玉相交的清响完全散干净,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就立刻亮起了灯。   络腮胡子的粗豪汉子直接率同其同伴一块儿窜上房顶,团团对俩人形成合围之势。   六把明晃晃的刀子刀尖向内,指住满身是血的关莺,和一派贵公子气,脑袋上却粘着两根与其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极为掉价的稻草的秦止。   关莺随手把一柄刀还入刀鞘,抬臂拦住想上前干脆利落替她杀人灭口,来圆自己捅下的娄子的秦止,直截了当的从怀里摸出一块打造精巧,却已经被血污了半边的小金牌,拈在指尖冲男人晃了晃。   “谁是祁三,有人临死前托我来这家胭脂铺,说尽快把此令牌交给他。”   很明显,这三天除了杀人没做就其他别的事的落日宫主,表情还没能完全从杀气四溢之中收放自如的回过来。   嗓音亦是沙哑低沉,一听就是几天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结果。   于是络腮胡子登时愈发戒备,刀尖略偏,刀尖在单纯对准关莺之后,眯起眼睛仔细往她手中看了看,继而轻咦一声,又往后退了小半步,冲站在关莺身后的几人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手中拿的的确是真货。   关莺抬起下巴,亦是审视般颇为挑剔的看了两眼络腮胡子,扬手干脆利落的把令牌直接抛了过去,语气中讥诮之意明显得近乎于直白。   “他就死在前面街口,你们不去替他收尸?”   秦止在关莺尸字话音刚落的那一瞬,手中刺越挽出几朵剑花,剑尖微颤,甚至发出嗤嗤轻响,若有实质的凌厉剑气,迅捷无比的直击正伸手接令牌的络腮胡子。   而就在同时,关莺令牌才一脱手,右手就往腰间重新掣出玉刀,双刀齐扬,竟是丝毫不设防守,刀气纵横霸道,直劈络腮胡子身后。   于刀气剑光交错之间,杀气显露无遗。   所以说,占得先机的好处就是,武功好的可以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一招砍死武功差的,而武功差的也可能偷袭成功,砍伤或是走狗屎运的砍死武功好的。   由于关莺从一开始就是一脸“你们这种小打小闹本大侠看不上”的轻视模样,外加上在单方面确定完对方身份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把手中令牌扔过来的行为,以至于一鼓作气的打消了对方的大半疑虑。   于是突然出招偷袭再加上武功高出对方不止一点的两人联手。   六枚炮灰甚至连啊的一声惨叫示警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干脆利落的跑去和街口那先死没多久的倒霉孩子一块儿往奈何桥喝汤去了。   关莺呆立半晌,慢慢走过去,俯身把小金牌从络腮胡子手中取出,放进自己怀里。   “麻烦。”皱起眉头,关莺低声抱怨了一句,回头似乎是颇为怨念的看了眼秦止,依次又往另外五个男那女女身边一通好搜,找出所有金牌之后才跳进院里,轻车熟路的往墙上敲打半天,打开机括,匆匆翻检一遍能找到的一切纸质资料,又原路退回,把所有机关尽数归原。   然后关莺就看到自知理亏的秦止在每间屋子里翻箱倒柜,弄得一片狼藉,把所有金银搜刮一空之后还特意蹦出院墙,一脚踹开大门,又蹦上房顶几脚把六具新鲜热辣的尸体踹到院中,才屁颠屁颠的拎着个大包袱跑回了自己身边。   “你那边的人还没杀完吧,咱回去?”   关莺:“……”   虽然她必须得承认,秦止的确是完全正确的猜出了她目前想要掩盖杀人灭口事实真相的目的与手段。   但是……少庄主啊,你做这种强人入室抢劫继,继而被发现,然后惊慌失措的杀人灭口的现场的手段也未免……   太熟练了吧!   到底谁才是魔宫里那个坏到了蔫子里,平时被用来吓唬小孩子乖乖睡觉的宫主啊!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秦止已经把善后工作做到这种地步了,关莺自然不好再追究他坏了自己默默观察的事,在跳上屋顶往四周观察了一圈也没发现哪儿藏着玳莳之后,落日宫主顿时找到了新的发难点,以报此怨念。   “他人呢?”   “你放心,牢里比外面安全。”秦止也是四下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弄出来的这堆动静没有惊动周围人了之后,才和关莺并肩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慢往城门方向走,“我进去三天了,就抓进来一个偷了隔壁家十两银子,以至于把邻居给气死了的小贼……”   要知道毕竟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守牢房也是要分散人员力量和数量的!   像现在这种满城草木皆兵,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不是自己的情况下,一般点的偷个鸡摸个狗,只要不是偷人然后什么为情杀人,多半都是当场一顿板子打了赶出去完事。   顿了顿,秦止侧头看了眼关莺那用灰土鲜血,外带戏服美人精心绘制的妆完美融合成的,不戴人皮面具胜似戴了人皮面具,彻底看不出原来五官的脸,颇为好心的递上了他在城中找关莺时顺带牵羊的一套衣服。   “或者你要不要先去换个衣服,洗把脸?”   然后关莺就一脸“我知道多谢提醒”的敷衍表情,随随便便的扯了扯已经破了好几处刀口,湿了干干了又湿的血衣,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换两套浪费,城里还有六家,明天杀完了一并换。”   秦止:“……”   传说中的猫哭耗子   其实在关莺看来,这种把人杀了再假模假样的拎点纸钱香烛元宝什么的跑去官府统一掩埋的地方烧烧撒撒的行为,简直比猫哭耗子还不如。   好歹猫哭耗子也是也该是咬死耗子的那只猫来哭。   自己把人全家都杀光之后,秦止跑去祭拜算是个什么事啊!   当然,对此,少庄主的解释是。   如果三个人莫名其妙的跑去乱葬岗对着一堆坟包,干站着只会引人怀疑,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被人当成圣母来指指点点总,比被人怀疑成鬼鬼祟祟的凶手再满世界追杀要来得强。   关莺一路沉默不言的牵着同样沉默不言的玳莳,慢慢走过并不很平坦的泥土小路,半晌才转头看了一眼提着大包纸钱的秦止。   “会来真正祭拜他们的人,现在全都在里面。”   秦止:“……”   祭奠亡魂的白幡在盛夏的蝉鸣中静静的贴在还带着木刺的,粗糙长木棍上。   关莺一只脚踏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坟包,随意的碾了两下,转身把玳莳引到和自己并肩站着的位置上。   “你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叛了落日宫,对吧。”   一袭青衫的消瘦病弱青年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站在俩人身后的秦止突然开始陷入一种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深深的自我懊悔之中。   早知道关莺临走前还要特意领着玳莳跑来城外看看她这几天的杀人成果的话,他就不应该特意给关莺弄这一身粉红色的少女系列衣裙,而是应该选择放在粉色裙衫旁边的那套白底青瓷花或是水墨白绫裙才对……   这种气场强大傲视江湖的杀气,和关莺身上这身纯情到不行的少女打扮实在是太不搭调了啊!   “下一步去哪里。”秦止在问话的时候其实眼睛是看着玳莳的,虽然他人是站在关莺身后,但从小就被丢在一群人精堆里,习惯了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一套说话模式的少庄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就觉得关莺肯定能够明白自己这句话的潜台词。   当然,关莺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在沉默半晌之后,终于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的落日宫主眯起眼睛,笑得甚是畅快。   她说:   “冤大头来了。”   秦止:“……”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他和关莺俩人的眼力能够叠加的话,也是看不清楚正自远处策马狂奔而来的三人到底是谁的。   但好就好在,他和关莺都能看清,跑在最后面的那个人,穿了一身夸张无比,烧包得上了天的,红艳艳的戏服。   “放在他们身边,就目前来看的确是最安全的一个地方。”秦止从手上拎着的包袱里抽出一份元宝纸钱塞到关莺手里,颇觉感慨的叹了口气。   其实在看到明月楼里的那份头号追杀名单之前,关莺和秦止对于面瘫大哥三人组的认识还仅仅是停留在“与镜公子及其手下毫无瓜葛的武林闲散不想出名的游侠人士”层面上。   而等到关莺在明月楼的头号追杀名单上翻到了面瘫大哥三人组正面清晰画像后,别说是她,就连秦止也狠狠的惊叹了一小下下。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在江湖上碰到那传说中的,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行走于江湖之间,翻越在官衙围墙之上的,替皇帝查反叛清逆党斩奸臣扬皇家威信的大内侍卫啊!   为首的面瘫大哥在经过秦止身边时,忽然一拉缰绳,继而三人干脆利落的蹦下了马鞍。   “原来少庄主还在这里。”红衣美人朝自家大哥看了一眼,在得到微微首肯之后首先迎了上来,虽然说依然是一副“奴家求怜爱”的娇滴滴的语气,但这并不妨碍已经经受了关莺几天来杀气洗礼的秦止,再次感受到娇柔语气下的那一种颇为熟悉的,“老子想把犯人找出来千刀万剐”的煞气。   “少庄主……也来祭拜这些无辜枉死的人?”   关莺往侧边踏出半步,刚好挡在玳莳身前,语气低沉中还带着一股中气不足却要强撑门面的纸老虎式威严。   “这不是你们管得了的事,少把自己搅进来。”   秦止:“……”   美人:“……”   五花肉:“……”   不得不说,在很多情况下,以退为进是一种非常好用的方法。   而当以退为进加上先声夺人,以坑爹的江湖正义作为基础,用一种凌驾于一重真相之上的二重真相,却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屁民来强出头的方式,不管是对于武林人士,还是非武林人士而言,基本上都可以说是万试万灵。   然后秦止就成功的看到了,戏服美人和五花肉脸上的表情,由最初“滥杀这么多无辜百姓”的悲愤,变成了“你们这种没钱没势的江湖人还敢来管朝廷的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微微惊诧,继而敲定成为了一种“你不知道真相,以为我们上头没人,让我们不以身犯险是为我们考虑,所以不怪你”的大度而又非常微妙的笑容。   面瘫大哥微一思忖,直接从怀中掏出块背面九纹龙云刻,正面雕了个大大苍字,旁边还浮刻了个小得如果眼力不足够好就几乎看不清的精工细雕的,大概是传说中的玉玺印鉴的气派黄金牌子,伸到秦止和关莺面前,好让他们看仔细了。   “这不是普通的江湖恩怨,明月楼与朝廷乱党勾结,不要再问。”   秦止侧头与关莺对视一眼,又仔细看了看牌子,才似陡然松了口气一般,侧过身,把一直站在关莺身后言语不能的玳莳给拉了出来。   “我们到时整个明月楼,只剩下这一个活口。”   然后关莺就似乎是颇觉懊恼的一把夺过秦止手中包袱,狠狠甩在了地上,元宝蜡烛滴溜溜的滚出来,散了个满地。   “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我们在城中藏了五天,凶手在城中杀了五天,我们竟然连他们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秦止:“……”   是啊是啊,你是没摸到啊,那身血衣不是一直穿你身上么,就今天早上才换下来烧掉的嘛……   青年和五花肉顿时齐齐做出“天啊,竟然还能有逃出生天的活口啊”的惊诧表情,继而和看到了绝世宝贝一样,气大了怕吹跑,力大了怕推倒似地,小心翼翼的把玳莳扶到了自己身边重点保护。   反倒是面瘫大哥沉着冷静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自然的多赏了关莺和秦止一句话。   “我猜也是,多谢。”   关莺:“……”   秦止:“……”   如果可以,其实秦止和关莺都想说,真是对不住,你完全猜错了方向么……   虽然明月楼是很有可能和乱党勾结,但这一次屠杀的出发点,的的确确货真价实的就是一场单纯的江湖仇杀啊大哥!   “花厅和房中的人一刀毙命,后院和密室中的人应该是有武功,所以还挡住看几招。”秦止不置可否的悄悄转换了话题,把对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的所谓实情给吐了出来,“所有动作干脆利落,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太多有用的线索,我想他们应该是几拨人同时清场,才能如此迅速的全身而退。”   面瘫大哥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理所当然的口气嗯了一声。   “明月楼中有密室。”别说关莺在临走前已经把密室之门全部踢开,所有机关都破坏殆尽用以示威,就是关莺最后没做这一步,以她的水准要看不出来明月楼中有暗室,那才叫有鬼,“我不知道他是藏在哪里才避过这一劫,不过我们进去时他滚在一堆血泊之中,密室门全开,里面东西全都被搜罗走了。”   面瘫大哥和美人同时看向五花肉,后者肯定的点点头,表示以关莺常年在落日宫看机关熏陶出来的水平,所说的话应该可信。   “两位放心。”微叹一声,戏服美人突然之间一收面上那种一贯而成的风情万种表情,站直站正诚恳万分的看向关莺和秦止,“两位一心为天下苍生抱不平的大义我们兄弟也非常敬佩。”   关莺:“……”   秦止:“……”   她不过就是领着玳莳来交代一声自己为他报仇了,而秦止也不过就是拿了袋香烛元宝来装样子,到底你是从哪儿看出有我们一心想为天下苍生抱不平的意思来的啊!   不是每个江湖人都有像你们大内侍卫的这一股子天天向上报国为民以天下苍生幸福为己任的豪情壮志的好不好!   “待此事了结,我可以替我大哥向二位保证,一定会单独给两位一个交代。”美人语气转而严肃,嗓音也自然而然的恢复成了正常青年在大怒之下微微有些嘶哑的状态。   “凶手伏诛之后,我们定然要将他们人头再带来这里,以祭之滨城中,这四十七家二百八十一条冤魂!”   秦止:“……”   关莺:“……”   真不好意思,如果你是说想看凶手人头的话,那人头现在的确还在这里……   而且不仅是人头在这里,就连人头以下的肩膀也在这里哎哎……   孤男寡女与干柴烈火   虽然按照关莺和秦止的愿意,杀完之后如果没其他事,撤得越快啊,留下的证据也就越少。   但很可惜,老天爷并不这么想。   尽管关莺已经是用了最快速度和秦止解决掉所有人,外带找出机关把所有资料全收进了特意带过来的包袱里,但等一切现场布置完后,俩人还是没能赶在下雨之前跑出宅子。   对,就是宅子。   而且还是自带花园假山小桥流水各种豪华厢房的大宅子。   和关莺这种长期生在西域苦寒之地的土鳖,以及秦止这种就算是再有钱也不可能真的当老爷享福的劳碌命不同。   镜公子的那位手下所布置的暗支,如果不是豪华得能给那些官太太贵妇人卖胭脂水粉簪环钗饰的铺子,就是□无度尽出花魁的青楼或是南风馆,至不济也是这种告老还乡的京官有钱老爷的规格。   像关莺的包子铺秦止的客栈的这种小市民化隐藏联络点,关莺一路杀过来灭了人至少五家暗支,就愣是一个都没碰到……   如果忽略外面那堆横七竖八到底不起的尸体们,和若有若无没事就喜欢往假山石洞子里飘的血腥气,外带关莺那一身并不输给秦止的强悍内力及其在爷们堆里长大而炼成的彪悍作风的话。   像这种天降大雨,深宅大院,假山石洞,荒无人迹,干柴烈火,孤男寡女,衣服半湿的场景,简直就是已经符合了一切一男一女追杀仇敌,因天降大雨而躲入无人山洞,继而女子因为衣服湿透而感冒喊冷等等等等一系列□自动产生的狗血坑爹戏码。   但很明显,关莺不是谢小容。   不仅不是谢小容,在发展男女感情这个问题上,这货估计是连沈流云都不如。   就在衣服才刚刚一湿,俩人躲入山洞之后,秦止还没能来得及习惯性的发挥自己温柔体贴大家公子属性的良好家教,把自己尚未湿透的外袍脱下来给关莺遮风挡雨,后者就已经自动自觉的发起内力烤干衣服,外带四下里搜罗了一堆掉在假山里还没湿的细小枯枝,抓了秦止两柄剑,角度巧妙的敲打了两下,既没有把假剑砍断,又成功的撞出了火星到纸媒上,点燃了木头生了堆火。   更为坑爹的是,她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只刚死没多久的死兔子,极为熟练的开膛破肚去毛扒皮,架在火上就开始烤!   剩下个秦止举着个微湿的外袍戳在当地,只觉得自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你……”由于关莺的动作太为流畅熟练,丝毫没有任何可以插手的空挡,而导致有一种“我竟然还不如个女人”的深深挫败感产生的少庄主,一直到蹲下来抓着木棍的另一边和关莺一起转烤兔子时,还没能成功的说出句整话。   “你说这个。”在落日宫已经做惯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关莺丝毫没能体会秦止的感受,反而是一脸自然的指了指外面,“误杀,进来躲雨的时候想反正得生堆火,顺便烤个兔子也不错。”   秦止:“……”   他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好不好!   “不,刚刚我就想说,难道你不觉得这次清场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愣了愣神,秦止强制的把自己从这种完全不可理喻的莫名悲怆情绪中扯出来,“这么一座大宅子,丫鬟仆侍少得也太过分了。”   关莺不置可否的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眼秦止,“你的意思是,他们就好像特意提前清空了这里,然后放几个诱饵给我们杀,好引得我们往下一步走然后撞进提前设好的陷阱中,对吧。”   “虽然像这种家里普通的丫鬟仆侍必须得有,但这一次会武功的实在是少得过分。”秦止随手转了两下木棍上光秃秃的烤兔子,“一家不大的胭脂铺都能有六个人,没理由这种大宅子里才放八个。”   关莺回手扯了被随意丢在一边的,装着一系列从密室里搜出来的资料的包袱,抽出一本挪了挪位置,凑到秦止身边摊开。   “说起这个,你有没有想通你身边是哪个反了?”秦止伸长胳膊,绕过关莺肩膀,估着她看书的速度不紧不慢的一页一页往下翻,远看上去倒像是秦止坐在地上,关莺伏在秦止怀中,两人共看……当然,不是共看美好的西厢记类爱情故事,而是坑爹的下一步要追杀的对象。   关莺看着书页中的一个名字就直了眼,伸手按上秦止手背示意他可以不用往下翻了。   “如果这一家只不过是个诱饵,真正叛我的人是那个人……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大费周章的让辛折故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传讯,为什么还要做出特意来容华楼找落日宫机关图的阵仗来。”   假山之外雨声很大,大朵大朵的水花砸在地上,秦止伸手按上关莺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书册中所写的地名。   “怎么,在那里是哪一个旗下的暗支?”   想了想,秦止低头看了眼沉默不言的关莺,把手中册子慢慢翻了下去。   “再看看,或者只是巧合。”   关莺嗯了一声,难得的没发表任何反驳或是赞同,左手撑地,微微坐直身子,看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他们肯定在那里布置得很详细。”一大包书册一直翻了几乎两顿饭的时间,关莺一直等到秦止收拾好包袱才轻轻仰头,长呼一口气,“如果是真的……那我在那里的后路也一定断了。”   “落日宫中的人,如果不是看着我长大,就是和我一块儿长大,我视他们为兄弟,给予的都是绝对信任。”关莺随手捡了根长点的木棍拨弄火堆,哔哔叭叭的火星子爆开的声音稍微冲散了一点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声。   “所以相对的,一旦有人反叛,我怀疑的将会是每一个人。”   秦止默默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明白。   其实就算是关莺没有挑明了说背叛者是谁,他也大概能够猜得出来是谁。   在洛容出事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被调离落日宫,只剩一个右长老坐镇处理日常小事,外带一个左长老临时外出处理玳莳那一案。   在出了反叛的情况下,落日宫那一套截消息的方法对方应该也很清楚。   辛折之所以会顶风作案,在明知道会被发现的情况下,还坚持在关莺眼皮子底下传讯,很明显是想要把背叛者的罪名嫁祸到随便哪一个在关莺身边的亲信头上。   好让关莺觉得,辛折是在容华楼内得到的落日宫与出云山庄联合的消息,而非从一直不在容华楼内的右长老处得知,或是已经离开了容华楼的左长老处得知。   而往容华楼送机关阵图的人是右长老,知道图纸真假的人就只有关莺和他两个,外带自己这个局外人而已,如果说辛折顶风作案传递消息已经是做作,那么故布疑阵的来做出偷图纸的样子则是做作中的做作。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落日宫所有机关阵。”关莺愣了会儿神,看着看着火光就那么暗了下去,“都是由我画出图纸,左长老打造机关,右长老一手布置,他生怕辛折传递消息这一条嫁祸得还不够,还要再添上故意来容华楼偷图纸这一条。”   大雨之下,假山之中没有星光漏下来,配着外面雨声和关莺轻到秦止不用上内力几乎听不到的话音,沉默而静谧。   秦止忽而从关莺手中抽走拨火的木棍,冷笑一声。   “那么,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到底布置得怎么样了?”   关莺:“……”   好吧,不管怎么说,这句话都应该是从自己口里吐出来,而不是由秦止来说吧……   被反叛的人到底是谁啊,他气个什么劲儿。   然后还没等关莺来得及回答,秦止就突然起身,捏了一半已经烤焦的兔子,就和举了刺越一样警惕的蹦到了假山洞口。   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则显得颇为明显。   关莺直接拿过包袱当扫把,把一堆才灭了不久的火堆灰全给推到假山洞外,被雨一打全变成了泥,再也看不出山洞内有曾经烧过东西的痕迹,又劈手夺过秦止手中假作刺越的烤兔子,顺了秦止从一进洞就莫名其妙脱下来的外袍,三两下包好,以防糊味扩散。   秦止:“……”   他算是看出来的,大概关莺存在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毁他衣服的……   先是用他的手帕擦墨水,再是拿他的衣服包烤兔子。   他也不是心疼这点东西说不给关莺用,但也不带这么使的啊喂!   脚步声渐渐逼近,关莺一扯秦止,缩到石洞深处的拐角里屏息凝声的站好。   “这里不可能,主上说过,密室入口不可能开在这种假山里。”一个脚步声在石洞口子处停了下来,男人的声音沉稳中还略带了些急促,“走吧,快回去复命。”   “还真是做得干净。”另一个声音明显比先前男人要年轻,似乎是毫不可惜的赞叹了一声,“要不是主上先猜到了他们动向,弃了这里,提前一步往下面做好准备,咱还不知道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多久,落日宫主不愧是落日宫主。”   先前说话的男人嗤笑一声,“不过大概那位落日宫主,到现在还在急着叫人护住容华楼里那份假的机关阵图,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来保住她以为还在落日宫里的那份真货吧。”   关莺:“……”   秦止:“……”   其实平心而论,这俩人前面说的那些话,在今晚之前都算说都没错,唯独最后一条。   关莺对于落日宫的所有机关的态度从来都是拆了丢丢了重做,绝对没有半分可惜的心情在里面。   以秦止对关莺的了解看来,图纸丢了,估计关莺的反应应该是重新找块地方再建一个全新的机关阵,而捶胸顿足的可能性绝对为零……   来食兔肉否?   就军队式的严格管理而言,其实关莺觉得,朝廷那些听死命令的所谓暗卫禁卫军之流,在面对上级指令时,很有些新死鬼魂碰上了阎王的感觉。   所谓阎王让你五更死,那你就是迟一刻早一刻都死不得。   又所谓上级让你干什么,你最好第一时间马上飞奔着去干完,不要想着中途还可以做点别的。   所以奉命前来查看自己俩人是否有很好的按照计划杀完这一家,并乖乖的回客栈修生养息预备欢乐奔赴陷阱的两个并不算倒霉的先锋,在关莺和秦止看来,是明知道就算自己进了石洞躲半个晚上,回去交差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中途偷了懒的大好时机情况下,也不过是在匆匆经过假山时扯了两句闲谈,别说是进洞暂时躲雨,就是往厨房摸块馒头的出格举动都没有。   关莺一直举着兔子凝神静气等到再也听不到俩人脚步声了之后,才像陡然松了口气一般,浑身上下放松下来。   “可惜,兔子焦了。”凭良心说,秦止不喜欢吃兔子,但从关莺那种烧烤时的熟练劲儿来看,私心揣测大概这位落日宫主在冰天雪地的落日峰上,大概还是非常的喜欢与民同乐的玩些这种大家围火烧烤的大众化活动的。   关莺似乎是颇觉诧异的看了眼秦止。   “你很喜欢吃烤兔子?”   秦止:“……”   这句话应该是说你自己好不好!   指了指关莺还下意识的捏在手心里串着兔子的木棍,秦止决定为了以后自己不被活活噎死,像这种事情,如果对方是关莺的话,还是早点点明了比较好。   否则以关莺这种行事作风和思考方式,就算是自己下次好心好意的隐藏喜好陪她去吃兔子肉,肯定也会被反咬一口,咬定是自己比较喜欢吃,她才勉为其难跟着来的……   “不能吃了,下次我陪你去找个好地方。”   其中还陪字前后特意停顿了一下以凸显其重要性的,被重点单拎出来。   随手把兔子连外面裹着的衣服一并扔地上,关莺看着秦止的目光中,诧异之色越发的浓厚了。   “难道说你一直在等着吃这一只?”   秦止:“……”   不吃你特意躲雨经过花园还把这货捡起来烤?   难道晚饭吃了两大碗还没吃饱么?!   于是大概是秦止所表现出来的表情太过于悲愤,关莺在微一思索之后顿时眼前叮的一亮,自以为了解到了秦止心中所想似地,理解性的拍了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庄主。   “像这种一没盐而没油三还瘦得没有几两肉的兔子,就是不糊也吃不成,你要实在想吃,下次找机会我再好好烤给你一只好了。”   秦止:“……”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关莺肯定会用这种特别善解人意特别自以为体贴的语气,说出来这种可以把他活活噎死的话!   “你不吃,还烤它做什么。”已经被关莺那种强大的歪曲能力和不解风情折腾到蔫了吧唧的少庄主决定果然还是直来直往的问话,可能自己还好多活几年。   然后关莺也就顺风顺水的,痛快的给出了不出秦止任何意料的真实答案。   “大晚上的又无聊,不往火上不烤点东西给自己找点事做,你不睡着?”   秦止:“……”   麻烦随便给他一块砖头,一头敲死他自己个儿算了……   “你觉得他们在那儿会给我们安排什么好戏?”和秦止不同,一开始就没花任何心思在烤兔子上的落日宫主,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感的轻轻巧巧揭过了这个让秦止纠结无比的话题。   “走吧?”最后看了眼裹在树枝上成漆黑一团状的自己的衣服,秦止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忘了这件事会比较痛快一点,“还是你想等几天再去?”   关莺哈欠打了一半才意思意思的抬了手,捂住嘴巴。   “你觉得以那个人的耐性,会等我们一天还是两天?”   想了想,秦止瞥了已经双眼通红的关莺一眼,给出了个基本从对方角度来看不靠谱,但从关莺自身身体健康状况而言绝对需要的数字。   “要想同时对付出云山庄和落日宫,再怎么说等咱们三天的耐心总得有吧。”   自从发现玳莳以后,关莺基本上是不眠不休的直接开了五天杀戒,再一路只睡两个时辰的过了三天沿途砍人的逃窜生活,就算是她先前再怎么习惯了落日宫中一闭关就是一俩月的不规律生活,秦止估么着也该到极限了。   否则也不会用烤兔子这种极容易留下证据,而且非常方便被抓包的方法来给自己强行提神。   于是在解决了直接首要仇人之后,并不急着傻缺到自投罗网的落日宫主,非常欣然的采纳了出云山庄少庄主那明显是投其所好的小小建议。   除了第一天从客栈收拾行李包袱换地方蹲点之外,剩下的三天时间,关莺就只醒来吃过两顿饭而已。   对于关莺和秦止这种已经在江湖上,尤其是在江湖上的仇家中,已经达到了凭一张脸就能在饭馆里吃饭还能让老板倒找钱的人,在没有红衣戏服美人那种化妆当易容使的神奇技术的前提下,一切变装都是浮云。   什么变个发型换身衣服就妄图让对方认不出你,那纯属狗屁。   在否定了躺进棺材混入城,躲在水缸混入城,混在商队中混入城的种种方法后,秦止和关莺终于慎而又慎的敲定了躲在拉着干草进城的马车中混入城的这种,既不会非常不吉利,也不会浑身上下湿哒哒,又很常见的进城折中办法。   毕竟棺材一般都是从城里往城外走,更不会有脑抽的人从城外一批一批的运水缸去城里卖水缸,而至于商队……   也不能指望在这种江南靠近京城的地方,能常年四季的有那些西域波斯拿个大毛巾把整张脸蒙得只剩俩眼珠子的商贾在城门口随时出出进进。   但干草堆就不同了,不仅经常被拉得城里城外满街跑,还蓬松柔软兼带清香,别说是藏人,只要草够多,藏几头猪都没问题。   一旦混进了城,那就万事好商量。   关莺还就不信了,镜公子的那位手下能做到把大街小巷都站满手下的堵自己。   别说只不过是这货不过就是个连势力都还不明的乱党,就算是皇帝亲自派人,也没法把办到。   撑死了不过就是城门一道防,街上随机防,陷阱重点防的布置。   骡车晃晃荡荡在家富户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车夫就被前来开门的小厮给一匕首,干脆利落的捅死了。   不仅被捅死,还直接被抛尸在了干草堆上,正正的压着躲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喘两声的,发觉不对的关莺和秦止。   “怎么回事?”估计是正好经过后院听到响动的管事打扮模样的男人迅速走了过来,沉着冷静又颇有些阴沉郁卒的扫了眼被拉住缰绳的骡子,和草堆上脸朝下躺着的已经没气了的车夫,似乎是非常不满的教训了两下杀人灭口的小青年。   “主上说了,附近五座城传回来的消息是都没有见过落日宫主和出云山庄少庄主,他们再躲,也该是这几天过来,不要节外生枝,赶快把东西拉进来!”   关莺:“……”   秦止:“……”   所以要么说,人一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着牙缝。   她还没想好怎么在谁都有可能是敌人的情况下,精确而又悄无声息的摸到镜公子给她设好的陷阱去。   现在倒好,直接打入敌人内部,都不带事先给点消息的。   更何况听那男人的口气,感情他们那位主上还是特意从容华楼附近赶回来,打算是亲自上阵对付自己和秦止……   被教训了一通的忠心为主小青年二话不说闷头拉着骡车往马厩走。   关莺和秦止均是在草堆里浑身上下绷紧得和上了弦一样,只等小青年把草堆往马厩里一倒,俩人就一块儿蹦出来发难,务求在第一时间内不让敌人出声的把人解决掉。   但很明显,常年四季处于一方组织上位者位置的秦止和关莺,是绝对低估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条千古不变的永久真理的。   小青年的确是一心为主忠贞不变是没错。   但这个“主”所包含的范围中,是绝对没有刚刚把他一通好训的那位管家模样打扮的前辈的。   所以小青年在闷声不响的把骡车拉到了马厩边上之后,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愤恨的,不带内力纯属发泄的狠踹了车子一脚,既没把干草震下来撒得满地都是,也没把车子一脚踹散落下俩偷渡客来。   然后这货就抢在关莺和秦止脑袋里的那根弦崩断之前……干脆利落的走了。   关莺:“……”   秦止:“……”   虽然关莺和秦止是很不想说,但这种在特定情况下发生的特例,难道是在教育他们,要适当范围内的,纵容自己手下对其上级产生不满,继而消极怠工以保命么!   门当户对与犯贱之间的区别   有的时候,过程往往比结果更为重要。   一次性打入敌人内部过了头的话,从某些方面看,反而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说这的确是非常有利于关莺一次性把那位一直想跟落日宫对着干的,连长相都不清楚的幕后主使砍翻,但具体砍翻之后,怎么保证自己不会紧跟着被送上奈何桥就是个大问题了。   尽管按照常理来说,要杀自己的陷阱处应该是人员布置最多的地方。   其次就是很有可能跟随了右长老一块儿叛变的徒弟所在的暗支。   人手最少的就应该是自己现在所处的,被临时征用的,被当做杀死落日宫主战役的坐镇指挥中心的富户家里。   但很明显,要么说朝廷官方出身就是官方出身,到底是受过正规兵法教育的娃子,人员布置的紧凑严密程度,绝对是出云山庄或落日宫这种用实践积累经验的土鳖江湖人士不能比的。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连平时不会有人来的马厩,都已经巡过去了三拨伪装成各种打杂小厮的有内力人士了……   愣是逼得关莺和秦止足足在马厩旁边的干草堆里缩了整整俩时辰,到底也没敢多动半步!   在地形不明对方守卫不明换班间隙不明的情况下,一出去就有可能被发现,被发现就必然打草惊蛇色,打草惊蛇之后自己直接蹲在人家老窝里,连跑都没机会跑……   坏就坏在对方那位头头的武功,估计最差也得和关莺秦止在一个层面上,打起来了别说是不一定能占着便宜,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一定占不了便宜。   “走吧。”有平时没事画图闭关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的经历珠玉在前,关莺在草堆里躺得倒是舒服,听到一拨巡查走过之后先扛不住跳出来的反倒是秦止。   “不急。”关莺的声音透过草堆,就像被人捂着嘴一样,听上去颇有些闷闷的不清楚,“我已经算过了,下一轮再过三刻才能走到这里,这家人家挺大,应该还有空挡。”   秦止:“……”   就算是有空挡,你本事也大破了天,但也不可能从一个马厩里就看出来人家的花园分布地形图吧!   经验再多也不是这么用的啊好不好……   默默无语的拍干净头上身上粘着的草屑,秦止左右扭头看了看,抬起脚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上半步,身长玉立面目英俊,一看就是会在江湖上拥有着大好前途的男青年,就那么毫无防备的从墙头上干脆利落的翻了过来,轻飘飘的落到了自己面前。   关莺:“……”   秦止:“……”   当然,对于一个纯粹的从刀光剑影比武打斗中长大的武林人士而言,有的时候剑的速度往往比嘴皮子的速度要快很多。   还没等青年站稳脚跟说出第一句话,秦止的剑就已经架上了对方的脖子。   没有预料到被抓个正着的青年微一愣神,继而扯出一个表面上略带狗腿,而骨子里又颇为清高的极具矛盾冲突,又非常和谐且自然的笑脸,往后稍稍退了小半步,对准秦止折腰行礼。   “这位想必一定是穆岐大人。”   关莺:“……”   秦止:“……”   “是谁叫你来的。”直接把门口假管事教训伪小厮的话的大致意思搬了过来,秦止皱起眉头,似乎是非常不满的挑剔着扫了青年两眼,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唰的收剑归鞘,负了手,不着痕迹的往草堆前挪了两步,正正挡住可能露出关莺小半张脸的,被自己钻出来的大空隙。   “不是说过这两天所有人若非急事不得妄动,你一走,谁那么有空闲来补你的缺?”   青年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我还真有了不得的急事”的了然表情,极为快速的往上瞟了一眼秦止,又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双手捧了个小竹筒,递到秦止面前。   “大人教训的是,属下临时接到消息,只怕迟了惹人生疑,特来请示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秦止下意识微微侧了侧头,咳嗽一声,接了青年手中的竹筒,也没急着打开看。   “给你送消息的人呢。”   青年似乎是怔了怔,挣扎了半天才一副“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的请罪口气,深深一揖到底,“属下本想留他暂住,好赢得时间请示大人是否杀人灭口,但他似乎别处还有急事,传完消息后……”   顿了顿,青年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朝上看了看,确定秦止没有显露出发怒的前兆来,才小心翼翼的接了下去。   “并未停留。”   继而不等秦止开口,就和补过一样,飞快的又补了一句。   “不过属下已经命人跟着他了,虽然他未曾对属下言明下一步要追查去哪里,不过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请大人放心。”   见过听话的,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从头到尾他就只重说了一句话,青年就把自己知道的几乎全倒出来了。   秦止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又像是赞赏似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青年噗通一声,直接给秦止跪下了。   “属下该死,不该妄自揣测大人心意!”   秦止:“……”   关莺:“……”   所以说,要么说朝廷里的那一套勾心斗角就是麻烦,他明明没有想要表达这一层意思的,至于吓成这样么……   当然,虽然按照秦止原本所想,是很想以“那你就按照以前的例子办了吧,不用再来问”的一句让人难以揣摩心思的话作为结语,把青年打发走的,但从目前的形势发展来看,似乎是有点冒险。   第一他得先安抚一下已经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的青年,表示自己暂时没有杀他的意思,否则他一出门大嘴巴往外一说自己就直接穿帮了。   第二他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以前有没有过先例。   如果说没有,青年的反应不该是痛骂自己妄自揣测,揣测也得有根据。   但要说有的话,他也不至于在这种全线埋伏的关键时刻,突然跑过来请示下一步动作……   摆摆手,秦止弯腰虚扶一把示意青年起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慈眉善目的感觉。   “无妨,你做得很好。”   青年嗫嗫的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小步,又站定,死活都不敢再抬头看秦止脸色了。   “不要打草惊蛇,你知道该怎么做。”飞快的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秦止挥挥手,让青年有多快滚多快。   “去吧。”   开玩笑,再过不了多久下一轮巡查就该过来了,不管是看到青年还是看到他自己都没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青年说话语气诚惶诚恐的也不像是个能得到多少信任的货色,多半不是那位穆歧和另外那位大人的直属心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货如果不是落日宫的反叛,那就是出云山庄的反叛,两家中间总得有一家。   青年如蒙大赦般的松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多谢大人,连礼都忘了再行,赶紧翻墙撤了。   身后的草堆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关莺先是露了个脑袋出来,继而慢慢的探出身子,站到了地上。   秦止扫了眼关莺脸色,上前一顿拍打,替她把身上粘着的草屑拍下来。   “怎么,是你的人?”   关莺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眼围墙青年翻走的方向。   “右长老的徒弟,施扬。”   “实在我落日宫也没亏欠了他。”沉默半晌,关莺才突然似乎是心灰意冷的一声长叹,“何必非要到别人门下来当一条狗,战战兢兢的过日子难道很舒服么?”   秦止:“……”   虽然像关莺的这种感慨,的确是可以用“人各有志”这种大套路来回得门当户对。   但就私心而言,秦止觉得,像在这种情况下所用的人各有志,大概还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来更精准的代替形容。   那就是……犯贱。   “人要来了,走吧。”特意挑了和巡查一样的方向,秦止扯着关莺一路躲躲闪闪,速度居然也不是很慢。   “这里。”有了先前石洞中的第一轮叛乱打击,关莺这次的恢复速度相对而言快了很多,在秦止躲过五拨明着暗着的护卫之后就回了魂,侧耳听了半晌,挑了西厢最靠里的房间推门而入。   秦止从善如流的把先前青年纳贡的竹筒掏了出来,一步到位的倒出里面的小纸条展开放到关莺面前。   纸条上内容不多,关莺也就是扫了一眼,然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颇觉自豪的拍了拍秦止。   “看来咱俩家的人也不完全算是吃闲饭的嘛。”   秦止:“……”   他倒是从来不知道,伯予已经跟落日宫的那群下属混得这么熟了。   已经熟到可以托落日宫的人给自己传口信了!   虽然两家传的口信也大致相同,都是说已经查到了一些关于镜公子那位手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并为了不跟丢线索所以必须继续追查就先不回来向自己亲自汇报了云云……   但好歹也别让关莺的手下跑来跟自己说啊!   很丢脸好不好……   犯贱的佳公子   一直到被施扬变相的逼出了马厩之后,关莺和秦止才发现,其实在敌人的核心腹地里乱窜,反而比在大街上闲逛要来得轻松。   毕竟不是每一个都会像落日宫那样变态,搞上一群机关堆在门口,省去了一大批需要去守门的护卫。   也不是每一个都会像出云山庄那样闲得发慌,仗着是武林白道之首,竟然还玩起了培养一个反叛来把一堆有异心者引蛇出洞的搞出来,故意放宽守备力量。   镜公子那位传说中的乱党手下,由于派出了一些人马去城门口蹲点,好监视关莺是否进城。   又分出了部分人员装成路人甲小摊贩,占据各大街道必经路口,只等关莺一冒头就随时汇报其行踪。   最后大部分手下全投在了引诱关莺入毂的陷阱里,和叛变了的右长老的爱徒施扬的暗支处,守株待兔只等关莺和只没头苍蝇似地往里撞。   这就直接导致了自己所在的,临时被强制征用来的豪宅指挥部中守备彻底空虚。   空虚得只不过是往门口马厩后门柴房等等这些平时可能被忽视的死角处,狠狠的堆了七八拨人轮着跑虚张声势,中心腹地花园厢房处反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当然,如果非要解释成对方自信心爆棚,笃定关莺不可能躲过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根本没命走到这个地方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基本上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摸到了宅子中原本书房所在的位置,并探明白了门口窗户屋顶并未装有任何临时防盗机关,而屋里也刚刚好没有人之后,秦止伸手往靠近屋顶的小天窗处指了指,示意自己先走这里下去探明白屋内情况。   相比起秦止几乎是过了头的小心谨慎,关莺的表情明显要轻松很多,颇觉奇怪的顺着秦止手指的方向抬头瞄了眼只能勉强过个脑袋的小天窗,伸手就要去推门。   继而马上被一脸如临大敌般紧张的秦止狠狠拉住。   “就算是没有机关,万一门上撒了木屑香灰,只要有人进去就会被立刻发觉呢?”   关莺:“……”   事实上是,自己只要进去,里面的消息资料发现一个是一个,绝对不会放过,发现门被动过和发现里面的桌子被动过……其实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吧。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牵扯到了原则性不可逆的大问题,在意思意思的扯了两下,也没能成功没把自己的手从秦止五指之中扯出来之后,关莺很快也就从善如流的随他去了。   反正外面没人屋里没人,从哪里进不是进啊……   然后关莺就眼睁睁的看着秦止一路蹦上一边的大树,窜上枝头,一个金钩倒挂勾上屋檐,行云流水的从被开来透气的小天窗钻了进去。   最后噗通一声,直接掉进了水里。   没错,就是水里。   由于事发突然,而导致的在紧急情况下思维的越发的敏捷且清晰,就在秦止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关莺甚至还很清楚的看到屋内那烧包到不行的大红木桶上,用金漆细细描出来的精致牡丹的花蕊里,被匠人匠心独具的画上了一只蝴蝶……   剑气在噗通声响的同时扬起,带出一溜儿水花,准确无误的在周身画出一道圆弧。   关莺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拔刀在手,迎着剑气义无反顾的就冲了上去,妄图把和自己武功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秦止逼得收剑,以免发出除了水声之外的,更大的劈碎木桶的声音。   再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不妥的秦止,就和同样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更不妥的关莺,就只能双双湿哒哒的站在水中,顶着一身粘在衣服上的各色花瓣,看着原本应该被剑气无声无息腰斩的木桶,咔啦咔啦的碎成了不规则的小块,又看着原本如果只有剑气就绝对不会被波及的,放在木桶之前挡着门的屏风,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关莺:“……”   秦止:“……”   门被恰到好处的推开,坐在轮椅之上的病弱俊秀青年一脸错愕的看着浑身湿透,还因为先前站在狭窄木桶中而呈紧贴在一起之势没来得及分开的一男一女,半晌才翕动了下嘴巴,生生咽下那句有刺客,慢慢推着轮椅堵住了门。   “在下还一直以为……秦少庄主现在应该已经回家去了。”   秦止闻言顿时眼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他才从容华楼跑出来没一个月,现在就回什么家啊……   “原来江湖传言偶尔也是有其可取之处的。”病弱青年又看了因为自己第一句话太过于没头脑,而导致没回过神来依旧紧贴在一起的关莺和秦止,微笑着抬起一只手,止住了随后匆匆跟来一脸紧张的女子,“你看,果真如此。”   “我赢了,阿琅。”叹息一声,稍稍侧过头,青年抬眼扫了女子一眼,手掌平摊伸了过去,“东西该给我了。”   女子似乎是颇为不甘愿的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块玉佩拍在青年手上,看着关莺和秦止,握紧了手中剑柄。   “这次输了不怪你。”青年把玉佩捏在指尖,举到自己眼前眯着眼睛看了看,又低低的赞叹了一声,才不紧不慢的一副上位者的教导口气继续开口,“毕竟当少庄主上落日宫的时候,谁都不能料到他这么一个人,竟然会为了落日宫主,而不惜推掉家中安排好的姻缘,和与魔教宫主私奔啊。”   关莺:“……”   竟然你妹啊!   别人不明真相传言自己私奔也就算了,你作为一个把落日宫底细都掏得一干二净的人还相信私奔那真的就得怀疑大爷你的智商了啊!   “不过也是我太过轻敌了。”青年语气低沉,而又带着些惋惜的意味,摇摇头,仔细看了关莺几眼,“若是早知落日宫主和秦少庄主本事如此之大,竟然可以避过我城门街道的所有眼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我就应该在水中放上几味麻药。”   不得不说,如果刨去内容光听句式的话,关莺觉得青年这种话,在自己听来,竟然还很觉得有几分亲切的味道……   “你和她赌什么了?”对视一眼,秦止终于反应过来,缓缓松开关莺,站开小半步,给双方留足出招的空间,后者则一脸视死如归的抄着手,看向病弱青年。   青年依旧是一脸轻柔和煦的微笑,淡然看了关莺半晌,才轻轻低了低头,继而很快抬起来,手指慢慢点着轮椅扶手。   “素来听闻落日宫主不喜按常理出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关莺:“……”   秦止:“……”   还素来听闻,不就是听右长老说的么。   不过如果就机关这一条上,自己的确是没怎么按过常理出牌……   冷笑一声,关莺颇为夸张的打了个寒战,抱着胳膊缩了缩脖子,捏着嗓子学了青年语气。   “那公子是打算说,还是不打算说呢。”   所以说,装淡定范儿一个就够了,再来个故意画虎不成的那就有点过了哎哎……   女子干脆利落的冲关莺扔了个眼刀,继而不等青年偏头就低眉垂首的后退半步,站在轮椅之后不吭气了。   青年唇角的笑容几不可查的又扯大了几分。   “既然落日宫主已不按常理出牌了,在下又怎能那么扫兴,不陪宫主玩上一盘呢。”   顿了顿,青年一挥手,女子赶紧推着轮椅往屋子里走了两步,在屏风渣子面前站定了,这才紧紧重新盯住关莺,笑容可掬的吐出了两个字。   “你猜?”   关莺:“……”   秦止:“……”   摸着良心说,长这么大了,关莺是头一次见到,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用这种翩翩佳公子的玉树临风范儿,把犯贱发挥到这种酣畅淋漓的极致境界的!   这还用得着猜么!   又是传言又是可信的,不就是关于自己和秦止到底是不是真的私奔么!她还就不信了,还能有其他答案的!   “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还请关宫主来告诉在下,这赌,在下是赢了。还是输了?”耐心等了一会儿,青年目光从关莺身上又溜到了秦止身上,继而重新回到了关莺身上。   “或者还是说,关宫主觉得,这个谜底是由秦少庄主来揭比较合适?”   秦止踏上半步,动作略有些夸张的挡而在关莺身前,一脸戒备的冷冷回视青年。   “既然赌约都已经结清了,我们的答案还有什么意义?阁下不觉得这问得,拖延时间也未免太明显了么。”   关莺似乎是一头黑线的偷偷伸指戳了戳秦止肩膀。   “哎,我说……”   正一脸义愤填膺在扮睚眦欲裂的少庄主又戒备的瞪了对方一眼,才稍稍偏了偏脑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什么事?”   颇觉小心的扫了对面俩人一眼,关莺伸出俩手指,拈起秦止一点衣服料子扯了扯,声音刚好是卡在够对方听到的大小。   “你这么挡着我,我不好出刀啊。”   关莺话一出口,青年和女子同时沉默了。   他们原以为自己当着敌方的面正大光明的说出敌对计划已经够让人觉得始料未及的了。   但没想到还能有人在这种身陷敌方阵营的时候,还能这么正大光明的说自己逃跑计划的漏洞的……   要说现学现卖,这也忒快了点吧!   少庄主要成亲?   其实在动手之前,无论是关莺还是秦止,都没有想到,自己跑出来的经过,竟然会和跑进去时一样的轻松。   关莺先是纵横两刀把墙壁劈出个十字,再拿肩膀撞开个大洞开路。   秦止则一剑干脆利落的逼退了反应过来上前阻挠的女子,在跟着关莺跑掉之前甚至还抽空发了那么一小下的愣。   于是,关莺在撞开了墙壁,观察完了逃跑路线之后百忙之中抽空一回头,就看到了处于烟尘弥漫之中正在发愣的秦止,和位于烟尘弥漫之外,呆呆的看着秦止同样在发愣的病弱青年和女子。   “想什么呢,走了。”转着圈儿活动了两下胳膊,关莺反手扯了一把秦止袖子,拖着人火烧火燎的翻墙走壁,趁着一群尚在花园外围的犄角旮旯里巡查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形成对自己形成合围之势之前,干脆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跑了出去。   毕竟人都被派去马厩茅厕巡查去了,大门口的守备反而空了下来,还能顺便营造出“此宅与平时并无异常”的假象。   秦止在关莺跑出大门时就已经彻底回完了魂,抽出衣袖反手拉住关莺,一路脚步不停的捡着小巷朝衙门狂奔而去。   关莺:“……”   虽然她口头上是不承认,但不得不说,就选择藏身地点来看,秦止和她还真是……太有默契了。   自己家的暗支是绝绝对对的去不了的。   布置好的陷阱地址是在东城,那么也就是意味着东城的防范力量最强,去了就等于是找死。   以那两位的胸有成竹的态度来看,估计各大街口要道小巷里都有他们的人随时走来走去,虽然在一群平头百姓中看出一个武林人士很容易,但关莺很确定,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看到自己和秦止明显要比自己看到他们更容易。   更何况他们既然能在城中布下这么多暗卫,还强占了一处民宅而不引起官府注意,如果不是这里官府的智商水平明显低于正常线,那就是这里的城守估计也是乱党一派,说不准还是这两位的直属下属。   躲进城守府无异于是第二次自投罗网。   大牢的危险程度仅次于城守府,有得路进没得路出,被人往门口一围,别说打了,饿都能把人给饿死。   虽然再找个民宅躲进柴房避过风头也不是不行,但有前面直接撞入敌人中心腹地的前车之鉴,但关莺和秦止还是一致认为,果然不要再冒这个险比较好。   于是一溜儿地方筛选下来,最后剩下的较为安全,且对方也不会想到的地点,也就只剩下衙门公堂的房梁柱子那么一个了。   视野好地段佳,易于隐蔽易于跑,平时要么没人,要么有人也是哭爹喊娘场面极尽混乱之能事,绝对不会有谁会去注意梁柱子上有没有多出两个人来,饿了能往衙门厨房里混吃的,伤了还能去衙门后院里随时翻点应急金创药先顶上……   但很显然,和他们存着同样想法的人,也不止一个。   关莺和秦止赶去公堂时太阳还没落山,里面正在上演一出活色生香的岳丈状告女婿不孝还不善待长辈的狗血亲情伦理家庭大纠纷。   被状告的女婿甚至还不知道是从哪儿抬来了一口生猪横挡在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极尽哭喊惨烈之能事。   小纸团啪嗒一声掉在了关莺脑袋上,秦止眼明手快一把捞过,俩人下意识的朝上扫了一眼,立刻就于梁柱阴影之中,看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刺眼红色。   关莺:“……”   秦止:“……”   虽然明知道对方多半是寻着一路的杀人线索才跑到这里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在公堂之上看到代表着朝廷的大内侍卫对着比自己官儿小了不知道多少级的城守大人哭爹喊娘成这副模样……   还真是一个微妙而又神奇的场景啊。   红衣戏服的美人笑吟吟的伸出小半个脑袋看了站在人群外围浑身上下还湿哒哒的关莺和秦止,伸手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从后门溜进来比较方便找到空挡爬房梁。   “少庄主应该不会是想告诉在下,能在这里相遇,又是巧合吧。”虽然说堂下跪着的是戏服美人那面瘫大哥和五花肉二哥,但很明显蹲在房梁上只负责提供道具脂粉的行三老弟还是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的,面前横梁柱子被擦得干干净净不说,甚至还摆上了一叠花生米和一小盘切得薄薄的筋肉分明的酱牛肉。   关莺看了秦止一眼,干脆利落的绕过了认罪阶段,直奔主题。   “男的叫穆歧,女的叫什么?”   戏服美人脸色登时一变,一收原本还略带这些笑意盈然的表情,坐直坐正了看向关莺。   “你说连穆歧都来了?”   关莺毫不在意的啊了一声,“听人叫是叫穆歧先生,而那个男的管女的叫阿琅,应该是两个主事。”   秦止慢悠悠的把目光从还在堂下不停哭嚎的皱纹版五花肉身上收了回来。   “不过现在应该是穆歧主事了,你没见那个阿琅把玉佩交还给穆歧了么,大概是令牌之类的信物。”   关莺赞同的点点头,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撇嘴,“那个阿琅的武功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才一招就被逼退了。”   秦止看了关莺一眼,似乎是略感意外的愣了愣,又像回忆什么似地出了会神,才表情略显凝重的摆了摆手。   “她的武功与我们在伯仲之间。”   关莺颇为惊诧的咦了一声,继而反应过来,顿时囧了。   其实当时事发突然,对方一个看上去身负残疾又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模样,一个则虎视眈眈手按剑鞘随时打算扑上去拼命,在自己不管身后空挡专心砍墙以制造出路的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会先挑病弱青年下手,好让女子投鼠忌器不敢动关莺。   更何况一个都能离经叛道得和魔教宫主私奔的少庄主,估计对江湖道义不恃强凌弱的种种规矩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于是对于女子而言,她多半以为秦止对准她的攻击不过只是虚招伪攻不需理会,她出手那个时候,闹不好压根就是全线瞄准了自己的后背去的……   但秦止估计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病弱青年出手……   所以说,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压根就不是一个极具翩翩佳公子气质的人突然毫无预兆的犯贱,而是一个常年四季犯贱的人,突然毫无预兆的变成了翩翩正气佳公子。   “穆歧不是残废吧。”和秦止一块儿嘴角抽搐了半天,关莺才回过神来,没头没脑的对着红衣戏服美人问了个离题万里的问题。   红衣戏服美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天啊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想法”的扭曲表情。   “怎么可能,这人工于心计武功又强,就算是大哥都没办法完全猜透他心中所想,行事诡秘作风奇特手段毒辣,怎么可能是个残废。”   关莺和秦止对视一眼,瞬间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她就说,怎么可能有人一脸病秧子模样,还能悄无声息的在自己和秦止都没发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房间门口。   怎么可能有个常年四季下肢瘫痪的人,双腿还没有出现一点肌肉萎缩的症状,而是健健康康修长笔直一副力量爆满的模样。   怎么可能女子在明知道自己同伴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还抛下他直接上来砍人,破绽露得只差在穆歧身上挂块牌子上书“我是累赘我是机会快来打我吧快来打我呀”了。   诱饵做到这种破绽百出得连她都懒得吐槽了的境界,真是不知道到底是该夸那位穆歧百密一疏呢……还是百密一疏。   当然,在当时那种紧急时候,关莺也必须承认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这些破绽只不过是后来危险解除之后慢慢才想起来的。   而当时她和秦止之所以不对穆歧出手的原因,也绝对不是武林正道不欺凌弱小的正义感大爆发。   只不过是因为觉得对于一个长年行走于危险边缘没有自保能力的病公子来说,那个轮椅里起码得有三四十种带毒机关才说得过去……   “你们果然没有放手。”在双方均得到了第一重想要的消息之后,戏服美人率先反应过来,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大哥所料不错,果然在这里能够碰到你们。”   关莺:“……”   秦止:“……”   她倒是想放手,但问题是你们所要抓的那个杀人灭口穷凶极恶的凶徒,明明就是自己好不好……   “城南梁宅,穆歧和那位姑娘都在,你们打算怎么做?”秦止当机立断转移话题,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扯扯关莺衣角,“我们所知不过如此,但在下还得回家处理些杂事,恐怕不能在此多耽搁了。”   戏服美人脸上顿时又出现了一种混杂在沉重之中的,颇为微妙的表情,看了秦止一眼,又扫了关莺一眼,最后目光重新回到秦止脸上。   “少庄主……是打算一个人回去呢,还是带着关姑娘一块儿回去?”   秦止:“……”   又来了,又来了!   先前那个穆歧在看到自己和关莺一块儿的时候是这种坑爹表情,现在跑出来了换个人竟然还是这种坑爹表情!   又不是出云山庄已经被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了,至不至于用这种“你真是条汉子”的敬佩表情看着自己啊!   于是,大概是秦止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太过于诡异的沉默,戏服美人突然长袖掩唇,学着戏中旦角悠悠扬扬就是一声长叹,语气中无不充斥着浓浓的惋惜怅然又颇带着点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秦少庄主啊,不是在下不提醒你,你对关姑娘不离不弃纵然情深意重,但毕竟谢二小姐也是家中安排的亲事,你一人回去推掉也就罢了,何苦带累关姑娘的名节,让她和你一道回去去受那千夫所指呢。”   秦止:“……”   关莺:“……”   秦止:“!!!!!!”   你大爷的家中安排的亲事!你大爷的谢二小姐!谁他大爷的在江湖上放风说自己要娶谢家那只蠢到没了边的母老虎啊!   负心郎与痴情女   其实要真论起来,身为要娶老婆的当事人,却不知道这个已经在江湖上被传得腥风血雨的消息,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到秦止头上。   虽然翘家是俩人一块儿翘的,但出来之后秦止除了跟在关莺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各种帮忙打下手毁尸灭迹外加搜集消息,就没干过什么别的事儿。   别说是去自家暗支里喝个茶吃个饭摆摆少爷谱,就连安生坐在酒楼里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非要总结的话,那就是不在杀人,就在风餐露宿的奔赴杀人的路上。   关莺从戏服美人那几乎可以算作是主次不分的表述中迅速剥离出重点之后愣了楞,下意识的瞄了秦止一眼。   当然,对关莺开窍这一条上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彻底心如死灰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并不没从那情绪复杂的一眼中,分离出吃味这一条来。   “你要娶谢二小姐?”低头想了想,关莺皱起眉头,似乎是颇觉迷惑的又看向秦止,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几分。   秦止:“……”   虽然他很明白关莺这句话也就是句不带有任何支配情绪意见的,纯粹觉得不可思议的问话而已。   是个人都能想到秦止之所以要娶谢小容,刨去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一条,就是两家联姻借助谢家的医术使得出云山庄的江湖百道之首地位更加稳固。   但毕竟谢家散花簿已经被落日宫搞到手了,出云山庄自然而然的也有大半份。   地金莲也早借着给方炼治病的由头被自己给骗了过来。   再剩下那一群得借着好药才能让医术出神入化的医生,不出五十年的功夫就会被人迎头赶上,谢家之于出云山庄,除了所谓的江湖道义,可以说是已经没了任何价值。   但在戏服美人听来,关莺这话里面所包含的弃妇论和男人无情兼混球论的先入为主的感觉那就不是一点两点的强了。   先是疑问语气,表示了这位姑娘对于秦止身负婚约这一条江湖上人所共知的消息的一无所知的迷茫。   之前还可以解释成关莺常年居于落日宫,不知中原武林具体情况。   但在下了落日峰之后这么久了竟然还不知道,那就只有“秦止刻意隐瞒”这一条解释了。   然后是那句问话的内容,“要娶谢二小姐”。   谢二小姐这个称呼很明显是沿用了他刚刚的叙述,很明显,关莺并不知道谢家二小姐的身份,也不明白谢家与出云山庄的联姻对于武林而言包含了多么重大的含义。   最后就是问话声和先前说话声比瞬间轻了不少,多少带着些底气不足与心突然被掏空的空虚感在内。   能够在落日宫待着还被秦止看中的人不可能有多蠢,一场婚嫁能闹到全江湖人所共知,其重大影响不言而喻,从秦止目前那摇摆不定的态度来看,关莺应该还算清楚自己对上谢小容的话,胜算不大。   简直就是追求真爱的花花公子,在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拐到手之后,又迫于现实压力而不得不抛弃她,却又总给人希望,最后才一击让人绝望,甚至于可能会引起人姑娘自杀的经典戏文的活人版啊!   戏服美人看着关莺的目光中,顿时从怜悯同情深处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浓烈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复杂情感。   “关姑娘,你……”一指秦止,戏服美人的语气沉重中又带着一丝“虽然这很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这个负心男人不说,那让我来替他说,好使你早日清醒”的壮士断腕般决绝,“你知道他是谁吧。”   秦止:“……”   关莺:“……”   这货是脑子突然坏掉了么!   莫名其妙的转头看了戏服美人一眼,关莺啊了一声。   “出云山庄的少庄主,怎么了?”   戏服美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继续不死心的循循善诱。   “出云山庄庄主已于半个月前就在江湖上广发喜帖,秦少庄主要娶谢家二小姐谢小容,邀请各路英雄来两个月后前来观礼。”   关莺抽空往下扫了一眼,扯了扯秦止。   “哎,演完了啊,在收东西了。”   秦止和戏服美人的脸上顿时殊途同归的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无语的表情。   秦止是不指望关莺能像自己那样,一听到花琰这货说要上门求亲就没管住自己的手去揍人,但麻烦你也不要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转移话题好不好!   “关姑娘……”戏服美人看着关莺那完全不似作伪的没心肝模样,越发的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情。   明知道自己即将可能惨遭抛弃,但现在还要在外人面前强装出一种强颜欢笑模样的姑娘实在是太坚强太有骨气了啊!   “谢家是江湖上最大的医药世家。”当然,戏服美人就是再敬佩,也无法挽回在他看来代表着真爱的关莺,在代表着现实的谢小容面前惨败的定居,“出云山庄与谢家早在十几年前口头上就有了婚约。”   关莺特意转动了下身子,正正对上戏服美人,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是啊,我知道。”   秦止顶着戏服美人在关莺话音刚落,就犹如有实质般戳到自己脸上的看负心贼的目光,只觉得嘴角都要抽麻了。   说实在的,他一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深深的体会到了,关莺以往背负着那种茹毛饮血的莫须有罪名时的那种,总是处于爆发炸毛边缘时的无力与悲怆心情……   “关姑娘。”狠狠剜了秦止两眼,戏服美人突然伸手抓过关莺袖子重重摇了摇,“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   顿了顿,戏服美人看着关莺依旧是强装成平静而迷茫的脸色,突然一声长叹,咽住了后面的那句“你又何必死心塌地的跟着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去让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来伤害自己呢”的这种苦逼文艺话。   “出云山庄的庄主想让他娶谢家二小姐,不管怎么看两家都很门当户对啊。”丝毫不能体会戏服美人那纯粹为着自己着想的易碎透明琉璃心情,以及秦止那极度想去撞墙把自己撞死的吐槽无能的心情,关莺可以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戏服美人刚刚所吐露的消息,“毕竟出云山庄作为江湖白道之首,暗中树敌必然不少,有谢家的医术成为助力,也能多了许多保障。”   末了还一副赞叹的语气点了点头,偏头似笑非笑的瞄了眼秦止。   “果然想得够远。”   秦止:“……”   戏服美人一脸被天雷劈傻了的表情,愣愣的看了关莺半晌,才囧然无比的缩回扯在关莺袖子上的手。   “既然关姑娘都知道了,那……”   顿了顿,戏服美人很明显是又纠结了半天,才颇觉得有些黯然和惋惜的接了下去。   “那还请姑娘好自为之,在下墨弦,若是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在下能力范围之内,定当不辞。”   关莺凉凉的扫了墨弦一眼,语气中顿时带上了三分敷衍的不耐烦。   “啊,我知道了,多谢。”   虽然说这种告诉姓名的行为可以算作是他对你的信任度提升了那么一点,但问题是……   像你们这种大内侍卫,平时天天搁江湖上跑居无定所,有事了就靠块不靠谱的令牌行走于衙门之中,我真要有事上哪儿去找你?   难道去跟官差报你的名字么?还是要跑去皇宫大内跟那些守门的御前侍卫报名字?   不被直接抓起来暴打一顿扔进大牢才怪。   更何况,要有把你从不知道哪个江湖的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功夫,黄花菜都凉了,还指望你来帮忙?   于是说,对于实用主义至上的落日宫主而言,墨弦这种真心实意的一句在他看来已经是承诺很大的话,无异于是一种丝毫没有任何可言诚意的空头支票,绝对属于好心拍马屁,还直接拍在了马蹄子上被尥了一蹶子的典型范畴……   “三弟。”演完戏的五花肉在出了公堂之后散拐两拐,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挡又绕回了房梁,和墨弦汇合,在看到关莺和秦止时倒也没露出多少吃惊的表情,大大方方的往房梁上坐了下来,伸手捞了两颗花生米丢进嘴巴里,“我们大哥说这一路关姑娘和少庄主都在沿途查看线索,果然又见面了,少庄主,关姑娘。”   秦止冲五花肉客气的拱了拱手,关莺却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一拍脑袋,看向墨弦。   “是了,如果要说有什么要帮忙的事,还真有。”   墨弦看了一眼自家二哥,似乎又颇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其余的事都好说,但此事实在牵扯过大,若说姑娘说想要和我们一道追查此事的话,恐怕在下也无能为力。”   关莺:“……”   要么说这人果然就是长了个典型的官家脑袋,哪个江湖人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去追查一件看似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死的又不是自家兄弟,自己也不是捕快,谁爱管谁管……   再说了,自己和他一起追查,迟早得把自己给挖出来,她倒是找抽呢。   “不是这个。”摆摆手,关莺一指秦止,“他不是要回家么。”   墨弦下意识的顺着关莺的话点了点头。   顿了顿,关莺突然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嘴脸,微微凑近了那么一点。   “你也知道,我最近是不太方便在江湖上露面了……”   墨弦顿时恍然大悟,继而重重的一拍胸脯,表示这事儿他最拿手,别说换个装,就连大哥的人皮面具搞来给她都没问题。   秦止:“……”   妖魔化的关宫主   其实说动墨弦替关莺化妆不是难事。   但要说动这个有着一般大内侍卫都会有的强烈忠犬属性的变装癖男人,去替当着面就玩负心薄幸的秦止也化个妆,就颇费了关莺一番口舌了。   不论关莺如何解释说秦止也不想暴露行踪,不想惊动任何人的和就自己静悄悄的空降到出云山庄的大堂里,更不想大肆在江湖上太过张扬以免从最开始就难做。   甚至是秦止最后把出云山庄里有内乱,有人想杀他的实话都都掏出来一半了,也没能打动坚定如铁的墨弦那死都不往他脸上画一笔的决心。   最后还是最后才加入一直在听不说话的厚道面瘫大哥看不过去了,伸手过去拍了拍墨弦肩膀,才算解决了让关莺头痛了半个晚上的问题。   两道黑影唰唰闪过公堂大门,墨弦举着刷子的手瞬间僵在了秦止那张画了一半的脸上,再不敢动一下了。   脚步声轻柔自然得就像一阵风刮过了树上的叶子一般,如果不是事先刚好看到了黑影闪过,又仔细听到了那一阵风刮得实在是太有规律,直接从前院扫到了后堂,最后还诡异的刮上了屋顶,正正的踩在自己这五人脑袋顶上的瓦片上就再不动了的话,关莺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不可能会警觉刚刚有人来过。   五个人齐刷刷的慢慢抽出兵器,反射出几道银色冰冷月光的铁器精确的对准了自己头顶那片黑沉沉的屋顶。   面瘫大哥沉着冷静的冲四人伸出手,掌心朝下按了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万籁寂静只听蝉鸣的诡异安静气氛足足持续了半盏茶十分,房顶上那如果不用上点内力就基本上听不清的声音才一点一点透过瓦片缝隙传了下来。   “我们到底露出了什么破绽,为何落日宫主竟然会突然这么快查到我们的行踪。”女子的声音颇带着些被拆穿过后的微微急躁。   屋顶之下屏息凝神的五人顿时齐齐一震。   只不过关莺和秦止是震惊于来人竟然是穆岐和那女子。   要知道就是自己和关莺的这种抽风境界,都不会放着好好的隐蔽地点浪费不用,反而跑到衙门公堂上来商量下一步动作。   而面瘫大哥三人组则是震惊于这一路杀人灭口的竟然是那个在衙门平民中口碑颇高的落日宫主本人。   墨弦轻轻扭头,看了关莺一眼,目光中顿时又多了一丝了然。   关莺:“……”   啊喂喂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猜到了杀人者是落日宫主,心怀旧主所以才不顾安危执着坚定的追查下去的吧。   我真的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崇高啊!   “比起她是查到,我更倾向于她是无意中碰到。”上面又安静了半天,穆岐那优雅中透着不慌不忙淡然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毕竟你把上次在西泽城误以为是出云山庄少庄主手下抓回来的人,放去明月楼了。”   关莺捏着玉刀刀柄的手紧了紧,继而又稍稍放松,恢复成偷袭的最佳状态。   “我们之中有内奸?”女子语气中带上了点不确定,疑惑过后又变成了肯定分析的调子,“否则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所在的,精心布置的陷阱完全没去,就连施扬那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顿了顿,女子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接了下去。   “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落日宫主并不是一个喜欢独自行动的人,她必然要借助她手底下的暗支,如果不是我们之中有人透露的消息,她又怎么知道上个城中的是诱饵?”   不得不说,如果不算那天下雨,自己和秦止恰巧偷听到那一句半句的泄漏式对话,干草车好死不死的被送去了对方所在的大本营,对方下属还做贼心虚的直接把人撂倒了的这一系列巧到天怒人怨的巧合的话,女子的这番分析,不仅是非常正确,而且还是非常合乎逻辑的。   “城门和出城十里的路上,施扬的密道出口都已经派了人设卡,只要把落日宫主抓到,谁是反叛自然清楚。”穆岐慢条斯理的冷笑一声,“不过我倒不认为我们中间能有反叛,以落日宫主的武功和对机关的精通,就算是躲过了我们那么多重关卡,也不奇怪。”   关莺嘴角抽得越发狠了。   又来一个把自己妖魔化了的……自己哪有那么狠,满大街都站了敌人自己还能躲过去,她会的是机关术不是茅山道士的隐身穿墙术好不好!   “我们所在的那所宅子难道真的没密道?”穆岐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的不确定,“如果我是落日宫主,在做出逃走假象后又不能出城的话,继续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秦止下意识的侧头看了关莺一眼,后者从善如流的表示以她的专业目光来看,那就是间普通土豪财主的暴发户宅子,绝对没有暗室密道之流。   就算是有,那也只可能是暴露程度和普通屋子差不多的,用来装钱的仓库。   “都已经把那座房子翻得底朝天了,你还没找够?与其想这么多不如早点在城门口守着,我还就不信,她能飞天了去。”女子冷哼一声,干脆在房顶上坐了下来,瓦片顿时扑簌簌的落了一阵细细扬扬的灰,惊得五个人的兵器差点没直接脱手戳破屋顶,“不管他们在不在那儿,我们都被逼得跑到这儿来商量事了,你这疑心病还没消?她总没那么大胆子敢跑衙门里来自投罗网吧”   于是秦止的嘴角也开始抽了。   那真不好意思,自己这胆子还真有这么大哎……   “只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女子很明显也很习惯了穆岐这种小心得过了头的性格,随口一说就转了话题,“出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谢家好歹也算是百年名门,一旦发难,就算是出云山庄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压力。”   关莺心念微动,轻轻扯了扯秦止袖子,身子前倾凑了上去,拉过秦止空着的左手,飞快的在他掌心划了几个字。   “谢家与他们有关?”   秦止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关莺,亦是以指代笔。   “绝无可能。”   关莺沉吟片刻,刚想再写,只听得房上窸窸窣窣声音一阵响过之后,穆岐也坐了下来。   “城中这么大,他们若是不出来,就是藏上十天半个月我们也没办法,如果我没猜错,落日宫主应该只是觉得施扬也被我们监视了,所以才没有冒然现身。”   女子语调轻快的一拍巴掌。   “巧了,和我想的一样,我出来时才叫人去把施扬那儿的人都撤了的。”   “出云山庄那儿都布置好了?”穆岐轻笑一声,声音中多多少少带了点包容的温和意思。   “早布置好了,只等秦止一到就能动手。”女子似乎是颇觉惋惜的叹了口气,“他们昨天传回来的消息是说都等得不耐烦了,也没等到秦止出现,现在就是山庄里的人都在猜他们少主到底会不会听话回来,还是打算真的去和那位心上人浪迹天涯。”   关莺:“……”   秦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了……   “本来还想……”女子话说到一半就自己吞了回去,啪的一声拍了穆岐一下,似乎是恼羞成怒一般娇嗔一声,“喂,你不许说!”   底下五人终于确认了上面正式步入打情骂俏调情阶段的俩人,是真的不知道下面还有五个人十双尖起的耳朵在巴巴的听现场,一个两个把兵器又都收了起来,悄无声息的继续该干嘛干嘛。   不过好在俩人也没打算在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但好歹也是屋子顶上下发展到你侬我侬的下一步搂搂抱抱亲亲啃啃,不过是又开了几句玩笑,才收拾收拾拍拍身上沾着的灰继续亲自搜城去了。   五人等了半天终于齐齐长舒一口气,墨弦总算不再敷衍秦止,虽然前一半已经画好了不可逆,但后面总算是还好补救。   “关姑娘,在下叶檀……那么,少庄主有何打算?”五花肉看了眼自房顶上俩人走了之后就一直低头默然不语的关莺,叹了口气,最后终于正色看向了秦止。   这种不顾自己背后的黑暗势力而毅然反叛,却又即将惨遭情郎抛弃的苦情少女闯江湖的戏码,可不可以不要再进一步发展下去了啊!   于是,原本还觉得自家三弟同情过头了的五花肉,在听闻落日宫主都出动了之后,终于也沦陷在了自己对关莺那坎坷命运的强大脑补之下了。   能知道落日宫的机关的人,必然位分不低,而私奔的对象又是和落日宫一贯势不两立的江湖白道之首的少庄主,惊动宫主亲自出马来抓也是很有可能的。   闹不好落日宫主就因为要出来追杀她,才无意中发现了穆岐和苏琅的线索的。   “还能怎么办,人都已经混进我出云山庄了,难道我不回去么?”秦止冷笑一声,握住关莺的手压根就忘了收回来。   关莺突然捏了捏秦止手掌,沉吟半晌,突然抬起头来。   “你别忙着回去,我想去施扬那儿看看。”   于是这回就连一直闭目养神死不开口的面瘫大哥都刷的睁开眼睛,双目炯炯的朝一脸表情复杂而眼神坚决的关莺看了过来。   终于到了么!   终于最后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一边是不能放弃的真爱情郎,一边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割舍不下的旧日主上。   一边是惊动了宫主前来追杀却依旧不能忘怀往日情分,一边是即将惨遭抛弃却始终不离不弃的真   爱至上。   情义与爱情,江湖道义与内心愿望,站在两难的境地却依旧顽强一个人咬牙扛下来的女子不要这么的让人发自内心的油然敬佩啊!   比起关莺来,那些个闲得无聊的文人墨客编出来的江湖豪客的恩怨情仇算个毛啊!   距离拉近   尽管说是说要去施扬那儿转一圈,但不管是关莺自己还是秦止都很清楚,脚底抹油才是最佳选择,拣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跑去暗支探消息绝对属于自杀式的自投罗网。   别说进去容易出来难,打草惊蛇把自己赔进去不说,万一把那三位大内侍卫都牵扯进来,好不容易存下的一点优势立马也就没了。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以上这些可能性都运气超好的没发生,谁也不能保证拿到的名册就是真的。   毕竟施扬也不是傻子,还没到会把那些他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同盟背叛大军都造册,来给来抓叛徒的自家宫主白捡破绽的境界。   于是,在结合了目前形势,与她和秦止的现有扮相的双重考虑之下,关莺和秦止在话别了面瘫大哥三人组后,慎而又慎的选择了水路这一条既符合身份选择,又不太容易被人盯梢的保守路线。   然后,关莺才刚刚一踏上船,就后悔了。   不仅后悔,而且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船伙会武功她可以解释成这就是一群河盗,打算抢点银子糊口维生的她不计较。   但谁能够来告诉她,那个一只脚大大咧咧的踏在船舷之上,不论是兵器还是长相都和自己家那位三堂主一模一样的,大力拍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青年的肩膀夸赞着“你这装扮真是浑然天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创新创得这么好,绝对会得宫主赏识”的二货,到底是谁啊!   而且他旁边还戳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一直以来应该都和四堂主混在一起待在花家的叶怀……   尽管这个时候能够碰到确定忠于自己的心腹是大好事没错,但天知道老三这货会大嘴巴的吐出多少不该吐的消息给施扬啊!   关莺那一张典型的秀才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到底要不要把这一船人都杀人灭口然后沉江毁尸”的纠结表情。   秦止踏上半步,下意识的走在关莺身前,挡住了她半边脸。   “三堂主的手下?”   关莺强忍着嘴角抽搐,手缩在袖子里,拳头捏了又放,松了又捏,最后只能强忍着一脚把三堂主踹飞上天的冲动,扭过头扫了一眼水雾还未完全散去的江面。   “不可能,这一带全部是右长老的范围,绝对是施扬手下,三堂主应该是刚好认识这个人。”   秦止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关莺袖子,后者木着一张脸转过头来,在和同样没什么表情,站在门口正冲自己看过来的四堂主对视一眼之后,突然轻轻松了口气,表情恢复正常,带着秦止迎   着四堂主朝门内走去。   “赶紧把老三喊回来,就你和三堂主叶怀知道是我。”   四堂主依旧是一脸“我不过就是在发呆”的平板表情,岿然不动的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关莺踩上了下到最底层的楼梯,才掸掸衣服,朝还对施扬竟然能够想出来发展水路这一条奇思妙计开创先河之举上,进行着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的三堂主走了过去。   “四堂主就算是把散花簿都试出来了,也不会和三堂主走到一起,是出什么事了?”环视一圈,秦止在确定了底舱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之后,才坐到了关莺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关莺颇没好气的瞪了秦止一眼,恨恨一摔袖子。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几天哪天我没和你待在一起,难道我还有那么大本事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分出个身来去看落日宫有什么情况么?”   秦止:“……”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秦止本人并没有经历过打仗,但这依旧不妨碍他确定,自己大概就是被关莺怒火所波及到的那条倒霉催的鱼……   “只好求老三那张嘴能够稍微严点儿,不要什么都往外掏。”关莺瞪了秦止一眼,突然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低声嘟哝了一句。   “老四也是的,明明在这儿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那人不是施扬,难道在这里还能有比施扬位分更高的人?”好歹也和关莺混在一起了这么久,秦止对于落日宫的人员分配也多多少少有点儿了解。   一般来说除了关莺,下面就是俩长老,长老之下分了七个堂主,每个堂主再带上一个徒弟,最后由徒弟来分理下面的大部分暗支,按照常理来说,施扬应该是这一片的老大,以三堂主的身份,应该不会和除了施扬的人说得这么来的。   关莺皱起眉头,揉了半天脑袋后终于眼睛一亮,想了起来。   “他当年和施扬关系不错,右长老挑徒弟的时候,这两个都挺割舍不下,不过最后我爹选的是施扬,但破例准许他在落日宫上多住了三年,老三认识并不奇怪。”   秦止点点头,看了关莺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想得出能说些什么,只得把自己那本来就质料不是很好的衣服剥了一层下来,给关莺铺在已经散发出各种鱼腥味的破棉絮上,还顺手拍了拍。   “昨天晚上没睡好,你休息一下,反正在船上也不能找他们说什么,下船再说。”   关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屁股底下的褥子上多出了东西的模样,顺理成章的躺了下去。   如果说单纯是听到秦止要成亲的消息,一块儿结伴去出云山庄看热闹顺带找自己,那还好办。   但如果是右长老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或者是穆歧和苏琅的计划已经差不多到了收网的时候,故意放出假消息把这俩凑在一起的话,那事情就麻烦得不止一点两点了。   虽然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谁是叛徒,但毕竟是消息得的晚了,其实并没有占到多少先机,从目前局势来看,反而还是隐隐处于下风。   更何况就算是去了出云山庄,也不过是另外一个局,不是秦止陪着自己撞进去,就是自己跟着秦止栽下来,虽然过程不同,但如果光看结果的话,倒也没什么分别。   “你觉得,那天他们说的赌,赌约是什么?”当然,说是说休息一会儿,关莺到底也没敢真睡着,毕竟武功好的,一听呼吸就能听出来里面普通人里混进了什么角色。   “谁赢了谁指挥,墨弦也没否认不是?”靠着板壁闭目养神的秦止睁开眼睛,瞄了关莺一眼,“玉佩就是令符。”   关莺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把衣服从身下抽出来,凑到秦止身边。   “这个没问题,我只是好奇,他们到底打了个什么赌。”   顿了顿,关莺等着秦止差不多把当时穆歧说的话回忆完了,才扳着手指一条一条分析了下去。   “你看,第一,他们知道你要回去成亲,只不过是惊异于你到现在还跟我混在一起,很明显,他们并不知道谢小容的真实家底。”   秦止点点头,伸手扯过被关莺捏在手里无意识蹂躏的衣服,展开来披到关莺身上,“所以你才敢断言说四堂主并没有背叛。”   关莺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秦止没猜错。   “第二,如果说之前玉佩是在苏琅手中的话,那么很明显,他们对于我们两家是会联合的这一条上,存在分歧。”   秦止略一沉吟,继而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清楚关莺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当时的确穆歧说过谁都不能料到我竟然会带你私奔,弃出云山庄于不顾的这种话,也就是说,大概苏琅坚持的是我与落日宫会一直处于势不两立的敌对状态,而穆歧则倾向于两家因为势力太过相当,而有联合的可能。”   关莺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柔和得压根就不像平时里会扯着一群大老爷们的衣服领子大叫给老娘去死去死的那个落日宫主。   “不错,所以他们一方面在扶持镜公子,一方面在打压你的势力,只待时机成熟,不论是你用出云山庄所统领的白道来对付落日宫,还是他们利用镜公子,煽动江湖白道来对付落日宫,结果都很不错。”   顿了顿,关莺默默抬头,正好和秦止低头看下来的视线对了一下,继而双双皱起眉头。   虽然这么分析的确也说得通,但如果真的像墨弦他们所说,穆歧属于乱党的话,他们应该犯不着来搅江湖这档子浑水啊……”   武林人士说是说自成一派,但人数毕竟不多,再高深的武学碰上源源不断的人海战术也只有被乱刀砍死的份儿,要说他们去折腾花家这种机关世家,或是谢家这种医药世家还有可能,就算是出云山庄和落日宫对于天下的商铺有那么点影响力,但不管怎么看,他们要惹的,也不能自己两家啊。   “比起这个,我倒觉得左长老应该是查到了点什么消息。”想了想,秦止决定还是暂时给关莺说点儿好听的,虽然可信度不高,但对于鼓舞信心来说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毕竟一个玳莳不可能惊动左长老亲自出马,而且不管怎么看,当时右长老离得比较近,按照落日宫一贯的办事方法的话,左长老应该不会插手才对。”   关莺轻轻唔了一声,突然轻笑一声,毫无预兆的把头轻轻搁在了秦止肩上。   “虽然说只是安慰,但也挺好听的,姑且信你了。”   于是,在出云山庄内,从小就深受各种反美人计训练,而被练得对女子投怀送抱产生了反射性免疫的少庄主,顿时浑身僵直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谁是叛徒   “如果待会儿上车我不先说话,你猜老三第一句话会跟我说什么?”不得不说手下这种生物的确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必备优良工具。   在四堂主再三肯定了那个一身穷酸打扮,却依然从面相中透露出清高孤僻之感的书生就是自家宫主,并一再交代了关莺吩咐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后。   俩人就带着叶怀毅然决然的提前下了船,买三匹马一路狂奔着赶到下一个渡口,又雇了辆没有任何特色的马车,静悄悄的候在官道边等候关莺大驾光临。   秦止沉吟片刻,抬眼看了看远处已经能够隐隐看得到一个轮廓的马车。   “你这次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如果我是右长老,必定先下手为强。”   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下巴,秦止肯定的点点头。   “嗯……从身份和利益上来说,要栽赃的话……三堂主得到的消息多半是左长老叛变了。”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挑挑眉,看着朝自己快步迎上来的叶怀,等人走近后迅速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两把。   “老四没教你武功?”   秦止:“……”   好吧,虽然说身为宫主关心下属的习武情况的确属于正常情况,但丫的好歹对方是个男人,你也不必要这么心急的一上来就对人动手动脚的吧!   叶怀一脸淡漠的瞟了一眼关莺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又顺着关莺的手看了眼秦止,侧了侧身子,空着的右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四堂主和三堂主就在车中。宫主,请。”   关莺似乎是略有些惊异的看了叶怀一眼,突然哧的一笑,摇摇头。   “你用什么和老四换的?让他带着你去谢家试药?”   叶怀脸色顿时沉了一沉,跟在关莺身后走了四五步,才勉强把嗓音压到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正常平淡程度。   “找到继任者之后,在落日宫待足十年,把我一身所学尽数传授与他,才能离开。”   关莺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口气哦了一声,伸手打开车门。   于是三堂主那一脸横肉的肥脸立刻带着万分焦急的神情,凑到了关莺面前。   “宫主,右长老传来消息说,左长老已经叛出落日宫了!”   关莺顿时笑得越发畅快,爬上车之后还特意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往车里钻的秦止,后者则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冲她摊摊手。   三堂主默默的转头和四堂主对视一眼,张大嘴巴无声的做了个“果然是气糊涂了”的口型。   “右长老还说什么了?”敲敲车壁,示意外面充当车夫的叶怀可以走了,关莺似乎是一副气极反笑的模样斜睨了三堂主一眼。   后者立刻干脆利落的出了一背的冷汗,一身横肉往后小心翼翼的缩了缩。   “不完全是右长老说的。”尽管在落日宫的排名中,三四堂主实力是在伯仲之间,但毕竟性格也不尽相同,三堂主平时大大咧咧,只有在该做事的时候才心细如发,而四堂主则走的是一贯的稳重大气风格,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只要说出来的话就必然有十足依据。   关莺抬起下巴冲四堂主点了点,示意他继续说。   “早在宫主下山之初,我手下就有人来传信给我,说曾见左长老的亲信于西北一带私会胡商。”   三堂主一脸“这点我可以为他作证”的表情点点头,“我的手下也曾见过左长老以寻访玄铁之名,去私会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关莺:“……”   好吧,她是知道三堂主这种生平最恨出卖朋友货色的性格,但好歹你说话时也挑挑词啊……   什么叫私会,什么叫不三不四,左长老又不是说去私会见不得光的情人……   “右长老在落日宫中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老七老六也在查西泽城的那一次出事,虽然没抓到切实证据,但风向多是指向是左长老通风报信。”四堂主微一犹豫,最后还是保守起见的保留了自己的意见,着重提示了一下“没有切实证据”这几个字。   关莺笑得越发的亲善和蔼起来。   “还有呢?除了这些总应该还有点别的吧,否则难道光凭见了几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就要我下手杀了落日宫的左长老么?”   于是大概是关莺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得扯出了一种森森的扭曲诡异气场,这回就连一直淡定的四堂主也没能扛得住,不着痕迹地往秦止的方向挪了挪。   三堂主几乎是视死如归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恭恭敬敬的平托在掌心,埋头上呈关莺自己过目。   “谁发现的?”关莺接过之后也没急着打开,拿着上下抛了两下,又顺手扔了给秦止。   “你再猜猜,这里面会写什么?”   秦止完全没有半分犹豫的直接打开塞子倒出纸条,扫了两眼之后把薄薄的纸片揉进手心,看着关莺笑得极尽温和之能事。   “你猜我猜对了没?”   三堂主:“……”   四堂主:“……”   如果可能大概也许或者没看错的话……自家宫主这是在气糊涂了之后,竟然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和落日宫以外的男人打情骂俏了么?!   “是谁发现的这个东西?在哪里发现的?”把手松松的搭在车壁上,关莺寻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往后靠了靠,看向四堂主。   “还是说,你手里也有不少这些东西?”   四堂主干脆利落的从车中角落里拽出个包袱,三堂主则轻车熟路的从怀里扯出块被揉得皱巴巴的深蓝色印花包袱布,双手抓着撑开。   然后关莺就眼睁睁的看着四堂主从包袱里抖出了大概三四十个大小各异花色不同的竹筒。   “除了老五,我们所有人都在不同地方发现了这一类的东西,右长老在得知消息之后特意去搜了一遍左长老房间。”   关莺哼了一声,冷笑着替四堂主说了下去。   “结果发现左长老做事滴水不漏,完全在房中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对吧。”   三堂主快手快脚的把装着各种叛乱证据的包袱打好结,捏在手中,又是一副顶礼膜拜的模样递给关莺。   “宫主英明!”   秦止把纸条凑到关莺面前,上面不过是句模棱两可的话,说是叛乱证据也行,说纯粹是写着玩的也行。   “谢家事情已了,现在留在山上的只有老六和右长老,老大在容华楼里看着方少侠,老七老五出去继续追查左长老的线索,老二则赶去了左长老身边和他一起追查桃花夫人那件事。”关莺在笑过一阵子之后,表情总算是稍微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的正常,三堂主递了半天的包袱也没见关莺伸手接,又愣愣的把手缩了回来,四堂主看了一眼死活不打算开口说话的三堂主,叹了口气,继续由自己来吸引关莺火力。   “但我们谁都找不到宫主,后来听说秦少庄主即将大婚,我和老三觉得,找到少庄主也许会有宫主消息,就先行一步,打算赶到出云山庄等候。”   关莺点点头,换上一脸抽搐而又嘉许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四堂主。   “这件事做得不错。”   躲在一边明明没有被关莺碰到的三堂主顿时感同身受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为跟着关莺办了这么久的事的两根老油条,三堂主和四堂主自然都很明白,关莺这句夸赞的潜台词就是……   前面没一件事做对了的!   “宫主,是左长老还有什么不妥我们没发现么?”四堂主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半天关莺那还处于扭曲状态的脸色,终于率先问出了这个堪比炸药的问题。   关莺扭过头,直直的看了四堂主半晌,又偏了偏视线,定了三堂主半天,终于长叹一声,颇觉挫败的低了头。   “……算了,这事也没法怪你们。”   三堂主顿时心中越发的惶恐。   自家宫主竟然已经灰心丧气到了这种程度……   果然左长老能身为为数只有两个的稀缺长老,在关莺心中的分量,和自己这一群数量多达七人的堂主就是不能比啊不能比。   “玳莳还没找到?”随口换了个问题,关莺突然把身子转了个角度,从侧向两个堂主变成了侧向秦止。   三四堂主齐齐摇头。   末了三堂主还补充了一句。   “别说玳莳,就连杀洛容的人的消息也一点都没有。”   关莺轻咦一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秦止,后者也是微楞过后,表情继而变得了然,冲着关莺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说三四堂主这里根本就没有玳莳洛容的线索的话,那么很明显,当日在穆歧那儿给施扬传信的人,是左长老的手下。   “这些暂时都别管了。”沉吟片刻,关莺突然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又迅速抬头,扫了秦止一眼,别开视线之后又偷着瞄了一眼,才像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一拍车壁,“传我消息,现在其他事都给我停一下,除了落日宫上留守的人不必下来以外,所有人都给我去做一件事。”   三堂主和四堂主立时肃然,双双正襟危坐只等关莺一声令下。   “带齐人马。”   顿了顿,关莺一副“老子就这么干了你打我啊”的君临天下贱气势,昂首挺胸掷地有声的把剩下的话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给我上出云山庄抢亲去!”   末了还一脸“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我打死你都要你答应”的流氓表情,最后扫了秦止一眼。   “少庄主,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秦止一口口水梗在胸口,差点没被关莺的那完全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噎死在当场。   这年头,徒弟不好乱收啊亲!   据不完全统计,那一年,虽然有出云山庄少庄主携狐狸精私奔,谢家被莫名其妙的人暗中袭击了整整两个月,江湖上新出了一个容华楼,成长速度之快隐隐有能和关秦两家分庭抗礼之势,以及鬼师闻欢第六件秘制兵器玲珑枕神秘再现江湖等等一系列单独拎出来,都足以震动江湖的大事。   但这些在一直在低调,却突然横空出世宣布重出江湖的落日宫面前,那统统都成了浮云,并自发自觉的退散退散了。   先是桃花夫人大张旗鼓宣布以寻回落日宫丢失已久的招魂剑作为聘礼迎娶落日宫主。   再到桃花夫人于大婚当日被神秘人一夜灭门,从来不正面在江湖上放话的落日宫主发下誓愿,倾落日宫所有也要替亡妻报仇雪恨。   惹得江湖人伸长脖子巴巴的等足了时日,还没来得及等到落日宫的下一步动作,就又传出了落日宫主亲率大军,要上出云山庄抢少亲的这一条,堪称惊天大雷的震撼的消息。   江湖瞬间沸腾了。   一时之间不管是接到了喜帖,还是没接到喜帖的门派,全都轰轰烈烈削尖了脑袋的要往出云山庄庄里凑。   大门派派出掌门前辈作为代表,而小一点的干脆倾巢而出,凤凰城中端的称得上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客栈里别说客房,就连马厩里都推出了通铺特惠酬宾活动,依然还有成堆成堆的人抱着铺盖卷儿露宿街头。   谢家所有人在接到消息时差点没把后槽牙给生生咬碎,原本就已经被四堂主搅得元气大伤的家里硬是不知道从哪里凑出了一支精英护卫队,日日夜夜巡查在即将成为出云山庄少夫人的谢小容房外,谨防落日宫打着去出云山庄抢亲的名号,实际上暗度陈仓的跑来把谢小容扛了就跑的惨烈情况发生。   关莺在马车驶进凤凰城的那一刻,瞬间就被眼前那种熙熙攘攘到令人发指的境界给惊到了。   守城的兵士连看都没看,直接上前拍着马车示意里面的人赶紧滚下来以防马车踩踏惨案的发生。   “这……这是出了什么事?”当然,关莺也很清楚兵士那让自己下车的举动虽然无礼,但也绝绝对对是好意。   里面放眼望去大街上全是一大片一大片各色花样的被褥枕头,别说是马车,就是人走进去,都不能保证一片被子角都不踩的安全抵达目的地。   秦止掏出一串铜钱塞给叶怀,口中连声称谢,使眼色让他自己折回头去找三四堂主汇合了再进来。   尽管人多热闹可以浑水摸鱼,但在对方已经准备万全的基础上,自己和关莺还真没法保证带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累赘还能全身而退。   坐在城墙根处的一伙人看着关莺一脸被震撼到的傻呆傻呆表情,顿时放声大笑。   “小兄弟你就别装了,背着师父偷偷溜出来想看热闹的吧,喏,你的门派在那儿。”   关莺:“……”   秦止:“……”   只能说,这真是个奇特的搭讪法儿……   秦止下意识的顺着那一伙江湖客的指向看了一眼,继而满脑袋黑线的扯了扯关莺衣角。   “我说,咱要不要先去攀个亲找个地方落脚?”   关莺胡乱点点头,还没等她看向秦止先前目光所及之处,对方阵营之中已经有人轻车熟路的绕过了所有门派的铺盖卷儿,踩着为数不多的空白地方朝自己跑来了。   “两位果然也是来观礼的么?”   关莺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嘴角立刻抽搐得越发严重了。   皂衫折扇书生冠,后面还飘着俩飘逸无比的白色飘带,但轻功内息手和指上的老茧那都是扎扎实实骗不了人的……   你说你一个江湖人没事去抢人家秀才的打扮这又是何苦啊!   “两位一看就知道是刚到,碰到实属缘分,我家师父请两位过去叙话。”青年人看着关莺一派书生打扮,又看看秦止的书童扮相,笑得极为亲切。   秦止又暗地里扯了关莺一把,跟在年轻人身后,跑去了书生扮相的江湖奇葩集中地。   “见过前辈。”   儒士风范的中年人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留出来的三髯美须,看看关莺,又看看秦止,从内而外的笑得那叫一个心甜意畅。   “好,好好,两位小兄弟,好好好。”   你才好……你全家都好!   关莺虽然外表上还是借助着精妙妆容,强自保持着淡定高雅风骨等等一系列读书人全部都该有的臭屁模样,但内心实际上已经悲愤到把落日宫的一面墙都能活活撞穿的地步了。   “不知两位小兄弟从何处而来?师承何处?”儒士大叔一甩眼色,立刻有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刚入门辈分小的年轻人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请关莺和秦止坐下。   关莺看了秦止一眼,咳了两声把嗓音逼得稍微沙哑一点。   “小地方,武功是家传的。”   秦止也有样学样的点点头,关莺话音刚落就紧跟着接了下来。   “在下的也是家传的。”   天地良心,他和关莺绝对没骗人……   大叔微笑着点点头,又捋了两把胡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关莺几眼,突然一脸惋惜模样叹息了两声。   “奇才啊奇才,可惜了……”   关莺:“……”   接下来大叔你是不是还打算说自己和秦止根骨奇佳却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期,活生生被下等的武功招数坏了坯子,但幸好遇见了你,只要拜到你的门下,就能用贵派的独门武功活活化腐朽为神奇啊……   “一看就知道两位小兄弟才刚出江湖不久吧。”大叔看着关莺和秦止的目光,基本上和一个穷了十辈子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箱金子砸到了自己面前一样,“须知江湖险恶,切不可轻信于人啊。”   秦止才刚打算拱手,就被关莺暗地里一脚踹得往前一扑。   “多谢前辈教诲。”关莺直起身子,突然微笑着看了秦止一眼,恭恭敬敬朝大叔施了一礼。   大叔一脸被后辈尊重的典型飘飘然的表情俨然的点了点头。   “请恕在下愚钝,难道说这些人全都是来观出云山庄少庄主与谢家小姐的礼的?”关莺四下环顾一圈,一脸悠然神往的艳羡表情赞叹两声,“真不愧是出云山庄。”   先前给关莺让座的少年突然嗤笑一声,被大叔一瞪,就立刻噤声了。   关莺连头都没回一下,微微低了视线,不与大叔平视。   “小兄弟可知落日宫?“大叔越发满意,咳嗽一声,接过一边徒弟递过来的皮囊,扯开盖子喝了口酒。   秦止立刻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肃容正坐。   “难道前辈是说那个魔教落日宫?”   大叔唔了一声,晃晃手中酒袋子,一股子并不算醇厚的酒味立刻散了出来。   “不错,就是那个魔教宫主,前几日放了话出来说要来抢亲,为正道所不容,所以大家才会如此不约而同的都聚集到了凤凰城,共商如何一举歼灭魔教妖孽。”   关莺眼角一抽,干脆把脑袋都垂了下来,免得自己表情抽搐得太过厉害被人看出了破绽。   还共商大计,你敢说你这一副还带着酒的出游模样不是来看笑话的?   呼吸粗重内力一般,连自己和秦止的底都没摸清楚,凭着一身衣服就敢夸下海口来说收徒弟,看手中的茧估计就是个练流星锤的,就一偏门左道的武器还能指望练出多正统大气的武功来?   秦止陪着大叔干笑了几声,足足听了一个时辰的关于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本门武功实属内外兼修,绝对是天命所归的正道武学的启蒙式洗脑,又忍受了大叔在自己肩上手上东捏西摸,用了另外一个时辰把出云山庄的武功批成了旁门左道,一无是处,只会误人子弟而绝无任何好处的地摊货。   于是,就在大叔做足了铺垫,终于要在下一句拐去“不如两位还是及早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投入我的门下,以后也好在江湖上能有所作为出人头地,把自己家门发扬光大”之前,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关莺忽而眼神一凝,盯住不远处一个人,轻轻扯了扯秦止。   “苏琅到了。”   大叔微微一愣,继而又变成了那副奸猾外露的贱表情。   “难道两位小兄弟还有其他同伴?不如喊……”   关莺还带着一脸看到苏琅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含而不露略带杀气的表情淡然扫了大叔一眼,立刻就把人后面那半截“过来一起坐”的话给堵了回去。   秦止顺着关莺的目光眯起眼睛看了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你看错了,只是长得像而已。”   继而又一脸歉意的看了大叔一眼,突然一整衣服,扯着关莺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还请前辈见谅,刚刚走过那人和我这位义弟的杀父仇人有几分相似,如果前辈觉得不便,在下即刻就走。”   儒士大叔再次仔细看了看关莺,继而扯出一个和他形象极为不符的豪迈笑容,倾起身子大力拍了拍秦止肩膀。   “好!好好!好骨气,就冲你们两个这番话,我这徒弟也收定了!以后你们的事,就是咱门派一起的事!”   估计是儒士大叔这种半路收徒的事情已经干得多了,一干围坐在关莺身边的徒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还有人往俩人手里各塞了一个酒囊,示意他们赶紧敬酒改口。   关莺:“……”   秦止:“……”   啊喂喂,东西可以乱吃,话也勉强可以乱说,但徒弟这种东西,是真心不好乱收的好不好啊!   白菜价的机关图纸   其实不仅是秦止,就连关莺,在被穿得从头到脚连鞋子沿都武装成黑色的,黑沉沉的儒士大叔拖着冲进出云山庄的外围机关阵之后,也深深的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情绪里无法自拔。   尽管在出发之前,秦止和关莺已经预料到了那一群满大街已经丢弃了脸面这种东西的江湖人,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就睡死过去,但他们也是确确实实没有预料到,机关阵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就连儒士大叔这样的江湖老透明,在踏进机关阵之后,都基本保持着走三步和人打个招呼,走五步和人套个近乎的境界。   说老实话,关莺和秦止之所以会暂时待在大叔身边也不过就是看中了他那放在人堆里也绝对不会被人重点注意的身份,而对他手里有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所以当他在一踏进机关阵就鬼鬼祟祟从怀里和掏稀世奇珍一样,还捏在手里攥得死紧图纸时,俩人不仅没有多过问,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一路上随着他和个没头苍蝇一样的曲折的往前龟速前行。   当然,没兴趣并不代表着俩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拖着自己一起共赴黄泉,当大叔举着图纸义无反顾的朝着碰到的第一个机关箭阵冲锋时,秦止和关莺终于忍无可忍的往前大踏了一步,一左一右,基本上是架着把人给拖了回来。   “这里不能碰。”   “你疯了,找死么?”   只是语气稍嫌激烈,但话还是颇为文雅的,是秦止。   而语气稍嫌激烈,话也稍嫌不太文雅的,是关莺。   大叔讪讪的回头看了关莺一眼,又换了一边,扭头去看秦止,突然哎哟一声,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垂了下来,连带着手里攥得死紧的图纸也掉到了地上,   关莺伸手咔啦两下替他把胳膊装上,而秦止则是像补偿性的弯腰把羊皮纸卷捡起来。   然后……   一贯素有涵养雅量好评的出云山庄少庄主,终于在看到图纸内容的那一霎,在心中默默的泪奔了。   他是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家的机关图纸已经被贱卖到人手一份的这种白菜价了!   关莺安抚性的拍了拍秦止。   “放心吧,你这还是一份假的,我家那图纸是实打实的被卖出去了。”   “有区别么?”偏头看了关莺一眼,秦止语气中的怨念值已经明显达到了一个让儒士大叔都发觉不对,开始担忧的看着他的地步了。   “你家再不济,也不可能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来闯机关,别说花琰的水准本来就不够看的,就算是你家那机关摆来我这里,也不够他们填的吧。”   关莺:“……”   虽然说她很理解像秦止这种非机关专业人士对于机关术这种东西的不了解,以至于要不就是夸大了机关的力量,产生盲目崇拜的情绪,比如说儒雅大叔。   要不然就是过分低估了机关能发挥的作用,从而产生出一种打心眼里由内而外的自卑之感,比如说碰到自己之后的秦止。   首先别的不说,不同地形的机关阵必须不同,配合天时地利的阵法才是能发挥其最大效用。   更何况花家好歹能够不以武功,光凭着一手机关就在武林中站稳脚跟,虽然说这其中和出云山庄的暗中扶持脱不了关系,但如果自己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话,秦家就是再想帮忙也没办法。   再者出云山庄的机关阵和落日宫的一样,都是在祖传的基础上一代一代修改下来的,水平只会在前辈基础上不断叠加,绝对没有倒退的可能。   而话又说回来,自己打击花琰也是在秦止暗中授意的临时之举,其实花琰本身的实力心思机巧并不差,那个玲珑枕就做的挺不错,至少能挡住自己机关里的那当胸一刀。   “花家还是很厉害的。”稍微犹豫了一下,关莺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以后给秦止做机关的还是花琰,她也不可能把落日宫的机关阵再往出云山庄扔一份,“我家那是整个一个密室地宫,首先就把往上的那块空间给人为堵死了,机关阵的安排必然和这儿不同。”   不甘寂寞的儒士大叔晃着胳膊转过头来,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传达着完全不加掩饰的“你真不识货”的鄙视,以及“念在你刚出江湖,不了解形势,所以我就不怪你了”的宽容。   “说什么糊涂话呢,这机关阵可是淮北花家几代人的心血结晶,威力怎么可能小觑,虽然传说中落日魔宫的机关阵天下无双,素来与花家齐名,但依我看来,那魔教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顿了顿,大叔在转头看向依旧捏着自己的宝贝图纸不说话的秦止了,才猛然一拍脑袋想起来。   “但你们怎么知道这图纸是假的?”   关莺:“……”   她倒没一下子就看出图纸是假的,不过是看出了大叔刚刚即将要拍上的那面墙上有会被触发的攻击性机关,又结合了后面秦止看到图纸之后的抽搐表情,才大概猜出来了而已。   但如果说连秦止都认不出来图纸真假的话,那坑爹的放眼江湖除了秦止他爹,还有谁能有发言权啊!   由于一个还处于吐槽秦止不认识谁认识的心情激荡之中,而一个则沉浸于自家机关图纸被当成通缉令一样发得满天都是江湖上人手一份的打击之中,以至于在大叔抛出“你们怎么看出来图纸是假的”的问题时,位于自己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同时双双沉默了下去。   于是在等了半天也没有得到确切回答之后,大叔干脆利落的又把手坚定不移的伸向了原先想要敲的那块浮砖。   秦止和关莺瞬间回魂,又是咔啦两声,再次卸掉了儒士大叔的两条胳膊。   “这里是通往下一层的门啊……”大叔哭丧着一张书生脸,生生疼出了满脑袋的冷汗,最后只能拿下巴点了点秦止手中的图纸,“图上是这么说的了。”   关莺颇觉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大叔一眼。   “不是告诉你这图是假的么。”   别说秦止已经点明了图是假的,就算他没说,这面墙后面也绝对不可能是门。   谁家做机关能把门做得这么厚的?摆明了是里面藏了什么大面积杀伤性的武器,从这面墙的厚度来看,十有□是个左右宽达十米的大型箭阵,就是她自己亲自来闯,也不能保证完全不受伤的全身而退。   毕竟是从机关弹簧力射出来的箭矢,和人为的拉弓力道角度又完全不同。   打起来费劲又不讨好。   “门在另一边。”秦止三折两折把图纸收进怀里充公,连看懒得多看一眼,直接指了另一个方向,“从这里走十步,从上数到下,第十二块砖抽出来,门就开了,这里的机关是触发箭阵的。”   大叔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表情。   大概一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秦止和关莺一眼就能看出图纸真假,还能指出真正的活路。   二是完全没有想象出,箭阵在机关阵中,是有着一种怎么样的逆天的大面积无差别秒杀性东西的存在。   “算了,算是对之前打击花琰的补偿。”关莺这回也懒得再给大叔做胳膊复原了,看了秦止一眼,凑到墙边仔细摸了半天,“其实我是不建议在这个机关阵里放箭阵,毕竟环境和我家不同,而且就算是一定要放……”   顿了顿,关莺收回手,伸脚往地上踢踢踏踏的一路踩过去,确定机括范围内的左右十米之内都是实地而没有任何沟槽之后,才轻轻往下接了下去。   “地上最好也埋几排箭,把空中那一块活路也堵死。”   儒士大叔:“……”   好歹人抓鸟都要网开一面,你别做得太狠了喂这位小哥,别自己折寿不说,还要带着你义兄一块儿下地狱啊……   完全沉浸在处于纯粹用江湖道义来谴责关莺做事不厚道的儒士大叔,似乎是完全忘了,为什么自己新收的这两个,看上去一副文弱书生武功不强的模样,但一出手,不管哪一个都能轻轻松松的把自己俩膀子给卸了,并且现在还一人一边捏着自己脉门的惨痛现实。   秦止默默的看了关莺两眼,侧耳听了半天,确定附近没人了才扯着大叔往通向内层的门慢慢走。   “其实也无所谓,这里的机关箭上都涂了强力迷药,碰到一点立刻就会睡死过去,就算是你亲自来,也不能保证在箭阵之中完全不受伤吧。”   关莺:“……”   果然自己这种光明磊落的不涂毒的臭毛病就是得改一改,否则迟早会捅大篓子。   暗门轰隆一声在三人面前打开,秦止还没等儒士大叔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钦佩表情,就立刻一指头戳上了儒士大叔的穴道,关莺则干脆利落的把儒士大叔的胳膊接好之后,扯着他的手搭上自己肩膀,做出大叔扯着两个小辈的模样。   秦止快走了两步,转过转角之后默数着砖块,蹲下身来,朝上拉开虚虚搭在红砖之上的,和砖头漆成一个颜色的木板,拉下机括手柄,三人面前立时就无声无息的划开了一道只有半人高的小门。   儒士大叔这回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因为秦止干脆连他哑穴也一块儿点上了。   密道里的奸、情   其实人通常都有这么一种不能算是劣根性的劣根性。   在危险来临之前懵然无知,甚至别人好心好意的做得很明显了来提醒他赶紧跑,却依然死戳在原地就是不动弹,更有甚者还要屁颠屁颠的粘过来。   而等到危险降临之后……   那就连跑都跑不掉了。   儒士大叔就是个典型的活例子。   关莺和秦止在打开暗门之前其实已经把事情挑得非常明白了,不仅没有掩饰内功的把呼吸放得很轻,还两次出手卸了他的胳膊,表明了自己武功绝对比他要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但大叔仍然不依不饶的要秉承着师父对徒弟负责的认真态度,始终不舍弃不放弃的黏在他们身边。   所以等到他在密道里,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管是秦止还是关莺,他哪一个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哪一个的脚步都没有声音,绝对内力轻功均属上乘的铁一般的事实之后。   两个人都没再有放他滚的打算了。   密道里并没有装什么多余的机关,俩人又顾忌着外面或许有人,在密道里说话很有可能会被听到而双双沉默不言,以至于走到后来关莺几乎是已经开始下意识的默记秦止的步速,再再心中换算成大致的距离了。   毕竟虽然秦止带的这一条路上没有陷阱机关,但这一路上也是开了不少的暗门来七拐八弯绕来绕去的,难保剩下的那些支路上没有什么坑爹要命的东西。   “你的人还没到?”在经历了一段明显的上坡和狭窄的通道之后,秦止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停了下来,把大叔扔在地上堆去一边贴着墙壁缩成一团,又看了眼和因为通道狭窄又因为被自己拉着,所以不得不和自己并肩而走,肩膀挨着肩膀,靠得极近的关莺。   后者微微侧头,看了秦止一眼,愣了愣,然后才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啊了一声。   “到得差不多了,一部分混在今天晚上来机关阵的人里面,还有点大概在城外。”   顿了顿,关莺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声无息的张了张嘴,叨念了一个数字后,才把问题反推回去。   “你是打算怎么办,如果说他们以镜公子为内应,按你家办事的一贯风格,那么苏琅所谓的准备万全,大概就是武力和毒药一块儿上,弄不好他们的打算是连你爹都想搭进去。”   秦止几乎是在关莺话音刚落就立刻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你别看着我爹最近几年懒得在江湖上露面,但该抓的东西一点没放手,更何况他们但凡有能力把我爹都弄下去,那就根本没必要扶持镜公子这个傀儡了,直接把我家改姓更方便。”   “但你有接下来是想怎么做?右长老的人很明显已经混进其他的分支势力里去了,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分出来,到底谁是受了骗来汇报消息,谁又是受了指使才来故意误导几个堂主的?”停了一小会儿,秦止侧耳听了听,确定外面是的确没人了,才再次把问题抛回给关莺。   关莺突然大幅度转头,鼻尖几乎要碰上了秦止的鼻尖。   原本流畅且轻微的呼吸顿时为之一滞,距离太近外带关莺动作太过突然,秦止压根就没来得及去看清楚关莺的表情。   “我说你还有必要这么问么。”   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和男人堆里打架混大的落日宫主丝毫没觉得这种距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原本就极轻的鼻息带着点热气慢慢呼出,打在秦止脸上。   虽然少庄主目前来看,面色还是完全正常,呼吸平缓表情自然。   但这也并不妨碍尽管看武功眼光极差,但看奸、情眼光一流的儒士大叔,精准的于从俩人身子缝隙之中透出的那么一米米的火光之中,看到微一抹薄薄的晕红染上了秦止耳根,但随即迅速的被压制了下来。   垂下的眸子掩不住带了些游离,语气也不自主的带了那么一点几不可察的暗哑。   “……没必要问什么?”   但很明显,如果不是秦止现在立刻表现出和天塌了一样的惊恐表情,关莺基本上是丝毫不可能察觉这种几乎到了微妙境界的改变。   一缕发丝被呼吸吹到秦止的脸上,后者的手微微抬了抬,随即放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后关莺就突然觉得挨得太近好像不舒服,挤着往后退了一小步,干脆利落的把自己和秦止扯开距离。   “如果我没和你一个打算,辛辛苦苦把人都召到这里来做什么,你猜到时候江湖上会怎么传?落日宫主为抢谢家二小姐,不惜和出云山庄少庄主同归于尽?”   秦止:“……”   如果单纯从自己这一边设计的结果来看,这的确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   既圆了江湖人对于落日宫主花心萝卜吃锅望盆,桃花夫人尸骨未寒就过来勾搭谢家姑娘的那狗血四溢的猜测。   又能把自己的死因给解释得圆融通畅。   虽然想要瞒过那群高层世家不太可能,但至少在那一干对出云山庄呈不明真相的膜拜态度的江湖小门小派那儿是能交代过去了。   关莺仰着脑袋四下看了一圈,突然眼神一凝,飞快的从秦止怀里直接掏出手巾把大叔的鼻子给堵得只留了那么一点点的小缝,好让他不至于憋死,又从自己袖子里取了随身携带的削得尖尖的小碳条笔,飞快的在墙上写下一行字。   “你这个密道最后直通哪里?”   于是秦止几乎是想都没想的接过笔,直接就把出云山庄里只有历代庄主和庄主接班人才知道的逃生密道入口捅给了关莺。   “天芳阁,山庄西北角,平时只用来堆各种不太会用到的东西,钥匙在主管事和我爹手里。”   极细小的风声似乎是透过面前不算很薄的入口木板传了进来,秦止顿时面色一沉。   这条密道之所以不怕被人看出来那是因为一打开门,外面干脆是用一堵墙给砌死了的,想要打开除非敲墙,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开门方式,更不可能会有所谓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穆歧那种轻飘得和鬼魅一样的轻功。   关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沉吟片刻。   “出去之后有时间我替你直接把入口改去山庄中心。”   秦止:“……”   果然是自己家里小心得太过头了,一个堆杂物的阁楼,钥匙竟然管得这么严,镜公子可能留意不到,但苏琅和穆歧不可能不注意。   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关莺似乎是很是头痛的拍了拍自己额头,慢慢写下最后一句话。   “我现在就希望他们那儿没有个像样的机关师,会以为天芳阁不过就是个为了掩饰真正入口而故布疑阵的幌子。”   然后俩人于黑暗之中屏息凝声了半天,才皇天不负苦心人的等到了穆歧那虽然只听过一次,但感觉上是死都不会忘的,还带着点明显薄怒的嗓音。   “这里很安全?不过是一个堆杂物的阁楼,竟然只有总管事和庄主才能有钥匙,难道你不觉得这里有古怪?你还真是越发的长进了。”   秦止无语凝噎的把关莺正打算收回怀中的碳条笔又取了过来,颤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写,又还了回去。   虽然自己和关莺都是基于事实和专业之上的合理分析,但这种分析如果用一种更为世俗化通俗易懂的解释来换算的话……   那就是乌鸦嘴。   “大人息怒。”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则很很明显有点模糊,秦止似乎是有些诧异的扭头往出口方向看了一眼,又踏上半步,才被反应过来的关莺赶紧一把扯住。   “你认识的?”没敢移步子,关莺一手扶着墙,只能腾出另一只手来按上秦止肩膀,整个人倾身过来,凑到秦止耳边,无声的问了个最简短的问题。   “属下已经注意这里很久了,也全部都查看过,属下敢以性命担保,天芳阁里绝对没有机关入口。”   女子声音中带着一股子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诚惶诚恐,秦止尖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才轻轻呼出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关莺猜对了。   “依属下之见,出云山庄一定另有出庄密道,这里不过是历代庄主为了掩饰真正的密道入口,而特意故布的疑阵。”   秦止:“……”   好吧,就算是关莺和自己是乌鸦嘴,那也不带乌鸦嘴的到了这种地步吧!   外面俩人似乎是沉默良久,半晌过后穆歧才仔仔细细的丛远到近把墙又敲了一遍,然后才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算你办事还带了脑子,三日过后就是婚期,如果出了半点差错……”   顿了顿,关莺和秦止几乎是双双都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才勉强听到了最后一句。   穆歧带着无尽温和的威胁式语气,大概还面带了三分笑容,不轻不重的一拍秦止和关莺藏身的那面墙。   “去吧。”   关莺和秦止唰的一下,背后冷汗立时就给出来了。   虽然明知道对方发现这里的可能性不大,但这么猛的一拍,果然还是太吓人了!   江湖群豪大联欢   其实不管是秦止,还是关莺,还是被秦止和关莺以一种扛大米的方式一路轮换着扛出了机关阵的儒士大叔,都没有想到。   他们在密道里九死一生出了一背的冷汗,辛辛苦苦担惊受怕一路上东想西想的,想出了各种悲惨后果,以及更为惨烈甚至是鱼死网破的对应对策。   而等最后回到城中那群江湖无名氏聚集区时,看到的竟然会是一副所有门派大联欢的其乐融融场景。   以儒士大叔所在的门派为中心,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往那一小块核心聚集,每个人手里不是抱着酒坛子,就是拿着烤肉点心馒头酱牛肉等等下酒小食,欢声笑语沸反盈天得差点没让关莺和秦止下意识的直接拔兵器就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毕竟如果对手是穆岐的话,用这种麻痹敌人的警惕性的方式,突然于和谐万分的人群中杀出一群死士过来把自己砍成渣渣,也的确是朝廷那一派人经常用的招儿了。   “应该没露什么破绽吧。”关莺站在人群外围踮了半天的脚,到底没敢直接用轻功窜上一边的店铺屋顶,脖子都伸得有点发酸了,也没能够看出哪里有杀气腾腾的死士了。   秦止一手扯着大叔,一手拉着关莺退到了人群之外,扫了眼房顶上三五成群喝得正爽,时不时还要把手中的酒杯往房下一泼,扯着嗓子大吼大嚷说这是敬酒的已经喝得半醉了的江湖人士,慢慢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以他的内力,如果真要隐秘的话,隔着堵墙,就是我们俩加起来,恐怕也听不到他半句话,更何况他和苏琅明明已经交换令牌了,这种最后确认的事情再怎么也轮不着他来亲自过问。”   顿了顿,侧头瞥了关莺一眼。   “更何况,他应该根本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因为认识墨弦而看出破绽。”   关莺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拿下巴点了点依然在狂欢不止的人群。   “这个我知道,墙上留字,地上脚印,墙垒得松松垮垮也的确看上去很匆忙,你看但现在闹出那这么大动静,周围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监视的人都没有,不觉得奇怪?”   秦止沉吟着点了点头,伸手往儒士大叔肩上一拍,一股内力从掌心涌出,顿时冲开了大叔辛辛苦苦冲了一路的哑穴。   “说不定有,但现在站在这里才更……”   然后不仅是秦止话没说完,才刚来得及脱离苦海的儒士大叔甚至连口都还只张开了一半,一个喝得脸上红得都要滴出血来的五大三粗江湖大汉,跌跌撞撞的路过三人,突然吧唧一下,就给把大叔给硬生生的扑倒在地了。   秦止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按上了剑鞘,反倒是一直盯着醉汉脸看的关莺眼明手快的一把把秦止给摁住。   大汉嘴里显示嘟嘟哝哝了一通完全没有章法音节,接着就一脸傻笑的冲着依旧站在一边的俩人举起了手里已经洒空了的酒坛子。   “喝……喝喝……兄……兄兄兄……弟。”   秦止:“……”   关莺:“……”   好吧,就算是这种大面积的混淆视听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接头的最佳选择,但装喝醉能装得没酒品到这个境界……   还真是把落日宫那本来就没剩都少的脸都丢干净了。   “是沉夏。”反手捏了捏秦止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关莺意思意思的弯腰叫了声师父,就被已经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的装成醉汉的沉夏给一把推了个踉跄。   “去……去去,酒……有,别……别他妈的抢老子的。”   于是,好不容易才被解了穴的儒士大叔,还没解放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又被人掐住了脉门,连拖带拽的给弄不见了。   伪装成喝得连话都说不囫囵的醉汉的三四堂主立时上来接了沉夏的班,一边一个裹着关莺和秦止往人群中央走。   “宫主,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虽然说是说武林人士大联欢,但其实围在人群中心的和附近屋顶上的,已经完全被替换成了落日宫那一干面生下属所伪装成的各种江湖透明,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应有尽有,外加上三四个堂主以及特意选出来的五大三粗的几个下属那些本来就不算太小的身形一围,只要不是特意站起来往里面看,基本上是把关莺和秦止都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人都清得差不多了?”关莺似乎是颇为不放心的往周围看了两眼,意思意思的抓了个酒坛子抱在怀里。   “请宫主放心吧,出云山庄已经派了至少三四拨人来看过了。”三堂主先在地上大呼小叫的滚了两圈,又喝了一顿之后才粘吧粘吧的贴上来,戳在关莺身侧。   四堂主紧随其后的点了点头,表示绝对可以放心,“我们这一次来的人足够多,现在每一个旁边都有咱们自家兄弟盯着。”   三堂主又看了眼秦止,似乎是颇为陪着小心的安抚了一句。   “这次没杀一个人。”   秦止:“……”   平心而论,他是想说,你就是全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没准反而还是帮大忙了……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来了一声,随手拿过秦止提在手上装着的那一大包,从天芳阁里顺出来的装着药的瓶瓶罐罐,塞给四堂主,“左右长老的人呢?也来了?”   四堂主愣了愣,继而一脸恭谨的低了头,“都没来,宫主吩咐的落日宫中必须有人留守,而追查镜公子的那个手下也必须分出人来追查。”   关莺相当满意的点点头,低头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三堂主的脸。   “做的不错,三天之后不管出了什么情况,听到什么消息,看到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落日宫就不用回去了,到时候剩下的人去扶持方炼和容华楼。”   三堂主的脸色顿时一沉,连带着声音都冷下来了几分。   “宫主的意思是,谁是反叛?”   “到时候谁把落日宫拱手送出,谁就是叛徒。”关莺嗤笑一声,似乎是颇为自嘲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以左长老的办事能力,被右长老抓住小辫子倒是有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巧合的就给找着证据了?一个可以说是巧合,七个都是巧合?那你们干脆都自封长老得了,当堂主真是屈才。”   顿了顿,随手把酒坛子摔在地上,顺便又抓了一坛新的抱在怀里。   “总之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确定完一个之后,另一个就没事了。”   三堂主低头轻轻应了声是。   关莺下意识的拿手指一圈一圈的围着坛子口不轻不重的绕来绕去。   “那除了江湖上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消息是在落日宫周围的?”   三堂主抓了两把已经被滚得乱糟糟了的头发,一指四堂主,表示这种个事情由他来说会说得比较清楚一点。   于是被当场点名的四堂主认命的叹了口气,四下看了两眼,挪了下身子把关莺挡得越发严实。   “最近的确有是从落日峰下传来消息,开始有小股的先锋羌族人在周围打劫,右长老已经派人出去查看了,回报的消息竟然是有大批人马就驻扎在归兮河上游的郊引河畔,宫主,是否有什么不妥?”   关莺和秦止顿时同时轻咦了一声。   如果说是乱党勾结羌族想要攻破西方边境的话,打落日宫的主意倒是也说得过去,虽然说落日宫只不过是占了个山头,但毕竟机关一挡的话也的确是易守难攻,能不能安营扎寨暂且两说,但以当个屏障杜绝后患包抄偷袭倒是天然的。   “还是那句,所有出来的人都别回去了,到时候谁把落日宫交出去,谁就是反叛。”揉揉鼻子,关莺冷哼一声,“好好给我去回忆一下,那时候引导你们发现左长老通敌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发现的,到时候找出叛乱来了,一次性给我解决干净,别让我看到第二次。”   原本就已经是面色肃然的三四堂主立时浑身上下的肌肉下意识的一阵紧绷,双双正色齐声应了一声。   “没别的事了,去吧,三天之后到时候自己出城。”揉揉额头,关莺一脸不耐烦的就和赶苍蝇一样的挥了挥手。   没有了引导的江湖人士,喝起酒来也不过就凭着一时的兴奋和那被别人勾起的那一点点热血豪情,落日宫的煽动者们一个接一个的安静下来之后,剩下的不到半个时辰也就醉死过去了。   但很明显,几位堂主们只不过是管怎么样把情况弄得混乱一点,好制造与关莺见面的契机。   而对于之后到底要怎么收场,怎么安慰被连着扑倒了两回的儒士大叔,则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于是,当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被强行捏着脉门足足灌了七八坛子酒而导致人为宿醉醒来的儒士大叔,在看着已经精神奕奕坐在自己身边商量从哪条密道顺利出庄的秦止和关莺之后,终于没能忍住,伸了伸脚,摸摸脖子,嘴巴颤抖了两下。   最后哇的一声,连在徒弟面前保持的形象都不顾了,直接哭了个昏天黑地。   关莺:“……”   秦止:“……”   所以说……沉夏啊,你不过就是带着人去回避一下而已,到底是给他说了什么伤天害理吃人不吐骨头的话,才能把人给吓成这样啊……   拆CP遭雷劈啊亲   关莺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   儒士大叔的门派虽然说挺小,但也算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   尽管武功比上是绝对不足,比下不说是绰绰有余,但至少也算是个下五流中里的中游水准。   按秦止对于自家宴请宾客时的人员排序习惯的了解来看,再怎么说也得混到个山庄里面有桌不大不小的席面才算正常。   但问题就是……   由于关莺带领着落日宫在江湖上放出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从而导致了这一次别说是江湖的下五流,就连下九流的,只要是和江湖沾点亲带点故的,都舔着脸来出云山庄围观秦止成亲了。   儒士大叔的门派甚至连出云山庄的大门口都没看到,直接混在了一群连朝廷的通缉令都没能混到的山贼混混采花贼里,蹲在了街上吃开了流水席。   关莺看着面前那重复了无数次的,盘子上桌—瞬间吃空—再上桌—再吃空的循环往复,只觉得自己的胃都要痉挛了。   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别说去抢秦止,估计等秦止都和谢小容洞完房造完人了,自己还连出云山庄的一块地板砖没摸到……   “我说大侠啊。”虽然说在大街上吃流水席的这件事的确略嫌丢脸,但儒士大叔在看到和自己一个水准的其他门派甚至连菜汤都没能抢到,而自己不但抢到了,还吃得满嘴流油之后,也就略微找到了点平衡。   外加上自从秦止在交代完了出庄的另一条绝密密道,也就匆匆忙忙的出城换装去完成书生变新郎的大变活人之后,关莺的确也没再对他动过什么手,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在仔细观察了半天,确定关莺尽管此时心情似乎有些不佳,但也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就动手,也就叼着个牙签打着饱嗝颠儿颠儿的凑了上来。   “强扭的瓜不甜,麻烦你带我一句话给贵上宫主吧,好歹劝劝他想开一点,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呐。”   关莺:“……”   就是她不去毁,秦止也不会真娶了谢小容这个已经连全家都一起成了废物的废物的好不好!   与其等着秦止先奉了家长之命媒妁之言把人娶进门,然后等着彻底利用完毕把她踹出来守活寡或是干脆杀掉,自己提前插这一杠子得算是行善积德了吧……   “……放心吧。”关莺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儒士大叔,最后还是一声长叹,兴趣缺缺的拍了拍他,“你说的话宫主会知道的。”   儒士大叔顿时用一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欣慰表情回视关莺,甚至为了庆祝关莺的幡然悔悟,还特意递上了一碟子他辛辛苦苦才从别人手底下抢过来的肘子肉。   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像被人在中间用刀劈了一下的瞬间分开,关莺只觉得浑身上下忽然一紧,一手拖住儒士大叔往后连退三步,随随便便寻了个还在趁机大吃的肉团当掩护,另一手反手就往人还端在手里凑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抓了一手切得薄薄的肘子肉搓成一团扣在指尖,只等一发现半点不对就立刻发难。   然后,已经进入临敌紧张状态的落日宫主,在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之后,才于空空荡荡还粘着各种汤汁菜叶肉片的大街之上,看到由远至近狂奔而来的一个不停挥着手臂的,贼眉鼠眼的瘦小汉子。   “到了到了到了!秦少庄主已经换好衣服啦!!!”   关莺:“……”   所以说,心腹有心腹的热闹,外人有外人的玩法。   虽然说的确是看不到山庄内的场景,但城里这一大群小门小派江湖游侠,竟然凑吧凑吧的也和有幸进入出云山庄外层的人搭上了点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   而出云山庄外层的人又顺利的和内圈的人攀上了交情。   外带对各种传菜的丫鬟伺候的仆侍许之以重金之后,一群人也就着这一句虚无缥缈得连秦止的高矮胖瘦都不知道的话,进行了一系列绘声绘色的热烈讨论。   从秦止的新郎帽子上到底插着几根野鸡毛,讨论到新娘的喜帕上到底绣的是游鱼戏莲还是龙凤呈祥。   关莺长舒一口气,松手把已经被捏得完全没有形状的肉碎渣子扔到地上,随手在大叔袖子上擦干净沾得满手都是的油。   “那个……大……大大……大侠。”先前还吃得生龙活虎的儒士大叔气虚体弱的哆嗦着扯了扯关莺的袖子,指指自己还被关莺死死捏在手里的手腕。   “手……手断了。”   关莺:“……”   “这里听不方便,去里面。”顺手就把原本就已经疼得喊不出来的大叔哑穴点上,关莺还颇为好心的给大叔只手攥着,一路拖着人就往出云山庄大门口的方向挤。   毕竟在喊着传话的不成文规定形成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巴巴的伸长脖子往一个方向挤,好第一时间听到里面的动向,关莺这个动作不仅不奇怪,反而还是相当的随大流。   沿途送信的人几乎是一路扯着嗓子从出庄开始就喊,喊到街尾就已经哑了。   到最后甚至还有人从出云山庄里借了两匹快马,一路来来回回跑得飞快,好充分满足各类江湖人士那已经被勾到熊熊燃烧起来的好奇心。   关莺面无表情的挤到了离出云山庄大门口最近的那个街口,然后就死都挤不动半步了。   儒士大叔面白气弱的,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   关莺带着大叔跳上巷子的围墙,一脚把原本蹲在上面看得好好的那一个给踹下来。   隔着一条街,出云山庄那被漆成黑色的厚重木门终于缓缓打开。   暗金色门环轻轻晃动,敲击着木质大门。   原本还在高声议论的人群顿时就和被同时点了哑穴一样安静下来,就连儒士大叔都忘了抖了,扒着关莺的衣袖看向山庄大门方向。   几个穿着红彤彤的仆倒退着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把手里抱着的红毯铺在地上,足足到了街尾才停了下来,低眉顺眼的站在红毯末尾。   剩下也穿得和个红包似地的仆侍鱼贯而出,分列红毯左右,连距离都隔得不远不近全部一样。   儒士大叔轻轻咽了口唾沫。   秦止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被一群人围得和个水桶一样的从门内出来。   立刻有红包套仆侍牵过一匹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脑袋上还给挂了个和秦止身上一模一样的姊妹大红花的高头大白马。   关莺嗤笑一声,看了眼出云山庄,又把目光投向依然空空落落的街心,颇为不屑的摇了摇头。   “德性。”   儒士大叔眯着眼睛,就和岳丈看女婿一样的看了秦止半天,才祈求的扯了扯关莺,表示自己绝对不乱喊,她可以解穴了。   “说吧。”似乎是心情颇好的拍了拍大叔,给他解了哑穴,关莺屈起一只脚,胳膊相当随意的就搭在膝盖上。   “秦少庄主,果然是人中龙凤啊!”虽然说是小门小派,但大叔好歹也是个掌门,对于关莺到底有没有收手的意思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又瞄了关莺一眼,儒士大叔清清嗓子,声音立刻大了不少。   “少庄主和谢家的小姐果然是天作之合啊!”   于是墙下那群完全不明真相的纯围观江湖人立刻发出了一拨又一拨越来越大的赞同附议之声。   关莺:“……”   “我敢保证,在他把你当个米袋一样扛的时候,你绝对没有少庄主真是人中龙凤的这个想法。”   稍微等着街上人群又开始新一拨的赞叹热闹之后,关莺才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儒士大叔,一只手缩回袖中握住玉刀刀柄。   大叔那原本就不太够用的脑子足足转了七八个弯,才绕明白关莺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嘎的一下,直接大张着嘴的给傻在了当地。   带着落日宫的人走出云山庄密道的那个自己以为的出云山庄的无耻变节叛徒,其实是易容过后的出云山庄少庄主?   秦少庄主自己带着落日宫的人来抢自己的亲?   其实这种话,根本就和“其实落日魔宫宫主是个女人”一样的不靠谱吧!   “……怎么可能,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说落日宫主是个女的。”目光呆滞的晃了两晃身子,儒士大叔一直到话全说完了,才猛的意思到自己刚刚到底捅了多么大的一个惊天篓子。   关莺都肯为了自家宫主来入龙潭闯虎穴的过来抢亲,自己胡乱污蔑落日宫主是个娘们还不得被她活活把自己给吃了……   “你变聪明了?”关莺似乎是颇觉惊诧的自凝神之中回过头来,看了看儒士大叔。   于是,还没等大叔想好足够委婉的措辞来解释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他绝对对关莺的顶头上司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在里面,就听得关莺一副完全理所当然的口气自己把自己的话给接了下去。   “我当然是个女的。”   大概是关莺掀自己老底的话,比先前掀秦止老底的话指代得更为模糊,原本就已经脑袋不太清醒的儒士大叔,这回干脆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分,才梳理出来关莺那句简洁明了的话中的全部含义。   第一,他说的是落日宫主,而关莺说的是“我”,也就意味着,关莺,就是落日宫主本人。   第二,关莺说,她当然是个女的。   女的女的女的!   落日宫主是个女的!   这也就意味着,关莺的目标,压根就不是去抢谢小容,而根本就是冲着抢秦止去的。   但秦止在成婚之前,又一直和她在一起……   终于把秦止就是出云山庄少庄主,和关莺就是落日宫主这两大块看似完全不搭界,但实际上又紧密相连的信息咔吧一声,在脑子里严丝合缝的拼在一起,并彻底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受打击过渡的儒士大叔甚至连个过渡都没有。   就在谢小容那被一干武林人士围得水泄不通的大红花轿晃晃荡荡出现在街口之时,干脆利落的给撅了过去,大头朝下从墙上直接栽进了已经开始推推挤挤的要往前冲看新娘花轿的人群之中,被瞬间淹没得连片衣服角都没能看见了。   找死二人组   尽管出云山庄对于落日宫前来抢亲一事上的应对之策是严防死守,但毕竟庄外还不能完全算作是严格意义上的出云山庄的绝对势力范围,谢小容能在路上的时间不过就是不到小半个时辰,一路有谢家的人看着,外加上城中那群只会添乱的看热闹群众,想来落日宫主也不会真的脑抽到,当着江湖各色人的面上就大袖飘飘的跑到谢小容的轿子面前说“姑娘我看上你了就从了大爷我吧”。   所以在凤凰城中,不管是出云山庄还是穆岐一派,都不过就是意思意思的放了那么小两三队人马于各个街口随时盯着谨防关莺冒头。   但很明显,别说是完全不了解关莺的秦老庄主,还是从右长老处稍稍的一鳞半爪的了解了那么一点点关莺从不按常理出牌行为的穆岐,就连自认为已经对关莺的行事作风非常了解的秦止,都没有能够想到。   这货还真就是大袖飘飘双手玉刀,一路踩着围观倒霉孩子的脑袋的,就那么给飘啊荡啊的落到了秦止身边。   在拼着自己腰间被人不怕死的捅了一剑之后,关莺干脆利落的挥出两刀,齐根劈下抓着秦止去掀轿帘的俩人的胳膊,兀自还往下滴血的玉刀又横竖两下砍下轿帘,刀气凌厉霸道的顺便还把盖在谢小容脑袋上的喜帕都给劈陈成了个四块碎布。   “进去找你不到,这里比较方便。”按住秦止胳膊借力,关莺一轮飞腿踹倒反应快围上来的第一批添乱大军,随口毫无破坏原定计划负罪感的和秦止交代完之后,还扭头举着刀朝谢小容打了声招呼。   “又见面了啊,谢二小姐。”   谢小容想哭,真的。   为什么落日宫过来抢自己的人听上去是个女人声音。   要单单是女人声音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声音还该死的听上去那么耳熟!   “你怎么回事。”其实要撑起来一个人并不困难,但如果要一个普通人撑起来一个拿内力按在自己肩膀还要出一圈飞腿的人,那就比较困难了。   关莺还没来得及去好好欣赏一眼谢小容那一脸欲哭无泪与新娘浓妆交织出来的微妙表情,秦止就直接扒住了关莺的袖子,整个人软塌塌的倒在了关莺身上,替她挡了来自于左边招呼过来的形形□各种诡异兵器。   “中了七步倒,快点进去,原计划。”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于混战之中匆匆忙忙的和扮成屠夫状还粘了部大胡子的三堂主,以及和三堂主一块儿制造混乱的扮成江湖走方郎中的斯文四堂主指了指出云山庄大门口。   继而就趁着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因为敌人众多打算跑路而一拥而上,挤挤嚷嚷的去堵出城道路的空挡,抓着秦止一路所向披靡的横披竖砍,到最后基本上是顶着一背江湖群众和看疯子傻子的惊诧目光,狂奔着进了出云山庄那依旧敞开着的气派大门。   人群瞬间静止。   半晌,依旧保持着举刀姿势的某江湖人士甲,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还持续着张嘴大呼但就是没有呼出声来的江湖人士乙。   “我……我其实是看错了吧,那其实不是出云山庄的大门,而是凤凰城的大门吧。”   江湖人士乙如法炮制的又捅了捅江湖人士丙。   “我想我也看错了,落日宫的这位是因为没有抢到谢家小姐,所以伤心过度而导致连路都认反了么?”   江湖人士丙好心的伸手咔吧一声,替江湖人士丁把已经因为张嘴过度而脱臼的下巴复了位。   “出云山庄里面高手就和我们这外面一样多的吧,这进去是找死吧,一定是找死吧,肯定是找死吧?”   一干终于找回了点理智的江湖人士顿时齐齐点头。   “说的有理。”   三堂主放了刀,狠命揉了两下眼睛,又啪啪给了自己俩大嘴巴。   大堂主在人群中蹦跶了两下,确定了关莺已经跑进出云山庄再也看不到人影,又隔着层层已经开始欢呼出云山庄为武林除害的推来挤去的人群和四堂主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一矮身各自找到比较容易挤走的空档之后,双双哑着嗓子大吼一声。   “快关庄门啊!!!!”   然后大概是出云山庄门外的人实在是多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境界,关莺秦止的教唆之下,跑进山庄里才发现,里面竟然出现了一种和外面的菜市场式吵吵嚷嚷截然两个极端的,万径人踪灭的惊悚场景。   安静得连秦止自己都吓了一跳,别说先前坐在席上喝酒的各个掌门,就连在庄内不停奔走不小心还会撞上的仆侍丫鬟都全部不见了踪影。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大概这么来描述。   是所有人在高高兴兴喝着酒的时候,突然座位底下的石板翻转过来,在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全体宾客和仆侍都在第一时间里被同时关进了出云山庄那本来就不存在的巨大地宫里。   随手把还在自己腰间随着步子一步一颤,剑柄上甚至还绑了一串流苏,就和个插错了地方的步摇一样的剑给一砍两半,只留了末尾一截戳在肉里,以免拔了之后流血更多,关莺仔细听了半晌,在确定周围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人,而不是坑爹的有埋伏之后,才推了推秦止,让他赶紧带路。   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在自己受了伤而秦止的武力值又干脆全废的情况下,秦止是没问题有老爹护着,她可不能保证她自己能被人砍成七八块之后还能把自己拼起来复活。   “放心,替死的我已经找到也安排好了,身形相貌和我们刚好相仿。”秦止只不过是没了内力,并不是被人打断了腿,在身边没了人围观,而关莺又受了伤的情况下,俩人之间的搀扶与被搀扶关系自然而然的也就掉了个个儿。   “那时候你出城出得匆忙,我忘了问你,就算是内力没了,带一个人走水道出去也没问题吧。”通往水榭的小路上依旧是寂静得呈现出了一种大战即将来临的肃杀状态,关莺抬眼四下看了一圈,再次确认安全之后才慢慢开口。   秦止闻言顿时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关莺,继而自己摇了摇头,又不死心的看了她一眼。   “你别告诉我你不会水性。”   关莺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秦止立刻悲从中来,连愤的情绪都没了。   不会水性你早说啊!早说我就把跳水地点再选得离密道入口近一点啊!   现在还得变成自己一个手软脚软的普通人搬着你辛辛苦苦的横跨过大半个占地面积广大的人工湖么!   他又不是神仙!   关莺猛的停住脚步,没再和秦止纠缠自己到底为什么不会水的这种既成事实的问题,眯起眼睛看向湖边方向,继而长舒一口气,语气甚至是盼星星盼月亮后的无尽欣喜。   “啊,人。”   秦止在看清楚正匆匆往自己方向奔的七八人后顿时眼神一凝,匆匆把关莺往怀中一揽一带,身子小小旋了个角度,刚好是把人护在怀里的姿势。   于是原本还带着“少庄主没事啊果然是天神庇佑”的庆幸神色,以及“少庄主果然人中龙凤这么快就把落日宫的人给擒住了”的讨好谄媚表情,一个两个就那么破绽百出的拿着刀举着剑的奔了过来的三流掌门们顿时不尴不尬的僵在了当地。   其实哪怕只是只能在出云山庄中层的花园中混到个席位的,放在江湖上那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对于秦止对关莺的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回复之意,他们确信自己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认错。   别说秦止护着的很有可能是个易容精妙的女子,就算是少庄主护着个满脸横肉的纯爷们或是长着满口獠牙的妖怪,自己就是赔上十个脑袋,也都砍不起。   于是在仔细确认了秦止的确是秦止,并没有易容或仿冒之后,马上就有几人偷偷摸摸跑走去报信,剩下几人四散开来,堵住关莺可能的去路,就是死活没有人动手。   关莺松开左手的刀柄,勉强站直身子,一把卡上秦止脖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哎,咱俩扶反了,现在是我来抢你,不是我在你手里。”   秦止:“……”   掌门们:“……”   秦止顺着几个报信的跑走的方向看了看,继而恍然大悟,微微偏过头压低声音。   “那是天芳阁的方向。”   关莺:“……”   她就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感情穆岐是以为自己会继续从天芳阁的密道出庄,把重兵都喊过那儿去埋伏了。   剩下的那些个外围掌门们不用看,肯定是听到点风就是雨,早跟着大流跑去抢功了,至于仆侍丫鬟之流,多半都拿刀拿棒的在通向天芳阁的路上等着自己呢。   等关莺慢慢按着秦止指示挪到他把倒霉替死的人沉塘的大概位置时,秦老庄主也就刚刚好带着大批人马全部赶到。   关莺一刀架着秦止脖子,一刀横挡于胸口,整个人缩在秦止身后就露了个脑袋出来,目光慢慢扫过那一群不论是资历还是门派还是年龄,几乎都可以算得上是江湖中还活着的传说的那么寥寥数人。   当然,要么说都是传说,虽然打扮各异,但个个都是朴素中透着奢华,别的不说,就连穿得最脏的道袍的那位道士,头上用来束发的那一小根簪子都是几乎看不到什么瑕疵的上等美玉。   关莺还空闲的那柄刀从左指到右,然后又从右指到左,最后停留在了正中间那位比其他人稍稍站出来了半步,和秦止五官长得很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方向。   “那么,秦庄主,落日宫如约来抢亲,人我就带走了。”   其实,按照关莺和秦止的如意算盘,落日宫直接上来就撕破了出云山庄的脸面,就算是秦止老爹碍着面子不好说,也会有那些投其所好的爪牙们大喝一声“大胆魔教竟敢上我出云山庄来撒野,大家不用管江湖道义,一起上前把魔教贼子乱刀分尸”的这类话。   然后自己就好顺理成章的畏罪自杀跳入湖中,顺利出庄。   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几乎都已经是呈一副闭目等死引颈待戮的关莺,在等了半天之后,也没等到秦庄主出手,反而一抬头,就看到已经走上来了两步的出云山庄现任庄主,正用一种态度极其暧昧和指代完全不明的慈祥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原来阿莺都这么大了,怎么,这次是看上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子了?”   关莺:“……”   秦止:“……”   关莺:“!!!!”   以出云山庄庄主的能耐,知道自己姓关不奇怪,知道自己是个女的也不奇怪,知道落日宫主是个女的勉勉强强可以说是不奇怪,但要知道落日宫主姓关单名一个莺字就很奇怪了!   如果算上年龄的话,关莺唯一可以想到的一个解释就是。   这货绝对和自家老爹认识而且很熟!   随手把架在秦止脖子上的刀还入刀鞘,关莺由架刀改为手掐,往后退了两步,一脚悬空,戒备万分的看着秦止亲爹。   然后还没等关莺来得及问出“你认识我爹”这句话,还被关莺重点观察过头簪的穿得脏不拉几的老道士突然迅捷无匹的奔了过来,毫无征兆的一掌实打实拍向关莺胸口。   对方来得实在太过迅速,再加上角度巧妙,被秦庄主挡去了部分视线,以关莺的眼力也没能看到那个前一秒在和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老头儿到底是怎么就到了自己面前的。   于是仓促之间,关莺也只能凭着第一感觉扭身把秦止先行扔下水,继而单掌狠狠迎向道人拍向自己的一掌,继而嘿的一声,把因为扔掉秦止而腾空的那只手也加了上来,运起全身内力和他对了一掌,生生替还没掉下水的秦止卸去波及到他的大半掌力,完全没有丝毫借力后撤化力取巧,竟是生生和他对了一掌。   和内力本来就比自己多了那么四五十年的人拼内力,唯一的后果就是关莺只觉眼前一黑,继而得喉头一瞬之间甜了那个四五回,整个人轻飘飘的往后一倒,直直的砸在秦止背上,噗通一声没入水中。   被丢掉的刺越和疑似嫁妆的招魂   有的时候秦止也会觉得很郁闷。   不离不弃拖着个如果放在以前,绝对会被他判成个死人然后毅然决然丢弃掉的关莺辛辛苦苦跨越大半个湖底找密道出口,他认了。   在好不容易找到密道出口并人品爆发被水流带到了岸边,虽然幸运的是没有发现穆岐斩草除根搜索大部队的迹象,但不幸的是他也没遇到哪怕是任意一个砍柴善良大叔或浣衣天真小妹,这他也认了。   要一个人单枪匹马浑身湿哒哒还浑身关节隐隐作疼的,不靠半分内力背着关莺找到一个隐蔽又挡风的山洞,他还是认了。   当晚上关莺在内伤没药治,外伤泡水发炎并引发高烧,一会儿冻得哆嗦一会儿又热得满脸通红,导致他到最后一狠心连自己衣服裤子都全扒掉了烤干以给关莺盖着保暖,缩着膀子毫无形象的□蹲在山洞里吹凉风,这些他全都认了。   甚至于他对于当关莺熬过晚上最困难的那一关,内伤转危为安清早醒来之后,在看到自己衣衫整齐伤口被仔细包扎处理过时,到底是会一脸通红的大骂自己禽兽行为乘人之危的要解释与负责反应,还是平静万分的说“我知道江湖之人不拘小节以后你就是我亲哥”的妹妹盾万能拒绝大法,都分别仔细谨慎的做好了相应的不同应对策略。   结果,心怀着各种矛盾交错感的秦少庄主,一等,巴巴的就是整整三天。   关莺白天烧就退那么一点勉强安静下来,到了晚上就又开始冷热交替兼带间或吐血反应的来回折腾。   以至于最后好不容易摆脱了无意识昏迷的落日宫主在一个雨过天晴的美好上午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   是个胡子拉碴满面漆黑得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野人。   于是,嘴唇张了张,发现自己喉咙已经嘶哑到只能发出完全无意义的音节,关莺就着秦止的手喝了两口水,又闭着眼睛回了半天的神,才问出了她从鬼门关里正式踏出来的第一个历史性问题。   “你没事吧?”   秦止:“……”   这句话要问也得应该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吧……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每天要死要活就剩一口气吊着的人来说啊。   他只是没了内力外加稍微没有形象了那么一点点,不至于吧!   “你觉得怎么样?”利索的往关莺身后垫了一堆被新郎衣服包着的,晒得半干的枯枝草叶勉强充当靠枕,一手托着还不能被随意搬动的虚弱病人的背脊,一手扶住腰,还顺带避过了关莺腰间被他自认为裹得很是仔细精致的伤口,秦止的这一系列动作可谓是纯属自然流畅。   微微皱起眉头,关莺扯了两下腰间那一团乱布,发现手臂完全酸软无力后,又扯上了自己胳膊上的裹了三四层的红布条,发现那结子实在是打得死紧根本就扯不开。   “我身上的伤药在家时都被搜走了,你身上除了几个贴身机关就再没了其他可以治伤的药品,所以我只能帮你压住伤口来止血。”   虽然很隐晦,但秦止还是确信,这是目前自己所能够想到的最为委婉和不伤关莺那从一开始大概就没被她自己想起来过的名节的表达方式了。   搜伤药就代表浑身上下都被摸过。   贴身机关代表着衣服里面也摸过。   裹腰上的伤那就是衣服也得脱掉。   但凡关莺还知道自己是个女的,神经再粗都该反应过来了吧……   然后,从小在很大一部分女人堆里长大的出云山庄少庄主,明显是低估了关莺那纯粹把自己当个纯爷们使的超强大神经。   只见生在男人群,长在男人堆的落日宫主淡定万分的拿过秦止放在一边,那已经被木头枯枝折腾得刀刃上坑坑洼洼的精钢匕首,干脆利落的削断自己胳膊上的死结,三两下把布条扯下来扔在一边,又一次性割断围在腰间的红布块。   “绑得太紧,透不过气,没有药这么绑很容易伤口很容易发炎,我晕了几天了?”   秦止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差点没被关莺给活活噎死。   关莺扭动着浑身上下最好动的脖子,努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虽然脏而破,但勉强还算是干燥的   衣服,又看了看浑身上下就连白色中衣也被撕了一半,整个光秃秃的胳膊就那么白生生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表情奇特沉默不言的秦止,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句。   “两天?还是五六天了?”   秦止默然无语的看了关莺一眼,半晌才颇觉挫败的低头吐出两个字。   “三天。”   关莺下意识的伸手往旁边划拉了两下,继而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   “刀留在你家那水塘里了?”   秦止深吸一口气,决定在关莺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是不和她计较这个问题了。   “你的玉刀撇在湖底,刺越在水道里不知道被冲去哪儿了,还有你身上的两个机关,最后给你留了一个。”起身去一边捧来一个小铁匣子,“回落日宫么?”   关莺顿时诧异的瞄了秦止一眼。   “我还以为你要说,先去找你的司商和伯予要解药。”   秦止:“……”   他倒是想去找这两个,问题是有谢小容那个大嘴巴在,容华楼现在肯定是被重点监视对象,只要自己一露面,连上司商伯予外带落日宫要撤回容华楼的所有人肯定都要被全盘咔嚓,他现在倒是敢冒这个险!   “只要以少庄主身死的这一条当诱饵,不愁司商伯予不露面。”秦止冷哼一声,“就算是我爹再想瞒着消息,江湖上现在肯定也都传开了。”   于是秦止不提自家老爹还好,一提就见关莺那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沉了下去。   “你爹……难道从来没在你面前提到过姓关的,落日宫,关明烈这几些字眼?”   秦止非常仔细的想了想,继而斩钉截铁的摇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   关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抽了又抽,半天才一副“算了说就说,老娘认栽”的认命表情,一声长叹。   “虽然我爹也说刀柄上浮刻的那个莺字,是在我挑完之后才让左长老刻上去的,但新印记和老印记我还不至于眼抽到分不清。”   顿了顿,关莺颇觉怀疑的又看了看秦止,“从我那老爹死掉之后就再也没人用阿莺这个称呼叫过我了,更何况,看他的样子,好像也认得我那双刀。”   秦止一脸沉痛的附和着点了点头。   好歹也是在出云山庄里土生土长的少庄主,他自然要比关莺还要熟悉自家老爹那点小习惯,压根就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这么和蔼可亲的向人示好的性格。   当时他会说出那种话来,别说是关莺,就连自己的下巴都快被惊掉了。   什么叫阿莺都长这么大了,什么叫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小子?   还有那股子亲热中透着一股子长辈见小辈,以及公公见儿媳的热乎劲儿,我说爹……你到底是有多想表示你认识关莺她爹啊!   “算了,现在也不可能折回去问秦伯伯。”关莺到底是重伤未愈,醒来只不过是熬过了最危险的那一关,说了半天话之后颇觉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于是秦止立刻狗腿万分的又把关莺扶着躺下来,还屁颠屁颠的跑到一边,把晾着的一个只剩下半拉的陶罐架到火上。   “你还是再休息一下,醒了之后吃饭。”   关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已经饿到瘪的肚子,又看了看黑乎乎的陶罐,再瞄了一眼被自己随手撂倒一边堪称抹布的裹伤布条,突然对于秦少庄主的厨艺,以及自己会不会因为吃坏了肚子而导致上吐下泻更为虚弱的这个很有可能变成现实的前途,深深的担忧起来……   “你家离落日宫还挺远的。”闭目养神了半天却还是睡不着的落日宫主,终于决定没有良心的再折腾一下正在卖力的搅着一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乎乎汤的秦止,“咱们怎么去?”   秦止那举着个被削掉了树皮,勉强处理得干净了当成汤勺的枯枝的手顿时停了一停。   “就算是不算穆岐可能在去落日同途中所设的关卡,单说新郎帽子可不像新娘头上,簪子钗环一大堆,随便扒拉下来都是盘缠。”拍了拍被放在自己手边的小铁盒,关莺微微一声轻叹,“我在两个机关中都放了银叶子,唯独最后一个实在是塞不进去,你刚刚好,就留了塞不进钱的那个机关。”   秦止:“……”   其实江湖人出门在外,大多数都是并不愁银子的,奸商富户贪官满街都在乱跑。   而前提是那人得手脚健全四肢有力。   关莺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了半天秦止那一脸“身为男人老子真没用,竟然连点钱都弄不到”的挫败表情之后,才终于似乎是心情甚好的一笑。   “你觉得招魂怎么样?”   秦止几乎是在关莺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下意识就答了个很好。   然后就差点没被关莺给惊得,被自己一口口水活活呛死。   自己丢了刺越,关莺就问说招魂怎么样……   难道说关莺这算是把招魂来当自己的嫁妆么……   努力摆出一脸“其实我真的不在意”,但实际上还是非常在意的秦止,愣了半天之后终于偷摸的瞄了一眼关莺。   然后才囧然发现,后者早就已经睡着了。   秦止当场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就说么,以关莺那种不解风情到令人发指的境界,怎么可能像他这样想的这么多啊!   搞不好她就是单纯觉得因为只有招魂才能配得上刺越,刚刚好还能甩掉放在落日宫没有半点用处,只能招人恨的拖油瓶甩掉吧……   来吧,一块投军吧!   虽然号称是已经准备万全了可以随时上路,但其实说到底俩人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就是一柄已经被折腾得刃口坑坑洼洼的匕首,一个一拉绳就能放出十七枚银针的小铁盒机关,两件破破烂烂还脏不拉几的衣服,以及秦止用藤条杂七杂八,手艺差到关莺都不好意说那是编出来的可拖可拉,耐摔耐磨的小筏子。   俩人在出发之前其实还很是担心自己这身估计就连乞丐看了都得嫌寒碜的打扮,会从富贵显眼的云端一下子又掉进了另一个令人很值得注目的磕碜极端,从而引起穆岐守在城门之中的各个严防死堵自己二人关卡的特别注意。   而等到秦止连原本就已经练连剑练出了茧子的手又重新磨破了皮,喘气如牛的死拉活拽的终于拖着关莺走出了树林来到正道时,他们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绝对是多虑了。   秦止甚至才从树林里冒了头,不过是转了个弯的功夫,就刚刚巧的遇到了一群正卯足了劲往凤凰城方向走的一大拨逃难群众。   相比起来那群蓬头垢面满脸漆黑衣衫褴褛扶老搀幼还身无分文的可怜群众来说,自己和秦止的这一身实在是太奢华得过分了好么!   这一群人中有八成都面黄肌瘦脸色苍白颤颤巍巍,随时一副摔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随时就要嗝屁的模样,而关莺一眼看上去不过就是受个剑伤,竟然还要走不动道的让人拖着走,简直就是骄奢淫逸到一种境界了。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群人和自己要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小伙子从哪里来?”人群对于秦止的加入并没有多少生出多少异议,毕竟都是逃命,共患虽然难受是难受了一点,但难往往是消除隔阂的最佳秘方,走在秦止身边的中年大叔扭过头来,一张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只剩下俩眼睛还带了点白色,瞟了眼秦止,下巴点点关莺,相当理解的点点头,“现在打到哪儿了?”   秦止几乎是想都没想的,直接就把连着出云山庄密道的那条河的下游地名给报了上来。   “良城。”   原本就静悄悄的人群越发安静,在短暂诡异的沉默之后,突然瞬间爆发。   “打到良城了???”   ——这是勉强还能冷静分析的中年人。   “天啊那凤凰城到底还保不保得住啊!!”   ——这是受到惊吓的老头老太。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去凤凰城送死啊!”   ——这是直接被吓到炸毛的涉世未深小年轻。   人群干脆以秦止为中心,把人团团围住打听消息,好决定下一步路线。   甚至还有人嫌关莺躺着麻烦,把藤条小筏子给三脚两脚的齐心协力的踹到了外围。   关莺甚至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滚,灰头土脸的撑起脑袋,呸呸吐了几口土渣子。   秦止很容易就从心急如焚想要保命而七嘴八舌哭嚎个不休的群众中总结得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第一,羌族自西边入关,就在出云山庄传出关莺已死消息的第二天。   第二,原本在关莺所打探到的不过是小股先锋的羌族人,此次不知道为何竟然奇迹般的出现在了西边关内,内外夹击一举又破了西北边卡,长驱直入,从西边和西北两路直攻京城。   第三,这群人倒还不是从落日宫附近逃来的,而是在羌族兵打到上林城时才临时匆匆忙忙跑出的城门,随便拣了个还没开打的方向乱跑之后,沿途听说凤凰城是出云山庄的势力应该会很安全,这才大举改道过来打算避难。   关莺在吐到第四口灰渣子之后,第五口终于不负众望的又吐了口隐隐有点算是发黑的半淤血,顿时放心的呼出口气。   只要不再是鲜红鲜红的就死不了。   如果说羌族是从西边入的关,那么被自己临时调出来的人应该都很清楚,底是谁开了落日宫的大门了。   只不过竟然打得这么快,这就很有点不太正常了。   按理说能有像墨弦叶檀这样忠心耿耿还很精英的大内侍卫的皇帝,应该也不能是个草包,朝廷抵御的军队不可能这么溃不成军。   一双手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伸到了正在把整张脸都埋在土里的关莺面前。   “小兄弟,你没事吧。”   关莺一脸被思路被打扰到的不爽表情抬起头来,随手抹了把脸上沾着的灰,也不管原本手就已经够黑了,这么抹的结果只能是越抹越黑,眯起眼睛看了两眼悬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手指有力掌心茧厚关节粗大,不仅会武功而且还有兵器,兵器多半是链条上绑着重物的那一类。   至于有没有内力那就没办法了,重伤之下关莺只能听到自己那种粗重得丢死个人的呼吸声。   “你的伤很重,还泡过很长时间的水,如果不尽快伤药会很麻烦。”年轻人虽然和方炼一样也长了张浓眉大眼很不错的脸,但不管是声音温和中透出那股子精明仔细劲儿,还是眉目之中的那股沉着稳重冷静范儿,都不是方炼那种给个梯子还扶不上墙的货色能够比得了的。   秦止终于挤出了人民群众层层伸手乱扒乱扯的包围圈,脚步虚浮的冲到关莺身边,手法熟练而又很轻柔的把人扶回了藤条乱枝自制筏子,顺带按了半刻脉门,才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腾出空看向还站在关莺身边一脸微笑的青年,和他身后那群一看就知道是群内乌合之众,但依然站的整整齐齐的人们。   “你们是谁?”   青年转身,朝身后人群点了点头,立刻就有个挥着扇子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几句话简洁利落的安抚了濒临炸毛崩溃边缘的逃难大军,并将其一水儿全收编在了青年麾下,站去了乌合之众们之后。   归总起来,军师男人不过就是在简明扼要的介绍中重点突出了三个决定性的要点。   一,我们武力值够高人够多,跟着我们能保命。   二,我们有个山寨为依托,里面粮食足够,跟着我们有饭吃。   三,我们是一心要去投靠朝廷为国效力,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品质肯定信得过。   青年目光在秦止身上停留片刻,声音沉稳温和中带上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欣喜之意。   “太好了,你会医术,要不要也来?”   其实说句实话,秦止并没有真正学过医,也没有生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病让他能够无师自通的达到久病成医的境界。   但毕竟是在出云山庄那种没事就把毒药迷药当装饰玩物看的家里长大,谢小容小时候又经常喜欢缠着他絮絮叨叨,别的不说,光是切脉这个熟练到不行的手法就足够唬住很多人了。   秦止和关莺完全连想都没想,双双爽快点头。   青年如果真要投军,肯定是得往西边落日宫的方向慢慢走,毕竟这种时候前线还是很缺人的。   “在下林岳。”秦止点头之后,立刻就有人上前抬起了关莺,步履尽量平稳的走回大部队,开始往山寨方向撤,青年也没管秦止身上各种生人勿近的标志性脏乱差,扯着秦止走在最前面。   于是秦止随口就把齐越这个,自打自己出了江湖,就用过那么一两次,每次还都没持续用上一天就被人拆穿的假名报了出来。   林岳很明显是没有听到之前群众们的各种炸毛,只把秦止认成了随着人群一路逃难,并且还对自己受了重伤的兄弟不离不弃的典型仁义模范,对这个假名倒是深信不疑。   “放心吧,山上药品很足,你兄弟的伤很快就能好。”   秦止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一部分。   反正只要洗干净换身衣服,有眼睛的都能认出关莺是个女的,他不差在这种事情上犯傻撒谎。   “我想林兄是误会了。”   林岳诧异的看了秦止一眼。   顿了顿,秦止意思意思的往关莺被抬走的方向瞄了一眼,自然淡定而又比较小声的,不紧不慢接了下去。   “那不是我兄弟,是内子。”   林岳:“……”   他能说,幸亏逃难的人群中女的也不少,所以给令夫人换药什么的也算比较方便么!   于是原本想要往下问秦止到底是从哪儿逃难来的的问题,就这么被关莺的性别归属答案生生打断,诡异的搁置了下来。   林岳寨子的规模并不算小,占了个地形复杂的山头,秦止进去时各种乌合之众正在被从乌合之众里选出来的精英们各种训练阵法招式,新收进来的逃难群众们则被带去了后面专事洗衣做饭等后勤工作的生活区。   秦止由于是会治病的特殊人才,以及关莺伤势较重而被林岳带在身边,得以分到了一间还算不错的屋子,两个人和中年军师大叔住在一起。   当然,秦止也不会蠢到去为了关莺和他们那原本就没有的夫妻生活,而去跟林岳申请一间单人小间。   一来自己还没能完全得到林岳信任,虽然难民的身份暂时混过了关,但估计不出两三天就会被戳穿,和军师大叔住在一起也方便他们监视和观察。   二来山寨虽然大,但人也的确是够多,房间本来就不够,甚至不少人都只是在空地里临时搭了几个简易草棚三五成堆的挤着睡。   所谓头发长见识短   其实在林岳看来啊,洗刷干净并且把头发都规规矩矩梳好的秦止和关莺,看上去还是挺登对的。   一个站在屋前举着把匕首打算刮掉那长势犹如杂草般的胡子。   一个坐在屋前竹制躺椅上闭目养神还嘴角微微带笑。   气氛和谐融洽得简直就是一个标准夫妻生活的典型完美教材。   当然,前提是如果不算上关莺突然毫无征兆开口说的那句话的话。   关莺说:   “如果我是你,那胡子就死都不会剃了,成亲那天是个人都知道你长什么样儿了,你是还想要有多出名?”   然后林岳就看到秦止那只原本还在势如破竹的举着匕首往自己脖子上凑的手,看着看着速度就那么慢了下去,继而蔫了吧唧的垂下来。   虽然说关莺说的的确是事实,而他也的确不知道这座山寨里是不是会存在着什么一腔热血来报效国家的江湖义士,或是豪情少侠之类的生物。   但你也不要用这种明显已经是报复情绪达到了昭然若揭顶点地步的语气来和自己说话吧!   前面脱你衣服给你裹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见你有多大反应,不过就是和别人事急从权的说一句你是我老婆,至不至于怨恨到这种境界啊……   “原来齐先生和尊夫人是新婚。”林岳见关莺醒了也就大大方方走上来,冲秦止抱拳拱手,“只叹小弟未能赶上齐先生婚礼盛况,甚感遗憾。”   关莺:“……”   秦止:“……”   没赶上是挺遗憾的……   林岳万分守礼的眼观鼻鼻观心又冲着关莺行了半礼,才重新转向秦止。   “齐先生,借一步说话。”   秦止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关莺,后者正抄着手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挑眉也看着自己。   “……有什么话……还是就在这里说吧。”   嘴角借着胡子的掩饰住已经在不断抽搐的嘴角,秦止也没等林岳那句“不好打扰尊夫人”客套兼暗示关莺“你就是个碍眼的拖油瓶”的话说出来,抢先一步迈上台阶扶起关莺进屋。   关莺甚至还在一脚跨进门槛之时,努力扭头,冲着站在原地的林岳笑得甚是诡异的温婉贤淑。   “林大哥怎么还站着?快进来吧。”   然后林岳就只觉得自己眼花了那么一小下下,似乎看到秦止在看到关莺扯出笑脸之后突然伶伶打了个寒颤,继而才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冲着自己一甩眼神。   “是啊,林兄进来吧,内子不是外人。”   林岳:“……”   虽然内容是没问题,但这话怎么就是听上去恁奇怪呢……   由于先前关莺占着房间洗澡,军师大叔也就没好意思再待下去,早就扯了个理由不知道遁到哪里去了,房间里连上林岳就三个人,刚刚三把椅子够坐。   把关莺扶上床掖好被角,秦止满屋转了一圈也没找着茶叶。   关莺轻轻咳嗽一声,偷偷摸摸伸从被中出手指,指了指放在墙边的小水缸,后者恍然大悟,随手从军师大叔的桌上摸了个瓷杯就去舀水。   林岳顿时就坐不住了,犹豫片刻之后终于站起来拦住秦止。   “齐先生初来乍到不必客气,那是赵叔叔平时用来涮笔的杯子。”   秦止:“……”   关莺:“……”   “我们不是从良城来的。”颇为尴尬的摸了摸脖子,秦止放下瓷杯,一指凳子示意林岳先坐,自己则坐在了关莺床边,单刀直入直切主题。   反正只要林岳找那群安顿好了的人一问就能知道自己在撒谎,还不如由自己先来撞破,反而显得光棍。   林岳非常理解的点了点头,笑容温和且宽容。   “时逢乱世,齐先生一介文弱,夫人又不幸身受重伤,想要保全性命,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理会得。”   这句话实在是槽点太多,导致一时之间秦止和关莺都不知道该怎么吐了。   “你想投军?”和秦止对视一眼,关莺话还没问完就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皱起眉头咳了两声,后者赶紧把划拨给俩人共用的唯一一个水杯凑到关莺唇边。   林岳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站起来朝着俩人走了几步,又一副觉得要避男女之大防,别人的夫人不能太过于靠近的为难表情退开。   “以在下看来,尊夫人这咳嗽之疾似乎是旧症,碰上新伤之后连日奔波,才导致旧疾重发,齐兄可有从前尊夫人医治的药方么?在下山寨中还有些药,或许能够凑齐。”   关莺才喝下去的一口水顿时齐齐喷出,淋淋漓漓的撒了秦止一袖子。   “你想投效哪一边?”所幸关莺没把水呛进肺管子里,轻车熟路往秦止怀中摸了一圈,在没摸到锦帕时还颇觉诧异的看了秦止一眼,继而恍然大悟的把手抽了出来,继续和林岳回到正题。   林岳神色依旧如常般温和的笑了笑,不置可否的看向秦止。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正所谓男人的事女人少掺和,齐兄该管管尊夫人了。   “承蒙林兄相救,我夫妻二人就算是想要报答,也得明白林兄胸中所想,才好谋划。”秦止一手轻轻拍着关莺的背助她顺气,脸却向着林岳,诚恳之中还不自觉的带了三分“我很有用,你捡到我绝对是捡到宝了”的高傲之色。   关莺在听到夫妻二字时,当机立断的就给了秦止一手肘子。   林岳沉吟片刻,终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   “大丈夫自然得为天下苍生做出一番事业,羌人进犯我中原河山,在下如何能坐视不理?”   关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投向哪一派。”   林岳轻轻咦了一声,依旧看向秦止。   “内子的意思是问,林兄是想投靠皇上效力么?”   站在门外听了半天的军师大叔终于没能忍住,一抬脚跨了进来,激动万分的抓住秦止的手左右晃了半天。   “原来齐小兄弟也觉得,羌族这次进犯实在是顺利得有点太过于奇怪了么?”   秦止往旁边挪了挪,军师大叔顺理成章的就一屁股碍着秦止坐了,严丝合缝的把关莺挡了个十足十。   “羌族进犯从来未曾破关,这次竟然一举从西边攻入之后,内外夹击破了西北之防,这些也就罢了,但关内守城兵士也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朝中必有投靠羌族之乱党!”   军师大叔很明显是对目前形势了如指掌,扯着秦止就没停过嘴,滔滔不绝一路从羌族到底是如何进犯,如何在关内找到了没有节操的叛国者,叛国者又是如何的打开通道放敌军进犯,活灵活现得就像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西边关卡边上要说唯一可能通过的就是一座落日宫,江湖上最近又正在沸沸扬扬传得热闹,说落日宫主亲率落日宫上下前去出云山庄抢亲。”大叔说得兴奋,干脆一掌拍向床沿,关莺只觉得自己身下薄薄木板一阵乱颤。   “要我说哪有这么凑巧,必然是落日宫主假借抢亲之名,故意削弱落日宫留守力量,再加上在江湖上大肆制造噱头,好掩人耳目里通外国把羌族敌军从密道之中放进关内!”   秦止:“……”   他都可以想象,如果关莺这会儿不是身负重伤,估计早就一掌把军师先生拍成个重伤不治半身不遂了。   军师大叔越编越圆,最后直接给站了起来,绕着屋子一圈一圈的转。   “是嘛,正巧落日宫又以机关阵最为出名,有条连接关内外的密道不足为奇。”   秦止同情万分的看了眼还在以为找到了认同自己推断的知音而兴奋得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的军师大叔说,又看了眼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依旧一脸看不出神色的温柔微笑的林岳。   “林兄以为如何?”   “早在齐兄假借尊夫人之话点醒在下时,齐兄不是早已有了论断么?现在在下的选择,齐兄可是猜到了?”轻轻咳嗽一声,林岳不着痕迹的看了军师大叔一眼,示意他坐下说话赶紧别给自己丢人了。   “关内的确是有乱党与羌人里应外合,落日宫不过是第一枚旗子,羌人能够如此之快就攻入西北直入腹地,必然内应不止一个。”   于是秦止那同情的目光也一并分了一份给林岳。   “伯安现在所犹豫者,不过是在选择,到底是直接带着兄弟们去投效朝廷军队,还是先替朝廷找出乱党踪迹,再一并投军,以示忠诚。”   关莺幽怨得近乎有实质般的轻飘飘的语调蓦地在秦止背后响起。   “那么林大哥,恕在下多言,你是打算先去抓落日宫的叛党呢,还是先去碰西北碰碰运气?”   秦止在袖中轻轻握住关莺右手,捏了捏,示意她就算是再怨念好歹也要节制一点。   “原来齐夫人也是位心系天下的巾帼英雄。”大概是先前军师大叔把关莺挡得太死,而关莺先前抢话又太过明显,导致林岳直接误会了关莺也是一心想帮秦止的忙,却因为受到忽视而觉得相当不爽,立刻站起来一整衣服,长揖到底。   “是伯安眼拙未能看出,夫人请勿见怪。”   关莺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如果是我,现在落日宫内必然都是些羌族蛮子,还是转道去西北,与朝廷大军汇合才是上策。”   军师大叔和林岳立刻看着关莺,一脸“女子有这个志向就行了,见识长不长的不差你这个意见”的宽容表情,相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秦止:“……”   不得不说,以他对关莺那种能用暴力直接解决,就绝对不会动嘴巴多费脑子的行事作风来看,现在能忍着说出这番装蠢的话来,的确是……非常辛苦啊。   堪比起床气   其实就是关莺不加那一句,军师大叔和林岳的原定计划也是先西行奔赴落日宫。   最好是能顺利找到这一重叛党,关闭羌族进犯的通道以绝了他们后路。   而关莺的那句话则无疑以一种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坚强反证法,坚定了他们对于自己正确决定的信心。   关莺一直等到军师大叔送了林岳出去,才一脸犹如怨灵般森森扭曲微笑看向秦止,握着手杯子的手抬了又抬,最后还是理性战胜冲动的放了下来。   秦止顿时松了口气,眼明手快的从关莺手中挖出原本就缺了个口的细瓷杯子,仔细的摆在离关莺最远的窗台上。   “叛党啊……”压低声音,关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停了停,觉得一次仍然不够平复自己那复杂到无以言表的心情,遂又慢慢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才拍了拍袖子,似乎是颇为努力的压抑了一下已经止不住在往外噗噗直冒的怨念,看向窗外。   “这顶帽子还真够大的。”   秦止同情万分的拍了拍关莺,稍稍凑近一点,压低嗓音。   “反正被人说生吃心脏肝肺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加这一条。”   关莺:“……”   尽管秦止这是大实话,但像这样的安慰……   她还真想说自己个儿不乐意听!   “连他们都会这么想,更何况别人……”   皱起眉头,往后一倒靠在墙上,关莺叹了口气,先前还犹如实质般的怨念就像在达到顶点之后,被什么尖锐东西哧的一下戳破了的水囊一样,突然之间就散得没了影子。   “估计在穆岐他们看来,我这次死得还真是时候。”   秦止:“……”   这倒的确是。   落日宫是因为关莺生死下落不明,估计右长老接下来就会开始正大光明的打着重选宫主的借口夺权。   外加上现在对外的风声是落日宫将密道拱手让与外族入关,又正好给了朝廷以乱党之名来彻底清剿的完美契机……   而出云山庄现在所放出的风声则一定是少庄主已死。   那些个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在蠢蠢欲动的下属们,十有□会抬着镜公子这个傀儡是继自己之后的唯一继承者的这面大旗,顺理成章的慢慢把自家老爹架空。   不得不说,自己也死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在彻底做好决定之后,林岳的准备速度其实还是很快的。   大型防御的机关早在他接手山寨时就已经基本备好,虽然以关莺的眼光来看简直粗糙得随便一根手指头就能破掉,但胜就胜在做的人不精通,而用的人更不精通,与其说这是用来防御的,还不如说是用来争取和敌人谈判以争取投降保命时间的货色。   再留下一小部分不愿去落日宫冒险的人来守寨,外带保护留守老弱妇孺,也就没什么可以多交代的了。   至于打包行李这种事,反正本来也就没有多少行李,一人一个包裹里装着每个人的口粮就全盘做好了出发准备。   以至于在临出发前,关莺都有错觉。   这压根就不是一支由江湖壮士自发组织的要去投靠朝廷的军队,而只不过是另一群略略有那么点有组织有纪律的难民而已……   作为久病未愈,而秦止又坚持着她不走我也不走,必须带上路的唯一一枚典型的拖后腿人士,关莺被林岳特意安排了两个体力比较好的人抬着出发。   林岳在军师大叔做了全军出发总动员,和安抚留守大后方的人民群众总结陈词之后,还特意走到秦止面前,一脸诚恳的解下了自己腰间自关莺和秦止见了他,就从来没有离身的剑。   “齐先生,此去下山一路凶险,混乱之中伯安很有可能照顾不全先生了。”   双手托着剑身把剑递到秦止手中,林岳一副意有所指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就被抬在秦止身边的关莺。   “虽然杀人行径对于先生医者父母心来说,可能略嫌不齿,但在下觉得,先生还是需要一柄武器傍身,纵使不为先生自己,也是为了尊夫人安全考虑。”   秦止:“……”   关莺:“……”   杀人有什么不齿的,你放心吧,他齿得很。   秦止面无表情的接过剑,毛手毛脚握在手中,似乎是略嫌有点重的皱着眉头,把剑□。   原本还在一脸无聊打量周围的关莺,听得林岳说得郑重,也就随随便便转过头瞟了一眼秦止手中的剑柄,突然轻咦一声,伸手过去扯过秦止手腕,就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已经被拔出了三分之一的剑身。   继而皱起眉头又抬头看了林岳一眼,把剑推了回去。   “林大哥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既然是传家之宝,拙夫受之有愧。”   林岳看着关莺笑得甚是大度与宽容,微微用了点力,手腕一翻干脆绕过关莺,直接把剑塞到了秦止手里。   “齐夫人真是深藏不露,倒是在下又看走眼了,原来夫人也对兵刃也甚为了解。”   关莺一指剑身靠近剑柄地方那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刻字,完全没有任何愧色的直接把球扔了回去。   “林大哥先祖名叫招魂,这个名字起得还真是别致。”   秦止:“……”   够了,真是够了,落日宫到底是打了多少把假的招魂丢来江湖里,才能做到连这种又穷又破连江湖下九流都算不上的山寨里都能寻摸出一柄的境界啊!   林岳微一错愕,然后明白过来,脸上顿时又出现了那一种“女子能够有这般胆色就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其他的不能够要求太多”的,明明因为对方的错误而很想嘲笑,却硬要用固有的道德品质强行压制的略觉有些僵硬的笑容。   “齐夫人说笑了,招魂乃是剑名,此剑不过是伯安偶然得到,只是觉得非常趁手,所以就一直带在身边而已。”   秦止往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通,也没找着个可以挂剑的地方,想了想,最后干脆把剑递到关莺手中。   林岳善解人意的又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剑环,还亲自给秦止演示了一遍用法。   百人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开拔。   留守的老弱病残们一路挥着眼泪,甚至还派出代表来送到了山下,然后才被林岳一脸正气温柔的给劝了回去。   关莺顶着一干自出发开始,就牢牢黏在自己背后的看拖后腿废柴的怨念目光,安安稳稳闭目养神潜运内力,抓紧一切时间赶紧疗伤。   好歹是自己家的毒药,秦止发觉不对还算早的,只不过是吸进去了十之□,总算没中毒彻底,在损失掉一两成内力的代价下,能够把毒尽数逼出。   而自己就比较麻烦了,腰伤留疤都是小事,但毕竟是实打实的和那老头子对了一掌,拖都已经拖了这么久了,有药没药的也不在乎这几天了,被废掉三成内力都得说声万幸废得少了。   更何况虽然自己和秦止两家都在闹叛乱,但盯着落日宫的势力中好歹也是加上了朝廷官方,外加有羌族虎视眈眈,真要细比较起来,一切都平静下来过后,落日宫所要折损的力量远比出云山庄的大。   原本在两家势力基本相同的情况下,落日宫占着个魔教之名本来就已经是隐隐处于下风了,现在再添上实力也出现落差……   “你怎么了。”原本已经被林岳扯到前面去不知道絮絮叨叨什么东西的秦止,突然神奇般的出现在了关莺身边,一手轻轻搭上关莺肩膀,默默的把自己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点内力轻轻柔柔的拍进去,探明白关莺没有练功练到岔气才松了口气,举起袖子替关莺擦了擦满头的冷汗。   “怎么出这么多汗,叫你好几声了。”   关莺颇觉怪异的看了一眼秦止,摇摇头,拂开他还留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没事。”   走在队伍最前的林岳和军师大叔双双扭头,各自含笑的看了才分别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腻到一起去了的,看似你侬我侬夫妻情深的关莺和秦止一眼,非常理解的把头又别开了。   “放心吧,你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们不会猜不到。”秦止还当关莺在为右长老会出什么招儿的事情而烦,安抚性的拍了拍关莺背脊,“依照这个速度,最多半个月就能到落日宫了。”   关莺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挥挥手把秦止赶开。   “你有空就赶紧把自己那点事做完,少来烦我。”   秦止:“……”   事实上,他对于关莺的那种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不解风情思维模式已经很习惯了,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突然毫无预兆的就降临的嫌弃语调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要告诉他关莺这属于突然开窍了一颗会对心上人表现出别扭娇羞之心的种种反应啊,任何人出现这种反应都有可能,但惟独不可能是关莺啊!   于是,想了半天之后,终于在关莺继续把他当成空气,并且继续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运气自我疗伤之后,秦止终于自认为聪明的找到了一个最为贴近现实的答案。   果然这就和起床气一样,被人打断练功吐息其实也是会脾气很大的吧……   胜利会师?   其实不管是习惯于和各种男人打交道的关莺,还是虽然骨子里透着骨傲气,却活活被自己和关莺挫磨得越来越少的秦止。   尽管是与民同甘共苦的穿着各种打着补丁透着油腥的粗布衣服,但丢在人群里那种在短时间内就能从不同角度出发的与前任山贼们打成一片的气质与手腕,都不是盖的。   甚至于军师大叔在实在是没有端得住架子,凑过去加入以关莺为中心的人群,扯了一晚上闲谈之后,心服口服的退下来,无语凝噎的看了秦止半晌,终于抽搐着嘴角语重心长的撂下了一句完全不知所云的话。   他说:   “齐兄弟,尊夫人……真乃女中豪杰啊。”   秦止:“……”   关于这一点,他想说,他的感触绝对比您要深得多得多,就不劳您提醒了,真的……   “齐先生,你认为如何?”好歹关莺再豪爽,也没有真的拖这群前土匪们一人一个酒坛子喝得酩酊大醉,林岳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摊开自己画的粗糙地图,和秦止絮絮叨叨的商量接下来到底是走左边山道,虽然地势险要但能比快的通过越城,还是走右边平地,利于行军但也很有可能会碰到敌军的冒冒险碰运气。   关莺自层层山贼包围之中抽出身来,慢慢走到秦止身边,手指几乎是同时和秦止一起点上地图。   “山路,派个跑得快的去越城中采买点干粮药品补给,追上我们。”   开玩笑,走小路撑死碰到个以为秦止诈尸的江湖人,走大路十有□会碰上穆岐的手下,到时候那估计都不是认出自己,而是几百号人直接围上来把自己往死里砍。   然后,关莺就觉得,尽管自己比较习惯于猜测完对手的下一步动向,和今后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好方便自己在做好各种万全的准备后才行动,以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但有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世事无常这个词,还是说得很有那么点一针见血的味道的。   在进入山林之前,林岳是猜山中可能是有小股和大部队失散的羌兵,秦止是猜山中可能有江湖人,而关莺则是猜那江湖人多半得是落日宫的人。   但在进入山林之后,关莺只能说,除了林岳,自己和秦止都猜对了。   山中不仅有江湖人,而且还有落日宫的人。   不仅有举着刀拿着剑的江湖人,更有抬着菜刀举着擀面杖的左长老极其倒霉催的丢脸手下。   两拨人还各自盘踞了一方灌木丛生处,双方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   坐在抬椅上而导致视线范围较他人更加广阔的关莺,在第一时间就把脑袋给深深的埋了下去,随便扯了个站在自己旁边的山贼开始胡乱扯今天天气真不错果然是个宜会亲友的好日子云云。   左长老在看到走在队伍前面的秦止时就颇为惊讶的愣了愣,继而几乎是和秦止同时举起手来揉了揉眼睛。   林岳按着剑柄,和军师大叔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双双踏上两步,一个负责与拿刀拿剑的江湖下九流们套近乎,一个则熟门熟路的上前招安左长老这一群看似凶悍,但武器上着实居家无害的难民们。   秦止几不可察的冲着还在盯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脸研究不休的左长老点点头,表示他没认错,又举起手装作伸懒腰,拇指朝后点点把正在从藤椅上被人扶下来的关莺,无声无息的比了个归降的口型。   左长老早在顺着秦止的提示看到关莺之后就心领神会的往后一甩脑袋。   于是,还没等军师大叔咳嗽一声整理好感情,澎湃万分的开始作收编演讲,所有人就都齐刷刷的扔刀扔棒,跪倒在地捶胸痛哭大喊军爷救我。   甚至还有哭得忘情的,直接膝行两步扒住了军师大叔的裤脚,手劲一个没把握好,直接把人裤子给活活扯了下来。   关莺直接把脑袋别进了膝盖里,心里默念一百遍我不认识这群丢脸货色,这群倒霉催的不是我落日宫手下绝对不是……   先前一直给关莺抬藤椅的大汉一脸关切的凑了上来,看看关莺,又看看已经找到绳子开始系裤腰带的军师大叔,最后又扭头看了身后一堆朝着自己大打手势让他赶紧撺掇这关莺去前方围观的弟兄们,才把手中被捏得死紧得就快破了的水囊递了过去。   “齐夫人,没事吧?”   关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深吸一口气,终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视死如归的抬起头来。   “走,扶我去前面看看,林大哥那儿到底在说什么呢。”   身后顿时一片欢呼。   呼啦啦往前冲的山贼们顿时把军师大叔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带着对左长老这一群人也分外亲切起来。   关莺凑到秦止身边时,刚刚好赶上听江湖下九流们给林岳唠叨目前江湖局势,长着一张典型的捧高踩低墙头草的男人对着林岳正大喷唾沫星子。   “落日宫?魔宫宫主被出云山庄庄主一招毙于掌下,现在整个落日宫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还去落日宫?想巴巴拉上我们垫背,好赶去给那些想钻空子的人探路么?”   关莺往左长老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发现于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她就连辨识度最高的沉夏,都没能看到一片衣角,只能作罢,又扭头过来看着依旧在滔滔不绝的江湖下九流男人。   “虽然说现在整个落日宫峰上是一个人没有,但落日宫机关天下闻名,不怕实话告诉你,早在你们之前就已经去过两三拨了,听说是连半山腰都没看到,两三百人就那么全填了机关,现在谁还敢去?”   林岳皱起眉头,口气温和中又带上那么一点犹疑。   “你是说,落日宫主死了?”   下九流的头子顿时一副“你丫挺的不信我就别问,老子还不稀得说呢”的不乐意表情瞪了林岳一眼,嘴上到底还是没停。   “当然,怎么没死,落日宫主的武器现在就在出云山庄里搁着,当时那情况啊,落日宫主于当着整个武林的面儿,为了抢谢家小姐,和秦少庄主大战三百回合,最后终于洒出一把子石灰粉,趁着秦少庄主眼睛被迷无法睁开的空子,一刀刺入秦少庄主胸口,秦庄主看到爱子身死,终于愤而出手,一掌就把落日宫主毙于掌下。”   关莺:“……”   秦止:“……”   大战三百回合就算了,一刀把秦止刺死也算了,甚至于你说是秦庄主把自己打死,关莺也认了。   但撒石灰粉……   亏你丫挺的想得出来……   感情你是当人人打架都是你这种不入流的江湖小贼呢,堂堂落日宫主还用得着撒石灰粉?   有本事你去落日宫上看看啊,自己连暗器上都不带涂毒的啊!   “后来新娘子看丈夫身死,当场一声哀恸,跳入湖中,也随着秦少庄主去了。”   下九流的江湖头子讲到兴起,还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可惜一对佳偶啊,就这么被个魔宫生生搅成这副下场了。”   关莺轻咦一声,侧头看了秦止一眼,继而双双扭头,看向终于成功脱出了包围圈,并且还在扯着军师大叔不住痛哭羌人入关烧杀抢掠极尽凶残之能事的左长老。   后者抹了一把老泪,哭丧着脸冲俩人点点头,表示那人所说完全属实。   现在凡是能够打听得到的江湖上所流传的所有版本,不管是秦庄主击毙关莺,还是关莺击毙秦止,还是秦止击毙关莺,还是关莺扯着秦止垫背共赴黄泉,无一例外所有的结尾都是,谢小容见秦止身亡,也就痛哭一声,跳湖自尽以谢夫君亡魂。   扭曲的推理与正确的结论,你信谁?   由于关莺在山贼群中人气实在是太高,走哪儿去身边都铁了心的会跟着那么或明或暗的几串尾巴。   以至于左长老率同沉夏足足等了一整天,终究也没能等到一个和关莺单独说话的机会。   反倒是关莺难得体贴的善解人意了一回,在吃晚饭时特意捏着个馒头缓步走到不断回首冲着自己巴巴而望的左长老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好。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旁边沉夏顿时一口馒头呛进肺里,咳得满身肥肉一颤一抖的。   秦止恰到好处的赶过来,关心万分的把关莺连拉带拽的扯回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右手背在后面,趁着人人都在一脸暧昧笑容围观自己与关莺你侬我侬夫妻情深的空当,冲着左长老轻轻摇了摇。   林岳依旧坐在草丛之中,他本就气质温润,此时颇为有利地倾身,给关莺推过来一土碗小咸菜。   “齐夫人知道那位老伯什么事了?”   关莺早在坐下之时就咬了一大口馒头含在嘴里,林岳问话时正鼓着腮帮子嚼得正来劲儿,只来得及抬手朝周围那群扯住左长老各种手下谈天说地的山贼们指了一圈。   林岳顿时了然。   以关莺目前在自己这群山贼手下中的地位来看,估计他们不管问出了左长老的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事,都会往关莺那儿去添个油加个醋。   虽然大用处是没有,倒是很能够达到汇总消息的结果。   “落日宫主已死么?”自认为想明白之后,林岳也并没有多去追究关莺那些个没头没脑的话,转而又看向正在努力作出一脸痛苦状沉吟的秦止。   “齐先生,那么,你认为我们还有去落日宫的必要么?”   关莺好不容易咽下满口的馒头,又喝了口水顺了气,才抢在秦止开口之前,豪情万丈的把话截了过去。   “去,怎么不去,前面有几百号人都填了机关了,我就不信落日宫还能把整座山都掏空了放机关。”   被山贼们包围得完全脱不了身的落日宫众顿时齐齐冒了一脑袋冷汗。   落日宫自建起来也有百多年了,从第一代开山宫主开始挖起,挖到现在,也差不多是整座山都全是机关了啊……   宫主,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实诚了的啊!   秦止先替关莺盛了碗野菜汤,又略微思索片刻,才肯定的点了点头。   “落日宫是自然要去,不过走什么路上山,还得再看看。”   军师大叔捋着自己那好不容易才长成了点形状的金贵胡子,赞许的看了秦止一眼。   “不错,看来齐小兄弟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关莺干脆利落的把已经凑到嘴边的汤碗又放了下来,免得自己在听到军师大叔那完全不着边际却又逻辑非常严密的没谱理论时,会一个不小心把满嘴的汤都喷个干净。   “此事疑点有三。”   军师大叔咳嗽一声,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清清嗓子,伸出两根手指来回比划了几下。   “第一,落日宫前脚才刚叛了过去投靠羌人,落日宫主跟着就身死出云山庄,天下间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关莺和秦止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当然没有这么巧合的事,都是自己俩人凑着穆岐的计划闹出来的。   “第二,以落日宫在江湖上的势力,怎么可能任由宫主被出云山庄杀死,而忍气吞声不给给宫主报仇的?”   秦止同情的拍了拍关莺,直接把她手中的粗碗接到自己手里拿着,免得这几天已经稍稍回复内力的关莺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会一个没忍住,身形暴起一碗把军师大叔给砸个头破血流。   “第三,落日宫此次元气大伤,以出云山庄在江湖上的声望低位,又怎么可能会毫无动作,不趁此良机带领着人一鼓作气把魔教剿灭?”   目光从关莺扫到秦止,又扫到林岳,轮了一圈之后又落到了中间的菜碟子上,军师大叔咬了口馒头,随随便便嚼巴两下咽下去。   “就目前局势来看,落日宫主绝对没死,不过借死来避过天下悠悠众口,同时也能保全实力,如果幸运,甚至还能替落日宫顺利洗脱掉里通外国的罪名。”   关莺:“……”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死不死,跟落日宫是不是里通外国,难道有半文钱的关系?   顿了顿,军师大叔忙中偷闲的拍了拍指缝之间的馒头渣子,口风听着听着就给转了向了。   “所以,依我看来,此次绝对是出云山庄与落日宫联合起来,故意唱了这么一出戏,入关羌人有两方内应,一方为落日宫,打开入关密道,一方为出云山庄,在攻城之时利用早就部在城中的暗支,与羌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秦止:“……”   不是先前还在说落日宫么!突然转向出云山庄也麻烦你事先给个预兆提醒提醒啊!   关莺眼明手快的一把摁住秦止手腕,以防他身形暴长,一碗就把还在满嘴胡诌的军师大叔给砸个头破血流。   “但此计唯一的破绽,就是谢家二小姐。”叹息一声,军师大叔最后掷地有声而又颇觉沉痛的撂下了总结陈词。   “说不定谢家小姐就是在嫁过来时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消息,又或者是撞到了出云山庄与落日宫密谋的情景,才被两家联合起来杀人灭口,对外则说是以身殉夫,好堵江湖之口,又能顾全谢家脸面。”   关莺:“……”   秦止:“……”   不得不说,除去推理过程极为扭曲与不靠谱之外,军师大叔的猜测,竟然是全对的!   落日宫的确是和出云山庄联合起来唱了这出戏。   关莺的确是假死。   谢小容是真的很有可能是被出云山庄,而且是被出云山庄的庄主亲自灭了口,原因是她撞破了关莺要来抢的人是秦止的真实目的。   而落日宫中还真的就出了个里通外国吃里扒外连自家宫主都想算计的反叛……   哪一条都没错。   但哪一条……好像听着都很有那么点别扭的意思。   军师大叔从头到尾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确定真的是完全滴水不漏了,才微笑着看向秦止。   “齐小兄弟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关莺瞥了已经沉浸在悲愤情绪中不能自拔的秦止一眼,贤良淑德的替他做了回答。   “没错,简直对得没法儿再对了。”   军师大叔顿时得到了无尽的满足,飘啊荡啊的干脆蹭到别的人堆中蹭饭去了。   林岳低垂着眼睛,似乎是在心中权衡了半天,才突然抬头,看向关莺和秦止,猝不及防的就扔了个问题出来。   “似乎齐先生和齐夫人,心中并非是认同赵叔叔那种说法的吧,难道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秦止看了关莺一眼,后者破天荒的摆出了淑女闺秀外加听话小媳妇的并膝而坐无敌姿势,低眉垂眼的不开口了。   赶路五天的相处下来,林岳虽然不能说我完全摸清楚秦止和关莺到底谁主内谁主外的问题,但在有些问题上,秦止还得看关莺脸色说话,而关莺却是绝少仰过秦止鼻息,这是绝对可以确定的。   换句话说,按照秦止目前的表现来看,大概可以用一个非常鲜明的词来形容他,并且无比贴切。   妻奴。   于是,自认为已经很清楚秦止妻奴本性的温和青年,在看到秦止又在无言的讨关莺示下的习惯性动作后,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微微冲秦止一笑,继而一脸诚恳的看向关莺。   “齐夫人,是否是在下还有什么让夫人觉得不放心的地方?”   关莺:“……”   秦止:“……”   别的万事好说,但就冲你现在说她个叛国通敌,还让她亲自你带路去往落日宫上杀她手下的这一条,关莺都不可能在武功只复原了个一两成的时候,就把身份大大方方抖出来给你的好吧!   撩起眼皮扫了林岳一眼,关莺干脆拍拍衣摆站起来,走到正在对左长老上下其手的人堆中挤挤坐下,懒得再理他。   秦止完全没有任何“内子此举真是给大老爷们丢人现眼”的愧疚之感,咳嗽一声,扫开周围一切很有可能在自己手里变成凶器的诸如热汤碗筷石头之物,才颇觉沉吟的开了口。   “按照目前我们所能知道的消息来看,赵叔叔所说的确非常有理,若我站在他的位置上,也必然说出相同的话。”   林岳唔了一声,点点头,又看了已经迅速被山贼们扯着和左长老套近乎的关莺一眼,示意秦止继续。   “但怪就怪在,我与内子曾经经过落日宫周边一些城镇,其中居民对落日宫的评价,却完全不是江湖上所说的魔教,或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之流。”   声音稍稍放大一点,秦止确定关莺能够听到了,才清清嗓子,接了下去。   “恰恰相反,落日宫虽然与地方衙门城守打交道并不多,但却经常会暗中助官差破一些江湖大案,如果按落日宫素来行事的作风看来,此次突然里通外国私引羌人入关,实在是让人觉得突兀得很,故在此一条推断上,我与内子一直存疑,却只是没有证据,在局势未清之前,不好明说而已。”   林岳皱起眉头,默然无语半晌,才猛地抬头看向秦止。   “齐先生,你所说的……当真?”   关莺恰到好处的自哄闹的人群中回头,颇为讥诮的冲秦止一笑,意思在林岳看来表达得非常明显:   我就说你说出来也没人信,还不如不说。   “要去落日宫,总会经过那么一两个我与内子曾经到过的城镇,林兄到时候派人去城中打听便知,此时多想无益。”秦止拿捏着时候再次给林岳下了味猛药,总算是把关莺那欲盖弥彰的诡异沉默所露的破绽给圆了过去。   赌局开否?   秦止发誓,自己绝对是好心,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撅着个屁股躲在矮树丛里,在帮关莺放风挡着可能半夜睡迷糊摸过来起夜的山贼们的同时,顺便听听左长老给关莺汇报的落日宫里目前那堆烂摊子。   但很明显,习惯于一心二用来听脚步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在凝神听到左长老关于留守落日宫的六堂主神秘失踪,不知道到底是投靠了右长老而被雪藏,还是因为不肯投靠右长老而被灭口,或者干脆是打算假意投靠右长老,所以现在不方便露面之后,干干脆脆的就忽略了自己现在由于中毒,而已经退化到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力了。   以至于连白天一直给关莺抬藤椅的大汉摸到自己背后时,后知后觉的秦止依旧没发觉自己身边的人已经由沉夏,换成了一个和沉夏身形基本相同的山贼。   “齐先生,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关莺和左长老所站的位置还算是比较隐蔽,从秦止藏身的矮树丛方向乍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群在月光之中散发着各种黑影的大树。   所以,当大大咧咧的壮汉山贼在和秦止打招呼时,还真是没想到,自己一个招呼,能直接招呼出来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还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就给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当然,拿着匕首的不是左长老。   关莺早在听明白大汉和秦止打招呼的内容之时,就一把扯住了下意识的打算窜出去灭口的老头子。   但拉得住师父,拉不住徒弟。   还没等关莺和左长老开始解释听对方口气,搞不好只发现了秦止一个人,让他应付过去就行了云云。   沉夏就已经轻车熟路的把人一脚踹翻跪倒在地,左手卡脖子右手架匕首,干脆利落的把人脖子扭过来,手起刀落就要割喉咙。   手法利落的和杀猪那一刀基本没什么差别。   关莺:“……”   秦止:“……”   反应过来的左长老:“……”   “你现在杀他,明天等那群人发现人少了一个,你就等着至少有三天我们得留在这里搜,直到把尸体搜出来为止吧。”如果关莺是男人,那么她现在还可以继续躲在树后装神秘,毕竟也有一百多号爷们,估计壮汉山贼也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到底是哪一个躲在树后,搞不好还会以为是某一个过路的江湖高人。   但偏偏关莺是个女的……   一百来人里,就这么一个稀缺珍贵的雌性生物,认错了谁的声音都不能认错她的。   脸色铁青的扯着左长老从树后慢慢转出来,后者还没等关莺站定,立刻大踏步上前一脚踹倒沉夏,兼带劈手抢了自家徒弟手里就和捏杀猪刀一个手势的匕首。   “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好好给我打算一下,明天派谁去弄药回来。”   关莺抄着手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左长老把沉夏一顿胖揍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开了金口。   “不管是我的还是他的。”一指秦止,关莺又特意瞪了左长老一眼。   “都有几味还算是比较麻烦,我可不想在看到药材的同时,还看到你们和右长老或是乱党那一伙人勾肩搭背的回来。”   左长老:“……”   沉夏:“……”   “杀了他是不可能了,我没工夫和这群人为了这么屁大点事闹得个天翻地覆的还到不了落日宫。”   居高临下瞥了还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作等死状的壮汉山贼一眼,关莺一脸不爽的伸脚踹了他两下。   “我不管明天是你亲自盯着,还是你派人盯着,总而言之,我不希望看到他在到达落日宫之前,有单独和其他山贼待在一块儿的机会。”   左长老擦了把冷汗,连连点头,几乎是关莺才一挥手示意他赶紧滚别在自己面前晃荡让人看着就想踹,就立刻连拉带拽的一手拖沉夏,一手拽壮汉的跑了。   秦止窸窸窣窣的从矮树丛中走了出来,还颇为细心的伸手拍去了粘在衣服上的小碎叶子。   “药方我是直接给你,还是把药材都分散成一些普通方子,好方便左长老去采购?”   关莺瞥了秦止一眼,慢慢往回走。   “随便你,你爱怎么给就怎么给。“   “那还是直接给你吧。”秦止走在关莺身后,离她不远不近,恰恰好隔了半个人的距离,语气平淡中又带着点俩人初相识时说话的疏离感。   “也免得贵四堂主试得麻烦嘛。”   关莺扭头,又看了看秦止,停了半晌,才完全听不出又任何心虚成分在里面,甚至还颇有些理直气壮的开口。   “不过就是七步倒的解药药方而已,难道秦少庄主还舍不得这点东西?”   不待秦止开口,关莺不过稍稍停顿,就立刻自己又接了下去。   “毕竟比起花家给出云山庄造的那堆又费钱又效果一般的机关来说,落日宫的机关阵明显要比散花簿和地金莲来得有价值吧。”   秦止顿时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赶上两步,一把扯住关莺胳膊,刹住脚步,生生把人拖转回来。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要取你落日宫的机关阵图?”   关莺嗤笑一声,慢慢低头摇了两下。   “当然,你好像也没和谢小容说过,你要取她家的散花簿和地金莲。”   秦止:“……”   “谢小容有一个就够了,我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明知道前面已经有人掉坑里了,我还要头也不回的往下跳,搭上我一个还不算,还得把整个落日宫都搭给你?秦少庄主,你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点。”   拂开秦止还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关莺倒没急着一口气说完冲回山贼堆里继续倒头睡觉,反正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那就别再只说一半又藏一半。   要么全藏着,要么全不藏着,她一贯不喜欢藏着掖着偷偷摸摸。   “机关阵图已经泄了出去,我的目标就算是你落日宫的机关阵,也不至于要跟在你身边,镜公子那儿,只要我乐意,随时都能拿到手。”   所以说,有的时候,人被气急了才说的话,往往就不会过脑子了。   秦止话一出口,就想直接大嘴巴把自己给扇到死。   机关阵图是穆岐弄到手的,要是他能情愿把这种机密事情给镜公子那个草包看,那估计镜公子早就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了。   更何况比起跟装机关的人来偷个死图来说,跟在设计者的身边偷个总体思想然后以不变应万变的明显要更为靠谱。   穆岐要不是死活都搭不上关莺这条线,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的去从右长老这儿下手。   关莺冷笑一声,看着秦止,干脆懒得再说话了。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很明显,围绕自己是否是冲着机关阵这块肥肉来的这一条和关莺是死都说不通了,秦止也就很顺应时局的给活活扭了话题。   “自从我知道你落日宫主的身份之后,我就一直是个觊觎你落日宫机关阵的贼是吧。”   一来是已经很习惯了关莺的思维方式。   二来秦止本来也不蠢。   在关莺终于把自己对他的看法亮出来后,很多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好解释了。   “先前一直容忍我跟你一块儿,是因为落日宫的势力和出云山庄还一直是平分秋色,你并不担心我能找出什么空子来削弱你的实力,但现在就不同了,乱党的帽子一扣,朝廷打压绞杀,正道联合追杀,落日宫中出了反叛,机关阵图外泄,就算这些都解决之后,落日宫也必然元气大伤,实力会远不如我出云山庄,所以你开始担心了是不是?”   关莺微微一愣,继而似乎是被人正确猜准了心思一般,戒备的往后退了那么一小步,然后站定,半晌之后才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左长老和沉夏几乎是在关莺转过弯回到山贼睡觉大本营之后,就立刻一左一右的飘了下来,其中沉夏肩膀上还扛着个已经被敲得晕死过去了的壮汉山贼。   “秦少庄主你别担心!”   留着把山羊胡子,一脸褶皱得就和个风干核桃的左长老一把扯了扯秦止衣袖。   “就你和咱宫主的事情,落日宫里就连赌局都没法开,一边倒的全是押你能娶了咱宫主。”   沉夏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踏上半步凑近秦止压低声音,在开口之前还左右又看了几下,确定关莺没有折回来偷听了,才郑重其事的开口。   “家世背景人品习惯这些都不说,宫主对秦少庄主你已经够特别的了,明明你和落日宫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但宫主对你还是特别信任。”   左长老恨铁不成钢的一脚又把沉夏踹开。   “让你说正经的你叨叨这些做什么。”   继而又一脸谄笑的冲着秦止点点头,接了沉夏的位置继续凑在秦止耳边絮絮叨叨。   “别的不说,单说秦少庄主你能做到让宫主把她自己的身份,提到和谢小容一样的身份来看,而不是就当成个普通江湖爷们来说,这一点,除了秦少庄主,还没人能够做得到,我那五千两棺材本就算没白押在你身上!”   秦止:“……”   不是说落日宫里在这事儿上不开赌局么!   反客为主的大尾巴狼   要真论起来的话,其实那是一个非常平静的早晨。   如果不算秦止扯着林岳絮絮叨叨没个完,关莺死都不往秦止方向看一眼,给关莺抬藤椅的大汉死都叫不醒,最后是被人一脚踹起来,并在被踢醒之后,一个鲤鱼打挺猛的弹起身来,没头没脑的大叫了一声谢小容的话。   这个早晨的确非常非常的平静。   正在忙忙碌碌收拾行装打算拔营上路的山贼们顿时就和按了个暂停键一样,齐刷刷停下手中活计,一个两个愣头愣脑的就朝壮汉看了过来。   正扯着某个山贼谈天说地的关莺侧过脸,面无表情的瞥了壮汉一眼,又四下环视一圈,目光找准左长老。   后者一缩脖子,干脆利落的一个滑步,躲到另外一个还没从壮汉吼出来的仨字中回过神来的山贼背后,目光压根就不敢与关莺相接。   沉夏三步两步活活利用身形优势挤开人群,灵活得就像条肥鱼一样凑到壮汉身边,关心万分的把人扶起来,一手捏着手腕,一手上上下下给壮汉拍了一遍身上沾着的灰。   “大兄弟,怎么睡迷糊了,做梦都梦到娶媳妇,还把名字都梦出来了?”   声音掐得刚刚好,既不会太大得让人有欲盖弥彰之感,又恰巧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干山贼立刻轰的一笑,纷纷上前拍肩捏肉挤眉弄眼极尽嘲笑兼艳羡之能事。   关莺回头看了秦止一眼,目光顺带溜过依旧面带疑惑的林岳,冷哼一声,一拂根本就没有飘然之感的窄小袖子,退后几步,转过身来,冲林岳极具江湖匪气的一抱拳。   “让林大哥见笑了。”   军师大叔吐掉含在口里漱了半天的一口水,擦擦嘴凑到秦止身边,又打量了关莺半天,才犹豫着问出了重点。   “难道齐夫人认识那位谢小容?”   秦止铁青着一张脸,看着关莺不说话。   后者依然是一脸“老娘清清白白不怕人查”的坦荡表情,连着冷笑三四声,才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指秦止,目光自军师大叔又看向林岳。   “当然认识,不就是这一位的青梅竹马,见过父母的未婚妻子么,我能不知道?”   于是几乎是立刻,先是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逃婚辜负了一个良家女子,后又因为沦落江湖而受不了苦继而打算再次对另一个良家女子始乱终弃等等一系列不良画面立刻划过林岳和军师大叔脑中。   俩人看向秦止的目光顿时就和当御前侍卫面瘫三人组在听到秦止打算回去迎娶谢小容时一模一样了。   当然,不管吵架原因是什么,林岳对于夫妻俩人之间的吵架其实并不是持非常想劝的态度,毕竟俩人好来的话那就千好万好,不好的话错全在自己头上。   但军师大叔明显就要直爽得多,还没等秦止回话,就噼里啪啦的把林岳没说出来的意思给倒完了。   “齐先生啊,就算是论家世背景,齐夫人也许比不上那位谢姑娘,但夫人的人品性格以我看来,也实在不差啊,先生已经辜负了一位,难道还要再辜负一位才罢休么?”   林岳掐着军师大叔一句话说完的点儿,一扯他袖子,示意他赶紧闭嘴,夫妻间的事情外人点到即止就行了。   秦止黑着张脸,瞥了关莺一眼,怒极反笑的又看向说到兴起却突然被人叫停,颇还有些没说尽兴之感的军师大叔。   “她的家世背景不如谢小容?你开什么玩笑。”   关莺不等军师大叔再次开口,就迅速的接着秦止话头把话给堵了回去。   “当然,她的身家背景嫁不起你,我更嫁不起。”   林岳:“……”   军师大叔:“……”   他们听说过富家小子爱上穷姑娘,为爱不顾青梅竹马未婚娇妻抛弃身家财产,和穷姑娘双双私奔浪迹天涯的。   也听说过富家姑娘爱上穷小子,使得穷小子青梅竹马未婚娇妻,富家姑娘不顾父母反对抛弃身家财产,俩人双双私奔浪迹天涯的。   但从来就没听说过,俩门当户对堪称良配的两个人,会为了爱抛弃身家财产双双私奔浪迹天涯的!   这不胡闹么!   有这功夫不如干脆直接退婚你们两家一嫁一娶天下太平了么!   关莺撂完话圆过谎,看着秦止又是冷笑数声,扭头坐上了已经屁颠屁颠抬到自己面前来的藤椅,。   继而几乎是和藤椅上有把尖刀一样,屁股才一挨上坐垫,就立刻哧溜一声给爬了下来,几乎是嫌隙尽消般精准的摸到了秦止身边,动作流畅迅速的把人扯到一边,顺带凑到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于是秦止那原本已经就够臭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越发的……莫测了。   “你确定是他?”   关莺黑沉着一张脸冲依旧在笑闹个不停的人群中招招手,立刻就有几人奔了出来,跑到关莺面前垂手侍立。   “把左长老给我叫来,我有事问他。”   继而急匆匆的侧头瞄了秦止一眼。   “他我还能认错?还好这里地势比较高,他们人还离得有点远,最多半盏茶就到这里了,怎么就巧成这样。”   林岳:“……”   他倒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关莺和昨天才收归进来的逃难群众就已经混得熟到可以让人对她不仅言听计从,而且还恭恭敬敬的境界了?   秦止面色阴晴不定的拍了拍关莺以示安抚,朝着林岳走了两步。   “林兄,我们必须马上出发,改道走另外一条路。”   左长老屁颠屁颠的又从自己先前藏身的山贼身后跑了出来,狗腿的蹭到关莺身边。   “那个……我已经让人连夜去买药了,应该早上就能回来和咱们一块儿出发。”   关莺差点没直接一脚给踹上左长老那张贱脸,深吸一口气,先扭头看向林岳。   “林大哥是否相信在下,若是信得过,我保证到了落日宫,有关于羌人入关之事你能得到一个圆满解释,并且也能够顺利投效朝廷,若是不信,在下立刻收拾东西走人,绝不带累于你。”   秦止压根就没打算去等林岳的回答,早就已经弯腰利索的收拾包袱熄灭火堆开始做一切拍屁股走人的准备事宜了。   “如果你现在不走,那么待会儿我敢保证你这一百来人包括你自己在内,全部都会被灭口。”关莺最后凉凉的给林岳抛下一句话,伸手一推左长老。   “我和林大哥说话,你愣在这里听干什么?收拾东西走人,还是打算人跑到面前来把我们全杀了?”   顿了顿,关莺瘫着张脸又把已经转身招呼人收拾包袱左长老又给喊了回来。   “忙什么?穆岐武功在你之上,我不管被你派出去买药的那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你和沉夏都留下,不要惊动穆岐,把那人灭口了再追上来,沿途不要想着我会给你留印记了,往落日宫的方向走。”   左长老面色一肃,低声应了声是,转身带了沉夏匆匆跑走。   秦止顺带替关莺也收拾好了东西,四下转了一圈帮着落日宫的一干人匆匆忙忙完成扫尾工作,又奔到关莺身边。   “就穆岐一个,还是苏琅也在?”   关莺摇摇头,干脆连藤椅也不坐了,利索的随手抓了个经过自己身边的落日宫众,往人背上一爬,一拍肩膀示意赶紧赶路。   “就他一个,苏琅不知道去哪儿了,没跟着,也不排除她猜到我们混在这里,提前跑到前面路上埋伏,寒露城是不能去了,折道虽然远一点,但最多也就晚两天。”   林岳和军师大叔彻底被进入御敌状态的关莺和秦止晾在一边当成了空气,傻愣了半天才从“为什么反而是关莺在指挥人,秦止完全只是在一边帮忙”的诡异形势中回过神来。   并再次进入“不过就是俩门当户对的人无聊玩私奔,为什么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是背后还有人追杀一样”的想象不能模式中。   “这个……齐夫人?”   最后还是林岳率先回过神来,终于没再问秦止,而是直接对上关莺。   但很明显,当林岳不问关莺问秦止时,是关莺抢着回话,但当他正儿八经跳过秦止问关莺时,后者正忙着问背着自己的落日宫众到底左长老是用的什么理由派人去城中买药,压根没空搭理林岳,反而是秦止一扯林岳,好心好意的替关莺给了回答。   “等到了落日宫你自然会全部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既然你打算帮朝廷,又救了我和她一命,那也不是和我们为敌,此恩我与她都记下了。”   林岳:“……”   弃卒保车   左长老带着沉夏风尘仆仆的追上大部队时,关莺和秦止正凑在一块儿商量,到底是走水路上落日宫,冒着被一口气全部围攻的风险比较快速的去落日宫。   还是走陆路虽然慢,但躲避的选择也更多,反而更加安全。   随手拍拍自己身边,关莺示意左长老也坐下来一块儿吃饭。   “如何?”   既然是已经都撕破脸了,不管是关莺还是秦止,都懒得再和林岳玩装病弱文质模样的那一套,本性一露出来,浑身上下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左长老摇摇头,面色凝重的把药递给关莺,又从怀中掏了个纸包递给秦止。   “药都配好了,穆岐武功果然很高,虽然动手时还是被他发现了,但我先往并州城中转了一圈,把人引过去,现在他就是想追上来,恐怕也得费点时间。”   秦止几乎是左长老话音刚落就蹦跶了起来,围着人群飞快的转了一圈,把才刚刚坐下不到半个时辰的山贼们一个一个全都踹了一遍,把人踹起来继续赶路。   被晾在一边举着个馒头食不知味的林岳先是看了看抓着药包翻来覆去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关莺,又瞄了瞄还在催着人收拾东西的秦止,目光最后落在蹲在地上三口两口塞完个馒头又咕嘟咕嘟一口喝下碗粥,被噎得一愣一愣边拍胸口边站起来坚定不移的执行秦止命令的左长老。   然后张了半天的嘴,到底也没能问出来一句话。   如果从关莺和秦止先前的说辞来看,俩人从家中私奔出来,是绝对不可能引发像这种逃命似地的追杀的。   但如果俩人家世都特别大的话,有那么些想夺位篡权的人图谋不轨趁着俩人周围没有护卫的空当,跑过来追杀也不是不可能。   而不管是秦止还是关莺,虽然说从平时言行举止中都能看的出没受过穷,但也不太像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   要说是武林中人倒还有可能。   但俩人却偏偏都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又天生不足体弱多病,还在武林世家中身居要职很有可能是少主少小姐之类的身份……   他还真没找着合适的能往关莺和秦止身上套。   “不要把穆岐想得太蠢,虽然沿途我已经尽量让他们把印记消掉,但路被走过,草被踩过,七七八八不知道还散落了什么小东西,有人经过就是有人经过,总不可能完全把足迹磨没了,更何况穆岐人少,如果骑马,脚程更快,追上来是迟早的事,我们时间不多。”关莺抬头随随便便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把药包还是塞给了左长老。   “现在也不可能吃了,你收着,有机会就熬吧。”   左长老点点头,看了眼沉夏,最后还是自己把东西都收进了怀里。   虽然说自家徒弟可靠是可靠,但穆岐的武功也的确是高,如果说自家宫主和秦止没受内伤,围攻起来胜算倒是也挺大。   但问题是现在绝无仅有的两个能对抗穆岐的人全倒了,剩下的人多是多,但也多不到一人一个馒头丢出去就能把人淹死的境界。   果然还是自己亲自收着比较放心。   “齐夫人,又要赶路?”   一干平时尽管算不上是养尊处优,但也没经过这种折腾的山贼,一个两个才刚刚歪七扭八的躺下就被秦止踹起来,顿时颇有些怨声载道消极怠工的意思。   先前一直给关莺抬藤椅的壮汉一直被落日宫的人看得死紧,还算乖的没敢造反。   反倒是其他山贼一顿商量之后,终于派出了另外一个给关莺抬藤椅的汉子,贼眉鼠眼的凑上来,苦哈哈的冲着关莺点头哈腰。   “兄弟们的意思是,这已经赶了两天路了,每天晚上睡不到三个时辰的,至不至于啊……”   关莺按住走上来打算背自己的沉夏,示意他先不急,扭头冲林岳招了招手。   “这种人,你是打算全部留着,以后但凡一有点什么苦差事,就立刻给你造反告密,还是打算先筛选掉一批,虽然留下的人少,但好歹都算以后能信得过?”   林岳脸色顿时就给沉了下来,随随便便把已经收拾了一半的包袱一扎,走到关莺身边。   “齐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过手下才那么一百多人,关莺接手不过三天,就打算给自己先杀掉一批?   关莺冷笑一声,回头往已经聚成一堆死活不肯再赶路的山贼群里扫了一眼。   “我话可以和你们说得明白一点,的确现在我身后是有人追杀我和他。”一指秦止,关莺声音稍稍扬起那么一点儿,刚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我也可以带着我的人现在就走,不和你们一道,但沿途你们已经留下足迹,追杀我的人如果真的追来,先找到的也是你们。说得不客气一点儿,就算你们够配合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他,他也会斩草除根把你们全部灭口,若是信我,你们现在收拾东西跟我走,我尽我所能保你们一命。”   顿了顿,关莺看了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山贼群,好心好意的给他们留了那么点时间,来把自己的话先理理清楚。   “若是不信我,想自己保命,你们现在也可以走另外一条路,或是干脆留下来休息等着后面那群人,不过生死有命,现在不跟着我的,以后你们的死活我也不会再管,说不说出我的行踪由你们,我关莺在此发誓,日后绝不找你们报仇。”   沉夏等着关莺说完,干脆利落的一蹲身,恭恭敬敬的请自家宫主爬上来好背着走。   林岳看着等关莺说完了也还没什么反应,明显是打算不跟着走的山贼堆,脸都白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关莺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分家给气的。   还是被关莺这种当着主人的面就敢分他家产的胆儿给吓的。   军师大叔看了看林岳,又看了眼关莺,突然一拍脑袋,如醍醐灌顶般上前冲着关莺恭恭敬敬的一行礼。   “齐夫人,齐先生,你就算是被人追杀,也要赶去落日宫以平叛乱,莫非落日宫下已有了朝廷的精兵埋伏,而两位是在中途接到了什么消息一定要赶去落日宫通传……两位……”   顿了顿,军师大叔又小心翼翼的往上看了眼,才犹豫着接了下去。   “是朝廷的密使?”   关莺:“……”   秦止:“……”   自己说的这种话,跟朝廷八竿子都打不上一点关系吧!   撑死了也就是想到自己跟落日宫有什么关系吧!   当然,军师大叔其实也不笨,不过输就输在以为落日宫是全宫上下都叛去了羌人一方,死活都没能考虑到落日宫中也分了两派。   而关莺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和自己一块儿去落日宫平叛的旗号,先入为主的以为关莺站在正义一方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把俩人跟朝廷一边连了起来。   秦止瞄了眼已经被军师大叔神奇的联系能力噎到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起的关莺,叹了口气,伸手虚扶了军师大叔一把。   “不错,追杀我们的的确是朝中叛党,而我跟她的确和大内侍卫挺熟,又确实是要去平落日宫的反叛,原本是想等到了落日宫尘埃落定之后,再找机会把你们引荐过去,但现在看来,也只能提前和你们说了。”   虽然说秦止这话全是真的。   但很明显,尽管朝中的叛党和落日宫的反叛是有勾结,但也绝对不是林岳和军师大叔理解范畴中的入关羌人那一群……   关莺横了秦止一眼,利索的跳过了这个话题,转向听完秦止的话明显有些松动,又开始挤着往前走了两步的山贼堆。   “你们可以自行决定,是跟我上落日宫,还是就此这里分道扬镳。”   一直被落日宫众盯得死紧的壮汉大踏步的自行迈出场人堆,昂首阔步的走到关莺身边站定。   关莺下意识的就往看着壮汉的两个落日宫众看了过去,后者则一脸无辜的摊摊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推他,真是他自己走过去的。   秦止:“……”   关莺:“……”   所以说,就是再笨的人,也总有灵光一闪的那么点时候。   关莺说是说留下的人自己不杀,但很明显壮汉绝对不在留下不杀的人群之列。   余下山贼得了人带头,又犹豫片刻,互相看看,终于呼啦啦的冲过来了一群,最后只剩下了二十来人踟蹰着站在原地。   秦止似乎是颇为心凉的又长叹一声,偏头看了林岳一眼,心灰意冷的冲着留在原地的山贼们挥了挥手。   “那人最多一天就能追上来,你们最好走快一点,不要和我们一条路,没准还能逃得一命。”   林岳顿时脸色铁青。   左长老这一群也不过二十来人。   如果从自己这一百来人中,再分出和关莺手下人数差不多的人来,而两拨人走的路又恰巧不同,刚刚好就能给追兵造成自己这百来号人起了内讧,逼得关莺和秦止带着人分道的效果来。   穆岐一旦追上来,他们能活下去才算是奇迹。   看了秦止一眼,林岳刚往前踏上半步打算说话,关莺一摆手,左长老立刻往林岳身边窜了两步,俩指头牢牢钳住林岳手腕。   “这群人,留着也只会坏事,穆岐会全盘把人灭口是我猜的,他们不一定会死,你少多事。”   压低声音,关莺微微偏了偏头,也没看林岳,冲着留下来的山贼们一拱手。   “那么各位,就此别过。”   林岳挣扎两下,左长老瞄了关莺一眼,见自家宫主也没反对,干脆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扔给落日宫众,扛了就走。   亲,炸山么?   分出二十多个山贼当幌子,暂时引开穆岐争了点时间出来之后,关莺和秦止干脆包了一个最大的圈子,买齐了箱子马车大旗,甚至还黑底红边绣了明晃晃黄色的扬威字样,七十多人全装成不入流的镖局趟子手,一路浩浩荡荡赶着往落日宫的方向走,兼带还能给俩人养伤回复内力。   “你也觉得不太可能,对吧。”林岳自醒来之后就一直被左长老点得动弹不得,躺在关莺和秦止的马车中,除了吃饭能起来之外,足足挺了三天。   反倒是军师大叔乖巧无比,还没等左长老来敲他,就自动自觉的往箱子里爬,表示自己就待里面绝对不捣乱,左长老反倒下不去手来打晕他了。   关莺调息半晌,长呼一口气,睁开眼睛。   “的确不可能,穆岐所想要的我全都给他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实在没理由再追着我赶尽杀绝,我只是没有想通,为什么他现在还要去落日宫。”   秦止随手掀开车帘往外瞟了一眼,确定没有异常,车子周围围的全是落日宫的人了,才接着开口。   “或许是巧合?他们只不过是碰到你派出去装作药材商的下属,觉得两军交战军队缺药,所以才故意搭讪,其实没想过要去落日宫?”   “不可能。”关莺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口否决。   “是穆岐自己说,他刚好是打算去落日宫方向,为朝廷献药,这一点我不认为他有必要骗我们。”   秦止皱起眉头,赞同的点点头。   “除非就是他认为落日宫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还需要替你传什么话么?”关莺摇摇头,表示自己这回是真不清楚到底落日宫中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穆岐再跑一趟的,总不能说一个王府侍卫还眼皮子浅到来和一群江湖人争把招魂剑吧。   “没什么话了,我们回去之后反正还得再找他们一次,现在说了也没什么用,找他们次数多了,反而还会给别人抓到什么把柄。”秦止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可以交代的。   自己不在容华楼,传了话也没什么用,司商和伯予也很清楚自己多半会和关莺黏在一起,跟着落日宫的那群堂主们总有找到自己的时候。   军师大叔屁颠屁颠的跑近马车,关莺看都没往外看一眼,立刻不再说话,还颇为好心的替他掀开车帘。   “有事?”   时机刚好赶上军师大叔扒着马车毫无形象的追着往上跳。   “你恢复得差不多了?”秦止探出半截身子,把军师大叔一把扯上来,又扭头看向关莺。   后者唔了一声,点点头。   “六成,到了落日宫应该就差不多了。”   挪了挪位置,给军师大叔腾出个座儿出来,关莺一指头过去把林岳的哑穴解了,才又回视秦止。   “你呢?”   后者拍了拍林岳,把人上半身的穴道也解开,顺带把他提溜起来也在地上坐好。   “七成,毒解开就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中毒时间太长,就算是全部恢复,也只能到原来的八成左右。”   “你们果然会武功。”林岳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再紫,最后紫到发黑,憋了半天,终于才像是努力压制了一下怒气一般的开口。   “最多只有两天就能到落日宫了吧,还不能告诉我你们的身份?别告诉我你是大内侍卫朝廷密使,赵叔叔信,我不信。”   关莺压根连看都没看林岳一眼,伸手拍了拍军师大叔。   “你有什么事?不是和他一起,也来问我到底是什么身份的吧。”   “大内侍卫哪里会有你们这么毒辣的手段,你说你和大内侍卫很熟?少来蒙我!”   林岳也没给军师大叔开口的机会,关莺话音刚落就紧跟着骂了出来,估计是连日下来不是被打得晕死过去,就是被点得动弹不得,一股气已经憋到了几乎能够看得到实质的怨念境界了。   关莺抬头,和秦止对视一眼,终于双双看向被晾了很有一段时间的林岳。   “……这倒真的没骗你,我们的确是认识大内侍卫。”   林岳:“……”   凭良心说,关莺和秦止倒并不是说不喜欢林岳这个人。   如果说林岳也是江湖中人,又或者是对江湖形势非常熟悉的话,估计早该猜出她和秦止的身份了。   但坏就坏在林岳一心一意报效朝廷,武功撑死也就是个侍卫的上游,江湖游侠的中游而已。   顺着推下来,他能得到的所有江湖消息来源,就是说破了天,也只能停留在完全不靠谱的小道消息传播渠道上,想知道像关莺和秦止这样身份地位才能知道的消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东西最好是现在提前买好,我估计再过一天,到了西泽城的范围里,江湖人就开始多了,买什么都惹人注意。”一句自己认识大内侍卫打发完林岳之后,关莺也就没再理坐在一边脸色依旧铁青的青年,颇觉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你说现在想上落日宫的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为这些不入流的小鱼小虾就把机关阵全开了,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秦止:“……”   如果要这么论起来,那自己家那外层三圈机关阵,因为你一句话落日宫要来出云山庄抢亲,活活被那群江湖下九流轮着踩了七八天的又算个怎么回事?   他也觉得丢人啊!   “你想买什么?”军师大叔已经蹭到林岳身边坐着,顺带把他嘴巴捂上,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能吼出什么话来,惹怒了秦止和关莺这两尊杀神,秦止也就顺理成章的坐到了关莺身边,俩人并肩坐了,呆着张脸看着对面挣扎—捂死—再挣扎—再捂死,最后怒目相视的军师大叔和林岳。   “硫磺木炭……”顺口说了几样东西,然后关莺才像猛然反应过来一样,一拍脑袋,露出个“你看我真是脑抽了,过程说了你也不明白”的恍然表情,偏头看了秦止一眼。   “就是配点炸药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止:“……”   你怎么就不直接说你要去买炸药把整个上山机关阵给炸了呢!   落日宫那点机关天天拆日日换,一月一个样,一年下来保准就再也看不出原样,被右长老偷一个机关阵图出去又怎么了?被一群江湖下五流踩了又怎么样?   当初是谁说机关做出来就要给人踩的?   当初是谁听到右长老把机关阵图泄露出去时,拍着胸脯说没什么大不了,全部推翻重新再造不就结了的?   感情那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的瞎话是吧!   “齐……齐夫人,一整座落日峰那么大,你……你到底想配多少炸药来啊。”军师大叔下意识的往车外那七八个装满了整齐方砖的箱子看了一眼,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又举起袖子擦了擦冷汗,连林岳的嘴都忘了捂了。   关莺不可能亲自去炸山,更不可能让秦止或是自己的亲信手下去,那么,从山贼之中挑,最有可能去点火然后压根就没命回来的人,十有□是从自己和林岳之中挑一个……   颇觉奇怪的看了一眼军师大叔,关莺又往旁边挪了挪,转过半边身子来正视秦止。   “谁告诉你们我要炸山?”   军师大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张了张嘴,求救似的又看向秦止。   后者山上山下包括连折柳镇的里里外外都想了个够,沉吟半晌,才犹豫着把一个如果从关莺平时作风来看根本不可能,但放到江湖传说中又肯定会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能性问了出来。   “难道说,归兮河中有直上落日宫的密道?”   林岳猛的一抬头,看向关莺的目光中明显多出了几分讶异之色。   落日宫就连机关阵在江湖上都属于传说的地位,更别说是像归兮河中水道能通向落日宫的这种机密之中的机密。   而这种事情关莺却当成个玩笑一样的就跟秦止说了。   也就是说,搞不好关莺压根就是落日宫里的人,位分还出奇的高……   但秦止又是怎么一回事,看样子压根就不是关莺下属,帮忙都是自动自发的来做,反而是关莺的那些心腹有的时候还得偷偷去问他下一步该做什么。   关莺脸色越发微妙起来,直愣愣的看了秦止半晌,才一声长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秦止肩膀。   “你想多了,真的。”   秦止:“……”   “其实我没想过要上落日峰,现在落日宫里十有□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我上去了也是白去。”侧头瞥了林岳一眼,关莺捎带着好心好意的也给他撂了句解释。   “落日宫里也不太可能会有羌人,你可以死心了。”   林岳:“……”   没有羌人你撺掇着我上落日宫!   “我就是去炸个河而已,不会让你们当替死鬼的。”最后安抚了一下还在一层一层往外冒冷汗的军师大叔,关莺深吸一口气,开始下一轮的练功疗伤。   秦止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知道,关莺炸河是要去干嘛了……   一炮双响   虽然说在事先已经大概的有了那么一点心理准备了。   但当左长老真的往归兮河上炸开了个足足有三四人宽的口子,捞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从已经又重新结了层薄冰的凉水里,把招魂剑捞出来擦干净交到自己手里时,秦止还是没能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然,惊叹关莺的暴殄天物只占了很小一部分比例,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剑身太凉了。   毕竟是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久,没生锈也算是个奇迹。   “难怪你那么放心让人上落日宫,原来招魂剑被你藏在这儿……”   顺手掣开剑横劈竖砍的在空中刺了两下,不论是手感重量还是顺手的程度都和自家刺越不相伯仲,用惯了名剑的出云山庄少庄主自然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了真假。   关莺看真货的眼神其实和看左长老批量打造的假货并没有多少区别。   “这种东西用得着藏?拿来劈柴我都嫌它不顺手,十岁那年就被我扔下山了。”   秦止:“……”   就算是劈柴劈得不顺手,也没必要把东西扔了吧……   “我果然没猜错,你是落日宫的人。”林岳自从关莺分了二十多个弃子出来之后就很少讲话,一开口必然是斥责关莺秦止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叛党就是叛党蛮子就是蛮子云云。   看了看已经又重新被冻得硬邦邦的泥地上那群估计是早就存在的杂乱无章的脚印,林岳顺着脚印抬头往山壁上又扫了一眼,冷哼一声,斜睨着还凑在一起看剑的关莺秦止。   “你们既然先前费尽心机瞒我说归兮河中并无密道通往落日宫,那现在又怎么解释这些脚印,难道你们还想跟我说,自密道门口延伸出去的脚印,不是入关羌人所留下的?”   关莺颇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我是说过归兮河里没有通向落日宫的密道,但我什么时候说过落日峰脚下没有通向落日宫的密道?”   挥挥手示意左长老收拾东西赶紧撤,还没等关莺第二句话说出来,就听得头顶上遥遥传来一声闷响。   左长老几乎是立刻就给窜到了关莺身边。   “宫主……”   关莺眯起眼睛伸长手臂,虚虚往自己头顶比划了默算两下,一手拖秦止一手扯林岳,直直往左边窜开七八步才重新站住脚步。   碎石泥块噼里啪啦的从天而降,正正砸在几人先前所站的地方。   “怎么回事?”秦止伸手拦在关莺头顶,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再有碎石滚落了,才把手臂撤了回来。   关莺侧头看了一眼左长老。   “你真的确定你被逼走的时候见过右长老,也确定除开老六,所有人都不在落日宫了?”   左长老斩钉截铁的点点头,连带着山羊胡子也跟着颤了两颤。   “绝对确定,右长老甚至还抽出时间来亲自杀我手下,与我打过照面,我不可能认错,除开老六,所有堂主都和三四两位堂主聚在一起,在出云山庄的时候宫主你就见过了,外加上朝廷最近清剿,落日宫又正好碰在羌人入关的第一线,不可能现在还有人会回来落日宫。”   关莺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背着手慢慢悠悠又往山顶方向看了一眼。   “那就奇怪了,你说所有人都不在落日宫,右长老又把下山上山的机关阵全开了个遍,那还有谁会把我地宫里唯一埋了一处炸药的机关给触发了呢?如果老六和右长老一伙儿,现在不可能还留在落日宫,如果老六不和右长老联合,以右长老的行事作风,不可能还留老六在机关阵里等死吧。”   当然,疑惑归疑惑,关莺也没有上落日峰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触发机关,说完之后也就保持着一副手搭凉棚的姿势抬着头往天上看。   秦止顺着关莺的目光往上也看了两眼,顿时就把那句自己即将问出口的“怎么,难道还会有东西掉下来”的问话给活活咽回了肚子。   天上的确是再有东西掉下来。   或许不能这么说,天上掉的不是东西,是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是两个。   不光是两个人,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更有甚者,其中那女的别说是关莺,就连秦止都认识。   先前他以为早就被关莺灭了口的,曾经上过落日宫打算绑架左长老,容华楼现任明面上楼主的师姐,桃花夫人为数不多的两个徒弟之中的大徒弟。   苏青纹。   秦止那句“怎么你没杀她”的问话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完,双双从天而降搂得死紧的两个人就飞速的经过了他们面前,噗通一声,精准的落进了左长老炸开的冰洞里。   关莺眼明手快的抓着林岳往自己身前一挡,秦止几乎是和关莺同时出手,如法炮制的把军师大叔也拖到了自己身前。   水花连着薄冰碎片顿时溅了俩人肉盾牌一头一脸。   “说起来桃花夫人还是我爹的故交,我为什么要杀她的徒弟?”瞟了秦止一眼,关莺轻车熟路的从他怀里抽出巾帕来塞给林岳,好心好意的示意他赶紧把自己擦干净,否则伤风了她也没药医。   左长老难得自动自觉的没等关莺示意,就招呼了手下上前往水里捞人。   “看看死了没有,下手轻点,别没摔死还被你们给拖死了。”关莺抄着手往还在河面上忙活的左长老打了个招呼,面无表情的又瞥了林岳一眼,转身往山壁走。   秦止一扯林岳,示意他赶紧跟上。   “既然都已经开了密道放羌人入关,为什么现在还要假惺惺的把密道关闭?开密道的时候难道你还会心虚么。”虽然说依旧是一副责难语气,但林岳的态度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松动。   毕竟听关莺的口气,落日宫中似乎现在是分成了两派,估计放羌人入关只不过是其中一派的行为。   只不过先前关莺和秦止实在是骗他骗得狠了,一时之间还转不过这口气而已。   关莺颇觉郁郁的瞪了林岳一眼。   “不是他不想开着,是没办法开。”   走到石壁边随手摸了摸,关莺仔仔细细敲打了半天,才抠住一小块凸起的石头,往外狠狠一抽,再往下一折。   先前还挡在门口的石壁咔嚓一声直接陷进了地底。   几乎是在第一块石壁陷进去的同时,关莺一声清叱,迅捷无匹的飞身抢进石门中,飞快的往上不知道扳动了什么东西,第二块眼看着即将接下来继续堵门的石壁嘎的一声,就给生生的卡在了半空中。   “这道机关门是我爹留的,虽然我说是说不会来动这道门,但还是没忍住,自己偷偷改过。”   长呼一口气,关莺伸手又往门顶上摸了摸,才似乎是和确定了什么一样,冷笑一声,扯下来一个包袱,掐着时间走出来。   秦止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压断了一般,石门砰然落下,又把密道给封了个严严实实……   “所以除了我,所有人都以为,此门只能开一次,但其实还有第二次机会的。”   “林兄,你一直说落日宫私放羌人入关,但你仔细看看地上足印,经过此门的羌人数量,你觉得有几个?”如果说关莺改过石门,开门的方法只能是在石门落下一半之后,用机关暂时卡住,给人赢得走出来的时间后又会立刻关闭,那么,右长老能放进来的羌人必然也不会很多。   林岳脸色顿时一变,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足印,才脸色阴沉的抬起头来。   “不足三百。”   不过三百羌兵,就算是有落日宫的反叛在关内接应,里应外合破了折柳镇勉强还是有可能的,但想长驱直入攻陷关内如此多的城池,别说再添上一个出云山庄相助,就算是有神仙法术都未必能够做得到。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这一次打仗说不好根本就和羌人进犯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有人想借着这个由头来做别的事。   关莺颇觉欣慰的看了秦止一眼,长须短叹的拍了拍终于彻底了悟的林岳。   “如果这点想通了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你了,那个一直在路上死咬着不放想杀我灭口的穆岐,就是叛党中的一个还算是比较重要的人,抓住他的话,你这七八十人都能跟着你去报效朝廷。”   话音还未来得及落完,关莺就猛的愣了愣,伸出两个手指夹住秦止衣袖扯了扯。   “不对啊,既然有你爹能够为我们俩造势放风的话,现在全江湖应该都信了我和你是个死人,再加上那个道士亲自印了我一掌,穆岐就算是相信我没死,也该觉得我是个废人了,连带落日宫所有人现在都在容华楼,他就是再想杀我灭口,也不可能挑这个时候跑来这里吧。”   秦止皱起眉头,赞同的点点头,继而几乎是同时和关莺一块儿把目光又放到了刚刚被左长老从河里捞出来,躺平了放在河边正往外噗噗吐水的男人身上。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穆岐能够猜得到关莺现在的动向,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叛党那一群人应该是很缺人用了,不可能会把穆岐这样得力的人放在追杀自己和关莺这种虽然放在江湖上能掀起点风浪,但是放在朝廷上那就连个小鱼小虾都算不上的货色身上。   真要把穆岐掐着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来落日宫的原因解释清楚的话,搞不好,他压根就不是冲着自己和关莺来的,也不可能是冲着苏青纹来的,而是冲着那个被苏青纹护得死紧的身份不明的男人来的。   没有身份的不明男纸   如果硬要说在杀这个男人灭口的事儿上,乱党那群人留下了什么破绽的话。   那也只能说,他们把事情做得太完美了。   一个人就是再怎么普通,也绝对不可能做到把自己身上能够进行身份辨认的东西完全去掉的程度。   一般来说,发饰衣料佩玉,哪怕是手上薄茧身上伤疤,又或者是脚上鞋子的绣工做工,多多少少都能透露出点身份信息来。   但这人是一点都没有,衣服用的是最普通的绸缎,连暗花都没有绣一朵,料子也很普通,满大街都有得卖。   虽然浑身上下都有点小伤口,但一看就知道是在落日宫地宫的机关里整出来的。   没有玉佩没有发饰,至于戒指扳指令牌那是都不用指望了,哪怕是连手脚的指甲,都是临时被人精心修剪过,完全于看不出任何特点。   真真正正的干净。   这种完美对于此人能够出现在落日宫的地宫里,又能让穆岐亲自跑一趟来确认他已死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   关莺一直到左长老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了驾马车,开始要往车上搬人了,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那费了老大的劲从石门背后的暗格里摸出来的包袱,拎起来拍拍打打抖落灰尘之后,解开绳结,露出了里面的……   貂皮大氅。   对,没错,就是貂皮大氅,落日宫上人手一件,平常得已经到了人人看着都要吐境界的保暖御寒必备之物。   而且还只有一件。   “……你怎么就在暗格里放这种东西。”秦止顿时只觉得自己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愣愣的看着关莺利索的把皮毛大披风往明显受伤比较轻的男人身上裹好了,才回过神来。   一般来说,尤其是以落日宫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江湖人群起而攻之的魔教,备下条密道以备随时逃生是绝对必要的,而密道里怎么说也得放上点救急的金疮药解毒强身健体丸什么的才算正常吧。   没事谁会辛辛苦苦往石门上凿个暗格,再往暗格里什么正经玩意儿不放,就和暴发户似地放件貂皮大衣啊……   秦止话音才刚落,就见关莺嘴角也抽了那么一抽。   “我当时放的时候就是想试试看能放不放得下,脱了自己身上穿的那一条扔包裹里就放进去了,结果放完了才想到,除非我把这道机关启动废掉,否则是掏不出来了。”   秦止:“……”   “对了,你刚刚说右长老把上山的机关阵全开了,是什么意思?”像搬人赶车这种事情,有了下属就不需要秦止和关莺亲自动手了,左长老和沉夏自动自觉的往车夫位上一爬,关莺和秦止就负责在车中,替苏青纹和男人包扎外伤接正断骨之余,顺便还能看住林岳和军师大叔。   “落日宫的机关阵,只有地宫里的是每天都开,上山下山的机关通常只会开那么三四条路,其余的都是关的,否则我们的人平时也要上山下山,就算是人人都能闯得过,我落日宫里也没有那么多刀枪棍棒的去填那些无底洞。”   关莺替苏青纹接好腿骨,又从男人身上扒拉下来的湿衣服上撕了几根布条下来,敲敲车壁让左长老去找点尽可能直的木棍来好绑上固定。   “我估计穆岐也没想到他能刚好触动我埋了炸药的机关,现在应该还在地宫里,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手上有机关阵图,想要下山最快也得俩时辰。”   林岳一脸阴郁的恰到好处自颠得已经快要把骨头颠散了的马车里爬起来,凑到秦止身边。   “我觉得两位最好不要忘了,救你们的不止我一个人。”   关莺几乎是连头都不抬的就塞了把匕首到林岳怀里。   “来得正好,布不够了,多裹点儿。”   然后还在忙活的俩人几乎是同时恍然大悟的一抬头,双双对视一眼,又颇觉遗憾的往车后方向看了一眼。   “可惜了,当时没多带两个人在河边。”   林岳:“……”   其实他早就应该看出来,关莺和秦止压根就不是忘了他那七八十号兄弟,而是压根就没把那七八十人当人看!   到现在竟然还在可惜当时身边没有替死鬼可杀,然后抛尸河面当成俩人替身瞒天过海。   “放心吧,我已经派了几个面生的人,过去领着他们走另外一条路回容华楼了。”毕竟林岳也是未来要投效朝廷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混上个大官当当,太惹急了也不好,想了想,关莺还是开口安抚了林岳一句,又意思意思的指了指车外。   “没见我身边人已经少了很多了么,就算是要折回去打探穆岐的消息,也没有必要走这么多,放心吧,我既然说了保他们性命,就不会食言。”   马车大概是硌上了块不太小的石头,关莺话音才刚落,整个车子就被猛的抛起来了那么一小下,所有人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平移着往上跳了跳,又被颠回了座位上。   当然,对于意识清醒的人而言,这也不过就是受了那么一点惊外加颠疼了屁股,但对于浑身上下已经被木棍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苏青纹和身份不明的男人而言……   这就是天灾。   以至于在俩人落下之后,关莺和秦止甚至于还听到了那么轻重不一的几声几不可查的闷响。   如果俩人常年练武的经验和耳力没出错的话,那大概是好不容易才被接好的骨头,重新又错位在了肉里的微妙声音……   苏青纹直接噗出一口鲜血,咳了两声头一歪,还没醒就直接给晕死了过去。   而身份不明的男人因为内伤不重,反倒是轻微呻吟了两声,竟然给震醒了。   “朕……救……”   关莺和秦止两颗脑袋几乎是在男人睁眼的那一霎就双双给凑了上去,结果还没等听个明白,男人就利索的又痛晕过去了。   关莺不死心的又戳了两下男人……把人脸戳得一下偏到这边,又一下偏向那边,确定是真的再戳不醒了,才似乎是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把手缩了回来。   “你听清了么?第一个字她说的是正吧,第二个字救倒是好理解,救命救我都行,但正是什么意思?”   秦止莫名其妙的顺着关莺的话接了下去。   “正好?碰到机关被炸成这样了也不可能有人说正好的吧。”   林岳继续掐着点儿锲而不舍的给关莺和秦止耳边吹风凉话。   “你们既然武功如此高强,舍不得给他们吃药,至少也能直接替他们疗伤吧,等醒来之后他们俩人看到你救了他们一命,难道他们还会有事瞒着你?总不至于每一个人都像两位这样,是一对儿白眼狼吧。”   秦止是什么身份他还拿不准,但关莺的身份他要再拿不准,那这二十几年的脑子也算是白长了。   关莺颇觉诧异的瞄了林岳一眼,推了推秦止。   “看看看看,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给他解释,从头到尾我就没认过我是你老婆这回事,其余的事难道我有骗他?”   手指一根一根扳下去,关莺态度端的是一个理直气壮。   “我说谢小容是他青梅竹马,难道骗你了?我说后面有人追杀,追杀的人是乱党,难道骗你了?我说我看到左长老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难道骗你了?我说我认识谢小容,难道骗你了?”   秦止恰到好处的递了水壶给关莺,后者连扫都没来得及扫一眼,接过拔开塞子就灌了一口润润喉。   “自己猜不对,难道你还能指望我直接能告诉你我就是那个你口中的朝廷追杀头号叛徒,直接杀死出云山庄少庄主,间接害死谢家二小姐,生生拆散武林一对佳偶现在变成全江湖人人喊打个个想杀的落日宫主?”   大概是先前积压的怨气基础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一点,关莺好不容易找着个能吼,而且吼了还不必担心报复的货色,终于一改先前齐夫人“虽然执拗却甚是豪爽一般在大事上也不会多言”的沉稳形象,只碍着林岳不是自己手下,否则绝对会上前踹上两脚了。   林岳突然之间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一根弦嘣的一下,还没等关莺吼完就给直接断掉了。   他先前一直猜关莺是落日宫里的高层人物,搞不好就是落日宫里的机关师,否则不会对落日宫的机关如此了如指掌,而且还能擅自改动。   但现在看来,大概他这二十几年的脑子还真的算是白长了……   难怪江湖上这么久以来,哪怕是关莺就一直正大光明的在江湖上晃荡,也没人能够猜得到她的身份。   谁能够想得到那个会被桃花夫人看中点名去入赘的人,竟然是个女的啊!   “林兄,不是我们不想救。”秦止一脸“兄弟,我理解你,当初要不是关莺自己说她就是落日宫宫主,我也打死都猜不到”的表情,安抚性的拍了拍林岳。   “那位姑娘内伤外伤都太重了,我们俩的内力就是再轻再柔,她都受不起。”   抬抬下巴,秦止转向男人。   “而这位,虽然受伤轻,但压根就没内力,同样也是虚不受补,更何况治好他内伤也没用,内力也不能接骨的吧。”   林岳压根就是一副完全没听到的呆滞表情,一直死死盯着关莺,半晌之后才慢慢转着脖子看向秦止。   “她是落日宫宫主,那你是谁?别告诉我你是那个在江湖上传闻被她害得投水而死的谢家二小姐。”   秦止:“……”   谢谢,你想多了,真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关莺这样的条件,拿着天时地利人和来为她自己在江湖上的口碑做变性手术的……   二货成双   其实按照关莺和秦止原本所想,到了汇江楼后连夜改走水道,赶到容华楼好给苏青纹和男人治伤。   毕竟落下点后遗症不是问题,但按照俩人这种一连高热三天体温都没往下降的趋势发展下来,如果还是慢慢悠悠的往容华楼走,苏青纹烧傻了不要紧,男人烧蠢了那这番功夫就算是白做了。   但很明显,有的时候并不是人力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船夫不肯赶夜路秦止还能把他扔下河里自己开船,但如果是天降暴雨的话,就是彪悍如关莺也不能掐着老天爷的脖子喊他快点把雨停掉。   汇江楼算是江湖上中流人物的各种赌局盘口外带集会地,虽然也有那么几家勉强算是有头有脸的中等门派在暗中维持,但毕竟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多了,没事吆喝几句过后就是刀剑相向,隔三差五的汇江楼就得整修个楼梯重砌个墙壁,至于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等易碎物品,那基本上得一天一换。   所以说,在汇江楼里看到成堆成堆的江湖人并不可怕。   而在汇江楼里看到一副剑拔弩张随时冲上去就要打个你死我活的江湖人更是家常便饭。   但要在汇江楼里看到两拨剑拔弩张随时冲上去打算拼个你死我活的江湖人,在关莺和秦止才刚一踏进大门,就齐刷刷的停下动作,僵硬着扭头看向俩人,并突然倒戈相向联合起来冲着自己怒目而视防范万分……   这就有点不太对了。   “……这是怎么了?”左臂用力,把平举着的全身被点穴点得僵直到连膝盖都没法弯的林岳往上抛了那么一点点,顺势抓住他的衣服领子把人放到一边摆好,关莺四下看了一圈,双手托着苏青纹,拣了个还算是偏僻又没有窗户的墙根角落仔细把她也放平躺好,才拍拍手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和自己一个姿势托着军师大叔当伞,来给昏死过去的男人挡雨的秦止。   毕竟关莺和秦止皮糙肉厚不怕淋雨,军师大叔和林岳没病没灾就算怕淋雨,关莺也当他们不怕。   但苏青纹和晕死过去的男人就不同了,和俩风吹不得车颠不得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似地,稍微伺候得不小心那么一点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连信都不给一个的就嗝屁死掉。   绝对是重点防范对象。   秦止依样画葫芦的把男人也放过去和苏青纹并排放好,又颇为好心的把军师大叔和林岳的穴道拍开,好让他们能自由活动。   已经牢牢占据了大堂的江湖人跟着秦止和关莺的动作,脑袋齐刷刷的转了个不算太小的角度。   军师大叔被门口风一吹,打了个冷战,精乖的跑到秦止身边戳着不动,连带着把林岳也扯了过来。   好歹是魔教头子和正道少主,环视两圈之后关莺和秦止双双判明情势,说破大天了也不过就是两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门小派跑来火并,只要表明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有闲心来找他们麻烦。   相比起秦止精准的往人堆里挑出个一看就知道明显是管事的男人,沉默的拱了拱手,又指指门外,表示自己不过是进来躲个雨,第二天就走,绝对不插手他们这点破事的文明接头来,关莺则是豪爽万分的冲两拨人挥了挥手。   “你们继续,别管我们。”   于是,俩人不动还好,关莺话音才刚落了没半刻,秦止甚至连手都还没来得及垂下来,领头的俩人一使眼色,先前还拿刀拿棍随时警戒的江湖人士立刻齐刷刷的收了武器,沉默不言的各分了两边,席地坐下,不打了。   关莺:“……”   秦止:“……”   林岳、军师大叔:“……”   “秦少庄主可不要告诉我,堂堂出云山庄统领整个江湖白道,汇江楼里会没有你的人。”大堂依旧沉默,关莺又拖着苏青纹再次换了个更加远离人群的角度,和秦止俩人并肩坐了,声音低得就连挨着秦止另一边的林岳都得尖着耳朵才能听了个模模糊糊。   “否则以这种桌椅板凳坏掉的速度,哪家门派都得赔个精光吧。”   秦止似乎是颇为谦逊的笑了笑,遥遥冲着正不断往自己这边张望的掌柜点头示意。   “关宫主果然了解在下,巧了,临江楼正是家中生意。”   关莺瞥了秦止一眼,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肩膀搭着条擦桌布提着大茶壶笑得一脸点头哈腰的谄媚店伙就贼忒兮兮的凑了过来。   “宫主,你果然没死。”   秦止:“……”   所以说,是自家生意又怎么样,我家的生意竟然还能被你的人混进来当跑堂店伙,你还这么挤兑我,也亏的你好意思!   关莺表情微微僵了僵,一把扯过店伙手腕。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每年都给你钱让你在隔壁开馄饨店么!”   秦止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敲死谁都觉得不够泄愤的。   关莺歉疚的拍了拍秦止,表示这绝对是个误会,自己还不至于用这么低端的手段派人渗透到出云山庄内部来打探消息。   “少庄主,你果然没死。”掌柜一把把先凑过来的店伙挤开,的也就把开场词从宫主改成了少庄主,就连语气音调都和店伙出奇的一致。   秦止羞愤欲死的把头埋在胳膊里,只恨不得拿鞋敲死自家这个没眼力见的掌柜算了。   “夏至你不是在厨房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点去门外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掌柜的回头看了眼依然往自己这边不住张望的江湖人,一巴掌拍在还巴巴的蹲在关莺身边的店伙头上,继而又一脸忧心忡忡的关心表情看向自家少主。   “前阵子从庄上传来消息说少庄主你死了,我就说不信,少庄主你吉人天相,就算是死,也得先拖上镜公子垫背的嘛!”   关莺一个没忍住,扶着自家下属的肩膀笑得浑身一抽一抽的。   果然是二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还当就她的落日宫里会成堆成堆的出现二货而又忠心的下属,原来出云山庄里这种货色也不在少数。   还死也要拖着镜公子垫背……这不成心降低秦止品味么。   “宫……”夏至同样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的关心表情摇了摇关莺。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前几天刚刚传来的消息,朝廷打算下嫁个郡主给出云山庄的镜公子,以示扶他当少庄主的亲近之意啊。”   关莺颇觉诧异的抬头看了眼自家下属,意思意思的擦了擦眼角。   “朝廷嫁郡主给镜公子,关我们什么事,现在右长老吵到什么地步了?”   掌柜的猛的跳开半步,利索的从手里抓着不离身的白纸折扇柄里抽出跟铁签子,一脸警戒的盯住夏至。   “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止眼明手快的一把又把掌柜的给拖了回来,还没等来得及开口介绍,关莺一拍脑袋又给想了起来。   “是了,你不是在隔壁开馄饨店的么,怎么会跑来这里当跑堂?”   夏至似乎是颇为尴尬的看了看掌柜,而掌柜的则继续以“原来你当初是处心积虑的要混入我汇江楼,只可惜我识人不明有眼无珠竟然让你蒙混过关的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还打算对你委以重任把你介绍到上头去有更大发展”的愤怒表情对着夏至怒目而视。   “我是没想来,但汇江楼当时是说如果我不来这里当点心师傅就把我那馄饨店挤垮,一年之内连着在我周围开了三家茶楼……活活把我的店面给挤兑倒闭了。”咽了口唾沫,夏至小心翼翼的瞄了关莺一眼,又稍稍离自家宫主远了那么一点,才犹豫着开口。   “我看着反正汇江楼里也是龙蛇混杂的,消息来的不比馄饨店少,也就过来了……”   关莺:“……”   秦止:“……”   够了,真心够了,一个人二也就算了,这两货还真二到一起去了……   “算了不怪你,好地方只有那么一两个,谁都想占着。”叹了口气,秦止率先开口,算是揭过了这一茬,沉痛的拍了拍掌柜的。   “是自己人,不用避讳,现在山庄里是个什么情况?”   掌柜的顿时颇觉敬畏的看了眼关莺,秦止这人虽然说是在莺莺燕燕侍女堆里长大的,但不论是谢小容还是沈流云这样放在江湖上一等一的美人,他从来也都是把对方当男人算计,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真的看到能活着站在自家少庄主身边的女人。   “朝廷嫁郡主给镜公子,摆明是已经打算扶他上日后庄主之位,沈管事现在已经表明了站在镜公子这一边,朱管事已经和他暗地里争过不止一回了,有一次还吵去了庄主面前,结果两个都被骂了出来,庄主好像还没有想多管这些的事,对于沈管事说要立镜公子为少庄主的事也一直拖着。”   秦止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关莺等了等,见掌柜的已经汇报完了,才一推自家下属。   “听到了没,秦少庄主都这么大度的让我听了,你还不说?”   秦止:“……”   于是夏至基本上又是和掌柜的看关莺那一模一样的眼神,敬畏的看了眼秦止。   自家宫主竟然有生之年还会信任落日宫之外的男人……难道太阳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么。   “差不多还是老样子,除了六堂主一直不见人,其他的人都藏在容华楼不露面,在江湖上打探消息的都是各位堂主的手下,右长老还在说要推举自己当代宫主给宫主你报仇的事,喊了这么久,原本一直支持他说要给宫主你报仇的大堂主和五堂主也都没力气安静下来了,其余的也就这样。”   关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了然表情,拍了拍夏至,下巴点了点依旧在大堂中间盘踞两边朝自己这边瞟的两拨江湖人。   “他们打算打多久。”   于是这回原本就已经二到一起去的掌柜和夏至顿时瞬间统一了,如果不是声音不同,表情音调甚至语气中所包含的浓浓的对此种江湖不入流的门派所争夺的东西的不屑感,以及见怪不怪的淡定范儿都一模一样。   “谁知道,反正不过就是损失点楼梯桌椅,他们包赔。”   秦止:“……”   既然他们包赔,你们好意思每年都往山庄里去支汇江楼的修缮费么!   皇帝被拍傻了?   大雨一下就是三天。   当秦止和关莺终于把所有汇江楼中能够收集得到的关于落日宫和出云山庄的全部□信息都打听完毕,又听了整整一天的关于江湖最近争夺的焦点,各方中下游帮派动态及未来发展趋势汇报,外带小半个上午的战况分析城池争夺现状之后。   俩人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双双挥手让接连着叨叨了三天没歇过气的夏至和掌柜的闭嘴,转而开始重点分析起依然死撑着就是不醒的男人身份来。   与其等着一个就算是救醒了,也很有可能被高烧烧成个傻子的男人来揭秘自己身份,还不如利用手头上能够有的信息,提前把人身份推测出来,反而更有利于下一步的行动路线规划。   “能够让穆岐这么上心的来确认是否死亡的人,不管是朝廷一边还是叛党一边,这人身份都绝对不可能会低。”掌柜的站在秦止身后,而夏至则牢牢占据关莺身侧的位置,对桌而坐的俩人脸色都不算非常好看,乍眼望过去不像是在一块儿商量对策,反倒是像两派死对头的门派代表在谈判下一场火拼的地点与时间。   关莺一脸“你这不是说废话么”的无奈表情,横了秦止一眼。   “按现在的战局来看,朝廷似乎有点鸣金收兵的意思,但要说叛党中又闹出来两派好像也不太可能,这种时候若是叛党里闹分裂,朝廷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往死里打才怪。”   秦止赞同的点点头,回头看了看掌柜的。   后者立刻一脸“未来少庄主夫人说得对”的狗腿谄媚之情往前踏了小半步,冲着关莺点头哈腰,只差在身后装条尾巴他好摇了。   “朝廷的确已经开始缓缓收兵,但现在有些坊间传闻是说因为皇帝陛下御驾亲征,所以叛党溃不成军,虽然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现在还不能确定,但羌人退出关外是从落日峰下传回来的消息,绝对可信。”   夏至几乎是习惯性的嗯了一声,附和了一句“掌柜的说得对”。   “你接触过那些从沦陷了的城池里逃出来的人么?”由于和关莺相对而坐,秦止等问完了一半之后一抬头,直接就看向了先前接掌柜的茬的夏至。   然后剩下来的那一半问话也就惯性的收不回去了。   “城池沦陷之时,他们可有看到羌人?”   夏至和掌柜的双双摇头,再次统一。   “旗子见过不少,人是一个没有。”   关莺看了秦止一眼,后者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果然没有。”   羌人进犯属于远程进攻战线拉得过长,补给容易不足不说,还很容易被人包抄打个合围,要真的深入到中原腹地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被朝廷一锅端掉,根本就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和摧枯拉朽一样的攻城略地,势头还直指京师。   如果说是按江湖传闻那样从落日宫的密道秘密进关,兵力粮草能源源不断的运进关内,那勉勉强强还算是圆得过去。   但偏生关莺那机关设计得又歹毒,密道门只能开一次,一次说破大天也只能过掉一两百人。   要一两百人就灭掉一整个国力强盛君主贤明的国家……   就是傻子都知道这种可能性是绝对等于零,而不是几乎等于零。   于是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羌人进犯不过是乱党联合外族给朝廷设的一个局,真正在关内起兵造反的只有乱党,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如此多的城池,多半都是在城内里应外合出其不意的打开了城门,然后迎叛军入城就算尽量兵不血刃的胜利了。   “但朝廷为何会收兵。”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别说只不过是没有根据的小道消息,就是言之凿凿的确定了,也和他们没有关系,关莺不过就是听了一耳朵,重点依旧放在朝廷收兵了的这个有眼睛就能看得到的铁板钉钉的事实上。   “按理说如果叛党内部出现分裂而导致实力下降的话,朝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时候都应该对叛党赶尽杀绝,就算是不想再次掀起战事,也应该在暗中绞杀,朝廷会收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朝廷已经和乱党达成某种方面的共识,暂时达成了休战协议,第二就是乱党占了上风,朝廷出于某种原因一败涂地。”   毕竟如果朝廷占赢面,乱党就是铁定没生路。   而乱党如果占优势,朝廷还有条投降不杀的退路,可以暂时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换句话说就是,除非乱党已经将朝中控制住了,否则朝廷是绝对没有退兵不打的可能性的。   秦止赞同的唔了一声,这回倒也没为难掌柜的来给自己科普宫廷消息。   出云山庄就是再在江湖上手眼通天,那也只限于江湖范畴,朝廷那是一个和江湖并存而又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平行世界,就连规则都不一样,除非心怀异心,否则没几个正儿八经的江湖组织会对那些磨磨唧唧打嘴仗的王公贵族们感兴趣。   “不过要想控制住整个朝廷应该很难吧,别的不说,不管是你落日宫还是我出云山庄,但凡你我俩人在其中坐镇,一般有谁敢明着造反?”   关莺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颇觉苦恼的皱起眉头,最后是近乎胡搅蛮缠的拍了桌子。   “这也难说,那群人既然没有武功,想杀人多半都是用毒或是暗杀,再加上皇帝后宫三千,一人一个毒馒头,噎都能把皇帝给噎死。”   秦止:“……”   你就扯吧!   别说是皇宫内院这种不以武力值说话,光玩兵权勾心斗角拉帮结派成瘾的地方,单说你一个落日宫主死了,手底下就已经掐得个头破血流了,右长老把左长老撵到江湖上和老鼠躲猫一样,七个堂主和右长老又分成两派互不相让,也亏得是你落日宫里算是齐心,七个堂主中间没有互相掐起来。   “……但如果不是毒死了皇帝呢?”当然,吐槽归吐槽,秦止倒也没忽略掉关莺所说的可能性,“弄成生重病,昏迷不醒,又或者是干脆把皇帝打成个傻子,只要皇帝这个人还活着,并且能够往龙椅上每天坐坐,至于发话的是不是他本人,好像应该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吧。”   关莺似乎是颇为惊喜的倾身过去,赞许的拍了拍秦止肩膀,继而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低头往桌子上胡乱画了半天,从落日宫的小局势出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朝廷可能的构架之后,才慢慢接了下去。   “这倒真有可能,把皇帝打成个傻子,再把他当个摆设供在龙椅上,稳住支持皇帝的那一派,乱党再把持住朝政假传圣旨把军队召回,糊弄过这一时争取到时间,等叛军占据大部分江山之后,皇帝那一派就是发现不妥,也没办法逆转局势了。”   秦止叹了口气,默然无比的扭头看了依然在床上昏迷得不亦乐乎的男人一眼,继而和关莺双双沉默半晌,俩人才默契无比的抬头对视一眼,同时脱力扶额。   “就算说是这么说……你真信么。”   皇帝能呆坐着被人打成个傻子?   这种话简直比羌人仅凭着几百人就想夺取中原江山来得更加不靠谱。   “……所以说,我才不乐意和朝廷那帮子人打交道,权力这种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要个几十年有什么用。”颇觉头痛的叹了口气,关莺朝着夏至招招手。   后者立刻屁颠屁颠的又凑近了半步,弯下腰来恭候自家宫主吩咐。   “三天了,到底人打算什么时候才到?”   秦止同样是一脸沉痛的回头看了掌柜的一眼,意思和关莺一模一样。   既然局势已经牵扯到了龙椅上的屁股到底是谁的问题了,那么自己家里这种你争我夺的一个继承人问题自然而然就得靠边站,毕竟想爬上树顶还得那棵树依然存在,否则谁都别想活下去。   掌柜的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明晃晃的泛着油光的冷汗,努力的冲着自家少庄主赔小心。   “消息三天前就已经递出去了,快马来回也得五天……”   “那倒不用。”脚步声轻飘飘的落在房顶上,关莺尖着耳朵听了半天,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一身素衣的女子飘飘荡荡就那么随着碎瓦给落在了自己先前坐着的椅子上。   “属下见过少庄主。”   继而又颇为优雅的顶着满头灰尘冲着关莺拱手为礼。   “九婳素来仰慕落日宫主声名,今日一见,宫主风采果真不同凡响。”   关莺:“……”   说实在的,她真的不觉得这女的是在夸她……   迷局   其实关莺的下属也就比秦止的暗支心腹晚到那么半步而已。   不过比起来九婳直接踩破房顶掉下来的相见方式,关莺连人都没见到,只是在踏出汇江楼大门口时,收到了一块朴实无华的木刻牌子。   “让你送牌子进来的人呢。”关莺微微侧过头,冲着夏至点了点,后者心领神会的摸出几个铜板塞到了屁颠屁颠还等在原地领跑腿费的小乞丐手里。   脏得连五官都看不清的孩子四下看了一圈,迷茫的冲关莺摇了摇头。   “走了,是个很和气的差大哥。”   秦止:“……”   关莺这是直接把人安□了朝廷机构了么!   你身为一个魔教之首反江湖头目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抢应该是属于自己下属的职位啊!   关莺朝墙角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冲着小乞丐慈眉善目的伸出手。   “跟我去个地方,你一天能讨多少银子?”   小乞丐嘿然一笑,似乎是颇为赧然的低了头,把手往自己本来就已经黑不拉几的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才抬手握住关莺左手。   九婳看着关莺嗤笑一声。   “素来听闻关宫主事事喜欢亲力亲为,九婳原本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所传果然非虚,不过就是杀个传信的孩子而已,关宫主也要亲自动手么。”   关莺顿时颇觉惊异的瞥了九婳一眼,又越发讶异的看向秦止。   “她真是你手下?”   秦止不尴不尬的冲着九婳比了个“你最好现在就给我闭嘴”的手势,让她赶紧少说话多汇报才是正经。   关莺又看了秦止一眼,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后话给咽回了肚子里,屈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木牌,从中抽出个中空的小圆筒,捻出一张卷得严严实实的薄如蝉翼的字条来。   九婳看着关莺的目光越发轻视起来。   自己得到的消息是朝廷不管哪一方的势力都打算拿着落日宫开刀,虽然有个右长老投效了乱党,勉强维持住现在容华楼的局面,但终究也不过是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而关莺却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还在最关键的时刻就顺着朝廷的意思乖乖的离开了落日宫,干脆利落的来了个假死以坐实落日宫反叛的罪名。   如果说在没有看到关莺之前,她还能勉强替她解释成顺水推舟之后判明形势再筹划脱身之道,但现在看来,就连暗支的分布都如此不严谨,好不容易安插在朝廷下层的人员竟然会用如此纰漏之多的方式来传信。   落日宫能做到今日的地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再加上关莺自己死也就算了,还死活都要拖着秦止来给她垫背,出云山庄今时今日被搅进这一趟浑水之中,九婳觉得自己没有一见面就跟关莺掐一架,已经算是很看在自家少庄主的面子上了。   汇江楼虽然说算是秦止在江湖上的心腹,但毕竟龙蛇混杂,不知道还会混进多少人的耳目,在里面听听江湖消息也就算了,若是真要说朝廷的某些捕风捉影的机密,还是靠不住的。   关莺沉默的拉着小乞丐在城中散了一圈步,终于逮着个街上最热闹的时机闪进了小巷子,长长短短速度不一的停顿这叩了七八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门里在经历过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终于吱呀一声被从里拉开。   长得普普通通,往街上一扔就像个会跟老百姓收保护费的衙役打扮的男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门边,冲着关莺折腰行礼。   “李其参见宫主。”   先前一直被关莺拉着的小乞丐先一步踏进门中,一整衣服,挡在李其身前,同样是恭恭敬敬的冲着关莺一行礼。   “赵墨参见宫主。”   九婳脸色猛然一变,关莺面无表情的背着手走进院内,又冲秦止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其左右又看了半天,确定自家宫主身后没人跟着了,才合上大门,自己留在院子里装着练刀以监视四周动静。   小乞丐冲着关莺笑出白花花的八颗牙,领着四人进房,给关莺奉过茶之后,连看都没看秦止一眼,直接站在了关莺身边。   “宫主想问什么。”   关莺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挑出了个几乎和大局无甚关系的问题来先当引子,看了眼赵墨,又看向九婳。   “朝廷嫁郡主去给镜公子是什么意思,谁先说?”   秦止一脸“既然是出云山庄的事情当然是我先说”的表情,冲着九婳点了点头。   素衫美人虽然说还有那么点不情愿,但毕竟落日宫的暗支也算靠了谱,自家少主又发了话,微微磨蹭了那么一小会儿,也就开了口。   “嫁的是粲江王的四女儿,青城郡主,庶出,在王府里并不得宠,地位和个丫鬟差不多,但毕竟顶着皇亲贵胄的头衔,嫁出来无疑是朝廷扶持镜公子当少庄主之意,江湖上现在的传闻,少庄主和落日宫主已死基本已成定局,有出岫观的落尘道长亲口确认落日宫主已死,庄主又默认了少庄主不在人世的说法,朝廷就算是不信,现在把镜公子这么扶持上来,少庄主你就算是想再活过来,也很难了。”   关莺:“……”   秦止:“……”   虽然说这也的确是事实,但这种话怎么听……还是怎么觉得别扭啊。   对着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说你想活过来都难,这不闹鬼么……   赵墨点点头,表示九婳并没有隐瞒多少事实,朝廷对于出云山庄现在尽管没有完全扯破脸,但架空秦止和秦止他爹的意图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最开始提出来嫁郡主给镜公子的是谁,什么时候的事,敲定又是什么时候,最后是谁下的旨?”看了秦止一眼,关莺又想了半天,决定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往下深挖。   本着你回答一个我回答一个大家轮着来谁也别少说的原则,这回是赵墨率先开口了。   “最初是谁提出的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但如果说是秦少庄主和镜公子的话,两位的名字在大内里也是备过案的,朝廷应该早就有意在两位中间挑一位来继承庄主之位,秦少庄主既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镜公子似乎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顿了顿,似乎是对于关莺最后一个问题也表现出了一定无语的赵墨低下头。   “至于是谁下的旨,旨意似乎是早在皇上离宫之前就已经拟好,在江湖上确凿传出少庄主已死的消息后立刻就发了出来了,在朝廷上不过就是一个无关轻重的郡主而已,就连封号也是急急忙忙在发诏之前定下的。”   关莺皱起眉头,手指敲了敲桌面,表示赵墨可以先停一停了。   “既然是无关轻重的郡主,皇家这种人也多,为什么偏偏是粲江王的闺女。”   秦止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家属下。   “朝廷现在分了几派了?叛军是哪一方的人已经知道了么?”   赵墨的消息看似合理,但实际上细推起来又破绽颇多,既然早就已经拟好圣旨,谁又能预知自己会和关莺一块儿同时玩假死?   又或者说,既然嫁谁都无所谓,圣旨上只差填一个名字,不过是需要一个天潢贵胄的头衔来以示亲密而已,为何又要在旨意早就拟好的情况下,偏生的等到刚刚要发旨之前才急急忙忙的赏赐封号?   除非是朝廷派系之中对于谁能拉拢出云山庄这一条上还有争执,所以新娘人选到底出自哪一个派系才一直迟迟未定。   “朝中局势现在反而比叛军内部的要清晰得多,太子年幼暂且不论,粲江王一派想是近日里因为主子回了京师,说话也比之前硬气了不少,皇帝一派倒是多半忍气吞声,再联系为了一点羌人入关就搞得皇帝御驾亲征,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顿了顿,九婳似乎是颇觉有些困恼的皱起眉头。   “更何况就算是粲江王先前一直镇守西北,羌人入关之前却刚刚好奉召回京叙职,这会儿应该还留在京师,但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到如此地步。”   在两家所能收集到的消息基本对等的情况下,九婳有没有藏私赵墨一听就知道,顺着就接了素衫美人的话茬,说了下去。   “主帅回京必定也会把边境的兵力布置妥帖,说军中无主所以抵御不力,这绝对说不通。”   赵墨话未说完,关莺就已经觉得头大如斗了。   篡个位而已,竟然还搞得这么麻烦,难道就不能直接买通个宫侍把皇帝给敲傻了么!   “……等一下,你之前说,皇帝离宫?这消息是真的?”   秦止听着也觉得头大,在心里画了半天关系表之后,终于猛然记起来赵墨先前顺口提到的消息。   赵墨和九婳几乎是同时点头。   “的确御驾亲征,但车驾走了一半,皇上就突然感染风寒,被送回皇宫就医了,算算路程,现在应该已经重新坐回金銮殿了吧。”   关莺:“……”   秦止:“……”   得,问了这么半天,自己从归兮河里捞出来的那一位不仅身份依然不明,局势反而还被说得越来越复杂了……   猜谜   赵墨和九婳的消息加起来应该基本靠谱,皇帝御驾亲征也不是什么小事,如果坐在金銮殿里的天子真的跑来混江湖的话,估计那群大内侍卫们早就炸得江湖遍地都是他们的那莫测高深的背影了。   “粲江王治军不力边关失守,皇上就没罚他什么?”关莺翘起二郎腿,虽然依旧是一脸闲散得随时都要吹出个鼻涕泡泡打瞌睡的架势,脸色却着实阴沉得有点难看。   身份不明的男人被俩人丢在客栈里,银子有人惦记,人就没什么好偷的了,更何况是个生死不明烧得都快傻了的男人。   就是卖去小倌楼都嫌身子骨弱玩不舒爽。   如果从郡主下嫁上问不出什么有关于男人身份的信息的话,那么从粲江王身上或者还能挖出点意料之外的消息。   “当然治了。”九婳一脸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嗤笑一声,“粲江王最近闹得这么凶,难道皇上还真的就敢削了他封地夺了他兵权再把人扔进大牢里等死么?罚了一年俸禄,放回封地闭门思过半年,否则还能治什么?现在就是临时派人去守关,恐怕也没几个将士肯听令认这个朝廷。”   关莺看了秦止一眼,后者皱起眉头,屈起手指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面。   “和没罚一样。”   赵墨往关莺身边又走了一小步,完全一副输人不输阵的护犊子模样,学着九婳的表情嗤笑一声。   “当然和没罚一样,不去上朝又怎么样,难道朝中出了点什么风吹草动粲江王那群附庸不会屁颠屁颠的跑去跟他通气么?。”   关莺:“……”   秦止:“……”   所以说,他们俩都没掐起来,你们俩一副“我为主忠心我骄傲,我为主上找场面,找完场面我自豪”的样子互相交叉着讽刺来讽刺去的有意思么。   更何况讽刺也没讽刺到点儿上去,连俩人的想真正表达的意思都没听出来,听着都丢人。   “算了,这些听着也没什么意思。”挥挥手,关莺表示自己再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就真该吐了。   消息贵精不贵多,多了反而旁枝末节遮掩住本来面目,虽然说朝廷罚粲江王的手段的确是那群高坐庙堂耍惯了嘴皮子和心机的人常用的伎俩,意思意思把天家颜面糊弄过去,不至于丢脸丢得太难看。   但总觉得还是有哪儿觉得透着股诡异。   “落日宫现在还剩多少?”换了个稍微相对轻松一点的话题,关莺颇觉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在听到消息之后先放在一边晾一晾,给自己一点缓冲和消化的时间,再分析起来反而事半功倍,关莺一贯习惯如此。   赵墨唰的一下随身抽出一张叠得厚厚的纸片,一层一层展开,最后铺了一桌子放到关莺面前。   “宫主是需要属下说,还是自己看?”   关莺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直接趴在了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的纸上。   “你说个大概,再拣残余没被挖出来的说说就行了。”   “江湖上明面的势力去了七成,剩下三成右长老的留下大半,已经不成气候了,埋在江湖上的小门派暗支也去了大半,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就是我们专盯着朝廷动向的这一线。”   关莺指令下得明确,赵墨也就说得爽快,秦止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喝完就已经全部说完了,继续站在一边等着关莺下一个问题。   “……都这样了还不放手?”关莺低声抱怨了一句,摆摆手让赵墨干脆坐下休息,算是汇报完毕,自己又转而看向秦止。   “你觉得哪儿不太正常。”   秦止:“……”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应该是哪儿都不正常吧!   落日宫势力去了十之□,自己和老爹在出云山庄被全线架空,甚至两个在世人眼中已经死透了的人,就是想再重出江湖都不会有人信是真的……   “如果非要说,问题出在粲江王身上。”沉吟片刻,秦止还算是比较了解关莺那从来就不走正常思维路线的脑子,硬生生的顶住了自家下属看傻子的目光,和赵墨看自家宫主不成器的羞愤表情,说出了关莺想问而又表达得不是非常彻底的核心。   “朝廷想嫁女儿,就是提拔个宫女认个义女赐个姓,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都是恩赐,实在是没必要实打实的嫁一个皇亲贵胄来。”   关莺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算是要嫁,也不应该是粲江王这一派的人,原本我在想结果应该会嫁过来一个中间派的无足轻重的人……”   顿了顿,关莺皱起眉头,拨弄了两下茶壶盖子弄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来。   “难道说他这一派在朝中已经占据绝对可以说话的主动权了?”   九婳几乎是掐着关莺话音刚落的那个点儿紧跟着开口。   “先前不是说过了,自粲江王回京之后,他那一派跟着都得了势,现在乱党入关,朝廷又必须倚仗他带兵打仗,当然是他占据主动”   关莺没等九婳说完,右手往腰间一摸,拔出弯刀直接砍了过去。   刀气本就比剑气霸道厚重,凉飕飕的风几乎是贴着九婳鼻子尖擦了过去,地上顿时无声无息的前前后后掉落了几绺头发。   虽然说九婳能被出云山庄选中,一直在朝中江湖两线的平衡点里隐藏了如此之久,武功着实不错,但一来关莺出手迅速,就算是她事先有防备,也未必能够及时躲开,二来是实在是没想到先前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直都没反应的落日宫主竟然毫无预兆的突然出手,惊讶之余一直到关莺一脸淡漠的把刀收回刀鞘了才反应过来,一拧腰翻身后跃,跳到墙角如临大敌般捏剑在手。   秦止冲着九婳比了个“你暂时消停点”的手势。   之前跟赵墨说话还属于听消息阶段,就是冷嘲热讽两下,关莺也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跟她一般见识的动手,毕竟落日宫里什么货色都有,她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现在既然都让赵墨坐着休息了,很明显关莺状况已经完全进入了闭关中扰我者死模式,九婳再说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别说落日宫中一直流传着的,上到左右长老下到七个堂主,每个人都曾跟自己一脸严肃的着重交代过关莺闭关时千万不能理她,否则就是玉皇大帝关莺也照砍不误。   就是花琰,一旦闭关时打扰了到了哪怕那么一点儿,他虽然不至于有关莺这样的砍人实力,但秋后算账起来也有的人受的。   “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倒没什么,但配上嫁青城郡主给镜公子,我总觉得不太对……”   关莺砍完之后连眼角都没捎带上已经一连戒备的九婳一眼,愣愣的又发了半天的呆,才像和猛的被人惊醒了一般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秦止。   “在皇宫大内里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招,再怎么样皇帝就连京师郊外三百里都没走到,就染了风寒……”秦止话才说到一半,就和关莺双双变了脸色,继而又齐齐摇头,一块儿陷入了呆滞模式。   “染个风寒而已,又不是得了肺痨,至于要折回去?难道随军不带点太医药品的?”关莺几乎是顺着嘴就给喃喃的念了出来,冲着赵墨招招手。   “皇上回京之后,是依旧把兵权放在粲江王手里,还是派了别的什么人去?属于哪一派的人?”   “派了兵部员外郎叶礼当监军,临时加封正二品代天子职,派系的话,他倒一直没倒向哪一边,所以官一直升不上去,但这人才刚刚从吏部调任不久,只是叶家世世代代都出行军打仗的人才,叶礼虽是文官出身,不过听说是熟读兵书计智多谋,只是这人生来古怪,不喜欢见血心存仁善,所以才自请去了吏部,这个时候派出来虽然是力排众议的决定,但也没什么不妥。”   秦止点点头,扫了赵墨一眼。   “理由还算编得通顺。”   “生在将军世家熟读兵书却自请文官,这种人派到战场上来有什么用?朝中大把大把的人争着抢着挤破脑袋都要出征立功,倒被他一声不吭的拣个便宜?”关莺嗤笑一声,手指敲敲桌面。   “别说那个皇上没被烧傻,就是你我万一哪一天打起来,都不会让这种人出阵丢人,应该是连带都不会带出来吧。”   “选一个不会打仗的人来抵御叛军,如果不是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不坐那张龙椅了,那就是他已经坐不住那张龙椅了。”秦止正了脸色,下意识的回头往汇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猜测太过于大胆……而且如果假设真的成立,那其中的破绽似乎就更多了。   但如果不是……又实在难以解释目前这种看似破绽百出的局面,和穆岐特意跑来落日宫的举动。   “如果真的是……那出了京城就能下手,何必非要把人弄到落日宫。”关莺脸色终于从面无表情的泰山崩顶而坚持面瘫,慢慢的变作了一种颇为微妙的疑惑。   “想彻底灭了我落日宫的方法有很多,现在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了,何必非要给落日宫扣上这么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大罪。”   秦止倾身过来,隔着桌子轻轻揽了揽关莺。   继而俩人同时抬头,一个看向依然站在墙边戒备万分的九婳,一个看向坐在另一边已经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赵墨。   “你们谁见过皇上长什么样子?”   “动用你们一切能够动用的势力,去找三个大内侍卫出来,一个叫叶檀一个叫墨弦,剩下一个常年戴着个人皮面具。”   终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不同命令的俩人在听到对方说话之后均是微微一怔,对视一眼,对着自家俩位属下又把对方的刚刚的问题交叉重复了交代了一遍。   赵墨:“……”   九婳:“……”   炸药与跳崖   相比起鸡肋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总归来说属性还是安全,且随时可扔不会给自身造成生命威胁的东西来说,烫手山芋则明显要更加微妙,后果也得更加没有退路的狠辣得多。   拿着被烫死扔了被冻死,不管怎么样都是个死,只不过是死的方式有那么点不一样而已。   在赵墨和九婳均表示自己从来就没有见过皇帝真容,甚至连画像都没见过之后,关莺和秦止只差没往俩人屁股后面放只老虎,火烧火燎的就催着他们赶紧滚去找人了。   不惜一切代价,唯一的要求是必须活口,哪怕就是用绑的,都得把那三个大内侍卫绑过来。   “你说救是不救?”按照常理来说,一般身份的半死人通常都是鸡肋属性,但如果男人是金銮殿坐龙椅的那一位,那就绝对得属于烫手山芋的范畴。   关莺在男人床边坐了半天,摸摸他额头,确定还是滚烫之后,又走到另一边翻了翻苏青纹的眼皮。   “要么就两个都不救,反正他们人已经不在落日宫了,摸去京城趁着天黑把他随便往皇宫哪个屋顶上放一放,再把林岳和赵叔叔封了口,这事就算跟我们没关系,苏青纹更好办,带回落日宫从山顶上往下再扔一次,她爱挂在哪儿就挂在哪儿。”   秦止:“……”   然后就把落日宫的那群人该散伙的散伙该给遣散费的给遣散费,大家各凭本事分开来找穷乡僻壤了此一生,不幸被朝廷找到灭了口的那就只能说是命数到了么。   如果不是实在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关莺这人还算是相当护短的了。   从她不惜一路杀戒开下来屠了小半个城的手段,就为了给个残废的玳莳出气来看,说不救也不过是随口乱扯的而已。   “救了的话也有转圜余地,只不过朝廷最近的表现非常奇怪。”安抚的拍了拍依然在各种捏捏打打敲敲捶捶各种蹂躏苏青纹的关莺,秦止几乎是半揽半带的把人扯到一边按进椅子里。   关莺随口唔了一声,依然保持着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坐在椅子里也没动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叛乱和粲江王有关,派他们来打叛军还不如直接打开城门放自己人进来,连交接都省了,我就不信皇上手里能得到的消息会比我们的还慢,落日宫能放多少羌人进来他们应该也很清楚,如果落日宫的位置真的如此微妙的话,我早该被挫骨扬灰了。”   秦止赞同的点点头,自己在关莺身边坐了下来。   “而且,皇上会挑这个时候御驾亲征把自己送到粲江王手上去,要么他出宫是非他自愿,要么就是他已经布置好了,能被我们碰到的话,只可能是中途出了点他也没意料到的意外。”   其实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来说,秦止这一次倒还真是猜准了。   相比起来在宫中看那群朝臣们天天吵翻天,防天防地防着有人用尽各种方式来给自己下毒暗杀,待在落日宫反而要更加安全。   一来现在落日宫中右长老倒戈投向粲江王,而所有人又全被关莺调去了容华楼,落日宫中反而安全。   二来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朝中那群天天喊皇上圣明的老家伙们到底有些什么打算。   三来先前一直给的回报就是苏青纹从始至终都被关莺关在落日宫的地宫里,自己进去之后也不会真的遇到什么危险。   但出乎天子意料之外的唯一一件事就是。   他实在是没想到关莺会胆大包天的在地牢里面埋炸药,还一炸就把人给炸到半空中去了!   你说这种炸没把人炸死,摔都要把人摔死的不留后路做法,落日宫的机关到底是有多苦大仇深的人才能弄出来啊!   至于发高烧说胡话脑子很有可能被烧傻,被关莺和秦止捡到,并由于俩人在逃难中而没办法给他找名医找地方静养,那就更是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彻底一头撞上了一条未知的不归路回不了头了。   “还有,为什么苏青纹会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保证他最大限度上的完好?”关莺对于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也没做多少纠缠,毕竟意外这种东西除开被坑的当事人,别人一般也难得猜得准,又怔了半天,才抬眼看向苏青纹。   “通常掉下来的话,如果身边的人又只不过认识了短短的不到几天,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把他推出去垫背吧。”   身份名位权势这种东西都只能在活着的时候管用,从半空中那么掉下来,事先还不知道河面会被炸开,男人哪怕就是把皇位都许给她,苏青纹多半也不会舍命相护。   “我已经让人去容华楼传信了,让司商和伯予把两朵地金莲都带过来。”   好钢用在刀刃上,把和男人有关的人一并救下来,说不准会有意外惊喜,秦止倒也没有多心疼。   关莺一愣,继而猛的跳起来,一把抓住秦止。   “你派的人出发没?地金莲你当时是藏在密道里油灯凹槽里的吧。”   秦止一脸“你果然知道了”的了然表情笑了笑。   “机关的事情还真是一点都瞒不住你,司商的确把东西放那儿了。”   关莺颇觉头痛的拍了拍自己脑袋,哀叹一声。   “你最好再派人追上他们,我知道你把地金莲藏那儿之后,就给油灯加了两个如果被动过就会立刻触发地面动静的机关,到时候万一容华楼的人跟着司商伯予顺藤摸瓜跑过来,咱俩又藏哪儿去?”   秦止:“……”   不是你自己说当时因为我说不要在地面上留机关,所以你才把地面的触发机关全都撤了的么!   现在这个算是怎么回事?   “我这边就是这样了,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新乱子来,你那边呢?”颇觉心虚的冲秦止讪笑两声,关莺狗腿的往秦止手里塞了杯已经凉透了的茶,僵硬的换了话题。   “看现在的情势,不管是朝廷还是乱党都挺喜欢镜公子这个草包,你打算用个什么身份回去?”   秦止直接看向依然晕得死死的男人。   “你猜猜,他醒了之后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关莺几乎是想都没想,从善如流的就给接了下去。   “许下重位承诺,回宫之后立刻翻脸。”   “只要他还活着,镜公子又娶了郡主,想不死都难,出云山庄除了我爹,依然是我。   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秦止语气倒是镇静之中又隐隐透着一股子“老子捡到宝了”的压抑的兴奋。   “想在江湖上培养出一个能够服众的组织也不是件容易事,镜公子他们物色了这么多年,一朝弃了,五年之内,除了我和我爹,出云山庄还会听谁的指令?镜公子的那群下属,在他死了之后还能听谁的?”   关莺不置可否的愣了秦止一眼。   出云山庄实力摆在那儿无人能够驾驭的确是实话,但朝廷也绝对不可能放任出云山庄一家在江湖上独大,先前有个落日宫还算有个牵制,一旦落日宫元气大伤甚至干脆彻底消失,如果朝廷不再弄一家可以和出云山庄抗衡的门派出来,那就必定会在山庄内部安插眼线以作监视。   从明面上看,出岫观如果算是粲江王这一派的人的话,那么朝廷在江湖上所埋下的暗线,应该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浮出水面。   “你最好别忘了,容华楼现在生意也慢慢大起来了,取代你我不算难,更何况现在容华楼的明面主事是方炼,苏青纹和桃花夫人如果都是朝廷的棋子,难道方炼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说就武功一条上来说,方炼就是演技再炉火纯青,也不可能真的在关莺和秦止面前藏拙,但为朝廷办事毕竟不比在江湖上闯荡出一番侠名,武功反而排在其次。   嗤笑一声,关莺颇觉自嘲的摇了摇头。   “我们倒是好心好意的给他铺平了一条路。”   “未必。”秦止沉吟半晌,脸色微变。   “我们留在容华楼中的人都算是心腹,方炼应该使不动,更何况他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俩的身份,又与出云山庄有世仇是可以确定的,桃花夫人拿他当成幌子闯荡江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关莺颇为嫉妒的又瞪了已经重新恢复正常脸色的秦止一眼,伸了个懒腰。   “你倒好,如果把方炼排除掉,朝廷埋在出云山庄内的暗线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我这里是一点头绪都还没有,右长老明着把落日宫卖给粲江王,实际上也算是给落日宫留了一条后路,实在不行我把他弃掉也算是保全了大部分,朝廷埋下的人多半不是他。”   林岳的脚步声恰到好处的在楼梯口响起,关莺顿时闭嘴,又抡了几圈胳膊,重新坐回椅子里。   “关宫主,秦少庄主,你们……”   “不对,苏青纹见过我们!”其实林岳也就是过来问问关莺和秦止到底什么时候打算出发,虽然看形势这里也是出云山庄和落日宫的生意,但总不能自己就在这里生了根。   关莺在林岳开口喊自己时就猛的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又颇觉两难的看了看躺得最远的苏青纹。   “要不然……你再派人传个讯,地金莲只要一朵就成了?”   秦止:“……”   杀人灭口就杀人灭口,的确在皇帝醒来的第一时间自己和关莺是不好老老实实的自报家门,但地金莲拿来了又不一定要给她吃下去。   果然是人在把心思全部放在一件事情上了之后,在其他方面的智商真的会陡然爆降么……   瞬间提升的默契度   从理论上来说,关莺和秦止目前面临的是一个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苏青纹还没有醒,暂时处于一个任人鱼肉的地位。   只要把她扔在岸上,俩人带着皇帝陛下拍拍屁股坐船走人,就当从来没有见过,问起来就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有这么个人曾今存在过,还算好办。   但一旦把大内侍卫那三只找过来,事情就复杂了。   如果说他们仨在皇帝陛下醒来之前就被自己的人找到带过来,皇帝陛下一睁眼竟然看到了自家侍卫伙同江湖不明身份人物混在一起,必然要开口查问他们是怎么猜出来自己身份的。   这个时候如果说刚好碰到意气相投好巧啊好巧,那纯属放屁。   这种狗屁说辞连他们自己都会不信,更何况是皇帝陛下。   而如果说他们仨是在皇帝陛下醒来之后才被自己的人找到带过来,本来他们离猜出关莺的真正身份就只有一步之遥,在江湖传出秦止和落日宫主由于种种原因阴差阳错的共赴黄泉消息之后,一旦当他们再看到活蹦乱跳的秦止和关莺依然凑在一块儿,难保面瘫大哥不会醍醐灌顶猛然醒悟,把落日宫主和关莺本人联系起来。   到时候叛国通敌的帽子一扣,外带先前在明月楼开下的杀戒铁证,自己估计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而退一万步说,就算关莺负责以“秦止已死我为少庄主未嫁守孝以示我守妇道念旧情”的身份接待面瘫大哥三人组,而秦止则伪装成某个河面上讨生活的小门派帮助,包揽了一切皇帝陛下醒来之后的糊弄工作,两拨人同处一条船而老死不相往来的苛刻条件能够凭借关莺改造商船而勉强达到。   也难保皇帝陛下不会和自己这几个忠心侍卫说起来救起自己人的长相,再心思缜密的让他们去给查查底。   至于点住皇帝陛下的穴又或者是干脆一巴掌拍晕,在大内侍卫三人组面前造成“我捡到这男人时他就已经晕了,我也没办法救醒他”的假象,那纯粹属于痴人说梦。   大家都是习武的,是不是真晕,是什么原因晕的,晕了多长时间又大概还会继续晕多长时间一看就知道,谁也别想糊弄谁。   被伪装成商船的大船烧包万分的在河面上荡荡悠悠。   赵墨和九婳在船头比武,忠贞无比的代表着各自主上颜面打得是头破血流不死不休,旁边围了一圈下巴眼珠子均掉了一地的,袒胸露乳豪放的胸毛迎风飘荡的粗豪汉子。   关莺和秦止守在身份微妙的烫手山芋身边,只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把这辈子能叹的气,都在这两天之内给尽数叹光了。   小艇破水而来,秦止和关莺几乎是同时蹦起,在临推开窗户时秦止又理智的给退了回来,把好位置让给关莺。   倒不是说他不想看,万一来的人是来送大内侍卫那三只的,自己绝对属于见光死。   而如果说来人是送地金莲的,那么见了关莺就和见到自己是一个效果。   司商一身白衣立在小船穿透,伯予绛色长衫坐于中间扳浆,鸣蝉背着包袱,坐在船尾不知道和叶怀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事情。   关莺松了口气,又看了两眼原本就不可能藏人的小艇,确定大内侍卫们是真的还没来了,才侧侧身,让出半个窗户让秦止亲自来看好放心。   “竟然还没找到,难道说朝中出事之后,他们都回京去了?还是都各自找地方躲起来了。”伯予的手劲挺大,小船几乎是贴着水面一路飞奔着往前窜,鸣蝉偶然间一抬头,甚至还颇为悠闲的冲着关莺挥了挥手。   “他们的行踪本就难找,总不能我们直接派人过去衙门里报名字,打草惊蛇不说,单说我们到底是如何猜中皇上身份这一条,恐怕都圆不过去谎,以我们俩在江湖中的势力,总不至于确认一个人的身份还得去劳烦到他们。”   商船就算是再大,窗户也不可能做成和酒楼茶肆那样的大小,一个人探出身子还算宽敞,两个人同时探出半边身子就嫌挤了。   就算是关莺努力往一边贴了贴让出空间来,也终究是没能避免秦止胸口紧紧贴住她后背的趋势。   从小艇中四人的角度看上去,倒像是关莺一脸小媳妇的温顺乖巧般窝在秦止怀中。   伯予手一抖,木桨差点没脱手飞出去。   鸣蝉则更干脆,手里拿着的咬了一半的包子直接就给掉水里去了。   “他们应该有带消息回来。”颇觉被挤得有点不舒服的落日宫主低下头晃了两晃,头发往前垂掉在半空,立刻就给秦止眼前呈现出了一段肤质细腻白皙的脖子。   学武之人就算是脸可能被晒黑,身上可能会被划出各种各样的刀伤剑伤,但不管怎么说,后颈这一块平时有头发挡着,受伤再怎么也不至于伤到这一块被重点保护的区域,浑身上下要说保养的最好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一块了。   “……去听听。”身后的人声音略略有些停滞,虽然嘴上说着去迎司商,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后还是关莺等得不耐烦,一胳膊肘撞在秦止肚子上,自己给挤了进来。   秦止:“……”   尽管说像这种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的确是不好谈这些男男女女的风花雪月,但好歹也能不能不要不解风情到这个地步啊……   好不容易等到关莺对自己不太戒备,甚至还隐隐有接纳和信任度大涨的趋势了,原本还以为能够趁热打铁的更上一层楼来发展发展关系,结果到头来还只是停留在原地打转。   关莺原本应该是直接冲出门的脚步在没发现秦止跟上来时猛的一顿,拉开门的手就那么生生停在雕着喜鹊的镂空花纹上,回头表情颇为不自然的瞟了一眼依旧保持着探身在窗户外的秦止。   “他们已经快上来了,你还呆着做什么?放着正路不走,难道他们还会从窗户下边蹦出来个给你表忠心么?”   秦止:“……”   小艇靠近之时,赵墨和九婳已经双双停止打斗,走到船边迎接自己同伙。   鸣蝉一脚蹬上踏板,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的落在关莺面前,一把把自家宫主扯到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通通透透。   本来也不算太薄的踏板在鸣蝉才一落地,司商还没来得及踩上去之前,咔嚓一声,一裂两半,掉进水里。   关莺:“……”   秦止:“……”   至于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更何况自己在之前也给过三四堂主暗示了,从左长老汇报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也都猜出来了个大概才对吧。   司商和伯予一人又踏断了一块踏板,终于双双上船,蹦到秦止身边。   剩下个叶怀不会武功,满脸通红的孤身一人站在小船之上,巴巴的看着赵墨和九婳,等着第四块踏板。   “没了,就三块。”九婳丝毫不负责任的冲着叶怀一摊手,赵墨也是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点了点头,完全没有要伸以援手的任何表示。   “距离不大,你试着爬上来吧。”   一群已经见识到了前面三个的上层轻功加内功的粗豪汉子全部涌了上来,推着挤着站在船边等着看叶怀发绝招。   一直以医术为傲而对武学持一种排斥且厌恶态度的叶怀,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到甚至有些丢脸的绝望之感。   小船荡荡悠悠的被水波带着离大船越飘越远,叶怀目测了两下距离,又伸手比了比高度,再往上推了推肩上的包袱,终于下定必死的决心,伸手扒住大船船舷。   粗豪汉子齐刷刷的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屏息凝神的期待叶怀发功。   然后……   某斯文医师在双脚离开小艇之后,因为手臂无力,双脚在大船船身上徒劳的划拉了两下,终于不堪重负,噗通一声,把自己砸进了水里。   关莺一脸“我不认识你这个丢脸货”的表情默默别过脸去。   司商恭恭敬敬的双手捧上一个被四五层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给秦止。   “少庄主,两朵地金莲都已经取出,鸣蝉兄弟和叶怀先生是在半途中碰上,两位说是要来给关宫主传讯,所以并未惊动容华楼中其他人。”   “剩下让你们找的人呢?”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秦止一直等着九婳玩够了,派人把叶怀捞上来让换身衣服之后才淡淡开口。   “找不到。”三人对视一眼,鸣蝉和司商伯予同时开口。   “我们甚至都已经往京师找过了,的确大内侍卫中是有这三个人,但他们几个月之前就断了联系,现在就连京师那边,也在全力找他们。”   关莺轻咦了一声,回头看向秦止,后者亦是皱起眉头,思索良久。   最后双双扭头往舱内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或者……你们试试看再派人上一趟落日宫,又或者是去归兮河边找一圈,如果实在不行……扛具尸体回来也算是个交代。”   鸣蝉:“……”   司商:“……”   伯予:“……”   果然是共过死的人么,就连默契度都瞬间提升了不少啊……   物理疗法与药物治疗   “找不到啊。”   虽然说明明应该是惆怅遗憾的语气,但鸣蝉总觉得,这句话被自家宫主用这种拖长声调的咏叹句式说出来之后,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昭然若揭的欣慰和松了口气的微妙之感。   地金莲就是再能起死回生,总也不是仙丹,一碗药灌下去之后,被关莺安抚了半天,总算是从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把自己砸进水里而身心俱受极大刺激状态恢复正常的叶怀,足足给皇帝陛下切了一顿饭时间的脉,才确定这人至少还得有一天才能清醒过来。   关莺也就光明正大的带着鸣蝉叶怀还赖在房间里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止没话找话。   “如果落日宫里还找不到,那他们会去哪里?”司商挤了半天,终于挤开一直坚定不移的戳在秦止身边的九婳,沉默不语的在秦止身后垂手侍立。   关莺一脸正色的想了半天,抬眼看了看站在秦止身后明显已经尖起耳朵打算偷听的司商,又瞄了眼站在窗边明为看风景实为监视外面动静,但本质还是想听自己和秦止俩人唱双簧的伯予,又颇为谨慎的停顿了那么两下,才清清嗓子,开了金口。   “奈何桥?”   司商默然无语的面瘫表情咔嚓一声裂了条缝。   伯予肩膀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僵硬着脚步拉开房门走出去了。   鸣蝉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把脑袋垂到了最低角度。   唯独依然还沉浸在“如何抢救身份珍贵的男人,以使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醒转”的尽大夫本质中不能自拔的叶怀,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顺着关莺的话傻愣愣的搁了笔。   “奈何桥?名字很耳熟。”   关莺:“……”   秦止:“……”   早知道她就应该说阎罗殿的!   “也是,算起来我们离开归兮河也有快十天了,如果连那儿也找不到他们的话,那就只有穆岐先下手为强把他们杀人灭口这一个可能了。”相比于出云山庄总喜欢让人把一句很简单的话硬是拗成高深莫测的教育方法而言,落日宫的家教则很明显是让关莺把那些原本听上去可以很高声莫测的话,活生生的掰成让自家手下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境界。   秦止的解说才刚出炉,就见鸣蝉双眼噌的一亮,连带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颇带上了三分亲切。   “找不到也无所谓,最急的又不是我们。”凭良心说,秦止真心觉得,关莺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淡然,也不是故作淡然的紧张,而是一种很明显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死就死老娘十八年后依然可以彪悍的,“你爱咋样就咋样”的破罐子破摔。   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关莺,秦止一时之间也确实是想不出来有什么词儿可以安慰关莺了。   目前的形式双方都心知肚明,朝廷不管是乱党还是朝廷一方摆明了是都容不下落日宫,关莺很明显是不可能和自己用一样的手段,对着皇帝说“你把我杀了之后三年之内是绝对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这样的话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轻轻的哼了一声。   房间里本来就只有关莺和秦止一搭一递的说话声,外带上几个几不可查的呼吸声,再加上关莺在百年难得一见的惆怅,而秦止则在陪着关莺一块儿惆怅,唯一出声的俩人都安静了下来。   男人那原本应该会被众人忽略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关莺一拍桌子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速度快得司商只觉得自己身边一阵风掠过,对面的座位上就空了。   秦止心领神会的走过去把窗户掩上,还颇为贴心的留了一小条缝,好方便关莺能够看到屋内情况。   秦止是猜到了男人的身份而紧张。   剩下的人是跟着秦止紧张而紧张。   毕竟能够让出云山庄和落日宫同时紧张得调动所有暗线的人,放眼江湖,大概此人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枚了。   男人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于静谧得只能听到船外隐隐传来哗哗水声的房间中,突然颇为突兀的响起一声悠远绵长而又回味无穷的“咕……”。   秦止:“……”   关莺:“……”   一干下属:“……”   叶怀丢了笔又冲到床边捏了半天的脉,终于一脸囧然的回过头看向秦止。   “你们……从捡到他开始,到底有没有给他吃过东西?”   司商终于没能再次扛住,抽搐着肩膀从自被伯予拉开就一直没再合上的房门走了出去,而鸣蝉在走之前,也不过就比司商多说了一句“我去给他做点包子”。   秦止颇觉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   “他没说胡话之前还能吃勉强吃点,后来就什么都喂不进去了,在汇江楼里还有人记着给他灌点水喂个药,但上了船之后因为你们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也就忘了。”   用地金莲这种珍贵到全天下也只有三朵,两朵被出云山庄搞到手,最后一朵藏在皇宫内院里的东西都一时半刻救不醒的人,竟然会被活活饿醒……   叶怀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秦止一眼,又瞄向关莺窜出去的窗户,秦止赶紧挪动脚步把小缝挡严实了,没皮没脸的冲着叶怀嘿然而笑。   男人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三声,终于发声部位由肚子上移到了喉咙。   嘶哑着嗓子啊啊了两下,皇帝陛下终于发出了一个意义完全不明的含糊音节。   叶怀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慈悲倒了杯白水,费心费力的把男人扶起来垫上软枕做好,把杯子凑到他唇边。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晕了这么久,是个人醒来都会喊着要喝水。   叶怀倒水时还颇怀着一种“我还是比秦止关莺这种门外汉要了解病人需求”的森森自豪感的。   还算保养得当的当今天子在嘴唇稍稍碰湿了那么一点后,就立刻吃力的把头扭向一边,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又咳嗽两声,终于说出了个能让人听得懂的音节。   他说:   “饿。”   叶怀瞬间泪奔。   秦止强行在自己脸上扯了两把,止住已经笑崩掉的表情,正襟危坐的往床沿上坐了下来,等着昏迷已久的人苏醒过来的问话三部曲。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如果冰面没有被炸开,没有苏青纹护着,皇帝陛下是直接大头朝下栽进去的话,那么估计三部曲之前还得再加上一句。   我是谁。   终于费劲的把眼睛睁开并努力适应了房间内阴暗的光线后,皇帝陛下的视线从叶怀身上溜到了秦止身上,并再也没有挪过地方。   “这里是哪里?”   秦止努力回忆了一下外面那群胸毛飘荡的,由于长期在水上飘着脸上甚至都染上了一层隐隐水雾的粗豪汉子的豪放作风,调整了一下表情,却最终发现自己就是再学上十天都未必能得其精髓,终于放弃,毅然回归了自己本身的少庄主淡定风。   “我的船上,你被人追杀?”   破解问话三部曲的最佳方式就是抢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把步骤走完之前,赶紧把问题反抛回去。   反正归兮河是总发源,说皇帝陛下是被水冲下来再一路飘荡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命大居然没死成的被自己捞起来了也不是说不通。   就算是说不通……也得当他说通了。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就是典型。   皇帝陛下略微沉吟片刻,点点头算是默认。   “看你不像混江湖的,细皮嫩肉,家里挺好的吧,生意遭抢了?”表情学不像,并不代表语言不能学个两三成的形似,再配上自己原来没事就喜欢扮二的习惯,秦止话一出口,扒在窗户外的关莺差点没去拿头撞墙。   里面套话的这只不是出云山庄的少庄主。   是山贼河盗外带青楼老鸨人牙子的四位一体结合版……   还细皮嫩肉,你当卖姑娘么!   要不要看看牙口长的怎么样?   皇帝陛下再次沉吟片刻,又点了点头。   如果说皇帝离宫流落江湖,皇宫中现在被乱党这一群人把持着,硬要说的话,也的确可以解释成生意遭了强人。   “你家是临江城的?我捞到你的时候看水流是应该从那儿漂下来的,但最近没听说临江城里哪家富户遭了难啊。”秦止好心好意给皇帝陛下搭了个撒谎的台子,一转口又给他拆了个干干净净。   关莺:“……”   天子看了秦止一眼,又停了半晌,终于嘶哑着开了金口。   “朕……我是说……”   “你姓郑啊,知道,一路上你叨念着救命和郑叨念了一路了。”秦止豪爽万分的一挥手,以至于端着包子的鸣蝉甚至有错觉。   光看背影来说,里面问话的不是秦止,而是穿了秦止外衣打扮成男人的自家宫主……   皇帝陛下的表情几不可查的僵了僵,仔细的又上下打量了秦止两眼,见后者已经转头去端了鸣蝉手中托盘里的包子和稀粥下来,正往自己手里递,才瞬间柔和了脸色,伸手接过碗。   “多……”   于是,来自于皇家最高人的谢字还没来得及真正出口,就因为躺了快小半个月被饿得手软脚软而完全端不住碗,手一歪,一整碗才刚出锅的滚烫白粥就全倒在了自己被子上。   秦止:“……”   他发誓……拆天子的台是故意的,但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这货竟然已经饿到连个碗都端不住的境界了啊。   明明才饿了两天……   郑惟黄与齐福仁   本着初次见面,谁报真名谁是傻缺的一般思维模式,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秦止,于情于理报的都是假名。   真正令皇帝陛下没想到的并不是秦止撒谎,而是,他原本以为他自己报的那个郑惟黄的假名已经够有暗示性和无下限了,但很明显,面前这位自称救了自己的青龙帮帮主比自己更不要脸。   秦止直接说他叫齐夫人。   对,我们的皇帝陛下是饿得头晕眼花了,但他也还没晕到能产生幻听的境界。   秦止的确说的是齐夫人。   “齐……夫人?”就算是先前秦止顶着个趁着乱世出来打劫浑水摸鱼的帮主皮,痛批那些趁着乱世出来打劫浑水摸鱼的江湖下三滥时,皇帝陛下都依然是一脸温柔真诚的保持着自己从小孔孟之书圣贤之道灌出来的好涵养,连嘴角都没抽上一抽。   但很明显,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硬要把自己说成是江湖上飘着胸毛的大汉的老大他能接受,但这位老大说自己大名夫人,这就很明显超出他的淡定范围了。   嘴角抽了抽,皇帝陛下又上上下下重新看了秦止两眼,才不太确定的又问了一句。   秦止一脸“我已经习惯了”的无奈表情大义凛然的点点头。   “见笑了,福气的福,仁厚的仁,读快了就容易听岔,本来想改,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做小辈的怎么好改名字。”   皇帝陛下重新恢复温和微笑,理解的点点头。   如果真按秦止所说,他就是一个在水上胡乱讨点生活的河盗,怎么可能有这么艘从房间大小看就知道绝对差不了的豪华画舫?怎么可能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文绉绉的话?怎么可能自己还在做着打劫的勾当就去痛骂世道大乱盗贼横行?   破绽百出的自报家门。   一般的河盗不可能在大大咧咧中透着这种明显的不小心中,又在明显的不小心中还透着这种明显的防备。   自己身上应该是一点破绽都没露,看上去就是普通富户里的家学优良的男人而已,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河盗,那么撑死了不过是想把自己送回家后敲一笔银子,这就更不至于让他们防备自己防备到如此地步了……   更何况,这种“我明知道你不可能来戳穿我,所以我随便编多少无下限的破陋得和个筛子一样的谎都无所谓,你还是得笑眯眯的附和是啊是啊”的明目张胆的感觉,实在是让一贯养尊处优,大家都小心翼翼把他恨不得当尊菩萨供起来的皇帝陛下。   太!不!爽!了!   “既然醒了,你家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去,正好我也要去临江城。”   皇帝陛下:“……”   他到底是哪句话告诉面前这位齐福仁,他是临江城的人了?   就不兴他从更上游的地方漂下来么!   “……我不是临江城的人。”当时他的确是有吩咐说让那群大内侍卫就在落日宫附近随时候命,但现在想来,归兮河畔还真是个死角,就是不知道要用多大的饵,才能让这人送自己回落日宫找人了。   就算是许以武林盟主这种在江湖上一干眼皮子够浅的货色中,基本能够等同于天子的荣耀无双的地位,也得看看这人够不够本事坐得稳。   秦止看似唠唠叨叨了快小半个下午的江湖形势最近不太平,实际上是一点有关于自己的喜好都没露,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此人必定不会安心就在河面上当个河盗飘一辈子,饵就必须更大了。   秦止似乎是颇觉诧异的看了男人一眼,眼神中很带着些“天啊我英明神武怎么能够猜错你的出身呢”的不可相信。   “不是临江城?那你家在哪里?姓郑的……还是你是绛州郑家的人?”   绛州郑家世代皇商,一个河盗就算是不知道内部消息,了解一下家主姓什么还是能够做到的。   皇帝陛完全一副“你怎么理解随便你,反正我话就点到这里了”的死都不打算再往下提示的表情笑了笑,算是默认。   “……我现在不可能直接回家,我异母的兄弟大概已经全面接管我手中的权力了。”声音微沉,带着点世事沧桑变幻无常人都是不可信的消沉和落寞,虽然没直白到直接说“我家出事了有人想杀我”,但那意思也是表露得一览无遗。   “只能改道去往西泽城,那里有我家生意,希望能够暂时瞒过去。”   秦止冲着死活赖在房里就是不肯走的鸣蝉勾勾指头。   “去取隔壁我房间那个青花包袱来。”   皇帝陛下的目光顺着秦止还留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溜到了已经转身出门的鸣蝉背上,最后依然定在了秦止脸上。   后者理解的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天子龙肩。   “你别以为我小帮派不知道,哪家不都一样,当年我爹死时我不在帮里,那群老东西还不是拿着我年轻没经验,明欺着我不在,吵着说什么都要令立帮主,我忍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把当年那个抢我位置的人势力完全清除,现在帮中还有不少人只认宋青不认我,郑家那么大,这种事情更是免不了。”   皇上:“……”   虽然说简化版的确可以这么说……但这似乎也简化得太……过头了……   朝廷上一动,那就基本上是动摇了整个天下,弄个乱党玩玩就是下面实打实的要开仗,根本就不是你这种就算是全灭了,都未必能够在江湖上翻起点小波小浪的小门派能比得了的吧。   而且明明是口风严谨得什么有用信息都掏不出来,偏偏还要装成心无城府的大大咧咧模样,以目前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这种小门小派他要真想当老大,估计不到半天功夫就能坐稳位置。   “所以啊,我是很想把你送到西泽城,但西泽城不临水啊。”秦止满脸遗憾之情把手缩回来,就着鸣蝉手上解开包袱,拿出一封银子。   “我才坐上帮主之位不足一月,实在不敢冒然托大就离开,宋青虽然死了,但势力实在不容小觑,送你到临江城已经是极限了,最多下了船帮你雇辆马车。”   顿了顿,秦止似乎是还颇为义气的一拍胸脯。   “剩下的车费我也全包了,你放心!”   关莺终于听不下去了,脚尖在船身上一点,整个人轻飘飘的斜飞着落到了甲板上揉扒得发酸的肩膀。   顿时迎来船上一干闲的发霉又不能拍屁股走人的大汉们的齐齐喝彩。   “都记住了没,你们原来帮主姓齐,里面那位齐福仁大侠是你们已故老帮主的独生儿子。”瞪了   一眼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大汉们,关莺随随便便找了个空位席地而坐,盘着腿倚在甲板上眯起眼睛晒太阳。   一群大汉哄然一声,应得那叫一个爽快。   甚至还有人涎皮赖脸的凑到关莺身边,笑得甚是狗腿。   “是啦是啦关姑娘,宋老大是抢了齐帮主位置几年的无耻之徒嘛,我们中间有一大半人还是宋老大的人,齐帮主已经吩咐了很多遍了,我们都快听吐了。”   关莺斜睨了已经快把鼻子都凑到自己身上的大汉一眼,随手就往甲板上印了个手掌印,顿时木屑横飞。   “你们是看当初抢你们帮主之位的人是齐大侠,所以以为我只是他的跟班是吧。”   一群睁大眼睛打算看热闹的大汉顿时齐齐噤声。   人群以关莺为中心,瞬间散开一个规整的圆。   所以说,老大的女人不可抢的第一层含义,是江湖上广为人知的抢了必遭老大的报复。   而隐藏的第二层含义就是,能够配得上老大的女人,必然都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抢完之后可能压根都等不到去承受老大的怒火,就已经被女的给灭成渣了……   “关……关老大。”一群人又对视几眼,最后终于推推挤挤的选出了一枚代表,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敬畏的看着关莺。   “那……齐老大许诺给我们的花家玲珑枕……”   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关莺拍拍手,还没等开口,人群唰的一下又往后挪了一大步。   关莺:“……”   里面那块烫手山芋还在一天,她就不可能真的正大光明的在这群人里开杀戒,要灭口也是等到晚上偷偷摸摸的杀了扔河里毁尸灭迹,不过就是拍坏了块木头而已,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这几天我耳朵里只要听到一声玲珑枕,或者和玲珑枕有关的东西,又或者是说了和我们教给你的不符的事情,提到我的名字和姓……”指指自己身边的手掌印,关莺特意停顿了一下加深印象,看了一圈敬畏之色越发明显的壮汉们。   “下次我就不一定会拍歪了。”   鸣蝉自舱中走出来,分开人群走到关莺身边。   “宫主,那人吃了药,又睡过去了,秦少庄主请你过去。”   关莺点点头,拍拍衣摆站起来,又瞪了人群一眼,示意鸣蝉留下来看好他们。   “他怎么说。”秦止的房间离皇帝陛下的单人贵宾雅间还是隔了好几个房间的,关莺走进去时秦止已经在抹着冷汗喝茶补充水分了,见关莺进来赶紧拖出张凳子请她坐下。   “去临江城最多走上两天,他是没说一定要我们送到西泽城,不过倒是透露了点救了他就等于救了绛州郑家,到时候好处必然远比一个青龙帮大的意思。”   关莺手指敲敲桌面,替秦止把茶杯满上。   “外面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我们说漏嘴,教是教了,但留也留不得,我记得临江城附近还有另外一窝河盗,要不然明天让他们来抢一下,把那群人灭了口,我们也好得个机会送他过去。”   秦止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点点头。   “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个,现在伯予已经在赶去临江城的路上了。”   关莺:“……”   早知道你已经派了伯予,那她也就不必吩咐赵墨再跑一趟了啊,现在人手本来就紧,这不浪费么!   求亲与抢亲   对于皇帝陛下的评价,整条船上其实意见破天荒的都挺统一的。   关莺和秦止一致认为和此人心狠手辣,如果这个时候竹杠敲重了,日后他绝对记仇把自己灭得连渣都不剩。   而赵墨和九婳则凭着在朝中外围打了多年酱油的经验判定,皇帝陛下虽然还算年轻,但绝对心思缜密城府深不可测,就算了一不小心落了难,也最好是能绕着走就绕着走,不要招惹是上策。   至于河盗们,在自以为背着关莺和秦止,偷摸着和天子说过两回话之后,就对皇帝陛下彻底失去了兴趣。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文雅一点就是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粗鄙一点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说起话来客气是客气,但总客气得和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一点都不爽快,还不如关莺和秦止,虽然傲是傲了点,但好歹有那么点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意思在里面。   “困龙滩那里赵墨已经全布置好了,玲珑枕在青龙帮手上的消息已经透给了临江城附近的那伙河盗,动手的时间会挑在明天下午。”关莺拎着两个酒坛子,扯着秦止坐在船舷上吹夜风,说一句话喝一口酒,再说一句再喝一口,一坛子酒没说上三句就下去了一半。   埋伏的人是伯予亲自点的,埋伏的地点是赵墨亲自看的,第二天中午到了临江城只要随随便便扯个理由,让秦止带着皇帝陛下下船,再在岸上耽搁一下,最后只需要天子看到那么几个活口,力证杀人的是另一拨黑道就行。   原本就是破绽百出的临时凑出来的圆谎计划,糊弄一下那群直肠子的江湖大老粗们还行,但要奢望能在眼皮子底下瞒过白天在朝廷上官斗,晚上回了家还得对付女人宫斗的,身经百战修炼出一双火眼金睛的皇帝陛下,那就属于奇迹了。   就算是强行把他带下了船,有特意留下来的活口作为证人,别说是皇帝陛下,就连关莺和秦止自己都能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挑出来一大把一大把的破绽。   为什么非得特意把个明明应该在船上静养的病人带下船。   为什么秦止明明帮主之位都没坐稳,连送他去西泽城都不肯冒险,现在却能放心大胆的留在岸上放任那群人开着船走。   为什么当时武功好的人那么凑巧就一个都不在船上。   为什么叶怀没有死。   为什么他们就剩了两三个人了还能逃出来,那群河盗把整条船都洗劫了难道就不干脆把船据为己有,或是凿沉了扔水底毁尸灭迹?   整个计划破得就和个漏斗一样,说是筛子关莺都觉得委屈了这个比喻。   “把叶怀和鸣蝉留在船上,我会用别的理由把九婳支走。”晃荡了两下自己手中还是满满的酒坛子,秦止实在是看不过去关莺那越喝越惨白,完全没有任何普通闺女那一喝酒就满面桃红的脸色了,伸手想要去夺关莺继续英勇无畏的往嘴边凑的小坛子。   “小心喝醉了明天没精神对付他。”   关莺身子平平往旁边歪了歪,堪堪避过秦止的手,还自己反手过去往他手背上啪的一拍。   “明天用不着我在他面前露面,你自己对付就对付,别把我扯上。”   秦止:“……”   现在咱俩好歹也算得上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一死死两个,谁都别想往外摘,现在跟他来说分你我这种泾渭分明的话……   虽然明知道关莺也不过就是嘴上说两句,真要做起来的话肯定也不会真的带着人临时跑路把自己扔在这里。   但这种话说多了,本来也就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更何况尽管先前有左长老那群落日宫的下属们拍着胸脯支持自己,说关莺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基本上达到了落日宫上下替宫主择偶的标准,但从关莺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就是他一直觊觎落日宫的势力想削平了来为出云山庄日后称霸江湖来铺路,完全听不到半分儿女私情在里面。   就算是他一直以来按照落日宫那群已经把自家宫主卖了的下属们所教的方法一步一步慢慢来,不急不躁专在小事上下功夫,于不知不觉中拉近和关莺的距离。   现在看来似乎也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成效,关莺该把自己推开的时候依然推开,该商量的时候依然商量,脸不红心不跳,连一个闺阁中女子基本应该有的羞怯感他都没有看到哪怕一点点。   和一群爷们长大所以对男人没有特别感觉的这个借口,一次两次可以接受,但用得多了,也会让人觉得心寒的。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扯着我喝酒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脸色一冷,秦止连带着声音都冷了不少。   “还嫌上次在林岳那边和我挑明得不够,现在想再说一次,敲打敲打提醒我不要打你落日宫的主意么,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过谢小容?又什么时候把你当成过沈流云?”   关莺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似乎是颇为迷惑的转头看了秦止一眼,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呆呆的顺着秦止的话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接下来就想说,我借着这种事情把落日宫打压得一蹶不振之后,然后就能名正言顺的要把你这个知道秘密得最多的落日宫主杀人灭口了,对吧。”   关莺赞同的点点头,拿着自己的酒坛子伸手过去碰了碰秦止手里的。   “如果没捡到那尊神,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秦止一口老血梗在胸口,郁闷得只想撞墙。   在碰到关莺之初他的确是存过这个心思,但他敢发誓,后来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他压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鬼鬼祟祟的动作,这个心思就被镇压得很彻底了。   “现在出云山庄比落日宫也就多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壳子,你就算是重新把镜公子手中的权夺过来,想要站稳脚跟也必须花上一段时间,更何况……”   顿了顿,关莺皱起眉头不满的瞪了秦止一眼。   “你当我落日宫养的都是群吃白饭的,这么容易就能够被你打压得一蹶不振连宫主都要被你逼着自尽么?”   秦止:“……”   所以说,你唠唠叨叨的扯了这么多,还把自己手底下和他手底下的人全数支开,到底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啊!   于是,先前还在心寒关莺扯着和自己你是你我是我分家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把注意力全都被关莺带拐到了去猜她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上,早就把之前自己生气的原因给忘了个干干净净了。   关莺深吸一口气,举起已经空得彻底了的酒坛子仰头又是一大口,咕的一声,咽了口空气进去。   秦止:“……”   他这可以勉强理解为,因为计划中要扯着一个已经恢复了清醒的皇帝陛下,所以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落日宫主,这回终于也露了怯,扯着自己半夜吹风用酒壮怂人胆这一招么?   “我说,等这件事完了之后,果然你还是娶了我好了。”   秦止手里的酒坛子咚的一声,从手里直直的就那么掉进了水里。   关莺的声音不大,但俩人本来就是肩并肩坐着,江上除了点细微的水声就再没了别的声音,秦止的耳力又不是不好,听一句嘀咕还是听得清的……   “……你……说什么?”   转机来得太快,以至于秦止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之后又去探关莺的额头。   “你是不是今天被风吹傻了?还是真的喝醉了?”   微微偏了偏头,关莺最终还是没躲开秦止伸过来的手,由着他探清楚自己没烧糊涂之后同样也把酒坛子扔进了江里,拍拍手跳了下来,临进船舱时还回头来色厉内荏的转头看着依旧坐在船沿上已经开始傻笑的秦止。   “爱娶不娶,反正已经我抢过一次亲了,也不在乎多抢这一次。”   尽管关莺说是说把所有人都支开了,船头上只留了她和秦止俩人说话。   但鸣蝉依旧凭着他对于自家宫主多年的了解,敏锐的从关莺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嗅到了一种紧张到略有些慌乱的气氛。   然后他把这一发现告诉了赵墨,赵墨又告诉了九婳,九婳通知了司商,连带着伯予也一块儿知道了。   于是,关莺和秦止因为双双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气氛中,几个人选的偷听地点又足够隐蔽,所以俩人并没有发现。   在他们所谓促膝长谈实则关莺逼婚的那个晚上,他们所在的画舫底下,一二三四五,一共埋伏了五个全身上下武装到了头发的一身水靠黑沉沉的忠心下属。   关莺第二天还没来得及起床就鸣蝉带着赵墨堵在了房间里,从小和自己一块儿玩到大,天天扎在面团里揉来揉去的忠心下属看着自己一脸沮丧。   “宫主,你开窍了。”   关莺:“……”   她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和秦止俩人安安静静说个话,鸣蝉的耳朵都快伸到自己嘴巴边来听墙角了!   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关莺随手扯了外袍套在身上,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只要皇帝一日不抽风把整个江湖连根拔起,秦止重新夺权总比我的机会大……总之,我嫁过去没什么坏处。”   很明显落日宫中除了右长老这一根倒向了叛党的墙头草,还存在至少另一根倒向朝廷的墙头草,只不过隐藏得自己至今还没发觉而已,落日宫平时里放在江湖上耀武扬威的那些个分支弃了就弃了,现在就看怎么借着秦止这点子阴影保住剩下的人。   赵墨抽了抽嘴角,往秦止所在的方向近乎同情的看了一眼。   鸣蝉眼神微微黯了黯。   “同盟的话,宫主就不怕谢小容那个前车之鉴了?”   关莺理直气壮一挺腰板。   “你觉得我和谢小容一个智商?还是落日宫在你心里已经沦落到就和谢家一个档次了?”   鸣蝉吃了一堵,依然不死心。   “那以后万一关系稳定了,秦止看上了别家姑娘,要把宫主你一脚踹开落井下石呢。”   关莺颇为待定的拿手枕着后脑勺。   “他看上别家姑娘?你自己去江湖看看,身家背景心思行事,能适应他这种人的还有几个?”   鸣蝉完败,眼巴巴的看着赵墨,希望他来扳回一城。   后者微一沉吟,慢慢提了一个人。   “那沈流云呢?”   九婳恰巧经过关莺房间,听到赵墨最后那句,顿时颇为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个女人?早被她爹送去给粲江王当小老婆了,你们怎么想起她了?”   关莺一脸“你看吧,没有了吧”的淡定表情,冲着鸣蝉一抬下巴。   “问完了么?问完了就滚,我要起床了。”   鸣蝉:“……”   感情宫主你不是没开窍不吃醋没感觉,而是你觉得压根除了你,就没人能够在秦止身边活着待下去了,所以才不急的是吧!   谁知女人心   其实在出宫以前,皇帝陛下还真没觉得练武和不练武有多大区别。   虽然说经常就能见识那内侍卫那神出鬼没,喊一声立马就能从各个连想都想不到,甚至是认为根本就不可能藏人的犄角旮旯里和长蘑菇一样阴暗幽森的冒出来随喊随到功,但毕竟是一直拿着那群侍卫当个趁手的工具使,对学武一途自然不可能生出多少艳羡情绪来。   摸着良心说,不可能会有哪个养狗的主人会捶胸顿足的悔恨自己没有和自家狗狗一样生了一副尖牙利爪出来的。   更何况自己身边养着的那一大群太监宫女,假如可能的话,只恨不得连如厕这种事情都能代替自己做掉,自己要做什么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或是动动嘴皮子,真正要动手的机会几乎没有,更别说是去玩那些刀枪棍棒斧刃刀叉,当太子的时候还会应付自己的皇帝老爹,拉拉弓射射箭,溜几圈马打几下拳当强身健体积极向上,但当了皇帝之后,那就又是另外一片世界了。   而在出宫之后,尤其是和侍卫们失散,被炸下落日宫来的这段时日,往日金銮殿上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拖出去砍掉砍掉的皇帝陛下,才森森的反应过来,行走江湖,武功是个多么方便快捷又简便易行的手段。   就比如说,当九婳一路绝尘急赤白脸的冲过来时,正巧赶上天子掀开车帘和秦止同时伸头往外看。   皇帝陛下就只能看到一溜儿被扬起的灰尘。   而秦止却硬生生的凭着他那练过暗器的眼力和内功的辅助,活活自漫天灰尘中,把九婳给扒拉了出来。   再然后九婳已经就扒上了车沿,急匆匆的抛下一句那边出事了,一屁股挤掉秦止,自己坐上了车夫位置还把鞭子甩得啪啪响。   秦止就在九婳话音刚落的那一瞬,就沿着自家下属扬起来的那一溜儿灰尘,又踩出了平行的另一道灰。   整个交接过程兔起鹘落,从九婳上车到说话,到秦止反应过来扬长而去,也不过就是皇帝陛下眨巴了两下眼睛的时间。   以至于当天子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骡车已经在九婳这个办事干脆得并不输于纯爷们的姑娘的抽打下,呱嗒呱嗒的跑出城门了……   所以说,再缜密的骗人计划,就其真实度而言,是死都赶不上纯粹由真实意外而衍生出来的顺带骗人的。   秦止火烧火燎的跑走之后,先前还一副被烫了尾巴,急到不行的九婳压根就没去找鸣蝉辛辛苦苦撒了大把银子才凭空捏造出来的不世名医,一脚把原骡车车夫踹到道旁之后,直接甩着鞭子就把车给赶去了通向登阳城的官道上。   虽然没表现得很明显,但九婳一直和关莺不对盘秦止心里也很清楚。   就在鸣蝉一大早去盘问关莺情史时,九婳也跑过来破天荒的越级大骂自己脑袋被驴踢了,明知道关莺这个时候提出嫁过来是利用出云山庄替落日宫争取喘息时间,还笑得和个傻子一样的应下来,只差没越俎代庖的替他去把关莺一脚踹下船,永世让她不要出现在秦止面前才好。   现在能让九婳急匆匆的跑来说关莺那边出事了,那只能说出的事绝对不可能小。   于是,已经应了那句虽然狗血,但也的确是事实的关心则乱的老话的,正急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的往渡头赶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压根就没有想到,关莺之所以会让九婳来传讯。   第一是九婳绝对不可能真的去害秦止,一定会把自己的话如实带到,以秦止的心思猜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应该不难。   第二是司商伯予随着船去了困龙滩,赵墨留在困龙滩当接应,鸣蝉在前方打点铺路,关莺殿后以防有人跟着秦止和天子,能够闲着没事两边晃荡的就只有一个九婳而已,不用她还能用谁?   于是秦止压根就没来得及跑到渡头,半道上就被已经一脸黑沉着往城里走的关莺给拦下了。   “我就让九婳传个话而已,你跑来做什么。”   秦止只觉得,自己一路狂奔背后冒着冷汗策划大不了就集结自己和关莺手下的所有人,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的那种两败俱伤,跟自己心仪的女人同归于尽黄泉路上手拉手的去喝汤的那种悲怆中又略带着点小浪漫情怀的心情,瞬间就被关莺给打得魂飞魄散了。   不是你临时喊着九婳来告诉我出事了,所以我才回来的么!   “我是让九婳传话来给你,告诉你出事了,意思是你就不用再让鸣蝉去那小村子里撒钱造名医,赶紧借着这个由头往登阳赶,急起来做事快,破绽反倒少,我能让九婳来传信,而不是就让她留下帮我,就说明这事还没急到我应付不了的份儿上。”叹了口气,关莺颇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秦止一眼。   “现在就希望九婳能够理解我的意思,赶紧把鸣蝉喊回来才好,别到时候钱白撒出去了。”   秦止:“……”   得了,听你这意思,合着现在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个一直视你如仇敌的九婳是吧!   “我碰到穆岐了。”关莺眼瞅着秦止原本那还略带着些压抑关心的脸色正在自己的逐步打击下缓缓黑化,赶紧精乖的转了话题。   秦止脸彻底黑了,不仅黑,连招魂都擦的一声半出了鞘。   关莺赶紧伸手一把按住,趁着街边行人还没往自己这边注意的空挡,赶紧夺过剑柄把招魂又塞回去,还安抚性的拍了拍剑鞘。   “你疯了,我要真和他对上了现在还能好好的和你站着说话?”   秦止到底不放心,又四周看了半天,确定了周围的确是没有鬼鬼祟祟的跟踪者了,才伸手轻轻搭在关莺肩膀上。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在哪里碰到的?”   还低着头往招魂剑上看的关莺脖子立时就和被人点了穴似地给僵了,颇觉不自然地侧头看了看。   “渡头,他刚刚搭顺风船去了登阳城,但有一点很奇怪。”   抬起手,迟疑片刻,关莺最后还是搭上了依然放在自己肩膀上的秦止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表示自己是真的藏得很好,绝对不可能被穆岐发现。   “我先他一步藏起来,他不可能看到我,但他肯定知道他后面有人跟着。”   本应该全部上船去接下一趟货的船伙被穆岐硬生生的留了两三个在岸上,很明显是穆岐为了缀在他身后的人着想,特意留下点线索好方便跟上,否则以他的行事风格,为了彻底毁灭行踪,凡是和他打过照面的大概都会被杀人灭口。   “不出意外,他之所以会去落日宫,是为了确认天子已死,我们中途横插一手,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把落日宫整个翻上一遍也没能找到尸身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目的必然是要沿途找出皇帝来斩草除根,按理说的确不应该这么悠闲。”秦止沉吟片刻,忽而又紧张起来,左右看了两圈,突然猛的想通,手顺着肩膀滑下,直接拉住关莺,随随便便找了家成衣铺冲了进去。   如果真的所猜不错的话,现在跟着穆岐的人多半是在西泽城等着接应皇帝陛下却又死都没等到人的大内侍卫,按照对江湖的熟悉度来看,接应的多半就是面瘫大哥那三人组。   穆岐找不到皇帝陛下,自然认为是大内侍卫接走了,现在就是故意慢腾腾的把那些他自认为带着天子的侍卫们引到自己的地盘来个一锅端。   而大内侍卫等不到自家主子,也必然认定是穆岐带走的,跟着穆岐多半是想等着他露出蛛丝马迹,顺带召集人马一举把人全数拿下,救出皇上立头功。   顺利的话在今天之内,渡头上关莺多半会等到面瘫大哥那三个人。   就算是青龙帮的船刚刚好开走,以关莺的能力,留他们个一天半天走陆路赶去登阳城并不难。   唯一的破绽就是,关莺现在竟然还是一副未出阁的闺女打扮!   如果她现在赶紧不装出一副寡妇模样,到时候怎么装贞洁烈妇的和人家声称,自己正在为出云山庄那个负心薄幸而又不幸身亡的少庄主守孝,又怎么好意思厚颜无耻的开口让那群大内侍卫们喊他齐夫人啊!   天大地大,寡妇最大   说实话,戏服美人墨弦觉得,自己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像关莺这种,要说他没心肝吧,又很重义气,但要说她重义气吧,又实在是觉得没心肝的奇葩货色。   秦止死了她很伤心这个自己理解。   伤心之余想报仇自己也理解。   想报仇找到了穆岐自己是理解中的理解。   甚至于关莺那一身不伦不类的半风尘半良家的寡妇服他都好心好意的给关莺归结到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外带伤心过了头而无心细节上去了。   但他就还真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上竟然还能有人把丧服穿得这么的……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得就好像秦止现在就该死,她现在就该穿着丧服,也正好就该在这个渡头碰到自己这一群人一样。   甚至于关莺在转身看到他们仨时,还完全自然且丝毫不见惊异的举起手冲着他打了个招呼,一边挥手一边说。   “哎,也追穆岐呐。”   五花肉叶檀瞬间在衣袖里就摆出了标准的虎爪拳姿势,只等着关莺一句话不对立刻上前发难。   在这里碰到他们还可以勉强说成是巧合,但碰到他们还知道他们正一路追着穆岐那就有鬼了。   面瘫大哥伸手摆了摆,轻轻把站在最前面的墨弦给拉到了自己身后,又冲着关莺拱了拱手。   “关姑娘,又见面了。”   “不是关姑娘。”关莺低声冲着三人扯了扯嘴角。   “我见到他时他说他姓齐,所以现在我不是关姑娘,是齐夫人。”   语意幽怨而怅惘,配着下午泛着金光的粼粼江面,以及关莺头上那朵随着微风而轻轻颤动的就颜色上来说是寡妇服丧,就款式上而言是烟花中今年最流行的式样的绢花,别说是对服饰天生敏感的墨弦,就连定力最强的面瘫大哥,都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冷战。   “你们在追穆岐么。”虽然关莺从感情上而言很恨穆岐,但就时机上而言,关莺也不得赞一声他这时机掐得实在是太巧了。   刚刚好和面瘫大哥三人组拉开半天的距离,既不会让他们跟丢了,又不至于马上追上来,咬在身后让人连个停下来吃饭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也顺带给埋伏在困龙滩的赵墨争了点时间出来,这个时候再找船顺水而下的话,刚刚好应该能够赶得上秦止清完场。   “我这段时间待在青龙帮,今天帮里的船靠岸,我正巧见到穆岐想找船去登阳城,就先下船想暗中监视,顺便让他们把这里的船都清走,本想困住穆岐,但没想到还是给他找出了一艘货船去登阳。”   自己招和被面瘫大哥问出来,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   反正自己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破绽百出了,关莺也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反正一个漏洞也是洞,两个漏洞也是洞。   “原本我以为按照他的行事,必然要把那一船的船伙都杀掉,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特意留了三个活口,就想他身后是否还跟着什么人,所以才特意留下线索来,好方便缀着的人沿途追上,但若是自己人,穆岐必然会留下暗号而非活口,所以他身后所跟的多半和他不是一伙,既然他要去登阳,我索性就留下来看看,跟着他的到底是谁,结果果然是你们。”   关莺故意说得慢一点,又东省一截西掐一段的说得极为混乱,反正面瘫大哥肯定听得懂,说的乱一点还能顺便解释成自己因为秦止已死而伤心过度,连话都不会说了。   “船我已经备好了,去登阳不过是一天半的水程,我在想若是你们再不出现,过一个时辰,我等不等得到都要走了,否则就算是穆岐留下讯息,凭我一人之力,也会把他跟丢。”   面瘫大哥理解的点了点头。   五花肉看了戏服美人一眼,戏服美人又看了看关莺,最后还是面瘫大哥先关莺一步上了船。   以之前他们看的关莺和秦止的亲密度而言,秦止在回出云山庄成亲之前,难保不会和关莺掏一次底,否则以镜公子和叛党那群人勾结在一起的密切程度上来看,关莺多半也实在他们的暗杀名单之上,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暂时栖身于青龙帮恐怕只是权宜喘息之计,落日宫现在传闻宫主已死,各大门派一拥而上,就连落日峰都已经全数踩了上去,地宫机关被攻破也不过就是再过两三个月的事而已,自顾不暇之下,自然不会有人去管一个叛教的机关师生死如何。   既然自己先前已经点名穆岐是叛党一方,关莺又在秦止提示之下,能够猜出秦止与落日宫主身死与叛党的背后推动脱不了干系的话,那么现在注意穆岐这一条唯一的线索也的确情有可原。   再加上尽管叶檀和墨弦都分别留了名字,但贸贸然去某个衙门打探的结果多半无果,而自己这三人最近又为了找寻皇上而和朝廷暗线失了联系,就算是关莺想找也找不到。   碰到穆岐之后留下来等着缀在他身后的人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   纵使来的人不是自己这一群,只要她能说出叶檀墨弦来,至少侍卫这一派的人暂时是不会动她了。   五花肉上船之前破天荒的又多看了关莺一眼,叹了口气,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并不算太大的乌篷渔船顺流而下。   关莺上船之后反倒安静下来,没再多和三人组东拉西扯,一个人跑去船头蹲着,留足的时间给面瘫大哥三人组自己内部嘀嘀咕咕。   破绽这种东西,大大方方露出来给人看,有的时候反而会收到比藏着掖着更好的隐蔽效果,但空城计不是人人都能唱的,也并不是次次都能有效。   时机对手天时地利哪一方的因素都得拿捏得恰到好处。   面瘫大哥现在对自己暂时防范之心退了那么一点,但不表示他就真的因为相信秦止已死,进而完全相信自己。   之所以会大大方方的上船,第一是因为他们现在也的确需要一条船,第二是自己一个人,他们有三个,力量对比上绝对悬殊,更何况从目前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也的确是没有动机来暗害他们的。   “关……啊不,是齐夫人,对吧。”面瘫大哥拿手指蘸着水,也不知道在桌上到底写了什么,戏服美人没多久也就慢慢的走了出来,在关莺身边一块儿蹲下,双双看着江水发呆。   甚至于墨弦还颇为狗腿兼讨好安抚的冲着关莺笑了笑。   顿时笑得关莺心里一阵发毛。   按理说他们不太可能跑过来再问穆岐的事,穆岐不可能在这个小渡头上待太久,更不可能留下比自己所说更多的信息,面瘫大哥比自己更清楚穆岐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就派墨弦过来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那么就剩两个可能了。   第一是来试探自己到底知道了多少出云山庄的事。   第二是来试探自己到底还对落日宫存有多少感情。   “我总觉得他还没死,镜公子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杀得了他。”抢在戏服美人再次没话找话前开口,关莺还仔细回想了一下秦止在发脾气之前的那种平静得近乎让人想去直接拿头撞墙的安定语调,一字一字的咬得极其清楚缓慢。   “落日宫去抢亲,又私放羌人入关,你们信,我是不会信的,时间上来不及不说,就算这些真的都是落日宫做的,那个领头的人也必然不会是落日宫主,落日宫主肯定是早就出了事了,我就知道,我走了之后,落日宫里必定会出乱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这段话说的也的确都是大实话。   她一走,落日宫还真的就出大乱子了,领头去抢亲的虽然是她自己,但私放羌人入关还真和她没关系。   墨弦生生咽下他那句“你既然这么重你和落日宫主之间的义气,又知落日宫离了你必然凶险重重,当初何必叛了落日宫来下山”的典型戏文中才有的说辞,陪着关莺叹了口气。   “罢了,这些总归与你无关,落日宫叛也好,不叛也好,你现在是齐夫人,不是关姑娘了。”   关莺扯扯嘴角,把手伸进江水中搅了两搅。   “青龙帮里那群人挺重义气,他们的船我可以借你,但事先说好,你们不能杀他们灭口。”   墨弦只撇清了自己与落日宫的关系,却并没有把自己从为秦止报仇这件事中摘出去,或许可以这么说,朝廷其实并不想放任出云山庄一家独大,借着镜公子不过是为了打压秦止,削弱出云山庄的部分实力之后,再行控制?   而要想牵制出云山庄,单靠江湖上白道的力量在短期内则明显不够,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再于被打压得七零八落的落日宫中再选出一个足够听话的人,来与实力削弱后的出云山庄抗衡。   朝廷中其他党派看中的人现在还不清楚,但至少面瘫大哥三人组这一方的势力,或许能够偏向于自己?   墨弦颇觉好笑的伸手想拍关莺肩膀,却在猛的看到她那头碍眼无比的妇人髻后又生生的把手缩了回来。   “放心吧,我们不是穆岐,他们在此事中若能出力,以后朝廷论功行赏,赏都来不及,如何会灭他们的口?”   关莺瞥了墨弦一眼,打了个哈欠,干脆把脑袋支在了船舷上,说了声放心你们肯定能追的上穆岐,我比你们还急,不可能拖延时间之后,就摆出一副“老娘寡妇老娘最大”的死人脸来,再懒得说话了。   相会前兆   关莺没在困龙滩上看到一幅折戟沉沙催人泪下,凄风惨雨尸横遍野的两败俱伤场景时,其实并不算有多吃惊。   既然穆岐自己撞了来了,秦止又先一步乘快船赶在穆岐之前撵上赵墨,打算临时修改计划,把俩人那第三方还没来得及捏造好的,暗中出手抢夺玲珑枕的神秘势力黑锅往穆岐脑袋上扣的话。   那么秦止把尸体之类的全数带走于再下游的僻静地方毁尸灭迹,现场就剩点断浆破桶之流方便捡拾的证据,以穆岐的小心程度,全部捞走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   而当四人连夜赶路顺水而下,一路不停的赶到登阳城,面瘫大哥三人组自己去打探的穆岐的行踪,得到的回报是穆岐并未在登阳停留,而只是上岸补给了一点干粮之后就立刻又换船出行时,关莺就更不觉得奇怪了。   别说穆岐现在可能真的的确还是一路水路往下走,就算是他从登阳城换马车走旱路,反正秦止抢在自己前面,把穆岐买通的那些个船伙工人再买通一次,撒个小谎也不算难事。   不管怎么说她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必须得把面瘫大哥这一伙给骗上自己那满是暗格机关的大画舫,让他们和金贵万分的皇帝陛下来上个忠臣英主历史性的大相逢,否则她和秦止就是真的好去上吊了……   但关莺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她辛辛苦苦拼着两天两夜没合眼,终于追上自己那艘已经被折腾的破破烂烂,勉勉强强的就剩了个船型,依稀只能从其体积上看出这货曾经豪华过的画舫时,碰到的会是这么个景象。   一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东一团西一坨沾着凝结成块状的血坨子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彪悍的甩着胸毛,一脚踏在船舷上,短短粗粗的手指娇羞万分的拈了个兰花指,迎着风甩着自己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依依呀呀的唱着谁都听不懂的江南采莲俚调……   墨弦脸抽了抽,默默的走回船舱,用最快的速度换下了自己身上那一套烧包得天怒人怨的大红戏服,一改之前戏子娇柔的模样,清清爽爽的把头发束起来,在叶檀“你终于舍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的欣慰注视下,重新恢复成了正常走向的文秀青年干练风。   “怎么回事。”赵墨搭好踏板,关莺犹豫了两下,才率先踏上一只脚,晃晃荡荡的踩了过去。   不过就是当着面杀了点人而已,至不至于被刺激到疯成这样啊。   按理来说河盗干的也都是点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拼命活儿,今天你杀我明天我砍你的,商船都不知道劫了多少去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受不得刺激。   赵墨颇觉防备的看了眼依然站在乌篷小船上的面瘫大哥三人组。   “不知道,原本不过是另外有一帮子河盗在困龙滩上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们手中有玲珑枕,跑过来说要分一杯羹,也不知道怎么就打了起来。”   关莺朝着已经换了个腔调,从采莲小调又唱去了豪放山歌的大汉走了两步,立马就被赵墨伸手给拦了下来。   “千万别去,这两天他逮谁咬谁,就连吃饭也得绑住了再塞,就是这样,鸣蝉昨天晚饭还被他咬了一口,活去了二两肉。”   关莺:“……”   至不至于啊,不过就是当着面打个架杀点人而已,既然都当河盗了,哪个手里没欠下几条人命债,平时过往商船不知道抢了多少去,偏这个时候扛不住,疯也不挑好时候。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一群河盗而已,你会挡不住?”当然了,虽然赵墨说得轻巧,关莺也不能就听得轻巧,好歹身后那群还在观望形势的大内侍卫都是行家,赵墨的武功底子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普通河盗,就算是河盗,那也得是一流河盗。   形似小屁股的青年顿时一脸凝重。   “本来应该是快稳赢了,不过就是群河盗,但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年轻人,武功奇高,再加上那群河盗本来人也很杂,武功要么很好要么奇差,奇怪的很,我船上又要护着叶怀,实在撑不住,好不容易抢了一个出来,又……”   咽下最后半截话,赵墨似乎是颇为同情的回头看了一眼又开始换成不伦不类的嘶哑风花腔唱调的大汉,摇了摇脑袋。   关莺沉吟片刻,回身冲面瘫大哥招招手。   “上来吧,既然穆岐也走水路,我还能再送你们一程,但再多的也不可能了,玲珑枕招不了这么大恨,恐怕那群人是冲我来的,既然蒙青龙帮照顾多时,这个仇我是卸不了了。”   叶檀第一个蹦了上来,一团晶莹的肉球轻轻巧巧的在空中一个转折,踩上甲板时赵墨甚至都没感觉出船的摇晃来。   第一流的轻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那个身材还能做到这一步。   “那人武功是什么路数。”穆岐就走在关莺之前,算算时间,应该也刚好卡上能够围观到青龙帮的那一场混战,但以他目前着重对付大内侍卫这一拨人来看,就算是时间凑得上,也应该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关莺就算是心里微有怀疑,也没当着墨弦的面挑出来,反而是先把他们摘了出去。   “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顿了顿,关莺又换上一脸微微压抑但仍然外露得非常明显的惆怅表情,一指西方。   “是那上面的人么?”   赵墨愣了愣,继而陪着关莺一块儿叹了口气,再次摇头。   “落日……现在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应该腾不出手来再盯着我们不放,何况那人我可以肯定,从未见过。”   关莺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头疼的活动了两下脖子,拿下巴点了点船舱。   “出这么大的事,那人又是个什么反应?”   赵墨顿时又摆出了一副万般警惕的模样,活像船舱里面藏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轻轻往关莺身边踏了半步,又扯着关莺走开两步。   原本就是一副尖着耳朵在听的墨弦直接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压根就没有半点我是外人要避嫌的自觉。   赵墨:“……”   关莺:“……”   大哥,你的内力到底练来是干嘛用的啊,要真想听的话不在乎这两步的距离吧!   要不要这么丢练武之人的脸啊!   “先前他说他是皇商郑家的人我还不信,最近也没听说郑家出了什么大事,或是走丢了哪个少爷,但现在看来,他就算是不是郑家人,来头应该比郑家只大不小,在登阳城接到他时,一整船人都死了,也没见他皱皱眉头。”   赵墨开口之前还颇为嫌弃的瞪了眼墨弦,还是关莺摆摆手说无妨都是朋友,才有些不甘心的接了下去。   “关……齐夫人要进去看看他么,叶怀在熬药,现在应该是他醒来喝的时候了。”   “齐夫人,借一步说话。”还没等关莺来得及指着疯疯癫癫的大汉说出我再看看他,你先带着这三只进去住下的话来,从见到画舫以来就一直没什么多话的面瘫大哥终于开了金口,冲着叶檀墨弦点点头让他们先行回避。   赵墨一直等到关莺也点头了,才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俩人让进了船舱。   “记得当日在城外,我同夫人讲过不要再管穆岐乱党之事。”   虽然面瘫大哥依然是那张万年不变的人皮面具套在脸上,但这并不妨碍关莺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非常明显的不耐烦。   “所以我送你追上穆岐,剩下的我怎么着也得先把青龙帮的事先了了,他们总归因我而死。”关莺一脸正气的直接把话又堵了回去。   “江湖争斗而已不过是我的仇家拖累了这一船弟兄,你们平你们的乱党,我管我兄弟的义气,与穆岐何干。”   面瘫大哥那于面具上特意挖出的两个小孔中,从外面来看只能见着两个黑点的眼睛,定定的盯在关莺身上看了半晌,才发出了自关莺见过他以来的第一次笑。   “你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变了不少,到底是因为出云山庄少庄主之死对你打击太大,还是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   声音低沉稳定,又带着点微微撩人的沙哑。   关莺顿时就给听出了一身冷汗。   面瘫大哥这话看似和之前毫无联系,却又着实把自己看了个通透,再加强意味所指皆不明确,说是他看出了自己明知道是穆岐所为,支开他打算一意孤行报仇可以,理解成自己所下之套他已全盘看出,知道青龙帮之人都是她布局所杀也未尝不可。   只看自己心虚在哪个方面,回答如何,他再来往下接着推断。   所以说要么他是大哥,叶檀墨弦都只能是小弟呢……   “穆岐何苦追我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他看到我,也不需把这一船人都拖累进去……”   顿了顿,关莺一脸“如果我当时在场或许不至于此”的后悔之色,略略把语气放低了一点。   “更何况他若是在渡头真的看到我了,就应该知道我并不在船上,他不会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要让关莺真的做出后悔到沉痛得撕心裂肺的表情她也做不像,小点声把话说得模糊一点,面瘫大哥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而面瘫大哥也就继续保持着他一贯言简意赅直指核心的说话方式,不再开口,等着关莺自己往外把话倒完。   然后,他也就没能等到关莺再次开口了。   因为就在关莺也沉默下来的那个瞬间,现在应该已经在船舱中查看的叶檀墨弦突然双双撞破一次只能过一个人的舱门,带着一身木屑争先恐后的抢了出来,一边一个直接把他抬手抬脚举起来,又一阵风的卷了进去。   速度快得就连关莺也只感觉到了面前一阵风刮完之后,自己身边就已经空了……   混乱的唱戏与混乱的看戏   关莺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自出生以来最忙最乱,也最没底的一天。   面瘫大哥前脚刚进房去参见他家主子,紧跟着秦止后脚就从船底暗门里冒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戳到了自己身边。   结果还没等俩人互相交换完情报和商议定接下来的行动,一直守在天子门口传递消息的鸣蝉就先一步冲了出来,一脸紧张的狂打手势说墨弦已经出来喊关莺进房相见。   于是秦止立刻又窜回了暗门里,而守在船尾举着火折的赵墨则在墨弦露面的第一时间,收到了位于舱顶的九婳传来的消息,点燃了早就放在船尾的,足够闹出动静来,却又不至于把船炸沉的火药。   叶檀和墨弦几乎是同时一个撞破房间窗户,一个攀上了船舱,双双扑向船尾查看情况。   关莺则趁乱匆匆奔进舱中,才刚来得及和留守房中的面瘫大哥打上个照面,秦止就已经一把揪住从厨房奔出来查看情况顺带送药的叶怀,手臂运劲把人自窗户外平着扔了出去。   面瘫大哥就着叶檀撞出的大洞直接扑了出去,而关莺也在第一时间黑着张脸返身奔出船舱。   秦止丢完叶怀之后又缩回密道,大大方方的自隔壁房里走了出来,瞅着过道没人的空挡,紧张兮兮的跑进天子房中,问东问西查看半天,才拍拍手,大摇大摆的借口出外查看,自觉自动的滚出了房间。   甚至秦止在重新缩回密道之前,还颇为闲暇的和正站在舱门口,还在扭头跟位于船头东跑西窜的墨弦说要回房查看情况的关莺打了个招呼。   “没事了,让他们进来吧。”   关莺:“……”   没事你妹啊!你是只要顾天子这一头就万事大吉了,自己得是满船跑了一溜够啊!掐着点这个面前露一脸,那个身边打个圈,哪头都要照顾到,哪头都不能停留过久。   不过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她都感觉已经把自己这辈子的轻功都要用完了……   “齐夫人,房中如何?”面瘫大哥一手揪着叶怀领子,把人往关莺面前一扔,拿脚尖踢了踢。   “是船上的?”   关莺俯身把叶怀又重新提溜起来,顺带手把穴道给解了,还颇为好心的给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   “你轻点,船上大夫就这一个,摔坏了他没旁的人会写药方了,你找了一整条船,怎么就找到个完全不会武功的?”   面瘫大哥依然是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嗯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回答,绕过关莺,坚定不移的往房间方向走。   “屋里没人,不过窗户破了个洞现在没法修,隔壁房间是空的,病人吹不得风,你得把他挪过去。”   关莺冲着面瘫大哥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又瞥了眼依然被摔得七荤八素完全没醒过神来的叶怀。   “你又愣着干嘛?药打翻了,不会再去熬一碗?”   叶怀:“……”   所以说,他是知道关莺和秦止大概是有什么东西是必须瞒着屋里那四个人的,但好不好也让他知道一点到底是什么事啊!   每天进房送药就要被里面那个男人问东问西从头看到尾从前看到后,刨得只差没把自己家祖坟三代的族谱捧到他面前请君过目了。   出来就得应付那群河盗们每天嗓子疼脖子疼肌肉疼的各种哼唧,今天说大夫我上火了明天说大夫我害火眼了,明明不是什么大病,非得往自己面前溜上一圈才算完。   而要单说这些,也不过是些身外骚扰,当几只苍蝇在旁边哼哼,不去理也就算没事了。   但他不过是打算去房间送碗药而已,先是被秦止一把扔出去,药泼了满身,碗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不说,还紧跟着又被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给劈头踹了两脚狠的,最后扔到关莺这里来了,他是没指望关莺能对他有点安慰抚摸,但好歹你也给点好话吧……   大夫能混成自己这个模样,点儿也实在是背得人神共愤了。   墨弦检查完船头,又一脸凝重的走到关莺面前。   “齐夫人,恕我直言,在秦少庄主走了之后,你自己是否单独与穆岐有过接触?”   于是关莺立刻又是一脸关心的继续拍打叶怀。   “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把你扔出去的?”   叶怀:“……”   他倒是想说他看清了,关莺还不得直接把他拍死过去。   “不和他相关,如果他真掺和在里面,大哥刚刚就不至于手下留情了。”大概是关莺拍人的手劲太大,反倒是墨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轻推了叶怀一把,让他一个不会武的大夫赶紧别搅在这里再掺和了。   “更何况以他的眼力,穆岐的伸手,他要是能看得到扔他的人长什么模样,才叫奇怪。”   “你问这些做什么,船上都检查完了?”关莺黑沉着一张脸,踮起脚越过墨弦肩膀往外看了两眼。   “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区区一个青龙帮竟然还能在船尾藏上炸药,出事之时河面上就这一艘船,我倒想知道如果是穆岐干的,他现在还能藏去哪儿。”   叶檀一身湿哒哒的从船底又攀了上来,就靠在船舷上拧衣服。   墨弦回头轻轻叫了一声。   “二哥,怎么样?”   后者干脆利索的摇了摇头,短短胖胖的一双肥手摆了摆。   “船底没人,整条船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机关也没有密道。”   关莺轻轻松了口气。   小时候按照当时身形来估的密道也就只有这点好了,木板特意加厚再加上密道本身就窄小,只要造得稍微深一点,夹在底舱和上层之间,叶檀就算是敲遍了这艘船的板子,也应该听不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唯一要说的破绽,那大概就是这艘船的吃水线比一般画舫要深那么一点,只要船一直在水里走,没个对比,叶檀应该一时之间还不至于注意到这个份儿上。   “我刚刚进房也看过了,穆岐压根就没露过面,你们守好他,别给我添乱就行,其余的我再找一遍。”   顿了顿,关莺似乎是一脸才注意到的惊诧表情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   “等一下,你们好像认识里面那位郑公子?”   墨弦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僵了僵,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和已经基本上把自己弄得不会滴水了的叶檀一道,一人一下匆匆拍了拍关莺肩膀,走了进去。   面瘫大哥依然笔直而僵硬的站在拥被而坐的天子床边。   “回皇……主上。”墨弦单膝跪下,微微低了头,“没有发现刺客。”   天子微微一笑,不出意料地听见了下属铩羽而归的回报。   “当然不会有,派人去联系京中,一切依然按计划进行,不过地点改在这艘船上,所有传讯都不用避讳这条船上的人。”停了停,皇帝似乎是心情颇好的摆了摆手,示意墨弦叶檀都起来。   “我现在只是有点好奇,那位齐夫人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场戏,到底想给我看个什么结果。”   叶檀似乎是颇为担忧的又往门口方向偷偷瞟了一眼,立刻又被自家大哥不着痕迹的瞪了回来。   关莺装模作样的又在船上转了一圈后,跑到船尾时,秦止已经等在那里了。   赵墨鸣蝉忙着补洞,九婳守在舱中随时注意房间动静。   叶怀缩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守着药炉,死都不肯再露面。   “看出来了么?”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完全变成花猫的俊秀青年,浑身破破烂烂的自船尾回过头来,顺带笑出了一口白牙。   关莺:“……”   早知道她当年就不应该在本来就已经不宽的密道里再放两个无伤大雅的小机关的……   “应该没有,但以后就难说了,既然他们已经和天子碰上了,那穆岐的行踪最多也就再瞒上两三天。”摇摇头,关莺叹了口气,走过去和秦止一块儿蹲着,一起看鸣蝉赵墨一头一个忙着补洞。   “穆岐原本打算去哪儿?”   “在登阳城换了马车,要去九湖州。”秦止沉吟片刻,拿手又摸了摸下巴,顿时又往脸上添了一笔灰。   “九湖州离容华楼不远,还能在船上留他们一下,你传讯还是我传讯,岸上沿途也得随时准备着,就算是我们装瞎子,也得看清楚他们的传讯方式。”   关莺侧头看了秦止一眼。   “无所谓,谁的都差不多,你的暗支也用得差不多了吧。”   后者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摇了两下。   “都差不多,合起来用分开来用也没什么区别,我的人去安排容华楼和玲珑枕的消息,你的人还是盯着这条船上的传讯吧。”   关莺唔了一声,伸出根手指推了推背对着自己的赵墨。   “你听到了么,别补洞了,赶紧的想办法去传讯喊人。”   赵墨:“……”   最初听说自家宫主和出云山庄的少庄主混在一起之后,就颇有夫唱妇随的一副小媳妇之风的传言   时,他先前还不信,   但现在看来,虽然说秦止这样的分派,搁在关莺身上大概会做同样的选择,但这种口风这种架势……   果然传言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啊。   事发   摸着良心说,关莺是真的很有冲动,把那一群在自己画舫上空没事飞过来,又飞过去,再飞过来,又再飞过去的鸽子们全拿弹弓子打下来,拔了毛就在船上吃烧烤的。   虽然鸽子的确算是一个比较方便快捷又足够掩人耳目的传讯方式,而她也经常因为要想机关把自己憋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但这并不就意味着,她能够忍受那群飞来飞去的长毛东西,往自己的船上时不时的落下一星半点的不明排泄物来!   更何况她已经很配合的在每个码头都停上那么一两天的足够天子处理日常事务,批示奏折,传递消息了。   至不至于还要这么整她啊!   尽管自那次炸船之后,皇帝陛下没再同时和侍卫们一块儿召唤过秦止这一点的确很美好,但每天都要打扫船清理污秽什么的也实在是很让人受不了……   “容华楼怎么样。”墨弦被派上岸,面瘫大哥和叶檀留在天子房中随侍,船尾上也就剩了关莺和秦止俩人并肩坐着,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你的人还算安静,最近江湖上出了不少事情,玲珑枕算是一件,容华楼全部在里面插了一杠子,耳目都已经安□到谢家和花家中去了,着实引人注目。”秦止低笑一声,垂下眼睛瞥了眼关莺就撑在自己旁边栏杆上的手,到底还是没把自己的给覆上去。   跟关莺一块儿东游西荡了这么久,该看透的也早看透了。   虽然说是在爷们堆里长大的,要说当兄弟处自己想碰就碰该搂就搂,关莺大概是死都不会想到男女有别层面上去。   但现在这层窗户纸好歹是关莺自己给捅破了,这个时候自己要再像先前那么随意,估计后果不是关莺把自己砸到河里去,就是关莺把他砸到河里去。   “怎么样,有没有想出来,到底谁是朝廷安插在你那里的眼线?”   “鸣蝉是赵墨派人叫来的,就连老五也并不知道,他可以排除,但叶怀也跟着跑来就不对劲了,赵墨不可能会突发奇想的给我配个大夫,要么就如鸣蝉所说,正好路上碰到,一块儿带了来,要么就是老四有意安排,落日宫中,能力仅次于左右两大长老的,就是三四堂主两个人,身份不至于太高,也不至于低到没法接触核心事务,按理来说他的嫌疑最重。”   叹了口气,关莺颇为头痛的摇了摇脑袋。   “这么一想虽然的确顺理成章了,但只要想想那毕竟是朝廷安排在落日宫的眼线,怎么可能用这么拙劣的方法把自己送到我面前来,在容华楼里的那一群,就算是猜出我没死,能够有确切消息的人也没有几个,那都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虽然不至于真相信我死了,但只要我一天没活生生的在他们面前出现,他们就一天不相信我会出手管事。”   秦止随意唔了一声,并没有出言打断关莺思路。   出云山庄里的那一群人自己都没想个明白,落日宫他本身就没有关莺熟悉,乱说只会扰乱关莺心思,反而得不偿失。   如果说沈管事已经带着他的南八省投奔了粲江王,而粲江王又公然嫁了个郡主给镜公子以示恩宠,那么很明显他们就算是不想在一条绳上,那也是绑牢了,想摘都摘不出去。   现今要说在出云山庄里管事的,虽然有自家爹还在里面撑着,但具体的实权应该是落在沈管事和镜公子手中了,这点倒是能够确定。   北七省的朱管事到目前来看,倒的确是明着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只不过老爹既然已经韬光养晦了,他能动用的势力想必也不会很多。   只唯一一点,自己身边应该还有朝廷伏下来的暗线,这一支并不在出云山庄里,而应该是一直知道自己的行踪,多半就是从容华楼里一直跟着自己的李叔,还有司商伯予这三个人里出。   现在司商伯予已经明着见到了自己了,而这两天又被自己以别的借口支开去,并没有回船上,如果说他们就是朝廷的暗线,那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和侍卫们通气把自己给揪出来,但现在他足足等了两天也没等到身份曝光的这一刻,也就是说他们俩的嫌疑也能够摘出去了。   但若要说李叔是朝廷的暗线,又没理由大内侍卫那三个人早先会不知道容华楼其实落日宫也有掺上一脚。   毕竟容华楼中知道关莺身份,又是出云山庄的人的,李叔算是一个。   如果说李叔司商伯予这三个人都不是朝廷暗支的话,又在容华楼,身份上还能和自己接近的,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你那儿想通了吧。”关莺发了半天的愣,侧头看了眼同样一脸呆滞的秦止。   后者微微呼出口气,似乎是颇为挫败的摇了摇头。   “李叔就算是暗线,应该也不属于朝廷那一支,如果非要说他是心腹的话,从我爹的反应来看,他大概也得是我爹的心腹,暗中奉着我爹的命令,又和沈伯有联系。”   “我只是觉得……”下意识的回头往船舱的方向瞄了眼,关莺顿了顿,话临出口,又在唇齿之间打了个弯,给咽回了肚子里,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个说辞了。   “花家的机关术并非顶尖,江湖人也不是不识货,有我落日宫姓关的这一家明着摆在面上,而他们竟然能以这种破烂武功和破烂机关,就在江湖上牢牢立足,就算是你们出云山庄再有心提携,似乎也是太儿戏了点。”   秦止几乎是在关莺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又是一声长叹。   若是在没碰到关莺之前,从小看着的习惯成自然,他还能勉强解释为落日宫的机关术几乎不在江湖上流传,花家在出云山庄的扶持下也能勉勉强强独当一面。   但现在看来,也的确不是这么一回事。   更何况一个世家大族,竟然让花琰那么一个怪癖的人来当家做主。   要说花家就花琰一个儿子也就算了,但花琰明明上头还有两位兄长,除开机关不如花琰之外,其他待人接物脾气性格哪个都比花琰靠谱。   但凡是正常一点的家族门派,大概都只会让花琰专心做机关,让他的两位兄长来管花家杂务才对。   再说花琰明明都是只醉心于机关术了,没事就喜欢闭个关不理人,竟然还能腾出空闲来,把偌大个花家的所有实质性权力都抓牢牢抓在手中,本来也就是非常矛盾的一个说辞。   如果花琰闭关失踪,实则是以此为借口暗地里在和朝廷联系,这倒是能够说得很通……   “宫主,容华楼出事了。”关莺似乎是颇为同情的拍了拍秦止肩膀,另一手背在身后,选了个秦止看不到的角度朝后招了招,一直隐身在拐角的赵墨悄无声息的走了上来。   秦止皱起眉头,先看了依然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关莺一眼,才慢慢转过身子,向里对上赵墨,顺带就把关莺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了下来,握住。   “出什么事了。”   关莺似乎是颇为不习惯的轻轻咳嗽一声,目光略略移了移,也没动弹,依然拿背对着赵墨。   “不知,司商传讯过来时并未说清,只说查出与花家有关,务必要亲报与少庄主知道,还说少庄主听了自然明白,似乎是情况非常紧急,说就连九婳也受伤了。”   关莺微微皱起眉头,侧头看向秦止。   “圈套吧,否则怎么就会这么巧,这个时候花家怎么可能动作,明明……”   又斜眼瞄了眼船舱,顿了顿,咽下那个称呼,关莺才接着往下说。   “人是找都找到了,花家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找出云山庄的麻烦,他不可能会真正受镜公子钳制,朝廷也不可能就放任粲江王一派这么坐大,必然还有个牵制在其中,否则那一位哪能这么坐得住。”   秦止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松了关莺,跳下船舷。   “我上岸看看,两个时辰必回,若是他叫,你先对付过去。”   关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赵墨。   “没听到么,去把锁在船底的那个青龙帮的疯子放上来,万一里面那人叫少庄主,就说他挣脱绳索跑出来了,我正在对付他。”   正巧从厨房里出来的鸣蝉也就听到了关莺最后一句话,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解了绳索,放下条舢板来,亲自送秦止上岸。   “他现在不太可能和我们撕破脸,你万事小心。”秦止蹦下舢板后依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太放心,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里的那个火药桶会什么时候炸,尽管以关莺的能力,他也很清楚,别说俩时辰,就是一天也能对付过去,但人一旦真的关心起来,往往就会开始万事往坏的方面想了。   关莺似乎是颇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鸣蝉一竿子就把舢板撑得离船远了不少。   “宫主……”虽然说口里应着要去放青龙帮的大汉上来放风,但却一直戳在关莺身边没动弹的赵墨,一直陪着关莺看着秦止去得远了才轻轻开口,刚来得及叫了半声就被关莺摆手止住。   “你知道该怎么做,去把另外那条舢板给我准备好。”   形似小孩子的青年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替关莺推开勉勉强强修补好的漏风舱门。   有正牌御用太医亲自配的药每天也不知道从哪里按时按量送过来,不过两天功夫,天子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关莺大踏步进门时刚好赶上面瘫大哥侍立在侧研墨,叶檀戳在另一边奉茶,而天子披着件长衫就随意倚在床上不知道写什么的和谐场面。   “终于肯来见我了?”   关莺随随便便的扯了条凳子自己坐下,位置不近不远,刚好靠门,看不清天子纸上的内容。   “你两天没找他,我再不来,你该以为我把你所有的密信都看了个遍了。”   “你会看?”天子写完最后一个字,直接把笔搁到砚台上,叶檀瞅着空把茶又伸到了天子手刚好可及的位置。   “你不会看,若是你会看,落日宫也不至于在你手里比在你爹手里只强不弱。”   叶檀扭头看了关莺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名字起得不错,齐福仁,朕差点还真被你们两个糊弄过去了。”天子心情颇好的笑了笑,摇摇头,面瘫大哥立刻贴心无比的伸手从桌上把纸拿了过去,三折两折放进个小竹筒里,就从窗户外挂着的鸽子笼里抓了只出来,绑上放飞。   关莺看着已经往天上飞得只剩个小点的鸽子出了半天的神,才一脑袋黑线的又看向天子。   “下次能不能别用鸽子,看着膈应。”   叶檀:“……”   就算是明知道,这个空挡上谁先提正事就算谁输,但好不好也不要用这种口气来说话吧……   对方好歹是天子,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门派掌门人啊。   天子终于睁眼侧头看了关莺一眼,正了脸色。   “好。”   叶檀差点没直接拿脑袋去撞墙。   “破绽很多,但你也没让他们三个来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想了想,关莺还是挑了个相对无关紧要的问题出来。   天子难得耐心的依然陪着关莺慢慢打太极。   “很少能够有江湖上的大夫会御医那一套开药和诊脉的方式,我的确没让人查你们,但我还是派人去查了叶怀的出身,是叶家不算远的旁支,曾今在太医院供奉过,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江湖门派都能够收容得了御医出身的子弟的,更何况你难道真的以为,是所有的江湖大夫都能够把地金莲的药效发挥出来么?”   关莺:“……”   真是不好意思,我当年没去学医,而是学了机关术真是太对不起皇帝陛下你今天对我的遗憾之情了啊。   “送你了。”大大方方一挥手,关莺直接把刚巧送药进来的叶怀扯着往天子方向一拉。   “不就是个人么,这点东西我落日宫还给得起。”   “还有别的要求么?”天子甚是温和的冲着依然还完全没有明白情势的叶怀点了点头,又看向关莺。   后者一脸平静的坦坦荡荡又给看了回去。   “不知道行刺粲江王会是个什么罪名。”   天子笑得越发温润。   “行刺皇家,罪诛九族,不过念在落日宫主救驾有功,免去株连之罪,也未尝不可。”   关莺一脸“我绝对理解”的表情唔了一声,拍拍手站了起来,临出门前忽而一拍脑袋又折了回来,手指点了点面瘫大哥的方向。   “我忘了,最后一个要求,你揭了面具给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成么。”   叶檀:“……”   面瘫大哥:“……”   天子:“……”   所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种话,搁在魔教身上果然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天子表情微微错愕一下,继而又恢复成先前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冲着面瘫大哥轻轻点头。   “你们三个与她相交一场,就揭了面具又何妨。”   带着薄薄一层茧子的手指就在天子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立刻抬了起来,在脸上灵活一卷。   关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扯了扯嘴角,终于难得的夸了一次人。   “长得不错,下次别戴着面具了,我挺喜欢你那道疤。”   面瘫大哥略一沉吟,嘴角轻轻扬起,竟是没先等到天子之命,冲着关莺略折了折腰。   “承蒙落日宫主夸赞,杨卿谨遵台命。”   错过   秦止找到司商时,后者正趴在城守某师爷的房梁上,仗着自己眼力好,正一笔一笔的偷描师爷在代写的奏章。   于是,一贯奉行再急也要做到温润如玉,坚决不能让外人看出自己着急来的少庄主头一次彻底没有忍住自己磨牙的冲动,学着关莺的模样,一脚就踹上了司商的屁股。   “怎么回事,九婳受伤了你还在这里闲着?”   司商一脸惊诧的回过头来,差点没直接下手去捏捏自家少庄主的脸,看看这货是不是披着自家少主皮的落日宫主来着。   “少庄主你怎么下船了?九婳刚还跟我打过招呼说去盯另外那家传的消息,什么时候受伤了?”   秦止脸色猛然一僵。   赵墨是关莺亲属的直系暗支,应该是绝对可以信任之人,更何况这么久以来也一直表现得对关莺忠心耿耿,而他这次传来的消息却是假的。   那么这其中的可能性就海了去了。   有可能是赵墨接到的本身就是假消息,关莺的暗支或是自己的暗支中出了反叛,故意把自己从船上支开。   若是传递假消息的是乱党一流,那就是想对天子不利。   若是传出假消息的人不属于叛党,那就应该是想对关莺不利。   但也有可能反叛者就是赵墨本身,故意假传消息,把自己支开。   若是单只有这些,要单纯是落日宫叛乱,侍卫那群人多半会帮着关莺,以关莺的能耐绝对不会吃了亏去。   但要是天子这一支的内线,那结果就很难说了,但关莺如果只求自保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跑路的机会。   不过若是赵墨并非叛徒,而自己和关莺的暗线也没出问题的话,那么故意给自己传递假消息的,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关莺自己故意让赵墨假传消息,目的就是要把他支开。   如果按照这一条假设来推断下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或者可以说,这其中的可能性,反而比是两家暗支中出了问题要更加说得通。   天子这几日的传讯完全没有避讳自己二人的意思,反而还刻意的没有再让自己和侍卫三人有过相处的机会。   事情一旦发展得太过于顺理成章了,反而就有蹊跷了。   就算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演戏,比的也不过是谁沉不住气,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只要双方不说破,那就都还有个转圜余地来暗中积蓄力量,以待契机成熟。   而关莺一旦先走这一步,落日宫在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关莺又会拿什么去和天家交换条件。   秦止不敢想。   原本被秦止吩咐就在岸边等着自己回来的鸣蝉,早在秦止一跑出他视线范围之后,就划着舢板悠悠然然的回画舫给自家宫主复命去了。   顺带手还把停在岸边的小渔船一口气全部凿出个洞来沉在河边。   秦止赶回岸边时气得差点没直接把旁边的树砍了自己扎筏子。   “少庄主,出事了?”司商比秦止足足落后了半盏茶的时分,一直等自家少主又火烧火燎的原路返回的往城中渡口跑的时候才在半路上顺利会师。   秦止一脸铁青的往司商背后指了指。   “去找条船。”   然后又和个被狼撵的兔子一样瞬间就给跑没影了。   司商:“……”   少庄主啊,我知道你急……但你就算是要我去找船,能不能你自己别跑得让我连撵都撵不上啊。   我就是神仙,也没办法在落后你的情况下提前赶去渡头给你准备船的啊……   于是,大概是鸣蝉做事的手脚太干净了,虽然渡口的船没办法全部凿沉,但也大手大脚的撒出了大把的银子,把自己所能见到的船都远远赶开。   导致秦止好不容易死赶活赶赶去渡口时,所看到的依然是一副坚壁清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空空荡荡碧波荡漾的美好宁静场景。   而等司商终于喘着粗气赶到了渡口时,看到的竟然是自家少庄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了个大木澡盆,整个人窝在里面,拿了俩破木板子,抡着胳膊把水划得水花四溅的惊悚场景。   速度竟然还挺快……   “那人谁啊,脑抽了吧划个澡盆去江里,看背影还挺像咱家少主的,抢了来当个代死替身也不错。”九婳没在屋顶房梁上找到司商,也就自己亲自拿着封好的情报跑来渡口找人传讯,正巧碰上秦止身影化做远远一个小黑点。   也亏得她眼力好,还能看清楚背影和秦止相仿。   司商一脸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的丢脸表情,默默的把头别到一边。   “九婳姐眼力真好,那就是咱家少主。”   九婳:“……”   所以说,要么怎么世人都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呢。   那位落日宫主压根就还没到红颜的境界呢,就已经在自家少主身上充分发挥了其祸水的本能了。   划个澡盆去赶船,也亏得自家少主下得去那个手丢得起这个人……   秦止最后还是没能赶得上拦住关莺出发。   画舫的速度在关莺默许之下,在秦止下船后原本就快了不少。   外加上关莺在和天子谈完,立刻就划了条小船上岸转快马,等秦止俩手都磨出水泡了,才终于赶上画舫之时,也只看到了双双并肩,临风而立居高临下,漠然看着自己的鸣蝉和赵墨而已。   “关莺呢?让她出来见我。”   俩人几乎是在秦止身形刚动,一脚踏破木盆扑上船时,就默契的双双往旁边一让,让出了甲板位置。   “宫主临走之前并没有说出你的身份,皇帝一时之间应该还没想不到船上其实有两方势力,你最好别浪费了宫主一番好意。”   秦止脸色铁青的一掌直接把船舷拍断,木刺嵌进掌心兀自不觉。   “她走时怎么说,去了哪里?”   赵墨瞄了秦止一眼,默默转身去了船舱。   鸣蝉则是颇为贴心的替秦止打开密道暗门,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算是关莺再与秦止亲密信任,落日宫的下属依然不会真正听出云山庄的号令。   哪怕这种号令也许能够救下关莺。   “让出落日宫给朝廷那个暗线,然后她呢?”秦止恨恨一挥掌,掌风难得的凌厉霸道,竟是直接把开暗门的机括给震成了碎渣。   “她与天子答成了什么条件?以一己之死,换落日宫所有人听叛党号令?这种命令你们也好意思听?”   正往船舱走的赵墨脚步顿时一滞,手搭着门框,木着张脸侧过头来,扫了秦止一眼。   “大概秦少庄主还不是很清楚我落日宫的规矩,暗支自创建以来,就一直只听落日宫号令,而绝非落日宫主号令。”   关莺赌的就是秦止根本就不可能让目前自己手中原本就不多的人,全部停下所作的事,卯足了劲来查自己的行踪。   都是肩上扛着一堆人命的人,哪里可能真的为两人之间的所谓爱情而把这一堆人命置之不顾。   为了救一群有价值的人而牺牲另外一些价值不如他们的人,关莺和秦止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但若是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自己一直在护着的那一群人。   别说是秦止会犹豫,换了是自己,也会掂量着来。   她和秦止原本除开所占的道不同,在其他事情上,原本就是极其相似。   他想到的,她也能。   他选择的,她也会。   关莺太清楚秦止将会如何取舍。   相反,秦止也非常清楚,关莺的下一步动作。   即算两人在各自行动之前并未知会对方。   但就像关莺猜出出云山庄中,朝廷的暗支十之□不是谢家,就是花家一样。   秦止同样也很清楚,到了现在这一步,关莺所怀疑的人,也不过就是四堂主和左长老两人而已。   朝廷想要的,是一个和出云山庄永远处于对立面的落日宫,既然在她的手里做不到,那么,她至少可以保证落日宫这个名字不亡。   鸣蝉颇为同情的看了眼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乌黑的秦止,默默的又扳下了另一处机括,飞快的回头扫了眼已经进房的赵墨,压低声音。   “少庄主,如果连出云山庄都倒了,就算宫主能够活下来,谁去救她?”   秦止抬头扫了眼鸣蝉,依然死扛着没踩进密道。   “如果你不说,我可就只能问里面那位了,他比你们更高兴看到我有把柄抓在他手上。”   鸣蝉:“……”   得,自己好心好意的给他露点口风,这货还到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给讹上自己了。   果然就应该学赵墨,说完就滚,绝不多留。   墨弦的脚步不轻不重的出现在了船舱门口,鸣蝉这回是连头都没来得及回,趁着秦止说完话依旧出神的空挡,一伸手揪住他领子,飞快的绕到他身后,一脚直接把人踹进了机关。   木板无声无息的合上。   赵墨自船舱中探了个脑袋出来,冲着鸣蝉招了招。   “我就说少跟他多说,你看,自己惹事吧。”   鸣蝉:“……”   要么说这人一急起来就会乱了方寸,被秦止缠得紧了,他反倒还忘了,赵墨最擅长的其实并不是打探消息和武功,而是那一手模仿他人脚步声音的功夫实在是到了一个以假乱真得人神共愤的境界了……   一群二货来开会   秦止半夜里一个人偷摸溜进容华楼时,其实并没有看到花琰。   反倒是方炼坐在自己的小楼里,旁边一二三四五六,团团围了落日宫的六个堂主,把个愁眉苦脸长须短叹的容华楼名义楼主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宫主啊,既然来了,就别躲了,不过你怎么穿起男装来了?”秦止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只不过轻功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程度就都变成了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出什么声音了。   除非是像穆岐那种特别到已经让人过耳不忘的境界,一般点的隔得远了,就算是七人中耳力最好的三四堂主俩人,也没能成功的把自家宫主和秦止的脚步声区分开来。   只不过秦止所选蹲着的大树刚好正对着方炼的窗户,外带上缩着脖子弯着腰,整个人蜷成一个完全看不出身高的小团,六个堂主外带一个二货往外看时,也就能勉勉强强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黑影而已。   那副模样简直就和关莺刚刚闭关出来的尊容没得差。   秦止面无表情的直接扑了过来,双手勾住窗沿,往里一窜,刚好滑到桌边扯了张凳子坐下。   “认错了,你们宫主有事被绊住了,她没和你们说?”   一干堂主:“……”   所以说,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他们还指望秦止能够稍微把自家宫主带得贵气一点,不要好好的一个闺女天天灰头土脸搞得和个爷们一样。   但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家宫主把秦止好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活活给带成了个泥腿子么……   “鸣蝉下午来过一趟,没说什么。”三四俩堂主对视一眼,还没等四堂主微微摇完头,三堂主就已经把鸣蝉的话掐头去尾的给秦止汇报完毕了。   被围在人群核心位置的方炼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三堂主说的没错,鸣蝉就说在今天下午来的那个人身上的事全听齐大哥号令,其他的还是自己看着办。”   秦止:“……”   于是,自己都出去快小半年了,方炼在你们这群人的保护下,竟然还能保持着这么一份纯天然的二……   这种事情,难道说很值得自己表扬么!   他已经做好了六个堂主不给他说实话,那么他也好顺理成章的不给他们说实话汇报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关莺下落的这个苦□实了啊!   你这么一抖搂出来,万一这六个人之中但凡有哪一个猜出了那么点一鳞半爪的,还不得活把自己撕碎了拼命啊……   三堂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咳嗽一声,瞪了坐得离方炼最近的大堂主一眼。   后者二话不说,抬手就把方炼的哑穴给点上了。   动作纯属自然流畅,而方炼也没有多少躲避或是吃惊的表情,显然是已经被点得很习惯了。   秦止一脸“这几个月来你们又要打理容华楼的消息,又要防着花琰和方炼接触,还要提防方炼随时犯二说漏嘴真是太辛苦了”的表情,同情万分的拍了拍就坐在自己身边的七堂主。   六位堂主互相之间又交换了几个大概谁也没能完全理解谁的眼神,最后统统看向了在左右俩长老不在的情况下,暂时代表了六个人发言权的三堂主。   秦止抢在三堂主开口之前挥了挥手。   “她走的时候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到底落日宫里出了什么事。”   前一半是事实,后一半是扯谎。   他其实能猜出关莺到底要去做什么,只不过这个事实来得太大,在没听到亲口证实之前,秦止依然不敢想。   但这种话听在六个堂主耳朵里,再配上秦止那副已经基本上和关莺同步审美了的衣衫打扮,以及鸣蝉赵墨下午来时表现出来的,既要拉拢秦止,又要防范出云山庄的意思来看,倒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关莺不可能真正把所有落日宫的命脉都交到秦止手中,秦止也一样。   对于他们而言,能够把自己一大半的后背交付出去,对于对方来说,那都已经是天大信任了。   于是六人继续又交换了两下依然互相理解不能的眼神,最后各有所指的纷纷点了点头。   方炼眼巴巴的偷偷扯了扯大堂主的衣服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乱说话,可以解开哑穴了。   秦止及时的咽下了那句关于方炼是否和花琰有过密切接触的蠢问题。   以这六个人对方炼的严密监管程度来看,讲不定方炼就连洗澡,澡桶子边上都得有个落日宫的人亲自看管,花琰要能找得出空档来,那才叫见了鬼了。   “花三少爷应该已经把密室和机关应该全摸透了,左长老在走之前,还发现他偷偷的在容华楼西北角开了个新的小门。”不得不说落日宫内部的通气工作做得的确是相当到位,秦止不过才做了个花字的口型,三堂主立刻就给猜出来他想问的是什么了。   秦止瞥了三堂主一眼,抬抬手,亲自给方炼解了穴。   “左长老发现的?”   这回五个堂主倒是动作一致,齐齐点头。   “当然,这并不奇怪,这里所有机括几乎都出自左长老之手,除了宫主,最了解这里密室机关的,就是左长老了。”   秦止唔了一声,算是放过了这个话题。   落日宫不可能全无知觉,就算是三堂主不给自己交底,点到这一层,他们应该也会暗中注意。   “那么,花琰现在在何处?”虽然落日宫的内部自己依然不能太过于插手,但花琰既然是自己家这边的叛徒,有关莺这一层情面摆着,落日宫这一点倒不至于给他下绊子。   三堂主指了指秦止先前和关莺合住的小楼。   “来人就住在那里,老五晚饭前才去看过,花家三少爷似乎是到现在还在里面,一直没出来,不过也难说不走密道,那三个人武功一流,又看得着实紧,老五也只是远远瞟了一眼,只怕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秦止点了点头,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没能忍得住,扭头看了眼和三堂主隔桌而坐的四堂主。   “四堂主,贵高徒你没带在身边?”   语气不仅正式,陡然还带上了三分疏离冷漠的阴阳怪气,被突然隔空点名的四堂主登时就给生生打了个冷战,冲着秦止狗腿万分的笑了笑。   “秦……少庄主啊,你看咱们也这么熟了,宫主又挺喜欢你,就看在宫主面子上,你能别喊什么贵高徒么?直接叫我老四不就得了。”   三堂主摸了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子,直接从桌子底下扔过去,啪的一下打在四堂主小腿上。   见过丢脸的,没见过这么丢脸的……   就算是宫主再喜欢秦止,好歹也得等在宫主面前了再装狗腿啊。   现在装了宫主又看不到,不是白搭么!   “落日宫一贯的规矩,徒弟出师之前有段时间要被派出去自己做出点事,才能回来,叶怀虽然不会武功,但就算是行医,也得自己闯出点名堂来,落日宫才会真正认他,这段时间就算是师父也不能插手,他从谢家出来之后,就已经自己在江湖上乱闯去了,自上次传回来的消息说他在璐州城外,我们也很久没得到他的消息了,秦少庄主找他有事?”   秦止:“……”   三堂主,你敢发誓你突然这么跟我来官面文章了,不是在给报四堂主那个狗腿的仇么!   “再等一天好了,反正不差这么点时候。”往天子所住小院方向看了眼,秦止突然莫名其妙的低声笑了笑,摇摇头,立时抖落下一脑袋灰来。   七堂主丝毫不给任何面子的打了个喷嚏。   秦止:“……”   够了……真的够了,你们家宫主一闭关就是一俩月,怎么就没见你们当着她的面打喷嚏啊!   果然是外来户不亲么!   一代抽货蜕变史   “京城那里派人来过了?”以秦止的预想,画舫至少还需要五天才能抵达容华楼,而他不过是在密道里把自己关了三天而已,再出来时船上就已经空落落得连只耗子都看不到了。   关莺不可能在走之前还把事情安排得细致到一定要加快行程赶到容华楼这种程度,而自己待在密道里更是一个人都没见,侍卫那一群人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就对着这一船还没有完全听命于他们的人发号施令。   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在路上一定出了什么意外,迫使九婳和赵墨都做出了加快速度赶到容华楼的决定。   如果单是落日宫有事或是出云山庄出了什么意外,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如此统一。   而若又是一般的意外,那么以九婳赵墨外带上司商伯予这些人联手起来,基本上没有扛不过去的。   要能够让两方在自己和关莺都没有发话的情况下做出意见出奇一致的决定的话,能够想得到的必然是京中监视朝廷乱党动向的暗支得到了什么消息。   前来保护皇帝的自然不足为虑,要让九婳和赵墨都觉得如临大敌的,多半是粲江王叛党一系派出的刺客。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京城中似乎有刺客被派出,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天子的消息,不过我们走得够快,算算时间,应该是刚好错开。”九婳和赵墨留在天子所居小院随时监视花琰动静,鸣蝉负责安抚一干落日宫堂主,剩下司商和伯予自然而然的也就回了秦止身边。   “到了容华楼附近,又有落日宫的暗支把他们引开,现在刺客要想知道天子的确切位置,大概还得要一阵子。”   “做得不错。”秦止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和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抬头看了司商一眼。   “去和赵墨说一声,让他们注意把证据引到穆岐身上去,如果……”顿了顿,秦止话依然只说了一半,又自己摇了摇头。   “算了,她走之前应该也全都交代过,不必说……”   又停了停,秦止最后还是一脸认命的表情叹了口气。   “还是去说一声吧。”   司商站在原地又等了等,确定秦止基本上是不打算再朝令夕改了,才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传话。   然后方炼就直接就着司商拉开门的空档,直直的从门外飞扑进来,直取秦止。   亏得司商见机得快,往旁边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就单只上半身歪了歪,堪堪躲过方炼,还顺带手替秦止给关上了门。   “齐大哥你总算是醒了!我师姐呢?你们是不是回落日宫去了?她伤好了么?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秦止硬生生的止住自己忍不住就要点方炼哑穴的冲动,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们没回落日宫,你消停点。”   方炼直接蹭到了秦止手边坐下,巴巴的看着秦止,一脸好学生好奇宝宝想问又不敢问的欲言又止表情。   秦止:“……”   谁可以告诉他,他走之前方炼好歹还算是个想要给自己师父报仇的正常大好江湖青年,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种又二又欠抽又哈巴的性子了啊!   落日宫难道还带把人教成只哈巴狗儿的本事么?   “你不想给你师父报仇了?”虽然这和目前自己所面临的局势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至少东拉西扯一下好歹也能稍微分散点注意力,更何况其他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大致安排得差不多了,有赵墨和九婳商量着一块儿盯着,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花琰既然在容华楼待了这么久,自己放在容华楼里的暗线是肯定保不住了,不过好在朝廷那一线中还能抽点人出来,现在慢慢的往外抽,一来可以稍微保存点实力,二来也可以找关莺。   方炼眼神微微一暗,继而越发忽闪忽闪的盯住秦止。   “关姑娘已经救了我一命,又治好了我师姐,我至少得先把这个大恩报了,再和我师姐商量怎么给我师父报仇啊。”   秦止瞥了方炼一眼,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不错,这几个月来长本事了。”   口是心非的本事已经入了门,剩下的就看你找不找得到机会慢慢修炼了。   方炼知道自己被架空是一定的,剩下的就看他知不知道自己被架空了多少。   容华楼在前期一直都是落日宫接受,后来才慢慢换成出云山庄的人,花琰如果按照六位堂主一直以来的防范程度,以及待在密室里的时间来看,多半不会察觉多少这种人员的暗中偷换,但方炼就不一定了。   就连关莺都是临时才猜出桃花夫人与朝廷有关,那留守在容华楼的六个堂主就更加猜不到了,外带关莺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对苏青纹和方炼的回护程度,容华楼的一应事务这六个人多半不会像防花琰那样来防他。   只不过是该瞒的瞒,无关痛痒的一些消息让他听了去也无妨。   现在就是看他能不能猜出,自己和关莺其实并不属于一个门派了。   秦止话音刚落,就只感觉身边方炼整个人陡然一僵,连带着表情都愣了不少,还偷偷的往旁边挪了挪,坐得没先前那么近了。   “还有你自己的仇,也不打算报了?”   秦止继续下猛药。   方炼脸色越发黯淡下去,颇觉颓丧的摇了摇头。   “是小弟想简单了,这些时日落日宫的几位大哥也把一些消息与我看了,虽然出云山庄少庄主已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出云山庄一时半会还倒不了,齐大哥你和关姑娘苦心孤诣,故意离开容华楼,就是怕你们在时我一心蒙蔽在报仇梦里,看不清周遭形势,你们一走,容华楼不少事务我都得帮忙管着,眼界也宽了不少。”   秦止:“……”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就不应该高估方炼,觉得这货已经初步摆脱二不啦叽的境界了!   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什么叫自己虽然已经死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自己没死且两说,但自家老爹好歹还在里面摆着,还没到死了再僵的程度吧……   落日宫里的那群抽货到底是怎么给方炼洗的脑啊!   “你慢慢来,我不会在容华楼里待很久。”敷衍的点了点头,秦止自己先发了半天的愣,才似乎是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压根就没再看方炼。   “不管是我还是她,恐怕都帮不了你报仇了,你师姐……”   停了停,秦止摇摇头。   “你还是等着吧,如果她还记得你,也会来接你的。”   伯予恰到好处的从后门自己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方炼,又打算偷偷转出去,反倒是秦止咳嗽一声。   “等着,我正有事找你。”   方炼理所当然的把司商原来坐着的椅子往自己身边一拖,一脸熟稔的冲着伯予笑了笑。   “伯予大哥,来这里坐。”   秦止总算是彻底理解,为什么六个堂主虽然说是说让方炼旁听,但一定要把他哑穴点上的苦心了。   二成他这样,也不是一般人能教的会的……   伯予磨磨蹭蹭走到秦止另一边,就站在秦止身侧,看着方炼依旧在巴巴的拍着自己旁边的凳子等着自己去坐,死也没挪步子。   方炼目光坦荡的继续和伯予对视,也完全没有丝毫人家要谈正经私事,闲杂人等退散退散的自觉。   “你帮我去看看三堂主在哪里,如果找到了,就请他来一趟,说我有事。”最后厚脸皮依然没能扛过天然二,伯予对视半刻之后伯予终于败下阵来,低眉垂眼的看着秦止。   后者似乎是冲着方炼歉疚的笑了笑,随便支了件事,总算是把方炼给哄跑了。   “暗中分出三成的人,什么事都不用做,专去江湖上给我打听关宫主下落,一有消息,马上回报。”方炼前脚刚把门关上,秦止后脚就给变了脸色,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里,发了半天的呆,才慢慢转着手中无意识捏着的细瓷杯子,半天才缓缓开口。   伯予先小心翼翼的瞟了瞟秦止,确定自家少主是不打算继续吩咐了,又掂量了半天,才面带难色的咬咬牙。   “可少主……所有在江湖中的暗线,都在容华楼中了,我们所剩的人本就不多。”   秦止唔了一声,点点头。   “不用从容华楼中出,把盯着朝廷的那一线里分出三成的人,只拣最紧要的几条线留着就行,抽谁你和九婳看着办。”   伯予终于彻底变了脸色,看着秦止,迟迟不肯挪步子。   后者也不过是和关莺对付自家下属一模一样的反应,不过是把用脚踹,改成了挥挥手而已。   “就这么办,我脑子还没坏。”   伯予:“……”   少庄主啊……你到底在骗谁啊,连京城里的暗线都要撤了,说你脑子没坏谁信啊……   秦止最终还是一脚踹上了死磨着不肯传令的伯予小腿,活活把自家下属给踹得平着往后飞出两步。   落日宫已经元气大伤,就算是朝廷有心扶持,但毕竟不可能如从前般鼎盛,想要与出云山庄抗   衡,如果不是在短期内迅速把增强实力,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把出云山庄拉到和落日宫一样的水准。   更何况就算是天子迫于武林中无人可用,而勉强重新启用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像先前那样得天子那么大的信任,除了有花琰在侧牵制以外,天子也必然不可能允许自己手中有那么大的实力。   该撤的一定要撤,该交的一定得交,关键是看,交多少出去。   以皇帝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京城之中有自己和关莺的暗线,但好歹自家老爹和落日宫历任宫主经营了这么久,盘根错节总会有那么几尾漏网之鱼脱离朝廷的监视范围,现在先留下这些不在朝廷备案范围之内的暗支,到时候再交出部分,自己手中留下最亲属的人,应该也不是做不到。   胆怯   如果实在要说,天子也只能说,江湖中人就是江湖中人,不管位置坐得有多么高,永远都不会明白朝廷那一套小心谨慎掐着时间摸着对方心情说话的马屁大法。   关莺拣着自己正问杨卿江湖上出云山庄和粲江王已经勾结到什么地步了的点儿好死不死的摸进来,还能勉强解释成魔教教主平时无法无天惯了,再加上临去送死之前所谓慷慨就义者多半都不会再管什么身外理解之流的给糊弄过去。   结果秦止又偏偏选在自己中午最犯困的时候撞进来……   于是这两只是要以言传身教的方式告诉他,蛇鼠一窝的道理么?   “于是说,齐夫人,这回又有什么事?”就算是皇帝陛下人不在宫中,但这也并不代表很多事情就可以压着不去做。   自天子醒来之后,折子一堆一堆的就没有间断着送过来。   粲江王一系的乱党虽然说是把持朝政,但毕竟忠于天子的旧臣也绝不在少数。   明面上说是朝政众位大臣商量着来,但天子也不敢就此托大,真的万事不管的当起个甩手掌柜,依旧是该批的批该指示的指示,好歹也得让朝堂里那些个忠臣背后有个主心骨来一致对外。   饶是这样,每天朝堂里依然是掐得个乌烟瘴气,酸文假醋指桑骂槐那是每日必做之功课,甚至还有几次两班忠臣白须花眉的直接就在金銮殿上挠起来的。   揪胡子扯头发撕衣服,书生打起架来除了会骂得比较文雅一点以外,其实和泼妇也没差到哪里去了。   秦止随随便便扫了眼堆在案头那基本上可以把整个脑袋都埋得严严实实的朱红奏章,颇觉同情的又看了看正在墨弦伺候下披衣服打算接待自己的天子。   混天子这口饭……其实也不容易啊。   “不知皇上觉得容华楼怎么样?”   有关莺自承身份的珠玉在前,墨弦对于秦止的死而复生也没表现出像叶檀那样明显的吃惊,替天子系好衣带裹上大氅再铺好软榻之后,就温顺恭谨的站到了自家主子身侧,还兼带着摆出了个比较明显的“我就是防你一言不合就动刀子”的忠心为主姿势来。   天子颇觉挑剔的看了两眼房子顶,挥手就把皮球给抛了回去。   “容华楼怎么样,不如还是齐夫人来替朕解释解释?”   秦止微微低了头,单膝跪地。   “草民秦止。”   天子:“……”   所以说,这就是慷慨赴死和想继续求生的区别了。   关莺跑过来,三言两语谈完条件利索的就去找死。   而秦止跑过来是一个皮球推来推去,他让他自己说容华楼,秦止则是再告诉他一遍,自己早就知道的他的真名……   “花三公子一直待在容华楼,很多事情想必他看得比秦止更清楚。”皇帝没喊让人起来,秦止当然不可能和关莺一样自己拉把凳子就坐下。   天子似乎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冲墨弦招招手。   后者直接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一张纸,还特意走到秦止面前,蹲下和他平齐,展开来给秦止看。   秦止潜运内力,默默的把自己憋出了一头冷汗,连纸都没敢伸手接,看了两眼立刻从单膝跪地改成五体投地,速度快得就连墨弦都被惊了一下,往后微微一仰头躲了躲。   天子没有在他和关莺面前避讳自己这一套传讯,他和关莺也不能多防着,死都不让天子知晓自己和京中暗支的来往。   反正迟早都是要被挖出来的,与其你挖得辛苦,不如我先替你取了一半出来,顺带还能狗腿的表一下忠心。   “线埋得不错。”   天子心情甚好的示意墨弦仍旧把纸塞进秦止手里,让他好好看清楚。   秦止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连带着接过纸时手都带了点抖。   墨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借着递东西的空挡悄悄捏了捏秦止手腕。   “装过头了,还有没写上去的。”   秦止:“……”   “伴君如伴虎,秦止身在江湖,无福得见天威,但求自保,绝无二心,请皇上恕罪。”   停了半晌,秦止伸手擦了擦已经能够顺着下巴往下滴了的冷汗,重重磕下头去。   墨弦走回天子身后,再不开口。   天子颇为疲态的挥了挥手,示意秦止要打算一直磕头磕下去的话,那就不用再在房里待着了。   “想清楚了再来回话,朕不喜欢听废话。”   秦止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往外走。   墨弦不可能单就江湖义气就跑来帮自己和关莺,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给自己偷递消息,要么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脑子里搭错了弦,要么就是出于天子的授意。   虽然理智上秦止倾向于后者,但就感情上而言,秦止觉得果然还是前者比较靠谱。   毕竟他想给自己偷递消息机会多的是,犯不着挑个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来。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天子故意授意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来让降低自己对侍卫的防备之心,好引自己上钩的可能。   杨卿坐在秦止房中,脚边是再次前来当自己人套近乎而被点得动弹不得的方炼。   秦止在进门之时还往后又退了一步,确定完自己没走错房间了,才重新踏了进来,替方炼解开穴道,把人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眯起眼睛看着杨卿。   “你是……墨弦的大哥?”   没有戴面具的青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止:“……”   拜托你大哥摆谱也要分时间地点啊,这里是在自己的容华楼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势力范围啊,你好不好等到到了你的京城再给我来摆主人谱啊!   “名单。”   秦止破罐子破摔的把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从怀中又掏了出来,直接递过去。   后者叹了口气,也从袖中拿出张一模一样的来。   “不必,我有。”   秦止也没多少废话,把东西就往桌上一扔,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我过两天再送份名单去给皇上。”   杨卿面无表情的看了秦止一眼,终于难得的把话说全了。   “主上后日启程回京。”   秦止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站起来把杨卿送出门。   天子纵然是对他的暗线不信任,但想要把人杀掉重新洗牌,依旧得有个名头。   就保人这一条而言,他甚至还不如关莺。   至少关莺能够保证,落日宫的人在她死后,还能归于朝廷统领,不至于一次性死得这么完全迅速。   而他甚至连这一条都做不到……   司商伯予就站在拐角,看着杨卿走远了才轻轻走上来,双双叫了声少主。   秦止立在门口,眯起眼睛盯着院子角落里已经枝繁叶茂的树看了半晌,才长呼一口气,脸色重新   恢复正常,一指屋内桌上的纸团。   “抽了哪些人走,在抽掉的那些人中,再拣一成添上去。”   伯予这回没再犹豫,应了一声之后和司商一边一个,绕过秦止,进房打开纸团,一个念一个滕,很快就重写了一份新的来。   “抽出的那一成人,让他们在江湖上把找关宫主的动静闹得稍微大一点,记号留得要隐秘,一定要是让人不那么容易能够查到的,但却不能完全查不到,还有,在这份名单里也抽出点人,去找关宫主。”   顿了顿,秦止嗓音干涩中还带着些微哑。   “最后就是,绝对……不能找到她。”   两人齐齐应是。   秦止低下头,就在司商伯予走出房门的那一霎,突然无声无息的笑了起来。   若是换了别人,自己大可以就去他所要去的目的地直接派人等着,一劳永逸,失手的几率相对而言也会小得多。   但那人却偏偏是关莺……   他不敢。   万一就算他在粲江王的地盘上等着,关莺却挑了别的机会去刺杀呢?   万一他就算是派出的人碰是碰到了关莺,却反而被关莺所制呢?   万一他派的人……压根就和关莺错过了怎么办?   以关莺的本事,只要不是他亲自去,哪怕就是派再多的人,只要她乐意,都能够找到大把的机会来做她想做的事。   虽然临到刺杀那一刻再出手阻止,是的确可以确保见到关莺本人,但那时候加上穆岐,可能会出的意外反而更多。   他不敢赌。   他可以输掉出云山庄那八成的暗支,哪怕一个活口都不留。   但唯独这件,他赌不起。   花琰经过小院,神色漠然的往里瞟了一眼,稍稍站住脚步,点头朝秦止遥遥示意。   “你果然没死,落日宫的机关,果真天下无双。”   既然秦止已经回来,又兼带送还了天子,自己自然也没必要再装下去。   秦止缓缓抬头,拱手还了一礼。   “不敢,落日宫主一死,机关术,江湖依然以花家为尊。”   就算他真的找到了关莺又如何?   自身尚且难保,他又如何保关莺平安?   关莺失了落日宫这个屏障,就算是自己完全掌控下的出云山庄,恐怕也难得护她周全。   更何况自己这个少主,现今连名都不存了。   木门在秦止眼前缓缓合上。   棋子   当子带着自家暗卫,外带收并了秦止暗支的一大队人马的头头,明着暗着浩浩荡荡离开容华楼时,秦止正带着方炼坐在屋顶上,一人手里一个酒壶,俩人之间一个矮几,上面简简单单摆着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拍黄瓜和一碟子筋肉分明切得薄薄的酱牛肉,有一口没一口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小马车发呆。   很明显,一块儿并肩坐着的俩人中,秦止是真发呆,而方炼是真呆。   一个看着马车傻愣,一个看着秦止傻愣。   最后还是方炼率先扛不住,拿手撑着瓦片挪了挪屁股,试探的看着秦止开了口。   “齐大哥……”   秦止瞥了他一眼,方炼立刻又是一脸“我很想问,但是我又知道齐大哥你现在正心烦着呢不敢问,可不问的话我又还是很好奇”的欲盖弥彰的欲言又止,巴巴的回视过去。   秦止:“……”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关莺会为着一个自己从来就没见过面,仅仅只是猜出可能和自己老爹有几分交情的桃花夫人,而对方炼这种带着只会坏事的二货也一起连带着护短。   当然,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竟然就看着关莺护短,有的时候还会帮上一手。   明明方炼是和出云山庄有仇的,在和自己碰面之初,甚至还会当着自己的面说有朝一日非得铲平了出云山庄不可。   若是按照自己以前,不论方炼到底是有害还是无害,这种人都必定是要在第一时间内斩草除根彻底了,才会安稳。   “你想问什么,说吧。”   方炼看了看身边奔过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又一群黑衣白衣绿衣紫衣各色服饰不一,但武功都明显很高的人,似乎又觉得老盯着人看不好,于是收回目光。   却依然还是好奇,顿了顿,低下头看看酒壶,又偷偷抬头瞄两眼。   他在容华楼里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真的可以塞得下这么多人的……   “他们……都是关姑……落日宫的手下?”   说实话,方炼还是比较习惯直接喊关姑娘,而不是关宫主。   但秦止现在心情明显不好,又说不准是关莺最心腹的直属手下,在容华楼里被六个堂主点穴踢脚的言传身教了这么久,稍微一点的眼色还是练出来了的。   “以前。”秦止抬抬下巴,点了点已经几乎快看不到了的小马车,又抬手和匆匆经过自己身边的某黑衣打了个招呼,才接着开口。   “两天前,这中间还有一大半的人是我的直属心腹。”   方炼一脸敬畏的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也不是了。”   怕那群人听惯了自己的号令,有些不服天子管辖不想去不明不白送死的,他还特意巴巴的让九婳   也跟了过去,就当仍然是自己在发号施令一样。   原本想连司商和伯予都一块儿派走,反倒是天子大发慈悲的给自己留了下来。   说是要去对付镜公子,自己身边总不好一个人都不留。   “如果我告诉你,当年出云山庄庄主根本就已经忘了有你爹这么号人物了,你爹死的事,多半是件小得让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的意外,你会如何。”沉默良久,秦止觉得自己还是趁早先给方炼打点基础比较好。   免得到时候万一自己身份一揭,他二劲犯起来了,当着镜公子的面直接给自己拆台,那样更惨。   方炼大概是看秦止关莺外带六个堂主平时豪爽的拍桌子摔椅子砸墙砖的看惯了,秦止话音落下之后也不过就是想了想秦止话中的意思,然后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身边的瓦片上。   然后……   血就顺着掌沿给流下来了。   秦止:“……”   所以说,自己没多少内功武力就别学着别人充大侠。   方炼不像自己和关莺,受了重伤之后还勉强靠着以前的武功底子和内功调息及时修养过来了。   他是十成内力中去了八成,原本不过就是个江湖二流水平,现在倒好,直接沦落到估计就连好一点的镖局都要嫌弃他皮不够糙,肉不够厚了。   “难道我爹一条命,就不是命么?”   秦止默然无语的压根就懒得再去看方炼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关莺认识你的话,别说你爹,就是你这条命,在自己眼里也不算多重的东西。   “江湖恩怨而已,死死伤伤都是正常,莫说你爹,我前阵子和关莺几乎身死,现在却也没吵着喊着要去找那个重伤了关莺的人去报那一掌之仇。”   出岫观一贯不理世事,只作那闲云野鹤一般的存在,但在江湖上却端的是德高望重,只除了越不过出云山庄的位置外,也算得上是百年名门了。   落尘道长更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和出云山庄关系不可谓不亲厚。   以那修炼成了精的老狐狸之能,不可能看不出自家老爹原本就认识关莺,再兼那一掌掌风雄浑厚重,竟是丝毫没有顾念自己在旁。   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从一出手开始,也就存了那么一点把自己顺带手也波及着杀掉的心思的。   以出岫观的江湖地位,落尘道长去投奔粲江王是不太可能,但若是他从属于朝廷,又要匆匆对自己和关莺出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必须亲手造出一个让出云山庄和落日宫在江湖上变成彻底水火不容的局势,让自家老爹没的退路。   再兼推动关莺和自己原本假死的计划变成真实,一方面可以坐实落日宫叛国通敌的罪责,一方面也可以方便乱党扶镜公子上位。   但就这件事而言,他的出手也绝不可能出于他自身意愿,必然是有朝廷幕后支持。   如果按照这一层来想,说不好,就连粲江王匆匆叛变,都是朝廷一步一步慢慢紧逼得来的结果。   更遑论自己和关莺在江湖上奔波躲藏这么久,也都不过是按照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谋划好的一局棋的棋路来按步就班的进行而已。   只不过现在就算是想得再通透,也都已经晚了。   从自己撞进落日宫地宫,碰到关莺第一面的那时候开始,网就已经开始在慢慢收紧了。   秦止甚至相信,就算是时光倒流,一切都再重新开始一遍,他和关莺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本来就是一样的人。   “关姑娘受伤了?”   当然,方炼听话的重点永远都不会和秦止想表达的重点相一致。   他想让方炼听明白的是生死有命,而方炼却单单只抓住了关莺受伤了这一条入了心。   关心之下甚至连“关宫主”都忘了叫。   秦止颇觉头痛的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跟方炼说了。   要直说自己是出云山庄的少庄主,那么结果铁定是方炼拍桌子就要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现在他一方面要用天子施舍性给他留下来的寥寥无几的人,配合着天子回宫平叛的时机把镜公子一举收拾干净。又要留心关莺的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事情补救回来。还得替关莺暂时看着落日宫的这一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堂主们,实在是没得精神去和方炼多纠缠。   但万一自己真的把方炼给杀了一了百了,关莺回来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和自己怄气。   为了区区一个方炼,秦止还不想和关莺闹翻。   “已经好了,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没和我一道,难道我刚回来时没说?大堂主封你的哑穴,还能让你聋了不成?”随口顺着方炼的话打发了一句。   秦止突然又有那么一点庆幸。   方炼虽然说是不会听重点,但唯一一点好的就是,他把问题抛出来后,只要顺着他的话来,原本很头痛要去解释的问题也就会被他一并忘掉。   就比如说现在,已经由一脸好奇转换成一脸焦急的方炼已经完全忘了先前秦止和他提的那个“如果你爹的死压根就没被出云山庄庄主放在心上的话你会如何”的命题了。   “放心吧,她的武功和我伯仲之间,我没事,她自然也不会……”顿了顿,秦止生生压下那个“死”自,舌头转了个弯,换了“有事”俩字吐了出来。   最后一拨暗侍终于也蹦跶得再也看不到人影了。   伯予悄无声息的从屋檐底下冒了个脑袋出来,司商则还没等秦止发话,就利索的从屋后跳上屋顶,拎了方炼的衣服领子走了。   秦止拍了拍自己手边的小几。   “坐吧,出什么事了?”   伯予摇了摇头。   “属下只是问问,镜公子该如何。”   秦止自方炼被拎走之后就坐正了身子,脸上又恢复成了自知道关莺背着自己走后,就一贯维持着的淡漠表情。   “我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活过来了,先让那些被皇上留下来的暗支往江湖上做点事出来,中等门派大门派都好,把赃都推镜公子手下的人身上去。”   伯予应了一声,依然保持着只露个脑袋出来的姿势。   秦止呆了呆,才慢慢挥了挥手。   “剩下的不用多说,等着粲江王倒了再说。”   伯予的脑袋终于缩了回去。   剩下秦止一个人坐在屋顶,依旧是捧着个酒壶发怔。   二出境界,二出风格   天子彻底开拔之后,方炼就成了整个容华楼中最受艳羡的人。   所有人,乃至从小到大就一直是秦止心腹,深知自家少主脾性的司商和伯予都不得不感慨。   在这个关莺失踪的非常时期,能够把秦止那种阴阳怪气明褒实贬一句话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拍案而起废人武功的话,真心实意的当成对自己的金玉良言,并且还要由衷的击节而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铭记在心的本事,也实在不是一夕之功能够做到的。   必然得是天生的无心肝外带后天被人长期培养的没大脑,才能够把这种常人所不能的才能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境界。   当然,就算是二成方炼,也不会真的就觉得一切都和表面上的一样美好。   尽管没有司商伯予这么敏感,但至少直观上还是能看出来的。   秦止虽然每天基本上如果不是在亭子里拖着自己磨棋坨,就是在房间里抓着自己写写画画大扯人生哲理,看似生活无比正常,该吃的吃该睡的睡,但有一点,只要方炼没瞎,那都还是看得清楚的。   秦止在玩了命似的往下瘦。   每天吃的东西似乎都被填进了个无底洞,脸颊看着看着就凹下去了。   以至于方炼都有错觉,就是哪天找自己来扯闲谈的是个只有一层皮包着的骷髅,他都不会有多少吃惊。   “齐大哥,你是不是中毒了?”摸着良心说,方炼觉得自己自到了容华楼这么久,目光已经被六个堂主锻炼得敏锐多了,从最近秦止没事就长吁短叹,又日渐消瘦,司商伯予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同情,以及没事就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吞吐模样来看,而秦止不论是武功还是身份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有点仇家给他下个慢性致命毒再正常不过。   还在给秦止汇报镜公子套窜路线的司商浑身顿时一僵,近乎崇敬的看了眼方炼,连话都没说完,背着手偷偷给一直留守在外等着随时救场的伯予打了个手势,后者二话不说直接窜了进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扯了司商就走。   开玩笑,自家少主最近不正常得已经到了个令人发指的境界了,也就方炼一个二货敢不怕死的问出来。   “怎么突然这么问?”秦止也没阻止司商伙同伯予落跑,慢慢吞吞的又自己给自己下了三四步棋,才微微把头往上抬了那么一点点,瞥了方炼一眼。   后者则是彻底把无知者无畏这条真理发挥到了极致,压根没感觉到任何压力,反而还关心万分的往前凑了两步。   “是毒还是蛊?应该是蛊吧,可惜了,我师姐只会解毒,不会解蛊,否则她能治好。   秦止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嗤笑一声,冲着门外招招手。   “听够了就回来把事情说完,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好的不学,学听墙角倒是挺快。”   蹲在窗户根底下司商伯予双双咽了口唾沫,没敢再做停留,秦止话音还没落完,就已经翻墙跑没影了。   “果然是出云山庄害死了关宫主么。”没了司商伯予的眼神提示,方炼嘴上越发没了把门的,猜得离谱不说,更是正正的踩中了秦止爆发的核心点。   赵墨原本是接着司商伯予的脚后跟来汇报落日宫近况,门还没来得及进就猛的听了方炼砸出来这一句,直接就给折回去了。   秦止正在拿棋的手猛的一顿,白棋咔嗒一声落回棋盒之中,半晌才重新拈了起来。   “你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直坐在房顶上监视秦止的大内侍卫默默的走了。   上次自家兄弟就是因为在秦止面前提了一下落日宫邪魔歪道不足论,活活被秦止毫无征兆的出手一招废掉全身武功,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方炼这话比自家兄弟的还要重得多,能活下来算是奇迹。   “果然正道都是些蛇鼠一窝藏污纳垢的东西,不管是镜公子还是死了的那个少庄主,镜公子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死了的那个少庄主更是不是个东西,自己死了不算,还要拉上别人垫背。”   有了六个堂主几个月的洗脑,外带上方炼已经自觉自主的把秦止当成了落日宫的自己人,现在骂起正道来可谓是底气十足,活没把自己当外人。   秦止:“……”   就算是自己把关莺拖累进来也没办法当场救,但什么叫自己把关莺拉下来当垫背?   拜托你搞搞清楚,关莺才是去抢亲的那个啊!   “你要这么想也行。”似乎是颇觉自嘲的笑了笑,秦止起身推了棋盘。   “说不定她现在也是这么章的,算起来,的确是我拖累了她。”   方炼猛的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也给站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跟在秦止身后出门。   “齐大哥你无需自责,出云山庄那些白道自以为占着江湖正义,暗地里不知道玩了多少花招,你一时不查着了他们的道,怎么能算是你拖累了关姑娘?”   秦止侧头又看了方炼一眼,停了停,才继续开口。   “现在都说出云山庄少庄主已死,镜公子接庄主之位名正言顺,这样吧,我虽然等不到镜公子接任庄主那一天,但最后杀他的那一刀让你来,也算给你报了仇了,如何?”   方炼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噗通一声直接在台阶上就给秦止跪了。   “方炼多谢齐大哥,到时必然连关姑娘的仇我也会一并报掉!”   秦止:“……”   这不是说废话么。   莫说关莺现在还不一定就死,就算是关莺真死了,怎么着也杀不到镜公子头上去。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杀镜公子能给关莺报仇,他也不能死两次啊……   “你有这份心……”   秦止话没说完,自己就先说不下去了,拍了拍方炼肩膀,去寻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司商伯予。   如果真要换了是关莺,她还真不稀罕你这么搭着给她报仇的……   秦止寻到司商伯予时,刚好碰上赵墨领回了长期在江湖上漂泊,以至于浑身衣衫褴缕,挂个袋子可以直接加入丐帮身无分文的左长老。   瘦瘦小小一个老头儿,连脸都没来得及去洗上一把,直接蹲在亭子的栏杆上,给凑在一堆的三个人讲江湖形势,唾沫横飞全神贯注到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走过去的都不知道。   “林岳呢。”尽量扯出一个堪称慈眉善目的微笑,秦止一手颇为亲切的搭上了伯予肩膀。   后者直接就给僵在了原地,连话都说不出了。   还是离自己比较远的司商回神快,给秦止让了个位置出来,还狗腿的拍了拍灰。   左长老抬头冲着秦止笑出分分明明的一口黄牙。   “那还能在哪,都没回来,可惜了那八十号人。”   秦止一撩袍子,就在司商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冲着左长老点点头。   “继续。”   于是原本还有点声音的小亭子彻底安静了。   秦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扫了司商一眼,赵墨立刻相当有眼色的扯着左长老去洗澡去了。   原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两个人立刻跳到秦止面前垂手侍立。   “刚刚说得怎么样?”   司商默默的站出来了。   “说了点江湖形势,没透露什么信息,倒是几乎跑了一整个中原,说是说奉关姑娘之命躲避朝廷,赵墨还没说关姑娘不见的事,他好像也不知道,最开始来时说要见关姑娘,赵墨说不在也没有特别吃惊,应该是以为暂时外出了。”   秦止丝毫没有任何吃惊的点了点头,绕过司商,看着一直没敢抬头的伯予。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俩人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齐声应是。   秦止颇觉头痛的揉了揉眼角。   四堂主一直都待在容华楼,想在其他堂主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并不容易,再者把叶怀派出去的理由也很充足,如果不是没有问题,那就只能说他的功力实在太过深厚。   但左长老就不一样了,且不说他堂堂长老之尊,在六个堂主都立场并不分明的情形下被逼出容华楼几个人狼狈万分的闯江湖就很奇怪了,单说他回来,第一件事就算不是面见关莺,也必然是找心腹来重新集合自己的势力,哪怕就是解释成右堂主叛变已成定局,落日宫的危机业已尘埃落定,现在也不是他能够坐下来和司商伯予扯闲谈的时候。   更何况秦止也不信他眼皮子真能浅到这个份儿上。   落日宫能以魔教而在江湖上走到现今的势力,里面没几个人是真吃素的。而左长老之所以能坐在仅次于关莺的位置上来,若仅凭一个鬼师后人的身份,估计早就被人砍到连肉泥都剩不下了。   如果四堂主没问题,那么左长老单枪匹马闯荡江湖的这段几乎是空白的时间,那就很可观了。   镜公子的事其实并不难办,有朝廷对付粲江王,失去穆岐当军师的镜公子本来就只是一个空壳,出云山庄平时里就已经在防着他了,现在也不过就是把先时埋下的人一个一个取出来而已。   只是关莺既然已经把落日宫托了一半给自己,他必然得替她做好。   遇刺   自从秦止和方炼说过把镜公子抓来交给他发落就当报仇以后,方炼每天到秦止房中除了听秦止没事就抓着他大谈人生苦短及时享乐的例行公事外,就还多出了一条。   反抓着秦止畅谈他该如何羞辱镜公子一番再一刀宰了他给自己老爹报仇雪恨。   用词之尖酸刻薄,所想兵器之诡异,就连秦止在发呆之余听了一耳朵之后都觉得甚是叹为观止。   他倒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像方炼这种厚道人,在经历了莫名其妙仇恨后,也可以恶毒到这种境界。   除了手段方式受眼界限制不怎么刁钻外,这份想把镜公子扒皮拆骨油炸了之后拿去喂狗的心倒是纯粹得很。   只是秦止却不是那么迫切的想见到镜公子。   大内侍卫留在容华楼中,除了监视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作用还是给自己随时通传一些天子的基本行踪。   虽然抓镜公子是随时随地都能易如反掌,但一旦自己动手,那也就意味着粲江王要出事。   而粲江王最近能够突然暴毙的一条最顺理成章且与朝廷毫无关系的理由,就是有一个非朝廷中人的江湖义士出于某种原因跑去行刺成功。   一直独立于朝堂之外的魔教宫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关莺也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穆岐不会让,天子更不会。   “等镜公子来了,不管他知不知道当年我爹的事,我都要当面历数他出云山庄的罪责,替关姑娘报仇。”   方炼已经找到了一切他能找到的消息,东拼西凑的洋洋洒洒写了长达十页纸的声讨镜公子檄文,一大早就凑到秦止房里开始念。   文采如何秦止是懒得听,他还没有无聊到去洗耳恭听别人拿着完全莫须有的罪来痛骂自己作恶多端的。   更何况想关莺的事都想不赢,哪里有空管方炼。   不过是瞅着个他说累了的空当意思意思的嗯嗯啊啊两句表示自己还没睡着,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原本被派出去查左长老行踪的司商不过半月就匆匆赶了回来。   伯予先一步接到司商回来的消息,替他引开原本四散在秦止院子周围监视的侍卫。   自从跟了秦止之后膝盖就再没点过地的心腹下属一进门就单膝给秦止跪到了地上。   “粲江王被人刺杀已死,关宫主下落不明。”   秦止直接捏碎了手中棋子。   “什么时候的事。”怔了半天,秦止才慢慢松手,顿时从指尖噗簌簌的掉下不少玉粉来,星星散散撒落棋盘。   “你也长本事了,都会跑到粲江王的封地去查投靠朝廷的左长老了。”   司商弯下腰,额头触上微凉的地面。   “属下无能。”   秦止在藤椅上坐得笔直,冷汗瞬间湿透衣背。   “粲江王并未在封地遇刺,属下顺着左长老的路线正巧碰上了三堂主,他也在查左长老,后粲江王遇刺消息传出时,属下已将跟着关宫主的暗支暂时托给三四两位正在左近的堂主,先行回来给少主报信。”   司商说得并不算慢,而秦止却足足呆了半天才像稍微理清楚了那么一点事情始末一般,轻轻挥了挥手。   “人没回来,我要这消息何用。”   司商再次磕下头去,重得连方炼都听到了一声清清楚楚的闷响。   “属下无能。”   伯予跑进来和司商并肩跪了。   然后自听到司商口中那句关姑娘就猛的傻在了当场的方炼,呆了半天也傻不楞登的跑去了司商伯予身边,一块儿跟着趴在地上。   司商:“……”   伯予:“……”   所以说他们搁这儿请罪你一个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关莺行踪又不是你跟着,左长老叛变你连啥都不知道,既不是落日宫的人也不归出云山庄管,和朝廷也就那么点裙带吃软饭的关系,跑来我们旁边跪着算个什么事啊!   是还嫌现在这个场面不够乱么!   秦止只觉心下一片冰凉。   在事情还没真正发生之前,想像是一回事。   但真正听到耳中,才知道,现实和想象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番景象。   如果他当初再警觉一点,不被关莺骗下船。   如果他当初再坚持一点,不理会在船中的天子,立刻派人去把关莺追回来。   如果他当初少一点顾忌,动用仅剩的两成暗支,用尽一切办法不被天子发现,偷偷用死士把关莺替换出来。   现在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说到底,他明明有那么多方法能够保下关莺,现在却仍然是只能坐在容华楼中,替她熬着不知何时会过去的时日。   出云山庄一贯对他所秉承的最基础的言传身教是每一步都要竭尽全力的尽善尽美,不留任何可能被发现的破绽。   没有任何骗局会比不是骗局更逼真,关莺亦清楚这一点。   只是他现在却觉得万念俱灰。   “去吧。”又呆了良久,秦止才似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还跪着三个人一样,挥挥手表示放行。   二人微一犹豫,最后还是没把方炼拎走。   毕竟这人二是二了点,但也不能说全没好处,往往能在秦止钻入牛角尖后把事情简单化来开解人。   这也是为什么方炼明明是个二得随时可能无意中说出秦止正在隐瞒的某些事实,而所有人都默许了他的存在的一个原因。   “这些事和你无关,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秦止既然发放了司商伯予,自然也就没把方炼给漏掉,虽然坐在椅子里没动弹,却到底看着司商把门关好了才似乎是猛的松懈下来一般,颓然往椅背中一倒。   粲江王新死,还有朝廷的人在收拾残局,穆岐那一系叛党死忠能剩下的本来就不会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更少了。   想找到关莺,其实并不难。   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虽然镜公子已不足为虑,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子对自己依旧不信任,稍不小心自己也许就会和关莺一样,被当成弃子灭口,花家谢家都是很好的取代人选,不过是多费点时间,天子也不在乎等这么几年。   出云山庄根基仍然不算稳,就算是自己和老爹手里仍然保留有部分隐藏于朝廷视线范围之外的暗支势力,萤火之光却仍然无法与日月争辉。   唯有等叛党大局已定,江湖情势已稳,落日宫内局面已由朝廷控制完毕,而天子对自己也基本放手之后,他才能真正放手去接关莺回来。   哪怕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关莺的行踪,却仍然只能放任不管。   除了等,他什么都做不到。   秦止在椅中坐了整整一宿。   自己的刺越只不过是留在了出云山庄的湖里,只要自己乐意,随时都能派人再捞起来,根本就不算丢。   现在再想来,关莺完全没有必要用一柄招魂去赔自己一柄压根就不能说是她弄丢的刺越。   更何况就算是关莺再怎么言明她把招魂剑当砍柴刀来作践,那毕竟也是她爹用过的东西。   落日宫那么大个地方摆在山上,就是再掘地三尺建地宫设机关,也没有真正可以说是绝对隐秘的地方。   但常年结冰的归兮河就不同了。   不可能会有人能够想到,落日宫主会舍得把招魂剑藏在完全不设防的归兮河底,更不可能会有人相信,落日宫主把招魂剑扔下河之后,会真的硬下心肠来几年不去再看一眼。   关莺并非如她所说那样不重视招魂剑。   相反,就是因为太重视了,所以才会弃了剑法,改练双刀,装作根本不在乎的模样,将江湖至宝弃之敝履。   唯有这样,才能算是真正藏稳妥了。   只是关莺给得太过于理直气壮,而他接得也太顺理成章。   平日里尽说关莺不解风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没给过关莺任何东西,却平白收了她的招魂剑。   方炼睡过一觉,第二天习惯性的推开秦止房门时,猛的就被吓了一跳。   如果说之前秦止虽然瘦是瘦得儿皮包骨了,但基本的精神头儿还在,好歹看着也知道是练过武的身份还不错的一代翩翩江湖少侠。   问题是现在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整个人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虽然不至于一夜白头,但也有一半头发灰白了,看着就像陡然老了十岁一般,再不复昨日神采。   就算是中毒中蛊也不带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的。   “什么事?”方炼没有特别隐藏脚步,当然,以他现在所剩无几的内功就是想藏也藏不着,门一开秦止就立刻看了过来。   “镜公子这两天就会来,你要想见你师姐我也可以替你联系。”   顿了顿,秦止又低低补了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不过不是现在,你等一会儿,没死就总会见到。”   一直神经粗大到几乎没有任何感慨的方炼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跑来问关莺为什么会不见,秦止为什么不去找她似乎不是个好时候。   “没……我走错了,是去厨房。”讪笑两声,方炼颇觉尴尬的收回以及跨过门槛的一只脚,连门都没关就给跑了。   秦止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   “去换件干衣服再来说话,房顶上露水重,难道你们睡着很舒服么。”   司商伯予双双从屋顶上飘了下来。   “就这几天把镜公子解决好,我也该准备回家了,容华楼之事你们看着暗中交给落日宫的几个堂主。”   司商应了一声,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上自家少主一眼,直接出门传讯。   伯予依旧留在房中候命。   秦止连话都懒得再说,摆摆手示意伯予出去也帮司商。   落日宫不被信任,元气大伤,关莺失了这个屏障,若自己再不把出云山庄牢牢握在手中,日后她回来,自己又拿什么去保住她?   现在也只能等。   镜公子   只要是不涉及到落日宫牵制纠结的问题,不得不说,司商的手脚还是相当的干脆利索的。   不过五天的功夫,镜公子就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当初关莺接待过谢小容的石床上了,衣服被磨得东一条西一缕的破破烂烂,嘴里还塞着伯予不知道从哪个泥地里特意滚过的臭抹布。   当然,方炼被特意引到了别的地方,去意思意思的视察容华楼内一切有条不紊的表面工作。   毕竟只要镜公子一和他碰面,秦止的身份立刻也就跟着再包不住了。   否则到时候忙着对付朝廷都忙不赢,哪有功夫去管一个随时脑子抽了要找自己报仇拼命忙中添乱的方炼,又不能总是打晕了了事。   方炼人是蠢,但再这么实打实的敲打下去,就真该蠢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秦止并没和镜公子多客气。   往当日关莺坐过的椅子里一倒,又足足呆了半日,才挥了挥手,示意伯予去解了镜公子的哑穴,让他说话。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虽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镜公子毕竟也是常年拿着出云山庄教秦止的标准一条一条往自己身上套了这么多年的,基本上把秦止懒得去学的那些风度气派都学了个十足十。   就算是被绑在石床上手脚摊成个大字,衣服烂得差不多了,身上那一股子外在的派头依然还在,说话之前必然先冷笑一声,再把语调压得不急不缓不高不低。   如果背过身不去看他,单听这种语调嗓音,说他现在是坐在出云山庄里那把头号交椅上秦止都   信。   “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股子宁死不屈的傲气竟然学得比自己还像。   秦止看着镜公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话还是自己幼时武功还没学好,一个血冲顶学武林人士路见不平,在大街上和镜公子俩人被俩毛贼撵到穷巷子里,明知道护卫过不多时就会到,临时编出来死鸭子嘴硬让他们一时之间不敢下手的拖延之辞。   哪怕就是自己,活到这么大了,也只说过那么唯一的一次。   也亏得他竟然一直都记得,还一丝不苟的给学了这么多年。   “如果我想杀你,不至于把你抓到这里来。”摇摇头,秦止看了伯予一眼,后者立刻会意的行了一礼,慢慢退出去把风。   “粲江王已死,那群乱党自顾尚且不暇,一时之间不会有多少人想得起你,我自然知道羌人入关是假,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扳倒落日宫,你这倒是做得不错。”   镜公子惊诧的看了依然面无表情的秦止一眼,继而颇觉释然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对落日宫主那种姿色的女人动心,出云山庄多少侍婢女子,你几时又正眼看过她们一眼,不过是暂时接近落日宫主,寻得机会打击落日宫而已。”   秦止似乎是赞赏欣慰的扫了扫镜公子,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不过朝廷就是再乱,出云山庄的人,也轮不到外人插手来砍头,我既然有办法瞒着朝廷把你抓来,自然有办法保你不出现在叛党名册之中。”   镜公子嗤笑一声,直接把脑袋扭过一边看墙。   “你会有这么好心?少来骗我,别人如何看你我不知,你是什么人,没人能够比我更了解你,现在我还有用,你自然不会杀我。”   秦止:“……”   不管怎么说,被镜公子这种货色说“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还真是一种莫大耻辱……   “我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用,出云山庄和这一场叛乱从头到尾都扯不上关系,少庄主从来都叫秦止,哪怕就是叛党那群人中有提到你,我不过是把你人头献上,连带着跟你的人一并处决,能有多费事,江湖上你与我不睦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火再烧,总烧不到我头上,不过是平时懒得出手而已,你就真的当你还有什么暗支是我不知道的?”   顿了顿,秦止颇为舒服的往后倒了倒,靠在椅背里,双手互握搭在膝头。   “若说有用,你现在最大的用处就是被我拿去献给朝廷邀功请赏,是死是活对于我来说还真没有太大区别。”   秦止每说一句,镜公子脸色就白一分。   等秦止全说完,镜公子那张脸已经白得和刚刷出来的粉墙一样,死白死白的了。   “你要如何。”   沉默良久,镜公子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这样了你爱怎么怎么样了的大义凛然模样,败下阵来。   秦止看着镜公子,一脸不在意的笑得甚是轻松。   “你说呢?”   镜公子终于把头又扭了回来,死死盯着秦止,最后依然没能从秦止表情中看出什么提示来。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不妨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想想,现在用什么东西是你能够拿去给朝廷换你一命的。”   镜公子这种人,自己身上别的东西一点没学像,生性多疑倒是学了个全。   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自己像关莺对付谢小容那样直来直往的摆出目的谈条件,告诉他自己抓他来就是为了找出穆岐行踪,多半会被他猜到自己的目的是想从穆岐手中救关莺一命,那最后的结果不用想,肯定是他揪住这个小辫子,然后在自己面前含笑九泉。   估计是死都不会如自己的愿。   必然只能让他自己慢慢琢磨,把能吐的消息都吐出来了,自己再一条一条的慢慢从中拼凑。   总能够找得出来。   伯予替秦止拉开门。   司商已经等在了密道门口。   “问出来什么了。”秦止失态也就是在听到关莺消息的第一天,坐了一个晚上后也就基本恢复了吃吃睡睡的正常生活,但这并不妨碍每天司商都能发现自家少主头发又要多灰白上一片的事实。   不过是五天工夫,头发就已经全灰光了,还正在朝着由灰变白的趋势大踏步的前进。   “有几个地点,不过她应该是的确知道得不多,我是装作粲江王和穆岐失散了的余党和郡主套话,侍卫们也知道一些叛党的传讯口信,应该不至于有破绽。”   秦止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继续,等镜公子这边也问出来,确定不会有遗漏了,再把她交给侍卫。”   看了司商一眼,秦止交给二字略略咬重一点,司商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等着伯予掩上密道门了,才匆匆赶去继续安抚已经被粲江王嫁给镜公子,当足了炮灰的郡主。   少一个镜公子还能说是靠着武功侥幸逃掉,但郡主就不同了,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别说她能跟得上镜公子,就是镜公子也肯定会把她抛掉,好省掉一个累赘。   找不到她朝廷绝对会生疑。   只不过交人也有很多方法。   郡主大可以听闻父亲已死,伤心欲绝最后自缢身亡,或是沉湖而死,过几日尸身才被发现也是非常可能的。   “方炼呢。”侍卫被赵墨引开,六个堂主中有三个还留在容华楼,两个看住左长老,一个陪着方炼在乱逛,秦止走了两步才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看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始终保持了一步半距离的伯予。   二堂主的大嗓门恰到好处的隐隐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伯予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作低眉垂眼状。   “看好密室,绝不能被人发现。”秦止甩下最后一句话给伯予,慢慢迎了上去。   “齐公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围观到容华楼针对江湖下三流消息网全貌的方炼基本上又暂时把为师父报仇的心歇了那么一点,远远看到秦止就立刻小跑着冲了上来。   “原来容华楼已经如此厉害了,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发愁找不到关姑娘,以容华楼现在实力,就是把整个江湖都翻一遍,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   伯予:“……”   拜托你啊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少庄主为了这件事能把大半的出云山庄给扔了给关莺陪葬,你再加点话是想让秦止把我们这群跑腿的,外带他自己往死里逼么!   秦止看了二堂主一眼。   后者微微冲着秦止一折腰,点了点头,表示现在落日宫中的情况自己已然全部知晓,秦止并不需要太过于避讳自己这一群堂主。   方炼继续扯着已经完全神游太虚的秦止唠唠叨叨要如何去掘地三尺把关莺的行踪给挖出来,顺带手还能替自己找找杀害师父的凶手云云。   甚至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要动用容华楼把镜公子给五花大绑的找出来给秦止发落。   伯予忍了半天,才忍住自己差点就决堤而出汹涌澎湃的咆哮,说镜公子现在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在容华楼了的冲动,同情的看了眼自家少主,默默的转回去看着密道了。   少庄主归来   秦止重出江湖的消息自容华楼流出后,整个江湖又重新沸腾了一遍。   架势不比落日宫主前来抢亲的时候来得差。   出云山庄的门槛活活又被踩低了整整一尺。   所有能赶来的赶不来的,不管是有名字的还是没有名字的门派世家,哪怕是镖局山贼河盗,有人的出人,没人的出名帖,全都纷纷攘攘的打着探望忍辱负重终于打入魔教坏其根基大获全胜归来的少庄主的名号,赶往出云山庄凑热闹。   一时之间出云山庄的大门前再次达到了门庭若市的空前巅峰状态。   朱管事每天单是收拜帖都收到了手抽筋。   以至于就造成了一个最直观的后果。   上门来探望秦止的人甚至比秦止还先一步赶到了出云山庄……   迎接少庄主归来的红毯一直从出云山庄大门口铺到了城门口。   如果不是秦止他爹拦着,朱管事其实是打算直接把红毯铺到城外三里的。   夹道欢迎者甚至比秦止娶亲那一天来的人更多。   每个人都推着挤着站在离红毯最近的位置,伸长脖子巴巴的望着城外入城的路。   秦止一直到了天擦黑,才坐着架华贵得不像样的,由四匹毛色纯白的高头骏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在万众瞩目的期盼目光中悠悠然然的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欢呼声瞬间响彻云霄。   一时之间红毯旁边出现了无数的踩踏事件以及小范围比武斗殴流血,甚至还有不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被摸出来的水果砸到了秦止车上。   马车连车窗都没打开。   依然是那副不快不慢的悠然速度,踏着江湖围观人士的欢呼缓缓驶进了出云山庄厚重的黑漆金环大木门。   朱沈两位管事一左一右,站在门内。   镜公子先秦止一步被五花大绑的扔了出来。   然后被千呼万唤的秦少庄主才踩着镜公子的后背慢慢踏出了马车,稳稳踩在地上。   朱管事顿时只觉得老泪盈眶。   少庄主自上次离庄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啊,竟然就给瘦成了这种德性,头发也枯黄枯黄的,果然庄外的伙食就是不好!   好好的一个大好青年活活就给没吃没喝的给折腾成这副骷髅样子了!   “带他下去,严加看管。”秦止拿脚尖踢了两下已经被自己吓得半死不活的镜公子,司商立刻从后面冒了出来,抓起镜公子就走。   沈管事才踏出半步的脚生生僵在了半空,又不着痕迹的给缩了回去。   “我爹在房里?”秦止冲着朱管事迎了上去,勉勉强强扯出个笑脸,还没能维持得了半刻就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苦瓜模式。   不过好在迎回了自家少主,一直沉浸在少主长大了懂事了都会铲除魔教了的喜悦中的朱管事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秦止那头毛并不只是单纯的枯燥分叉,而是再也黑不回去了的灰白。   “庄主一直在书房闭关,吩咐如果少庄主回来,直接进去就好,不必通传。”   屁颠屁颠跟在秦止身边的朱管事从一开口就没再闭上过嘴巴,一直到秦止关上了书房房门,才停止了自己对于秦止这段时间漂泊在外没着没落还要躲避魔教追杀的苦情生活发表关心。   相比起秦止未老先衰的惨烈模样,秦庄主反倒是在出云山庄内被养得白白胖胖,连脸都圆了不少,丝毫没有半点曾经被架空权力的受苦样子。   秦止推门进去时,后者正站在一排书架前,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仰起脑袋努力去够位于书架最顶端的某本落满灰尘的江湖秘籍。   “爹。”   秦止叫得言简意赅。   秦庄主锲而不舍的继续去够秘籍。   秦止:“……”   所以说,每个人在经历过不如意之后都会性情大变么。   还是说,出云山庄在经历大起大落之后,已经把他老爹的沧桑全转移到他身上去了?   自己现在这幅模样简直就是他爹当年对着他苦口婆心教导的翻版,而他爹这副样子明明显显和当年他不听话对自家老爹视而不见偏生要做些不如他意的丢脸事情一个样子!   秦庄主终于扯出了最顶端的一本已经泛黄的册子。   然后刚好他脸贴着的位置一排书就哗啦啦的全给砸了下来,露出里面暗格。   秦止:“……”   这种刁钻到堪称坑爹的机关绝对不是花家那群刻板的货色能够设计的出来的。   如果说关莺不认得自家老爹的话,那么能做出这么贱的机关的人,放眼天下也就只有能够教出关莺这种贱到骨子里的前落日宫主了。   “我就知道那老家伙不可能给我安着什么好心。”低咒了一声,秦庄主从暗格里拽出个盒子来,头也不回的反手扔给秦止。   “有本事把剑偷出去就要有本事放回原处,刀也在里面了。”   秦止伸出去接匣子的手顿时一滞,呆呆的看着盒子自己落到了自己手中。   刀是在了,可人却没和自己一同回来……   身后半天没动静,秦庄主自己收拾了书,把一堆从来就没被怎么翻过的纸张胡乱全塞上了格子,才转过身来,扯过椅子坐了。   “怎么,关家小姑娘没和你一起回来?”   秦止在自家爹的书桌面前站得笔直。   “我既然有眼线去盯着江湖动静,难道她去哪里了你会不知道?”   秦庄主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   “总算是变聪明点了。”   秦止默默把匣子放回书桌上,人又后退到了先前所站的位置。   “我没有去查当年落日宫与出云山庄旧事,爹与当年关宫主,是至交?”   秦庄主盯着秦止看了半晌,终于慢慢笑了出来。   “既然猜到,就不需再问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出云山庄总是你的。”   秦止双膝跪地,给秦庄主磕了三个头。   然后不待自家爹点头,就重新站了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朱管事一直候在门外,沈管事却没跟来。   “不用给镜公子上刑,若是朝中要人,现割了脑袋送上去。”秦止勉强冲着对着自己殷切作关心状的慈和胖老头点点头。   “谢家现在如何?”   朱管事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止身后,丝毫没有任何自己是元老长辈的半分骄矜。   “庄主已处理好了,谢家也没多说,毕竟散花簿和地金莲都已不在,他们手中没有半点筹码,不足为虑。”   “寻个由头,把沈管事手中的势力接过来,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处理掉。”秦止点点头,信步往自己房间方向走,“花家一直没派人过来?”   朱管事下意识的往东厢方向看了一眼。   “花家二公子一直在客房,自谢家出事后就一直没回去。”   秦止冷哼一声,加快了步子。   “那么喜欢住下就住下吧,等把镜公子送走之后再送他回花家。”顿了顿,秦止微微侧头,斜睨了朱管事一眼。   “我的意思是,送活的,没中毒的回去。”   朱管事:“……”   好吧,不得不说,少庄主闯一趟江湖之后的确是变成熟了。   但后遗症就是,也变罗嗦了啊!   他当然知道得送个活的回去,否则秦家花家一向交好,花家也不比谢家,送个尸首回去不得当场闹翻脸啊。   “还有事么?”当然,尽管朱管事内心已经对秦止事无巨细的罗嗦表示了极大的吐槽,脸上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恭恭敬敬的从怀中掏出一根笔来把秦止的话全记上了,已表示重视,最后还是秦止已经踩上了自己房间的台阶,回头发现朱管事已经大有跟进来的势头了,才停住脚步下了逐客令。   朱管事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冻僵了。   少庄主……是你自己一直在扯着我不停的吩咐好不好!   你不说停我哪敢走啊!   “少庄主远道回来辛苦……”讪笑着把笔收进怀里,朱管事见风使舵的给自己搭台阶。   秦止一把推开房门,临关门前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把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个脑袋来。   “等把沈管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让谢家人来一趟。”   朱管事一直等到秦止彻底关上房门,不会再出来了才转身走了。   虽然秦止这副完全不尊老爱幼的模样的确很欠扁,但不得不说,秦止这一趟出门,再回来时还真有了点庄主年轻时那种连上天都不放在眼里傲视群雄的气势在里面了。   真是让人老怀甚慰。   秦止在和自己走之前完全没有变动的房间里走了一圈,然后把自己摔进了铺被柔软的描金大床里。   幸好出云山庄仍未乱。   沈管事就是再想撑着镜公子来篡权,只要庄主不死,他们就不敢真正明目张胆的动作。   说到底,自己还是比关莺少了不少的后顾之忧。   镜公子所说的穆岐可能的藏身之处甚至比青城郡主说的还少,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人说的应该都是真话,关莺所在之地应该就是在这几处。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秦止整个人呈大字型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到司商跑过来说开晚饭了才猛的一拍脑袋想起来。   和他一道从容华楼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地的方炼还一直被自己点了穴道关在马车里,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被伙同马车一块儿扔进杂物堆了……   被擒   穆岐几乎是踩着关莺刺杀成功的点儿推门进来的。   彼时关莺的刀口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离开已经死透了的粲江王的脖子。   穆岐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关莺维持着蹲在书桌上举着把刀扭头往门口看的姿势,双双都呆了那么一下。   然后关莺还颇为淡定的冲着穆岐点了点头以示致意。   后者则更干脆,直接给关莺拱了拱手,算是回了半礼,沉默了半天也没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来了啊。”   关莺瞬间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彻底大同了,居然也没露出多么吃惊的表情,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说人给我杀了。   然后穆岐自己就那么平平静静的给踏了进来,顺带还替关莺关上了门。   关莺当时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给穆岐泡杯茶,后来还是因为不知道书房的茶叶到底在哪里而作罢。   “我猜到也是这几天动手,只不过没想到来的是你,还比我想的晚了两天。”   天子回朝人尽皆知,朝堂上这阵子官员大幅变动穆岐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粲江王虽然说作为反叛的总头目,但好歹外面还裹着一层压根就不存在,但却被双方都默认的羌族入侵的遮羞布,但天子想要动手,如果不在明面上找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借口的话,那么多半就是暗杀了。   关莺理直气壮的把刀倒着拎在手上,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要找到具体位置有点麻烦,我在这里足足转了两天。”   穆岐:“……”   于是她是打算告诉自己,因为某个人不认识路的行为,所以就在自己和苏琅亲手布置的,自以为连只苍蝇都不可能活着飞出去的,守卫森严的园子里大摇大摆的逛了整整两天么!   就算是再仗着对机关布置天生的熟悉与敏感,也不带这么炫耀的!   然后就在穆岐打算继续开口的时候,苏琅也恰到好处的敲了敲门,自己推门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   其实要说起来苏琅穆岐都能乱进书房这一点还真的不能怪粲江王麾下礼法不严,关莺挑的这个点儿其实是粲江王正好应该跑床上去睡觉的时候,是关莺硬生生的把人点了穴从床上搬到了书房,妄图作出第一案发现场不在卧室的假象。   穆岐看着书房点着灯,粲江王的卧室门又关得严丝合缝,暗卫说王爷睡着了绝对没出去,自然而然的就以为在书房里的是苏琅,当然没那么注意。   而苏琅也是一样。   再然后基本上一切就终于被扯回了关莺和穆岐共同想象的正轨了。   王府大乱,朝廷所伏暗线浑水摸鱼趁机打压清剿,苏琅在看到浑身冒血已经死透了的粲江王后,狂怒之下武力值陡然暴增,直接打算把关莺一掌拍到重伤吐血,再打算补上一刀彻底结果仇人性命。   最后还是穆岐死死扯住,以一句留着慢慢折磨生不如死比一死了之更解恨才作罢。   朝廷大概也是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关莺动手,清扫动作不可谓不是风卷残云,家人仆从不足为虑,天明之后发现粲江王殁了自然会有一套全套的朝廷发丧礼仪。   重点要往死里打的就是那群死忠暗卫和手中有兵权的心腹将领。   于是到得天亮来,粲江王最亲信的心腹旧部也就只剩下了穆岐所能找到的二十来人了。   就连藏身地点还是关莺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自觉提供的馆驿隐藏得最深的一个密室。   只有一条路可供进出,没有门窗,门一开立刻就是扑面而来的一股子常年没有见过天日的潮湿阴暗霉味。   反倒是苏琅穆岐显得特别的满意,还没彻底安定下来苏琅就活活拿着内力把关莺通身武功废了个干干净净,再五花大绑堆到墙角慢慢发落。   然后关莺就彻底晕死过去了。   密室的地板甚至还不如牢房,牢房里再不济发霉的稻草也是一层软的,总比硬邦邦的地上直接汪着一滩水要强。   再加上不给饭受内伤气温低,关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   右长老是光人一个蹲在关莺面前的。   没敢输内力,也没敢带药,更没敢带食物。   别说他冷眼旁观消极怠工,就连同和穆岐苏琅一起活下来的那二十多人都觉得穆岐是真的疯了。   开始拦着已经暴怒的苏琅时众人还觉得他勉强维持住了一个暗卫应该有的正常和冷静。   但在把关莺暂时发落好了,再从密室里出来之后,穆岐所表现出的疯狂甚至比直接暴怒的苏琅更令人心生惧意。   虽然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但手段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极端没有退路。   显然是已经不把连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命当命了。   “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看看落日宫现在已经乱成个什么样子了。”右长老投靠粲江王那是明公正道的事,关莺在醒来之后看到自己面前胡子一把的老头时倒是并没有多少吃惊。   右长老差点没直接蹲在关莺面前给嚎出来。   穆岐大概是能用得上的人越来越少,再加上密室足够隐秘,关莺也武功尽废,竟然没留下一个人来看着她。   但饶是这样,右长老也足足找了三天,才找到自家宫主。   “秦少庄主现在正派人在江湖上四处找宫主你,属下这就去给他传信。”右长老嘴角抽了两抽,直接绕过了关莺的问题,单刀直入直切主题。   穆岐虽然说是不在附近,但鉴于最近这货越来越不正常的行为和越来越喜怒无常的表现,他也说不好穆岐什么时候会抽风的回来。   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   关莺勉强扯了扯嘴角。   秦止要找肯定会找,但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右长老能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是另一回事,而就算是老天没眼,真的让右长老把自己的位置透露出去了,秦止会不会真的过来是第三回事。   毕竟出云山庄现在也是一大堆麻烦事,危险程度不比自己这里小。   更何况自己死撑死也就死一个,秦止那边一死绝对就是死一群。   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秦止一边要忙着对付镜公子,一边要给天子表忠心,一边还要应付天子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个头的怀疑,要真的能不管不顾的跑来救自己,那不是脑抽了,就是脑抽了。   估计以他现在的状况,那些满江湖跑来跑去找自己的人都是做给天子看的。   就算是找到了,也必然装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以他的能力,想找到我用不着你报信,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就行,少在里面给秦少庄主添乱。”虽然说脖子没被绑住,但关莺也确实是没多力气动一动了,闭了闭眼睛表示自己心意已决,再不开口。   右长老明着说是投靠粲江王,但在当时朝廷已经明显想灭了落日宫杀了自己的情况下,投靠叛党勉强还能够算得上有点希望。   第一是表明落日宫中仍然还是分了朝廷与叛党两派,右长老叛变过后,剩下关莺容不下关莺自然而然也就明确了立场了。   第二是万一粲江王真的造反成功,那么落日宫里至少还能有在朝廷上说得上话的人,不至于全盘覆没。   相比起那个从始至终就一直在替朝廷监视落日宫动向的人来说,右长老反而是真真正正在为落日宫着想的那一个。   右长老破天荒的给比自己小了至少俩辈分的关莺单膝跪下,行了一礼,默默的走了出去。   关莺:“……”   所以说右长老啊,自己是真的不需要你去通这个风报这个信,而不是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以为了无生趣打算了却残生的意思啊。   你不要擅自理解好不好……   现在这个情况你把你自己这条命保住才是正经的啊。   穆岐说是说把自己扔在这里暂时自生自灭,但你不要以为他真的就那么放心了啊……   以他的行事作风必然会留至少一个暗哨的啊。   “眼睁睁看着下属去送死的感觉怎么样?”右长老前脚刚走,穆岐后脚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扛着大包小包各种刑具的苏琅。   关莺轻轻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乐意去送死我也没办法,你别是真的以为我会求你不要杀吧。”   苏琅示威性的哗啦一声把一干木头铁器往关莺面前一丢。   关莺努力转着眼珠扫了两眼。   “我说,你好歹得把这些东西拼起来我才认得,落日宫的地图你们不是没见过,要能找到刑囚室地牢我算你厉害。”   苏琅一脚直接踩碎了关莺左手腕骨。   反倒是穆岐沉默不言的走了上来,真的就在关莺面前,一件一件刑具拼好。   然后面无表情的全都在关莺身上试了一遍。   终章   其实不仅是司商伯予,就连后来才得知消息的朱管事,乃至于从一开始就知道方炼在关莺心里到底有个几斤几两的赵墨都觉得。   果然从来色令智昏这个词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在他们看来,秦止有至少几百种方法,在不揭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把方炼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半点后患不说,关莺回来之后也不一定能再记得起来自家爹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人。   结果秦止就偏偏选了最蠢的一种。   明公正道的把方炼叫来房里,再大大方方的自认了自己名正言顺少庄主的身份,然后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点明了镜公子不过只是一个被边缘化的没有任何继任希望的路人甲,最后直言不讳的挑明了就算是方炼杀了镜公子,沈管事被自己出手解决掉,出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会有多少动摇。   如果单说这样,有秦止救方炼在先,于江湖道义上一命换一命也是抵过了。   大不了最坏也就是被方炼指着鼻子骂上一顿,关起门来只有司商伯予这几个心腹死忠知道,就算是丢脸也不至于丢到家,更何况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面子一条实属浮云。   但问题是秦止在挑完身份彻底分析完局势之后,还颇为豪爽的直接让司商把容华楼的一干房契地契人员名册不分明暗全丢了一份在方炼脚边,言下之意对方爱要不要,他拿这个与方炼赔罪。   于是这回别说是从秦止说话开始就在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代自家少主说话的司商伯予朱管事,就连蹲在房梁之上,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墨都觉得,大概秦止这回是的确被刺激大发了。   把个好不容易合落日宫和出云山庄部分暗部之力建立起来的,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容华楼活活去交给一个死都糊不上墙的二货。   估计自家宫主要真的看到这一切发生的话,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会毫不犹豫的一脚把秦止踹到墙壁上挂着,没反省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许下来……   当然,方炼也一如秦止所料,从始至终保持着所谓的高风亮节气度风骨,连腰都没弯上一下,拔出剑来颤颤抖抖指了秦止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剑一丢一扭身飞奔出房。   由于一口气憋着跑得太急,以至于方炼临出门前还被门槛狠狠的绊了一下,直接脸朝下给栽在了台阶下。   活把额角磕出个大口子,连秦止看着都替他觉得疼。   在房中装作擦地掸灰各种没事乱晃的司商伯予朱管事齐齐松了口气,蹲在房梁上一直没好现身的赵墨也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秦止这回倒是没失态到拍烂桌子或是捏碎棋子,收敛表情之后只是侧头瞥了赵墨一眼,半晌才慢慢开口。   “还是没找到?”   后者利索的摇了摇头。   “右长老尸身在连州城郊被发现,我们找到时他手指正东,没有再留下其他任何线索,旁边还死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应该是苏琅。”   秦止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唔了一声,依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标准姿势戳在椅子里。   “连州……镜公子和青城郡主都提到过这个地方,但以穆岐思虑周全,多半他们动手都不会在连州,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右长老?”   赵墨微微低头,站得笔直。   “昨天,四堂主已经检查过了,从受伤来看是受了大掌力,但如果从苏琅尸身来看,应该是右长老毙命之前拼死拖着她也同归于尽了。”   秦止又呆了半天,才像是突然间回过魂来一般,抬头又看了一眼赵墨。   “落日宫内现在如何?”   估计是关莺走前的吩咐,赵墨倒是也没藏私,答得甚是爽快。   “左长老回来之后,已经召集了大半势力,除了三四两个堂主还留在外查宫主下落外,其他堂主都已经奉命回到容华楼,在宫主尚未回来之前,左长老代宫主之职现在应该已无异议。”   “带个口信回容华楼。”秦止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就说,你查得确证,关莺……”   顿了顿,秦止终于难得叫了一回关莺全名。   “关莺已死。”   赵墨没有丝毫犹豫,应了一声,却依然站在秦止面前没动弹。   “以她的行事,不可能在身上带着明显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你就这么说,左长老有心,反而还会信得多些,再加上行刺一事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不至于猜不到,穆岐的作风左长老比你了解得更清楚,如果留下明显让人知道她死了的证据,反而会令人疑心。”   赵墨:“……”   虽然秦止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自家宫主的确是没有到处留表记用特定暗号的习惯。   但他还是觉得,秦少庄主,你这么说……果然是为自己手里没有关莺给你的单独信物的开脱之词吧!   “临来之时受四堂主之托,给少庄主带来散花簿。”从怀中掏出个拿油纸重重叠叠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册子,赵墨走上半步,双手奉给秦止之后再没多停留,又原路蹦跶上了屋顶,翻墙走壁的跑没影了。   于是就和接力一样,赵墨前脚刚走,后脚司商就幽幽然然的走到秦止身边,也捧上了个小锦盒。   秦止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就把拿小册子放到了司商手上。   “最后还是没用上?”   后者似乎是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出了汇江楼她自己就醒了,用了地金莲也没什么大用,一身内力几乎没剩下,就是回到侍卫堆里也是废人一个。”   秦止心不在焉的敲敲桌子,司商赶紧乖觉的把散花簿连带上地金莲都放到了小棋桌上。   “不等了,让谢家家主过来见我,备马,我吃完晚饭就出发,再去多写几张喜帖,就说谢家二小姐没死,两个月后出云山庄补办婚事,要比上一次更隆重,一应事务,你和伯予还有朱管事商量着办。”   司商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躲着秦止看不到的角度颇觉怜悯的看了一眼自家少主,低低应了一声。   秦止出发之时一个人都没带,甚至没有半点行李,一切物件不过是随身一柄招魂,外带上关莺随身的玉刀,一匹马趁着夜悄无声息的就出了出云山庄的大门。   关莺自血污之中睁开眼。   说老实话,虽然说落日宫的确是没有特别针对各种刑囚手段来对她作出过诸多训练,但痛觉这种东西,还真是痛到一定程度过后,就疲掉了。   最开始被打成重伤废掉武功的时候还觉得吐几口血估计就快死了,结果后来不仅挂着没死,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钝刀子慢慢磨掉手筋脚筋。   再后来等到铁链穿骨钢钉钉手之类的都轮番上完阵,经历了一系列穆岐口中所说的精神肉体双重崩溃打击后,关莺就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彻底淡定了。   哪怕是就连穆岐现在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片一片剔肉,再当着自己的面涂上油,烤熟了给自己过目的新鲜玩意,都再激不起自己哪怕任意一点的感慨了。   刑囚密室里的人也从最开始的几十人,慢慢变得越来越少,五天前就连一直陪在穆岐身边的苏琅都彻底不见了踪影,这三天整个密室里就只剩下了穆岐和自己两个人。   相比起自己来说,关莺总觉得,穆岐才是真正崩溃了的那一个。   从苏琅消失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每天不是沉默着吃东西,就是沉默着给自己上刑。   有的时候关莺甚至有错觉,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下意识的吃饭睡觉和折磨自己这三件事了。   “你的右长老死了。”一片静谧的密室之中原本只有白刃入肉的闷响,和血哧哧外冒的轻声,武功尽废之后关莺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穆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时关莺还小小的惊了那么一下,努力转动眼珠瞥了拿着小马扎坐在自己身边,虽然一边说话,但手上依然不停的利索的割下自己一片肉来熟练万分的抛到旁边烤架上的男人一眼。   以穆岐的行事能力,右长老多半是连自己在这里的具体消息都传不出去,能勉勉强强指对个方位就算是万幸。   不管右长老有没有一厢情愿的替自己传递消息,自己都没打算能够活着再从这里出去。   “你的出云山庄少庄主现在自顾尚且不暇,朝廷不再信任于他,旁边还有花家环俟在侧,如果说现在传出消息说谢家二小姐是被秦止所杀,你说谢家会如何呢?”   关莺:“……”   谢家想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   反正谢家那朵地金莲在秦止手上,散花簿在赵墨手上,秦止如果想开口要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自己连招魂剑都给秦止了,赵墨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意思。   “你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落日宫会突然一败到如此境地吧。”关莺没有多少力气开口,穆岐也就是自顾自的说个痛快,也没打算听关莺的回话。   “朝廷早有心对落日宫动手,可怜你到现在大概还不知道,朝廷也有暗线埋在你落日宫之中吧。”   关莺默默收回目光,继续维持着仰面朝天的省力姿势。   如果说最开始还没猜到一切都是天子一手推动的,那后来从归兮河里捞起皇帝陛下之后,自己就是再蠢,心里都应该有数了。   “我没那么容易让你就死,主上费了多少心思,准备了多少时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搅局。”   直接伸手拿过烤得正滋滋冒油的肉片,穆岐一手卸了关莺下巴,直接把滚烫的肉片塞了进去,看着关莺咽下之后才替她扶正关节。   动作流畅熟练,显然是这两天已经做出心得了。   “事到如今,我不妨再告诉你,桃花夫人也是朝廷暗线,从你父亲那一代开始就一直监视落日宫。”   关莺:“……”   真是不好意思……这点还真不用你说,桃花夫人的大徒弟能跑去落日宫密道里保护天子,自己还没蠢到猜不出桃花夫人身份的份儿上。   然后关莺无意中一抬眼,恰巧就于由于眼睛充血而导致看什么都一片通红的世界中,看到了秦止一个红彤彤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穆岐背后的密室门口。   穆岐依然在全神贯注的一片一片往自己身上割肉。   全身上下被钉得太死,关莺只觉得自己双腿凉飕飕的,具体受伤到什么程度还真没底。   秦止一言不发的默默站在穆岐身边,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割了六片肉,才轻轻抽出挂在腰畔关莺的玉刀,手起刀落,一刀砍下正欲施第七刀的穆岐的脑袋。   热血溅在关莺脸上,后者微微睁眼,恰巧看到穆岐一个脑袋越过自己头顶,砸到了另一边的墙上。   秦止单膝跪地,蹲在关莺身边,轻轻握住她左手。   弯下腰,额头和关莺额头相抵,秦止声音低得只有关莺一个人才能听清。   “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瘦得和你一样重了。”   番外一 婚典现场   一直到很久之后,江湖上都还在锲而不舍的津津乐道出云山庄少庄主与谢家二小姐的那一场盛世空前豪华婚礼。   在经历了长达几乎一年的,被当时有幸在城外围观过谢家新娘的轿子经过的武林酱油们不厌其烦孜孜不倦的在茶楼青楼小倌楼中唾沫横飞的各种渲染后,几乎是整个江湖乃至非江湖的市井,就连朝廷小官小吏们都知道了,迎接谢家二小姐的红毯甚至比迎接当时单枪匹马剿灭魔教归来的秦少庄主的红毯要铺得还要远。   足足从出云山庄大门口铺到了城外三里。   还都是全新的。   曾经被用来迎接秦止和第一次迎亲的红毯在少庄主的亲口授意下全一把火烧光,以示出云山庄对于谢家二小姐嫁过来的重视之意。   当然,在出云山庄完全不惜血本的大派银子,和几位管事出色的斡旋能力,以及秦止那独自一人就几乎颠覆了整个魔教的英勇事迹的掩盖下,基本上也就没有人发现,坐在上亲席上的谢家家主的脸色其实黑得和锅底一个色儿,从坐进席位上到整个娶亲过程结束,别的啥事没干,就在一口一口往肚子里灌闷酒。   和第一次活活被关莺搅了局的婚礼上,谢家小姐自己掀开轿帘大踏步的走进出云山庄的大门不同,这一次被喜帕盖得严严实实的新娘是被推出来的。   对,没有看错,就是被穿得一身喜气洋洋的喜娘推出来的,旁边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个一脸菜色的谢家大小姐谢长绫。   紫檀木镶金扶手的轮椅,被打磨得光光滑滑还特意在手挨得到的地方都特意套上了狐皮套子以防凉手,每一处接口木楔都被打磨得极为合锲,以至于完全不会武功的喜娘推起来,也没有人听到一般再怎么小心都会响那么两下的嘎吱嘎吱声。   原本就已经沸腾得差不多了的江湖再次狼血了。   虽然所之前对于秦少庄主落日宫主和谢家二小姐同归于尽的消息江湖上基本上没几个人信,但几乎所有人都牢信了那么几点。   谢家二小姐是绝对被落日宫主给掳走了的。   而秦少庄主之所以会失踪,那也铁定是追着落日宫主去抢回自己的青梅竹马的。   至于之后单枪匹马差点颠覆魔教,则被所有人板上钉钉的确认成了,秦止对于谢家二小姐的英雄救美的衍生物。   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一贯都是被广大江湖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事,秦止和关莺此举恰恰好就像瞌睡赏了个枕头一般,对得恰到好处。   于是再加上现在谢家二小姐那比先前瘦弱了不少的身形,连路都走不得了的形态,以及被风一吹差不多就要没影了的风姿。   和最开始所传言的落日宫主五大三粗个性粗豪,每天在落日峰那么冷的地方都只是豪放的只围一条虎皮裙,敞着胸脯露出精壮彪悍的胸脯,以及迎风晾着那一胸脯豪放胸毛的形象。   一时之间说谢家二小姐以死相逼不惜跳崖故摔断了腿骨废掉了一身武功最后终于保住贞洁,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等到了秦止的有之。   说谢家二小姐最后胳膊抗不过大腿去被落日宫主摧残到形销骨立连走路都成问题了的有之。   说谢家二小姐由于死都不从落日宫主所以被每天抽打鞭打不给饭吃各种大刑伺候的有之。   甚至说谢家二小姐由于抵死不从落日宫主,乃至每天都破口大骂辱及整个落日宫先祖八辈子,以至于落日宫主勃然大怒勒令手下一干同样裹着兽皮裙晾着胸毛的汉子们把谢家二小姐轮了又轮,最终导致谢家二小姐从此万念俱灰自毁容颜武功尽失走路不能的也有之。   当然,不管过程如何,所有传言的最终结论就是。   秦止在谢家二小姐已经被沦为残花败柳,甚至很有可能还怀上了仇人的孩子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大度的接受这段姻缘并且将落日宫主的孩子视为己出的博大情怀简直是太伟大太博爱太宽广了啊!   据后来秦止看情报时,刚刚好轮到的倒霉催在书房伺候的司商不怕死的透露出来的消息。   自家少庄主一言不发的看完了基本上厚得能订成一本册子的,专门关于他和关莺各种婚前婚后以及关莺如何身陷落日宫的所有情报后,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默默的把册子凑到灯边,看着一大叠纸全都烧得连片角都看不到了,才抬头看向司商,平静万分的开了金口。   “都养了这么久了,少夫人怎么还没怀孕?”   这些都是后话。   成亲行礼当天,哪怕就是在堂上安然受礼的谢家家主,都没能看到自己这个便宜金贵的二闺女到底长啥模样。   当然,行礼过后成亲第二天他也没能看到。   谢家二小姐甚至连门都没回,一被抬进出云山庄的大门立刻被藏进了隐藏得最深,护卫得最周全的单独院落里。   整个出云山庄,能够进得了少夫人院落的除了以前就见过关莺的司商伯予朱管事,以及一个被秦止特意精挑细选出来的,家身绝对清白思想绝对忠诚态度绝对端正的,关莺的贴身丫头之外,就只有秦止和秦止他爹本人了。   以至于后来江湖上还有好事者重新编了一本江湖美人谱,排名榜首的就是忠义当头,深居简出,神秘莫测,压根没人知道到底长什么模样的出云山庄少夫人。   秦止紧走两步,绕过关莺,挤开喜娘,才刚来得及冲着戳在一边气得脸色发白的谢长绫点了头算是致意,还没等推着轮椅走上两步。   就见高头白马分开人群,马上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形,通身锦袍,一身气派,及奔到面前时狠狠一拉马缰,整个人轻盈跃起,从秦止头上越过,又刚刚好绕过关莺,稳稳落在新娘面前,恭恭敬敬单膝跪下。   前一刻还在纷纷乱乱议论不绝的人群瞬间静止。   站在前面的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站在后面的开始玩命踮脚伸长脖子,甚至站在房顶上的已经开始为了好位置而掐了好几轮了。   秦止没动,关莺从喜帕往外看,也就只能看到面前挡了个穿得和朵花一样的,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的人的衣服下摆。   赵墨半天没开口,只管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双手托着个锦盒默默朝上举着等关莺来接。   秦止也就默默的看着赵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傻不愣登的保持着献宝的姿势。   关莺压根看不到赵墨腰部往上走的动作,只当这人是来找秦止的,也就默默的坐在椅子里等着秦止处理完了好继续走。   周围越发寂静。   屋顶上在你死我活打了几轮之后,新的座次也就定了下来。   所有目光都淡定而又灼热的在关莺和赵墨身上扫射来,扫射去。   最后还是赵墨没能扛得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提示关莺自己的存在感。   “今逢出云山庄少庄主和谢家二小姐大婚盛典,敝上落日宫主特遣小人来为谢家二小姐送上贺礼。”   于是,原本应该在赵墨话音刚落就立刻爆发出比先前更加熊熊燃烧的八卦之情的人群,大概是被赵墨这番完全没脸没皮的说辞给砸晕了。   一直到关莺喜怒难测的点了点头,接过锦盒,又伸手亲自将赵墨扶起来,秦止推着关莺往前走了两步,俩人一块儿默默的看着赵墨翻身上马再次扬长而去之后。   所有人都还保持着一个下巴砸在地上的姿势,作声不得。   所以说,这一定是示威吧!   果然是示威吧!   绝对是示威吧!   绿帽子戴到这个份儿上,还能够喜笑颜开的把给你戴绿帽子的人遣来的使者平平安安的送走并严令不许人追杀不说,还要派人沿途当珍惜物品来重点保护。   这得是多么伟大高洁的情操外加上脑子被陨石砸晕了的货才做得出来的二缺事啊……   武林人士不论名位高低年龄大小男女老少,看着秦止背影的目光无不充斥着浓浓的同情,和“出云山庄的少庄主也有戴绿帽子的一天,老子总算是等到了”的幸灾乐祸。   只不过谢家一直站在秦止身边,和关莺寸步不离的大小姐,脸色是越发的绿了。   “你到底对谢长绫做了什么,她能气成这样?”就和关莺不会去问秦止,她这个谢家二小姐的身份到底是怎么样得到谢家认可的一样,秦止当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问关莺到底和谢长绫说了什么,能把个涵养一直甚好的谢家大小姐气得连人前的礼数都不顾了,从头到尾一场婚礼全和她爹一块儿在摆黑脸。   知道的知道那是气的。   不知道的还在夸赞谢家上下同心,把二女儿宠得如珠如宝,舍不得她出嫁。   被喜帕捂了整整一天的关莺终于在秦止毫无顾忌的开口之后,确认了周边的安全,一把就把喜帕给掀到了地上,上下左右晃了半天的脑袋来疏松筋骨。   “她一条路上就没歇过嘴,从你和谢小容是如何恩爱,说到我是如何卑鄙利用身份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武林爱侣,又说我现在要武功没武功要手下没手下要势力没势力,嫁过来整个一赔钱货,还不如谢家,就算是散花簿地金莲都没了,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武林世家,声望和银子总有那么点,出云山庄真要急起来也能帮得上忙。”   秦止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关莺絮絮叨叨说完,伸手替关莺把头上重得不行的金子头面给卸下来。   “那你怎么说?”   关莺似乎是颇为惊诧的看了秦止一眼。   “真难得,你不去找谢长绫的麻烦,怎么,最近想要行善积德了?”关莺倒没多去想谢长绫给她下的那些话,本来也都是些隔靴搔痒不痛不痒的东西,她都懒得去正儿八经的下手对付。   秦止似乎是颇为同情的拍了拍关莺,摇了摇头。   “你没听到,司商已经去办了。”   关莺:“……”   好吧,她就不该觉得秦止这种货色是会大发慈悲有善心的。   晃晃肩膀,关莺颇为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当着她的面碰了两个轮椅里的机括,她怎么样我不知道,喜娘是被吓得够呛,如果不是我说她下轿子要敢再抖我就把机关全招呼在她身上,估计她连轿子都不敢下的。”   秦止:“……”   他就知道……关莺这种人,就算是武功全失,也不可能是能让人踩到头上去的省油的灯……   房顶上依然在坚守岗位锲而不舍听墙角的伯予朱管事和赵墨齐齐打了个冷战,默默的散了。   屋内红烛摇曳,锦帐银屏。   一室旖旎外,唯独屋角冷冷清清地上堆着一堆礼物,赵墨所送锦匣子放在最上。   关莺连开都没开。   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既然赵墨能够腾得出时间来给自己送礼,那么落日宫内大概也已经彻底折腾完了。   当初自己给三堂主说的是谁将落日宫拱手于人谁就是叛徒,自己倒了之后右长老跟着也玩完,唯一留在最后捡便宜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里面装的是谁的脑袋,自然也就很清楚了。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忘川摆渡人】整理。 附:【本作品来着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